越戰 11 - 轉折點

儘管春節攻勢主要戰鬥發生在陸地，海上也有一些戰鬥發生。這樣一場規模浩大的攻勢，在南方作戰的共產黨部隊需要大量物資補給。為把作戰物資運往南方，北越派出拖網漁船來運送補給到南越。

1968年2月29日下午5點，海岸警備隊的快艇安德羅斯金號(Androscoggin)在廣義省外海，峴港以南大約160公里的地方，收到飛機發來的警報，說發現可疑拖網漁船。晚上9點，安德羅斯金號的雷達在國際水域發現了那艘拖網漁船，開始遠遠地跟蹤它。3月1日凌晨午夜1點過後，漁船進入南越領海，安德羅斯金號跟了上去命令漁船停船檢查。漁船見狀不妙打算逃跑但是逃不掉了，幾艘過來支援的快艇和直升機已經抓住了這艘漁船。慌不擇路的漁船擱淺，為了不讓船上物資落入敵手，船長引燃了爆炸物。

與此同時在南面80公里的地方，四艘海岸警備隊的快艇和海軍的幾艘巡邏船擊沉了另一艘漁船。同時，在更南面160公里的地方，第三艘漁船也被迫擱淺後被擊毀。第四艘漁船從柬埔寨出發，將要進入南越水域的時候，見狀不妙掉頭返回了。

這是負責海上封鎖的「市場時間」行動為數不多的亮點。

1968年3月20日春節攻勢結束，北越在整個南方遭到重大失敗。2月9日繳獲的一份越共文件顯示，早在2月1日，也就是春節攻勢開始的兩天後，越南民主共和國政治局就意識到這次攻勢失敗了。文件說我們沒能奪取一個重要目標，也沒能大量消滅敵人的有生力量。政治影響方面，我們也沒能號召起南越人民發動起義，看起來我們在短時間內贏得最終勝利的目標，暫時還沒法實現。看看，不聽從偉大領袖毛主席的指示不行吧？還得繼續農村包圍城市。

確實對共產黨方面來說，這場攻勢是一個巨大的災難。他們在南越沒能奪得任何一個戰略目標，58,000越南人民軍和游擊隊員戰死，而對方只有大約4,300美軍和南越軍人戰死，16,000人受傷，傷亡完全不成比例。春節攻勢過後，越共，也就是南方民族解放陣線的游擊隊，從此不再成為戰場上的一支有效力量了。

然而，在南越戰場上共產黨人失敗了，但是在另一個「戰場」上，他們卻取得了至關重要的勝利，這是事前誰也沒有預料到的。簡直是歪打正著，戰爭的轉折點終於到來了，不過不是威斯特摩蘭將軍希望的那個轉折點，而是犧牲了的阮志清將軍預言的那個。

這是怎麼一回事兒呢？事情咱們還要往前說起。

越南戰爭是歷史上第一場全程報道的戰爭。1964年的時候還只有40名美國和外國記者在南越，到了1966年，已經有419名了，最高峰的時候有代表著130家媒體的500多名記者在越南。越南戰爭成就了一大幫名記，很多人還獲得了普利策獎。電視也剛好也在六十年代走入家庭，美國人被電視上傳回來的畫面震驚了，原來戰爭這麼恐怖啊！

美帝的宣傳工作就是這麼不給力！草根打小看打仗電影，我軍犧牲了都是手捂胸口慢慢倒下，共產黨員臨死還能再說出幾句勉勵同志們的話，最不濟也能交個黨費啥的，哪像美帝受個傷啥的都鬼哭狼嚎的，這也讓草根小時候一直盼望著打仗。

跑題了扯回來，說春節攻勢的大量報道傳回國內，美國人看到後，從政客到街頭百姓對戰爭的態度都開始向後轉了。大家的一個共同問題是這是為什麼？政府總告訴我們，說我們正在從一個勝利走向另一個勝利，形勢不是小好而是大好，那他們為啥還能發起這麼大規模的攻勢？政府說的跟我們從電視上看到的不一樣啊？別跟我們說殺傷數字，我們美國人數學不好你們又不是不知道，我們就看圖畫，最好還是動畫。從報紙上的照片和電視上的畫面來看，政府明顯在撒謊嘛！看看媒體不姓黨後果有多嚴重！公眾要求約翰遜出來說說清楚，你說這美國人多不講理，敢跟大領導這麼說話。

