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辣味江湖:沒有最辣只有更辣

【辣味江湖:沒有最辣只有更辣】大約四百年前,起源於美洲的辣椒傳入中國,很快紅遍各地,花椒、姜等中國土生的辛香料地位漸漸衰落臺。而顛倒全球食客的川菜,其實只是中國辣味江湖裏的冰山一角。各地餐桌上顏色各異的辣椒,以及彌漫其中的濃郁生活味道,讓我們看到一個更多彩的中國。

火紅的辣椒黔 辣——中國頂級辣據上了年紀的貴州長輩說,當一家有小孩呱呱落地後,族中老者便會取來一支鮮辣椒,用辣椒頭蘸一點白酒,放在新生兒鼻子下面讓他(她)嗅一嗅,又放在嘴裡舔一舔,如同一場洗禮。這是不少貴州土著都經歷過的——剛睜眼看到這個世界就接觸了辣椒,先嘗了辣椒和酒之後才吃上奶。貴州的純與醇民間俗語有雲:「四川人不怕辣,湖南人辣不怕,貴州人怕不辣。」其實貴州人是全中國最能吃辣的,甚至在痛飲白酒的時候也不忘丟進嘴裡幾個辣椒。黔人食辣,講究的就是一個「純」字,沒有五花八門的作料,沒有拐彎抹角的講究,直奔主題而去。

貴州的辣椒特別香當地的布依族人更為直接,將秋後的辣椒放在木甑裏蒸熟,晾於通風處,幹後自然香酥,辣味純粹。貴州地處西南腹地,多崇山峻嶺,以前交通閉塞,屬於「欠發達」地區,但民風淳樸,黔人性情豪爽正氣。除漢族外,貴州還聚居著苗族、布依族、侗族、彜族、仡佬族、水族等48個民族,各民族相處也十分融洽。深入貴州腹地,別的不用多帶,裝上一包糖果,到時抓幾把分給村寨裏的鄉親,就能讓你在陌生的地界如魚得水、暢通無阻。如此看來,黔辣之純粹,正如黔人之淳樸。

摘 辣 椒山野香料,再加點時光辣椒是一年生作物,秋後開始慢慢枯萎,貴州農人們將由青變紫、由紫轉紅的辣椒洗凈晾幹,用繡花針豎著劃開一個口,再將混合米(秈米與糯米的比例為 4:6)慢炒至香脆,用石磨磨成粗粉,拌上鹽,加入青花椒之類的山野香料,填入辣椒腹中,然後逐個裝壇。之後的一步最為關鍵——在壇口塞上稻草或核桃葉,兩人擡起壇子,迅速將其反扣在配套的、加滿水的壇缽中。剩下的工作就全部交給大自然了——待其自然發酵,其中的粗粉會從壇缽中慢慢吸水,使辣椒變得滋潤、醇香,還帶一點回酸。一個月後,將壇中的辣椒取出,蒸米飯時放在飯上一同蒸熟;在炒鍋中加少許豬油,將粘有少許粗粉的辣椒與蒜苗或蒜末一同炒香,就成了鄉村裏的高級佳肴,酸辣、香糯,味道不比大城市酒店的菜品遜色。

獨特的貴州辣椒只要保持放置倒撲壇的位置幹燥、通風,同時保證壇缽中水不幹,這種「酢辣椒」可隨用隨取,常年不壞,且越存越香。酢(zuo 四聲)是中國古老的烹飪技術之一,也是古代貯藏肉類的方法之一。漢代的《釋名》中說:「酢,醞也,以鹽糝醞釀而成也,諸魚皆可知。」《齊名要術》記載「作魚酢法」,是用「糝拌及用倒撲壇貯藏法」。宋代的《廣韻》中說:「以鹽米釀魚以為菹,熟而食之。」以辣椒明末清初進入中國推算,酢辣椒工藝應該是繼酢魚、酢肉之後創新發展而來。而酢辣椒之後,又有酢冬瓜、酢芋絲,等等。「酢」之一法,曾經廣泛影響過東亞地區,後來僅存於貴州、湖北恩施等少數地區,而酢辣椒僅存於貴州。這種技藝能留存下來,也許是因為深山生活之無奈,抑或是緣於淳樸之人做純粹之事、品純辣之食,同時傳純美之技藝於後人。挑剔的貴州舌頭

