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子》審美書籤之一  詩意盎然 ——《小王子》的語言美

《小王子》審美書籤之一詩意盎然——《小王子》的語言美 2016-12-15 16:06閱讀： 《小王子》審美書籤之一詩意盎然——《小王子》的語言美《小王子》自問世以來，風靡世界，經久不衰，從7歲幼童到70歲老人，都不乏熱愛小王子的讀者。原因固然有很多方面，比如，故事含蓄多義，兒童可以看到唯美的童話，青年則感動於忠貞的愛情，中年人或許感慨於童真不再、真情難覓，而老人也許會感慨於世事滄桑、物是人非——「白髮多時故人少」。但《小王子》跨越國界贏得全世界億萬讀者喜愛，有一個重要方面是毋庸置疑的，那就是其詩意盎然的語言美。安托萬·德·聖埃克蘇佩里最早是一位詩人。他六歲就開始寫詩。十二歲他迷上了飛機，曾寫下三句詩——這是他的處女作——來表達對飛機的痴迷：記憶的顫動擾亂黑夜的呼吸引擎的歌聲搖晃沉睡的靈魂太陽塗抹我們用蒼白的顏色⑴直到1925年他25歲時，才開始創作小說。法蘭西的國家神廟——先賢祠中，1967年刻就的屬於安托萬·德·聖埃克蘇佩里的碑文是「詩人、小說家、飛行員，1944年7月31日執行偵察任務是失蹤。」（2）所以，《小王子》這部小說具有詩歌的語言基因，毫不奇怪。下面，筆者以李繼宏先生的譯本（天津傳媒集團 2013年1月第一版）為例，嘗試從以下幾個方面欣賞《小王子》的語言美。一、凝練素凈 言簡意豐閱讀整部《小王子》，給人的第一感覺就是語言明白曉暢，文字凝練素凈，言簡而意豐。作者敘述描寫多用短句，極少長句，即使作者的內心獨白也是如此。「因為我不希望人們漫不經心地看這本書。我是懷著極其憂傷的心情寫下這些回憶的。我的朋友帶著綿羊離開已經六年。我嘗試在這裡描繪他，是為了不忘記他。忘記朋友是可悲的。不是每個人都有過朋友。」（p25）如果單句排列，這就是醇香質樸的敘事詩。每一句都如此凝練，絕不張揚，絕不拖泥帶水。簡潔，絕不意味著簡單。在蒙童讀來，每一句都明白如話。但在具有了不同閱讀背景和人生閱歷的人讀來，又有不一樣閱讀感受。因為，就在這明白如話的簡潔里，作者賦予了自己深邃的思考和真摯的情感，不同的讀者都能從中受益。比如「忘記朋友是可悲的。不是每個人都有過朋友。」就意味深長。如果展開來，一段話兩段話都不易說得清道得明。這樣的語言似乎經歷了千錘百鍊，百鍊鋼成繞指柔，張力十足，玩味可長可短，用心可淺可深。

載入中...內容載入失敗，點擊此處重試載入全文 書中的人物對話大多如此，簡潔至極。下面看小王子和狐狸的一段對話。「是在別的星球上嗎？」「是啊。」「那個星球上有獵人嗎？」「沒有。」「那太好啦！有雞嗎？」「沒有。」「畢竟沒有完美的事，」狐狸嘆口氣說。(p90)這樣的對話簡單嗎？簡單，讀給幼兒園的孩子也能聽得懂。這樣的對話大人要讀懂容易嗎？未必。比如，小王子的星球上沒有獵人傷害狐狸，卻也沒有狐狸喜歡的雞，安全是安全了，卻沒有了美食，於是狐狸嘆息道：「畢竟沒有完美的事。」這難道不是深刻的哲理嗎？人生本來就不完美，世界也是缺憾的世界，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如此深刻的哲學命題，竟然隱身於這幾句大白話。作家的語言魅力可見一斑。再來看一段描寫。他坐下了，因為他很害怕。他說：「你知道嗎……我的花……我要為她負責！她是那麼的脆弱！她是那麼的天真。她只有四根刺可以用來保護自己……」我坐下了，因為我站不住。他說：「好吧……就這樣啦……」他還是有點猶豫，然後站了起來。他邁出最後一步。我沒有動。（p117）這樣的語言明快乾凈，卻有詩意的雋永，讓讀者浮想聯翩，回味無窮。