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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蹈的侯瑩,身體的卡夫卡 | 62°灰

文 | 阿改圖片由藝術家本人提供,點擊正文圖片可獲得更佳觀看效果造訪侯瑩現代舞工作室的那天,十一月冷雨正把整個北京城變成一個巨大的擁堵的停車場。下午四點半匆匆抵達,舞團的排練已經進入尾聲。三對年輕的舞者運動在300平米的排練場上或站或坐,或試圖做些托舉的動作。侯瑩本來已經下場,坐在她慣常的那個位子上看了看,終於還是忍不住,又上場親自示範。一個男舞者雙手拉住她的腰,她緩慢地收腹、下蹲,舉起的雙手也隨之放下,然後輕巧一躍,彷彿毫不用力地,就由男舞者抱到了半空。對於舞蹈而言,這樣的描述,也許正是失效而荒誕的。你唯一能做的,就是專註地看著,感受她的身體,放鬆,放鬆,放鬆,不知不覺間,你的身體也在細微地運動——舞蹈因此浮現了。

侯瑩是誰呢?或許可以這樣形容她:一個傑出的現代舞者;一個瘦小而有著強大爆發力的女人;一個常年剪短髮乃至到光頭的靜默之人。早些年她在這一群人里,個性難以辨認:

左起第五個,露齒而笑的那個,就是多年前的侯瑩。後來她成為這樣的一個人:

侯瑩,攝影:汪圓清1983年到1990年,侯瑩在吉林藝術學院學了七年的民族舞,畢業後進入北京武警文工團,做專業舞蹈演員。三年後,她打算報考北京舞蹈學院,卻又臨時改變主意,並於次年加入1992年才成立的廣東現代舞團。她對自己說,那才是自己真正想跳的舞。廣東現代舞團是當時中國唯一的現代舞團,沈偉、金星、桑吉加、邢亮……幾乎所有國內一流的現代舞者都曾經是這裡的成員。由民族轉向現代,對侯瑩是一個漫長的解構和重建的過程。要打破多年來接受的舞蹈標準,更要改變身體無意識中固化的習慣,那談何容易?「一抬手自己就會不喜歡」,「感覺怎麼跳都不對」。加入現代舞團第二年,侯瑩剃光了頭髮和眉毛,「革命從自己開始」。1996年,侯瑩為參加白俄羅斯國際現代舞大賽編創的舞蹈《夜叉》拿下創作金獎。2001年,她拿到亞洲文化基金的獎學金赴美留學,先是在沈偉的舞團擔任排練總監,後來又成立自己的舞團Horizon Dancer Theater(視野舞蹈劇場)。對藝術家而言,紐約是一個天堂般的地方,音樂、戲劇、美術、舞蹈……你能說得出來的藝術,這個大都市都能端出來,放到你的面前。侯瑩在美期間,正是美國後現代舞蹈運動從觀念轉向身體的階段,「即興」成為舞蹈表演上一種重要的風潮,舞者在沒有預先編排的情況下,通過自由運動來呈現舞蹈的質感。即興的前提,是放鬆,放鬆帶來意外,帶來更多的可能性。

侯瑩在自己的工作室。攝影:楊銳旅美期間,侯瑩曾連續四年站上美國林肯中心的舞台,三次登上《紐約時報》,並被《紐約時報》評選為「2004年年度最卓越舞者」,她也是至今為止唯一一位得此稱號的華人舞者。2008年,她與沈偉一起受邀為北京奧運會開幕式《畫卷》篇編創舞蹈,隨後將舞蹈創作重心移到了北京。在黑橋藝術區,在北京,在中國,一個所有故事都在上演的故鄉。

黑橋藝術區,侯瑩舞蹈劇場。攝影:楊銳

上述的文字——我必須承認,大部分來自其他媒體的報道;除了給你一個粗淺的印象,我想它並無助於讓你理解什麼是現代舞,什麼是舞蹈。「什麼是舞蹈?」我也這樣問過侯瑩。「舞蹈就是舞蹈。」她答道。她遭遇過的另一個幾乎無法回答的問題是:「為什麼我看不懂(你的)現代舞?」那幾乎也是所有現代舞者乃至現代、當代藝術家常常被詰問的一個問題。我的猜想是,如果侯瑩化身為唐代的黃檗禪師,當來者問上述這種問題時,她多半會拿起棍子往對方頭上狠狠一敲:這便是舞蹈。理論上來說,舞蹈當然可以被定義、闡釋、評論,但對於舞者和觀看者而言,舞蹈就是當下,就是身體,就是生命,如果一味想著「看不懂」的問題,那多半是捨本逐末,錯失良機。或許我們可以反過來問自己一個問題:我們有多久沒有跳舞了?或者:我們有多久沒有感受自己的身體了?表面上看,我們似乎無時無刻不在感知自己的身體。洗漱、穿衣、行走,擠地鐵,從所有陌生人擦肩而過,按電梯,移動滑鼠,觸摸手機屏幕,端起食物,蹲下廁所,踏上歸途,枯坐在沙發,上床……所有這些行為都離不開身體,但我仍然不確定,我們是否真正「感受」到了身體——傾聽自己的身體的聲音,通過身體與他人(例如擁抱)、與空間、與人之外的一切,發生一點關係。人如果對自己身體不「自覺」,那就是暴殄天物。或許某天我們也可以找一個空曠的、平整的場地,像侯瑩和她的年輕舞者們一樣:

侯瑩舞蹈劇場,排練中的舞者。攝影:楊銳又或者根本不需要,只要一錐立足之地就可以起心動念,即便在戶外,在眾目睽睽下也可以舞動身體:

在《塗圖》發布會上的即興表演。攝影:王渝

如果,此刻你對現代舞開始產生了一點點的興趣,除了上面說的辦法,還有一件事你是可以去做的:看看《塗圖》。先看一段預告片吧:

《塗圖》最早亮相於2009年的廣東現代舞周,修改版《塗圖》繼而受邀揭幕2014年的俄羅斯聖彼得堡「OPEN LOOK藝術節」。侯瑩去掉了第一版作品中所有的色彩,舞者身穿灰色衣服,「讓舞蹈更加回歸身體本質」。俄羅斯對外交流文化副總裁Otan Asylkozhaev對《塗圖》的評論是:「在舞蹈藝術上乾淨、純粹,不失西方一流水準」。到了今年,《塗圖》終於要在北京首演。廣東現代舞團的藝術總指導曹誠淵說,2015年版的《塗圖》「各方面都更加成熟,通透、淡定、有條不紊」。我曾問她如何看待已逝的德國現代舞編導家皮娜·鮑什,她說:皮娜是一個偉大的舞蹈家,但是我不喜歡,理由之一,是皮娜舞團里的每一個人都是皮娜·鮑什的化身,「他們跳的是皮娜·鮑什,不是他們自己。」在即將公演的這版《塗圖》里有30%的即興表演,除了對音樂、每個舞段的人數和質感做了要求,侯瑩更希望看到舞者自身爆發出來的「一種非常意外的東西」。她要的是——舞蹈本身。

《塗圖》劇照。攝影:李劍楊關於《塗圖》,我最喜歡廣州體育學院體育藝術系現代舞與爵士舞專業的主任賀偉在看完《塗圖》後的一段題外話,因其足夠通俗易懂:經常有專業學生和普通觀眾問我:為什麼現代舞總是讓人看不懂?我說:很多現代舞都不講故事、沒有情節、不構織戲劇衝突、不採用傳統的敘事手段,我們又需要去看「懂」什麼呢?舞者在台上跳舞,我們密切追隨他們的律動和呼吸,去嘗試體驗我們的身體與他們共舞,所謂舞蹈的「內模仿」,也就是這個意思。久而久之,我們的身體動覺將會逐漸被優秀的現代舞喚醒,我們也就會「懂」得越來越多了——「懂」自己、「懂」他人、「懂」自己與他人的交流。

《塗圖》劇照。請把屏幕橫過看,謝謝。攝影:李劍楊在黑橋,侯瑩常常在清晨走出工作室,到附近的一個小池塘邊打太極。那是另一种放松的手段,也是另一種「舞蹈」,背後承載著一整套東方人的價值觀。有記者問她,在北京,什麼事讓她最開心,她說:「每天推開門看到門口的植物又長了一點的時候。我從小到大都沒有太接近過大自然,看到生命而視而不見,跟看到並且能體會到生命,是完全不一樣的體驗。」

最後再來一組《塗圖》的劇照。攝影:吳語《塗圖》上演在即,眼下正是侯瑩最忙碌的時候。探訪的當天,與侯瑩不過漫談了半小時,她聲音微弱,一副體力透支後如釋重負的樣子,唯有眼神依舊清澈篤定,偶爾流轉顧盼,迸出一點久違的小調皮。木心說:「思想家一醉而成詩人,一怒而成舞蹈家。」就用這句話,送給久不自覺於身體、舞蹈和愛的你吧。

侯瑩中國第一代現代舞者,旅美先鋒編舞家,侯瑩舞蹈劇場創辦人及藝術總監,其作品氣質抽象、荒誕,探索人類靈魂和內在精神,被《新京報》稱為「舞蹈界的卡夫卡」。

塗圖世紀劇院(北京朝陽區亮馬橋路40號)2015年11月28日(周六)/11月29日(周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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