愛 辣 椒貴州人種辣、做辣自有一套,對辣椒的挑剔也不同尋常,對辣椒製品的要求,多取決於自家的獨門傳授和實踐。正宗的貴州土著做辣極少用味精,他們覺得味精的「工業化味道」會毀了辣椒本身的鮮味。如今各地超市都能買到各式各樣的貴州產辣椒調味品,但不少貴州人出門還是隨身帶著自製的辣椒,對他們來說,瓶裝辣椒是不合胃口的。貴州人普遍不富裕,但極其註重享受,敢花錢,兜裏只要有十塊錢,就寧願打車而絕不走路;吃菜的時候,應該享受九分辣度,便絕不屈就於八分的滋味。這樣挑剔的舌頭,也使得貴州廚師很重視「窩工」,即不急於求成,而是耐心地將辣椒滋味烹制到極致——比如炒菜時都會先用小火慢煸幹辣椒,這樣即使隨後的烹飪中辣椒遇到富含水分的菜肴,也能長時間保持爽脆口感。對於貴州的菜館來說,且不論菜式如何,如果大廚烹飪的辣椒味道不正,關門大吉的日子就不遠了。進了黔菜館,不管菜單上有沒有寫,開口點一個「辣椒炒辣椒」,服務員和廚師立即會把你當成家人一般對待。

秦川人民也愛吃辣秦 辣——黃土高原上那股幹硬的大風碗裏沒有了油潑辣子,再長再寬的扯麵吃起來也不香。陜西人會說:「吃飯嘟嘟囔囔潑煩死人咧。」一大包辣椒面,碗裏也紅紅地飄了一層,隨著辣香沁入肺腑,熟悉的關中平原的景象撲面而來。八百裏秦川田地連片,種麥子種玉米種蘋果也種辣椒。關中平原的黃土深厚,生長的辣椒又細又長又紅又亮,鄉黨們呼之為「七寸王」,甭看它細瘦,卻是肉厚味道也厚,辣而濃香。這就是秦椒,生於秦地,秦人喜食,頓頓不離嘴。八百裏秦川埋的皇帝多了,好像什麼物事都要和皇帝攀扯上,比如秦椒的命名,也能連帶上秦始皇。傳說,秦王嬴政做了皇帝之後,覺得禦廚做的菜清淡寡味而屢殺廚師,一位廚師為師弟所害,被薦到禦廚房給秦始皇掌勺,整日提心吊膽;一次,他在菜園溜達,無意中瞅見草秧上結著一種細長紅彤的果實,順手摘來放進嘴裡一嚼,辛辣如火,料是毒藥,便想不如毒死暴君,說不定自己還有一條生路,於是在菜和湯裏放足了這種「毒藥」;不料秦始皇吃了之後大喊過癮,叫過廚師問清來路,說我秦地有這麼美妙的東西,不如就叫秦椒吧。這當然是無可稽考的傳說。其實名字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從此關中漢們一日三餐碗裏便多了辣汪汪的景象。陜西人血管裏流淌著辣椒的汁液湖南人、四川人吃辣椒吃得名滿天下,這讓陜西人不服氣,其實陜西人吃辣椒並不遜於川人、湘人。陜西人是沒有辣椒不吃飯,而陜西的辣就像黃土高原幹硬幹硬的大風,直來直去,透著那麼一股痛快勁兒。男人們端一碗長面、半碗辣子,蹴在柴門前的碌碡上,低著頭吃得狼吞虎咽地動山搖,兩碗面下肚,滿臉通紅,大汗淋漓,喝了湯敲著碗打著嗝,渾身上下都舒坦,直呼痛快過癮。婆娘小媳婦吃辣椒也不讓男人,村鎮逢集,一街兩行的涼皮米粉攤子便是女人的吃場,碗裏的涼皮子泡在辣子油裏,眼睛還瞅著辣子盆,一碗吃完,滿嘴流著紅艷艷的辣椒油,兩坨臉蛋子也火辣辣地紅起來。會跑的娃娃們是沒有套籠頭的毛驢,吃飯時找不著人影子,竈火涼了,鍋冰了,倒像貓一樣跑回來說肚子餓了,大人們吼一聲:饃在房樑上的竹籠裏吊著呢,就扛著鋤頭下地去了。孩子就搬來一條大凳子,上邊再架一條小凳子,爬上去從饃籠裏掏出兩截杠子饃,一掰兩半,開了辣子罐罐,兩勺辣子夾一截子饃,夾好兩個饃,辣子罐罐也底朝天了,於是一手一個饃,飛出院子。關中男人身板魁梧、脾氣倔強火爆,女人身材瓷實、性格潑辣,孩子們晚上睡涼炕、白天胡打仗,全是辣椒吃出來的。陜西人血管裏流淌著辣椒的汁液,身軀裏充盈的便是辣椒的脾性了。不信你到臨潼看看兵馬俑坑裏站著的秦俑們,那挺立的身姿與暴突的筋骨,不就是有股子火辣的力量?抗日戰爭時期,三萬吃了辣椒的「陜西冷娃」開進黃河北岸的中條山,與日軍十萬兵力鏖戰三年,拒阻日軍於潼關之外,守著關中大門,不使日寇邁進西北一步,三萬人有兩萬多倒在中條山下的黃河岸邊。「六·六」血戰中,陜軍新兵團一千多士兵被鬼子包圍,最後有八百人被逼到黃河岸邊的懸崖絕壁上,掉頭跳下黃河。