約翰遜不敢照面，就把將軍們推到前台，說你們去說說咋個回事兒？於是威斯特摩蘭和其他在南越的將軍們只好回國，去給公眾們數據說話。但是公眾並不滿意，他們要求約翰遜總統親自出來說說清楚，約翰遜當縮頭烏龜更讓美國人擔心，覺得戰爭一定會往他們想像的最壞的方向發展。

1968年2月27日，參謀長聯席會議請求再增派206,000美軍到東南亞，使總兵力達到70萬，這下子美國人不幹了：這不是要把美國往火坑裡引？

前文咱們提到過的反戰運動，到現在已經是風起雲湧了，越來越多的人加入到反戰行列當中。北越領導人很快發現，儘管他們在戰場上遭受重大挫折，但是他們在政治上取得了極大勝利，美國人的戰爭意願發生了動搖。

對美國搖搖欲墜的戰爭意願又踹上一腳的是1968年發生的另一件事，這件事讓這個國家在反戰的道路上越走越遠了。那是3月16日，美軍第23師步兵第11旅第1營C連，搭乘直升機前往支援「威樂瓦洛」行動(Operation Wheeler/Wallowa)。這次行動也是一次搜索摧毀行動，目標是位於峴港東南100多公里廣義省的一個地點。早上7:30直升機起飛飛往他們的目標，四個相距不遠的小村子。

美軍管這幾個小村子叫「粉村」，說法有點兒「小粉紅」的意思，因為當地村民同情越共，越共第48營的根據地就在這裡。

帶領C連的是歐內斯特·梅迪納(Ernest Medina)上尉，他下屬一排長是威廉·考利(William Calley)中尉。情報部門說有250個越共游擊隊員在那裡，下面全是敵人。

在直升機火力支援和掩護下，C連降落呈扇形展開，向一個名叫美萊(My Lai)的小村子前進。中午時分，梅迪納上尉命令他的手下休息下吃點兒東西，傍晚C連回到基地，他們的任務完成了。

聽起來過程平淡無奇，但是事情到此才剛剛開始，隨後關於美萊村暴行的傳言，在美軍基地里開始流傳開來。這個旅有個紀律差和領導不力的壞名聲，有些部隊被說成是「土匪」。就在行動兩天後，關於3月16日行動的調查就開始了，很神秘的是啥也沒有查出來。

士兵羅伯特·瑞登奧爾(Robert Ridenhour)被聽到的傳聞震驚，他開始了自己的調查。1969年3月29日他退役後，也就是美萊村事件發生一年以後，他寫了25封檢舉揭發信給白宮和國會議員們。在幾個國會議員的堅持下，兩個調查組被派了下去，其中一個由陸軍犯罪調查部門領導，另一個由威廉·皮爾斯(William Peers)中將領導。

皮爾斯將軍是二戰老兵，擔任駐越第4師師長，素以公正客觀著稱。他每周六天工作了四個月，談話了398個證人，收集了2萬份證詞。他還帶人親自去美萊村現場調查，在現場他們發現了屠殺、強姦和其它暴行的細節。那裡有200到500個平民被殺，這就是「美萊村大屠殺」，這一事件隨後被稱為美軍歷史上最殘暴最丟臉的行為。1970年3月14日，皮爾斯提交了四大卷調查報告。

這四大卷報告不光涵蓋了美萊村事件，還包括了對23師各個層面領導能力的指控，從師領導一直到下級軍官，指控包括戰爭罪行、掩蓋事實和玩忽職守。30名軍官被認為負有責任，14名被正式提出指控，不過只有一個人威廉·考利中尉受到審判。1970年11月，威廉·考利中尉因謀殺22個平民被判終身監禁。他上訴後被改判20年監禁，隨後又減為10年，1974年考利被尼克松總統假釋。

全美國的人都對這一事件感到震驚和厭惡，對大部分美國人來說，美萊村暴行成為越戰錯誤的集中體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