這樣的語言明白如話，卻高度凝練，看似粗疏卻更能細緻入微地傳達人物的情感，其微妙,不能或者不必言傳，用心者卻能意會。比如，小王子的「猶豫」，既有對朋友的眷戀，也有對前途未卜的恐懼，但更有對他的玫瑰花忠誠。他邁出最後一步，是他最終做出了選擇：無論如何也要回到花兒的身邊。對花兒的忠誠與負責，讓他忍痛選擇了與朋友的離別，讓他戰勝了死亡的恐懼。「我沒有動」，不是不想挽留，而是無可挽回。放手，是尊重，是成全，是一種更深沉的愛。但是，這些作者都不說，只把詩一樣凝練的句子留給讀者去回味，去揣摩。二、朦朧多義《小王子》之所以讓無數人為之著迷，值得你讀了又讀，每讀一遍都會有新的發現，是因為其語言的朦朧和多義。朦朧是一種美，正如薄霧賞花，月下看人。看見了嗎？看見了；看清了嗎？看不很清。是這朵花，又好像不是；像那個人，又好像另一個。看見什麼，想到什麼，讀懂什麼，跟你的閱歷、學力有關，每每有「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之感。比如：但種子是看不見的。它們隱秘地沉睡在泥土裡，直到有的種子突然決定蘇醒。接著它會發芽，先是害羞地迎著陽光長出可愛的嫩枝。如果這是蘿蔔或者玫瑰的嫩芽，你可以任它生長。但如果是壞的植物，那麼你認出來之後要馬上把它拔掉。（p28）孩子們讀到此，看到的種子就是種子，蘿蔔就是蘿蔔玫瑰就是玫瑰，不喜歡的壞植物要拔掉。如果你為人父母呢？孩子成長過程中你會發現某種天賦，會養成某種美好的品行、習慣，也會沾染一些惡習。看到這樣的苗頭一出來就得留心，天賦讓人欣喜，美好的品行、習慣如玫瑰的嫩芽要悉心呵護，歡喜地看她勃勃生長；惡習惡行如惡草，當然要及早除去。如果是老師呢？你也許會從中悟到教育的秘密：每個孩子都是一粒種子，「它們隱秘地沉睡在泥土裡，直到有的種子突然決定蘇醒。」有的種子醒得早些，有的種子醒得晚些，我們需要些耐心，為每一顆種子耐心準備好土壤、水和陽光，少做些揠苗助長的事。「蘿蔔」和「玫瑰」固然可愛，但是「性相近，習相遠」，有了「惡草」也除不得，教師不是園丁。每個孩子都關乎一個家庭的幸福，「有教無類」，我們只需盡心。如果讀者是一個願意自新的人，他可能會想到「吾日三省吾身」，會想到「日新，又日新，日日新。」正是這朦朧，成就了語言的多義。再舉一例：「如果有人愛上一朵花，天上的星星有億萬顆，而這朵花只長在其中一顆上，這足以讓他在仰望夜空時感到快樂。他會告訴自己：『在星空某處有我的花。』但如果綿羊把花吃掉了，對他來說就等於所有的星星突然熄滅了！這也根本不重要吧！」（p37）如果一個人愛上一朵花，這朵花盛開讓他感到快樂，這朵花死去會讓他感到傷心。十幾歲的孩子這個能讀得出來，至於「如果綿羊把花吃掉了」為什麼「就等於所有的星星突然熄滅了」，這個怕是不能懂的。有戀愛經歷的青年，就能讀懂，一個人就能讓自己的整個世界都能變得如此可愛，而失去這個人會讓整個世界都黯然無光。有足夠閱讀經驗的讀者，讀到文末第26章113-114頁的時候，就會發現前後的互文，玫瑰花、水井、鈴鐺，對於彼此馴化了的人來說，實際上具有同樣的意義：玫瑰花、水井、鈴鐺是他幸福快樂的源泉。如果，你再有相當的生活閱歷，做些哲學思辨，那也許你就會思考：在我的生命中，誰是我的玫瑰花？誰是我的水井？誰是我的鈴鐺？反求諸己：我是誰的玫瑰花？我是誰的水井？我是誰的鈴鐺？三、寫意與留白《小王子》的語言極富跳躍性，很多地方剛開始讀的時候常常讓人莫名其妙，隨著故事的慢慢推進，才讓人恍然大悟：原來如此。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會心莞爾。「那是什麼東西呀？」「那不是東西。它能飛。它是飛機。是我的飛機。」我很得意地告訴他我能飛行。