辣椒與麵食的完美結合涼醋熱油,潑出嗆辣誘惑陜西人不只把吃辣椒當做自己的最愛,待客也離不開辣椒。待客時沒有肉沒有酒能說得過去,沒有辣椒會被客人腹誹嗇皮,碰上那些生硬冷嶒的客人,說不定會把飯碗放在地上轉身走人。八月辣椒滿枝紅。辣椒讓關中平原上的秋天最先變得鮮艷起來。某一天早晨起來,辣椒地裏還是青綠青綠的,太陽剛曬了半晌,到午後,一大片一大片的辣椒像著了火似的,一行一行地燃燒在大地之上。不出三五天,那一地的紅辣椒就被用粗線編串成辮,一串一串紅彤彤地掛在屋檐下,或是庭院的柿子樹上,空蕩的庭院裏眼看著就紅火起來。婆婆們抱著個肉圪蛋娃娃,出東家的門進西家的門,比量著辣椒的角長膘厚,順手揪半截放在嘴裡,品得有滋有味。小媳婦把門口樹下丟遺的辣椒撿了半簸箕,剪成手指關節長的小段,把鐵鍋燒熱,把辣椒段倒進熱鍋焙炒。辣椒一熱,辣味直溜溜地往鼻子和眼窩鉆,一把鼻涕一把淚,嘴裡罵著自己給自己找罪,一手往竈膛裏添柴煽火,一手拿著鏟子不停地攪。火旺了,辣子焙炒成黑鬼,吃到嘴裡一包灰;火欠了,辣子皮成死鬼,搗不碎咬不斷,男人罵碎娃怨;攪拌不勻,炒成的辣椒是陰陽臉,吃一半撂一半,還不敢讓外人看見。要是哪家剛嫁過來的媳婦把辣椒焙炒成了陰陽臉,倒在後院讓人看見了,會說她娘家人真是少教,沒有教會女子炒辣子就嫁出來,丟人現眼。鐵鍋焙辣椒,成色全憑感覺,出鍋後紅而不黑,脆而不焦,才是本事。若是成色不好,不敢放到村中央的石碾上碾,只好放在門背後的石頭姜窩子裏慢慢搗,累出一身汗還不敢大聲出氣。若是焙炒出的辣椒亮紅幹脆,放在大石碾子上,套上跑得歡勢的毛驢,辣皮碾細,辣籽碾碎,辣油滲出,碾盤碌碡都紅辣辣的,碾盤跟前圍了一圈婆娘娃娃,抿著嘴伸著鼻子吸辣香。陜西有名的油潑辣子面,最關鍵的是油潑。油是新榨的菜籽油,大火熱油油冒煙,油熟了,但不能馬上就潑辣子面,此時的油太熱太燙,潑出的辣椒面會焦糊發黑。滅了火,讓油在鐵鍋裏稍稍冷卻,但也不能太涼,否則潑不出辣子的香味。待油煙剛消,一手舀油潑倒在辣椒面上,一手攪拌,讓油澆透。最後,往熱汪汪的辣椒面中滴幾滴自家做的香醋,涼醋熱油,「呲啦」一聲,辣沫泛起,辣香醋香撲鼻而來,引惹得一家老少都在咂嘴。關中黃土地上,小麥、玉米是主要農作物,房前屋後地頭田畔種那麼幾片辣椒本來是自己吃。但如今吃辣椒讓陜西人吃出了大事業,八百裏秦川辣椒地成片,幹辣椒走州過府、甚至出口到了國外。吃辣椒也讓陜西人吃出了精神,吃了辣椒的關中漢,身上的汗毛孔都向外滲著辣味,脾氣躁,性子烈,說話硬碰硬,幹活不要命;聽聽三千萬冷娃亂吼秦腔,劃破曠野的聲音中激揚著辣椒的味道。風裏有辣椒的味道,太陽裏有辣椒的味道,田野裏有辣椒的味道,歌聲裏有辣椒的味道,呼吸裏有辣椒的味道,血液裏有辣椒的味道……陜西辣椒的剛烈火暴,正應和了這片帝王之地的氣象。

花椒與辣椒川 辣——一場世紀艷遇的結果單論吃辣椒,四川人其實也算不得厲害的。但一說起辣椒,人們首先想到的往往是四川。一是因為川菜走紅全國;二是因為有了花椒為伴,使得川式「麻辣」獨步天下;三是四川人烹制辣椒的手法豐富,將辣椒的魅力呈現得淋漓盡致。花椒與辣椒的愛情盡管現代川菜的出現和成型只有短短一百多年,在中國八大菜系中只是一個新秀,但是,川人對辛辣食物的喜愛卻有極深的歷史淵源,兩千多年前的《華陽國誌》裏就有「蜀人好滋味,尚辛香」的說法,六個字,概括了川菜的基本品質。辛辣鮮香,是川菜的風格和特色;而對菜肴味道與口感的癡迷,則是川菜一脈相承的靈魂。在辣椒傳入中國之前,川人所喜歡的辛辣味道,主要來自於茱萸、芥子、生薑之類。而花椒這種香氣濃烈、紅艷多籽的果實,從商周時期就是敬神和祭祀祖先的食物。在《詩經》和屈原的詩中,曾經有過許多歌詠花椒的詩句。漢朝時,後宮的女人用花椒和泥塗墻,除了驅蟲辟邪,更是討花椒「多籽」的寓意,西漢未央宮皇後所居的宮殿就叫椒房殿。在相當長的歷史時期中,花椒一直是中華香料的大姐大,中國大部分地方都種植和食用花椒,以花椒入酒,是古代荊楚的風尚;三國時陸璣的《毛詩草木疏》中載有用花椒蒸雞腸的菜肴;唐宋時,江南的很多菜品中都有花椒。至今仍然流傳於北方的《十三香歌》,開篇首唱的就是花椒。當年,四川的花椒品質是最好的,特別是漢源的花椒,天下爭香,漢源清溪的花椒更是皇家貢品,誰若敢私用,弄不好會掉腦袋。

四川人愛麻辣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也不知究竟是什麼原因,花椒樹從中國的很多地方消失了,花椒也從中國很多地方的餐桌上消失了。有人猜測,元朝時,蒙古人入主中原,因為信奉佛教,蒙古人禁葷腥、戒辛辣,花椒作為奪情蕩神的辛香刺激之物,自然也在禁戒之中,於是,這曾經風姿綽約的花魁,只能卸妝退隱,藏身於巴山蜀水的崇山峻嶺深處。也許是四川的花椒太好,川人捨不得;也許是四川人太嗜好辛香,確實丟不掉;總之,花椒這個歷經數千年日月雨露的香物,頑強地存留在四川人的飲食中。不過,這種堅持,如同風燭殘年的老婦,讓人感覺時日無多。就在這個時候,辣椒來了。辣椒這種早在兩三千年前就生長在美洲的植物悄然來到中國,先在福建登陸,之後,隨著清初長達一百五十多年的「湖廣填四川」大移民進入四川。在入川之前,辣椒因果實紅亮、形態別致,只是被作為一種觀賞植物。到了幾千年來一直酷愛辛辣的四川,一場激動人心的奇跡發生了,那是一場食物的世紀艷遇。花椒,這個在東方大地上存在了數千年的辛香之物,與辣椒,這個在美洲大地上同樣存在了數千年的辛香之物,曾經相距萬裏之遙,各自孤獨地、堅韌地生長繁衍,忽然有一天,它們像被上天註定的一對情侶一樣相遇,一相逢,永相守;一相守,開萬世。這場艷遇開花結果,創生了一個菜系獨領風騷的魅力。偏安在巴蜀民間的川菜,因為花椒和辣椒的結合,從中華博大精深的飲食王國中脫穎而出,開始演繹一段綿延一百多年的麻辣傳奇。