他聽到之後大聲說：「真的啊！那你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嗎？」「是的，」我有點慚愧地回答。「噢！真有意思啊……」小王子發出了可愛的笑聲，這讓我感到生氣。因為我不希望別人對我幸災樂禍。他接著又說：「原來你也是從天上來的！你是哪個星球的呀？」這時我突然明白他為什麼會神秘地出現在這裡，於是我迫不及待地問：「你是從其他星球來的嗎？」（p016）從飛行的驕傲，到掉下來的慚愧，「我」的心情忽飛忽落。我對小王子的幸災樂禍感到生氣，但此時，小王子發出的笑聲作者卻說是「可愛的」！不應該是刺耳的嗎？！小王子是在幸災樂禍嗎？小王子下面這句「原來你也是從天上來的！你是哪個星球的呀？」泄露了他似乎撲朔迷離的心路歷程。原來，小王子說的「從天上掉下來」，不是「我」理解的飛機故障迫降，而是像他一樣的有趣的旅行降落。他就是從另一個星球「掉」（落）在這個星球的。他以為我也像他一樣，從另一個星球來旅行，乘飛機「掉」（落）在這個星球的，覺得兩人竟然有相似的經歷，十分有趣，所以他才說「真有意思啊……」。這哪裡是「幸災樂禍」，分明是天真無邪！所以，「我」雖然誤解了小王子的笑，很生氣，但那笑聲在「我」聽來仍然如清泉澄澈透明，仍然是「可愛的」，因為那笑聲里毫無幸災樂禍之情，有的只是未染塵埃的童真。正如作者借狐狸之口告訴小王子的秘密：「看東西只有用心才能看得清楚，重要的東西用眼睛是看不見的。」作者關鍵處的語言往往很含蓄，需要讀者傾情投入，進入故事，代入角色，大量補白作者的有意留白，才能對作者想要表達的意圖有所領悟。這讓我聯想到中國特有的水墨寫意畫的藝術追求，有異曲同工之妙。當然，你我的解讀也很有可能似是而非，雖然「人同此心，心同此理」，我們可以同理心去揣摩，但畢竟「子非魚，安知魚之樂？」能不能悟到，能悟得多少，還要看讀者自己。且看下面這段話：他給花澆了最後一次水，準備把她放到玻璃罩里，這時他發現自己很想哭。「再見，」他對花兒說。但她沒有回答。「再見，」他又說。花兒咳嗽了。但這不是因為她著了涼。「我以前很笨，」她終於開口了，「對不起。祝你幸福。」他很驚訝花兒居然沒有責怪他。他愣住了，玻璃罩也停在半空。他無法理解這種平靜的甜蜜。「是的，我是愛你的，」花兒說，「你卻什麼都不知道，這是我的錯。沒關係。但你和我一樣笨。祝你幸福……把玻璃罩拿走吧，我再也不想要它了。」……「別磨蹭了，這讓我很難受的。既然你決定要離開，那就走吧。」因為她不希望讓小王子看到她流淚。這朵花還真是驕傲啊……（p45-47）很多讀者對這段文字，怕是會莫名其妙。小王子喜愛玫瑰花，卻不能與她好好相處，這讓他十分苦惱，於是決定離開。離開前他仍然不忘給他的玫瑰花澆水，罩上玻璃罩，這時，「他發現自己很想哭。」「再見」又「再見」，你能感受到小王子的深情和戀戀不捨吧？「花兒咳嗽了。但這不是因為她著了涼。」那是因為什麼咳嗽呢？因為離別悲傷。花兒深愛著小王子，以至於她放下了自尊，傾情表白自己的愛意。但她卻沒有挽留她深愛的王子，只說「祝你幸福」，「祝你幸福」。甚至催促他趕快離開：「別磨蹭了，這讓我很難受的。既然你決定離開，那就走吧。」愛他，卻不能讓愛的人幸福快樂，這讓花兒很痛苦。挽留的結果既然如此，不如放手，讓愛的人去尋找自己的幸福，哪怕傷心留給自己。道是無情卻多情！還有比這愛更深切的嗎？多麼可愛可敬的花兒！作者寫道：「她不想讓小王子看到她流淚。這朵花還真是驕傲啊……」花兒真的是驕傲嗎？真的是為了掩飾自己傷心，為了自尊才如此嗎？你當然可以這樣想。但我更願意這樣想：她不想讓小王子看到她流淚，不是為了她自己的自尊和驕傲，而是為了不讓小王子因為看到她傷心而傷心，因為她希望他幸福快樂。他幸福她才幸福，他快樂她才快樂。