麻辣四川鍋裏的魔幻現實主義川人嗜辣,多數人認為是四川多雨潮濕,需要辣椒驅寒祛濕。這自然有些道理。然而,兩廣和江南同樣氣候陰濕、水霧氤氳,當地人卻不愛辣椒,而在幹燥的陜西,人們卻常吃辣子,這又如何解釋呢?四川人身體中可能缺少一些微量元素,而這些元素恰恰在辛辣之物——特別是辣椒——中存在,這就是川人千年以來崇尚辛香的秘密。其實身體遠比我們的思想更加敏感,身體的需要則往往直接變成了口舌之愛。川人都偏愛自己家鄉的辣椒。川東北的人性子猛烈一些,所以要辣勁十足的朝天椒;川西北的人,受成都平原和都江堰的滋養,性情相對溫和,鐘愛微辣濃香的二荊條。兩千多年前李冰父子開築都江堰水利工程以後,天府之國富閑天下,巴蜀先民的剛猛慢慢蟄伏下來。川人平日溫暾細膩,而在危亡之際,骨子裏的硬氣便會噴薄而出。二十世紀三十年代,日軍侵華,山河破碎,幾十萬川軍穿著草鞋,兜裏揣著幹辣椒,悲壯出征,血戰萬裏,最後回到家鄉的寥寥可數。這就是川人的血性,也是川人融入身心裡的「辣椒精神」。辣椒在和花椒相輔相成的過程中,味道鮮明而不張揚,刺激卻不放縱,一如川人秉承的賢聖的中庸調和之道,辣而不燥。同時,川人還承襲了祖先的飲食精髓,癡迷食物的滋味,追求口感的豐富,這讓辣椒的形態與層次在烹飪中生出無窮變化,精彩之後還有更精彩。世界上,有比四川人更愛吃辣椒的,也有比四川人吃得更辣的,但是,鮮少有人能像四川人一樣,把辣椒吃得如此多姿多彩,在鍋中成就了另一種「魔幻現實主義」藝術。新辣椒里的老日子七八月份是辣椒上市的時節。要在過去,家家戶戶早都忙乎起來了,做辣椒醬,泡紅辣椒,一年的辣滋味,都要在這時備下。如今城裏人大多不再在意這些,菜市場上還會有一兩家商販,為戀舊的人家現碎一些辣椒醬,可惜做法和選料都不那麼地道了。但是到了縣城或者鄉下,在許多人家裏、房頂上依然能看到紅紅辣辣的一片,人們在新辣椒的火熱色彩中,享受著老日子的一點溫暖。做辣椒醬,一定要新鮮硬錚的二荊條,成都平原東部丘陵所產的最好。要紅得鮮亮的,洗凈晾幹後,用剁刀在木桶裏慢慢剁碎,加上鹽和生菜油,講究的還要放幾顆大料,當然花椒也是必不可少的,然後密封在壇子裏,十天半月後就可以吃了。當下飯的小菜也可,做蘸水佐料也可,作為炒菜的調料也可。有這麼一壇辣椒醬的人家,是有口福的。有一種名揚天下的辣椒豆瓣醬,被譽為川菜之魂,這就是郫縣豆瓣。郫縣位於成都西北,岷江穿過大山,剛剛到達平原,水的冰骨融化在溫潤的空氣中,水質清涼而滑軟;暖濕氣流在這裡形成獨特的小氣候,溫度與濕度恰到好處。取成都東山一帶的新鮮二荊條,加上雲南產的出黴的蠶豆瓣,和從萬古雪山中奔流而來的江水,歷經一年的發酵,醬色棕紅,醬香厚烈,川菜的「調料大帝」就此君臨。這是四川人調和萬物的傑出作品之一。沒有郫縣豆瓣,川菜中許多膾炙人口的經典菜品如回鍋肉、麻婆豆腐、豆瓣魚、水煮牛肉、夫妻肺片……會頓失風味。泡辣椒也要用二荊條,要色澤醬紅的,還要是當天採摘的。四川泡菜與韓國泡菜、歐洲泡菜並稱世界三大泡菜系列,若是從二次發酵和益生乳酸菌含量這兩個角度來看,四川泡菜是獨一無二的。在四川泡菜中,泡辣椒毫無疑問是壇中之王,不僅是佐酒下飯的美味,川菜中的泡椒系列菜品,更是靠它才能有滋有味;泡辣椒還製造出川菜獨有的魚香味,離開它,菜中就不會無魚卻有魚香,所以,泡辣椒又叫魚辣子。