作者的留白處你能補足多少，便能會心其中多少妙處。四、樸實無華 情真意切《小王子》整篇沒有華麗的句子，更無艱澀的辭彙。語言樸實無華，卻情真意切，動人心弦。這跟故事的主人公有關，小王子是一個天真無邪的孩子，無論對他說還是聽他說，只能「童言童語」。而且，故事的推進多用對話形式，語言必然口語化，生活化。但最主要的，我以為，語言是思想的外衣。作者的語言，質樸真誠，大巧若拙，跟書中所追求的不忘初心、蕩滌物慾、返璞歸真的思想，渾然一體。天然去雕飾，清水出芙蓉。作者用質樸如素的語言，寫出了人與人之間應當珍惜的純真的愛情、友情，道出了一個又一個值得思考的人生哲理，情真，意美，清麗如花。她已經如此精心打扮過，這時卻打著哈欠說：「哎呀！我剛剛才起床……不好意思呀……我還沒有洗漱。」小王子情不自禁地說：「你真漂亮啊！」「是吧？」這朵花輕輕地回答，「而且我出生時太陽正好……」小王子很快看出來她不是很謙虛，但她長得太動人啦！「我想早餐時間應該到了吧，」她很快又說，「你能不能……」小王子滿臉通紅，趕緊拿來一個裝滿清水的噴壺，伺候著這朵花。……「老虎要來就讓它來，我可不怕它的利爪！」「我的星球上沒有老虎，」小王子反駁說，「再說老虎也不吃草。」「人家又不是草，」這朵花嬌滴滴地說。「對不起……」(p38-41)玫瑰花兒為見她傾心的王子，精心打扮卻故意打著哈欠矯情地說尚未洗漱；小王子誇獎她漂亮，她心中自鳴得意卻輕輕地問：「是吧？」接著更驕傲地說她出生時太陽正好；只有四根刺，卻吹噓說不怕老虎的利爪；被小王子揭穿，反而又惱又羞撒嬌質問：「人家又不是草！」矜持與嬌羞，自得又自卑，深情款款卻又慌亂不知所措，初戀少女的心事，就由這幾句白描式的話，活靈活現地呈現在讀者面前。小王子也是。一見鍾情的喜悅，沉湎愛情的羞澀，花兒虛榮和驕傲帶給他的折磨，花兒難以捉摸的心事，都讓他手足無措。愛和被愛，都不懂得，花兒和他都不懂得。「今晚……你知道的……你別來」「我不會離開你的。」「等下我會顯得很痛苦……有點像死亡。那就像死亡。你別來看。沒有必要……」「我不會離開你的。」但他顯得很擔心。「我告訴你這個……也是因為那條蛇。千萬別讓他咬到你……蛇是很壞的。他們會因為好玩就咬人……」「我不會離開你的。」但他又想起了某件事，於是顯得很放心。「他們再咬第二口應該已經沒有毒了……」那天晚上我沒有看到他動身。他悄悄地走了。等到我好不容易追上他時，他穩穩地走著，走得很快。他只是對我說：「啊！你來了……」（p114-115）小王子擔心「我」看到他被毒蛇咬中死去而痛苦難過，一再勸我不要陪他去。理由蒼白，卻極認真地一而再，再而三。那種對朋友的關心和體貼，就蘊藏在淡淡的質樸的話語里，表面沉靜如水，內心深處卻是深深的恐懼、離別的悲傷——是洶湧的激流與旋渦。小王子不辭而別，悄悄走，正如他悄悄地來。來時偶然，別離時卻已經愛意難捨，但同樣都是靜悄悄。悄悄是離別的笙簫，因為愛，不忍打擾。寧願傷痛和恐懼留給自己。「我」的語言只有反反覆復的一句話：「我不會離開你的。」「我」為愛拒絕，拒絕失陪。哪怕忍受痛苦，哪怕面臨危險，「我」仍然要陪伴在你身邊，因為你是我的朋友，你需要我。「我」的回答堅定，毫不猶豫。「我不會離開你的。」反覆三次。「我」沒有解釋，也不必解釋，不離不棄，此時陪伴就是最真誠的愛。「我」對小王子的愛更深沉，愛無言。其實，《小王子》的語言美不可以單獨論，沉浸其中，徜徉其間，你才能感受其語言與情感，語言與哲思，語言與結構，如此完美的水乳交融。其美，文質彬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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