湘 辣——高明的平民智慧湖南的辣味裏,透著那麼一股子令人贊嘆的平民智慧。湘菜菜式豐富,但多是用些簡單易得的原料烹制,製作上也沒有太復雜的工藝,口味有點重,但充分尊重著食材本身的味道,僅這一點,就與那些以辣遮蓋一切的菜式分出了高低。湘辣之初體驗湖南菜鮮辣鹹香,相比於黔辣的簡單純粹、川菜的麻辣多變,辣椒在湖南菜中的面目,更像是個有節制的尊者,和食材本身的味道相互襯托、相得益彰。湘菜的辣,主要是鮮辣,蓋味而不搶味,清、濃、輕、重,層次分明。鹹辣、鮮辣、酸辣、甜辣等,無一不是味在先、辣在後,加上湘廚巧妙的製作、細致的調味,便有了以辣為主體的各種鮮美滋味。初看,湘菜辣味重重,細品之下,食材的本味俱在。加之湖南辣椒種類繁多,滋味各有不同,量的多寡又有區分,湖南人對辣椒有著充分的認識和理解,之後巧妙利用了辣味之於味蕾和身體的不同作用,輕舒緩急之間,成就萬千滋味。這大概就是湘菜的精髓吧。辣是一種感覺在湖南人看來,酸甜苦辣鹹五味之中,辣更多不是一種味道,而是一種感覺,辣作用於口腔舌尖,是一種痛感。吃辣椒找疼痛感,無論怎樣說都是一種帶有自虐意味的行為,這卻在湖南人的飲食習慣中有著多重表現,灼熱的疼痛之後胃口大開的酣暢淋漓,是嗜辣之人在飲食中尋求的一種痛快,長久下來卻也形成了一種習慣、一種風味特點,奠定了湘菜的基本特點。湘辣菜品的民間色彩極其濃厚,無論粥粉面飯,還是炒菜做湯,多是用些簡單易得的原料烹制,製作上也沒有太復雜的工藝,很家常。一盤剁椒魚頭上桌,魚肉的嫩白,剁椒的火紅,湯汁的鮮美,無論是觀感還是味道,都能為自家的餐桌增加幾許色彩,再配上一把手搟面,飯菜兼有,省時美味。我的妻子是廣州人,對於空心菜她只喜歡吃嫩莖、嫩葉,上邊那一段比較粗碩的菜桿基本就丟棄了,有次我靈機一動利用這些粗碩的菜桿為她做了一道「驚艷」的湘辣小菜——尖椒豆豉空心菜桿。粗桿洗凈切細圈,用鹽稍微腌一下,控去水分,尖椒切碎丁;熱鍋放油,爆香大蒜粒、黑豆豉,把尖椒丁、菜桿圈放進去爆炒一下,加鹽調味。菜桿脆艮,豉香濃郁,微辣鹹香,開胃下飯—這個菜如今成為我家餐桌的保留菜式之一了。這就是湘辣,你從農貿市場裏隨便揀上幾樣原料,配上剁椒、醬椒、豆豉、臘肉等原料,就能做出幾個像模像樣的美味小炒。湘辣紮根在湘人生活的細枝末節裏,這也和湖南人性格中勇猛剛烈、堅韌執拗的特點相關。當年曾國藩帶領湘勇征戰圍剿太平天國,永豐辣醬隨著湘軍的腳步走向各地。幹辣濃辛的辣椒醬,既是湘軍的下飯菜,又是緩解湘軍思鄉之苦的良藥,這也是湖南風味走出三湘大地的初始。湘軍「 耐得煩、吃得苦、霸得蠻、捨得死」 的拚命精神,折射到飲食上,便是湖南人對辣椒的態度。辣椒的疼痛感激發了男兒的血性,激揚的血性成就了三湘子弟的威名。翻開中國近代史,曾國藩、左宗棠書生帶兵,紮硬寨打死仗,這是辣的剛毅;戊戌六君子中「我以我血祭軒轅」的譚嗣同慷慨赴義,血灑北京菜市口,這是辣的爆烈;蔡鍔討袁,黃興和宋教仁投身辛亥革命,表現出了辣的威猛;毛澤東更幹脆,直接就是「不吃辣椒不革命」。他一生嗜辣,在延安時,更是用自己在楊家嶺種植的辣椒作為禮物送給斯大林,表達對中國革命勝利的堅定信念。這就是湘辣,讓湘人嘴上呼著氣、喊著辣,卻永遠不會因此停下筷子。一辣托百味,美味伴隨著辣不斷升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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