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關於高力士千年墓志銘的出土 有關高力士的存世石碑,原先僅有墓道碑一塊,由肅宗之後的代宗根據玄宗遺旨所立。奉旨撰文者為唐代尚書駕部員外郎潘炎,書寫人是太中大夫將作少監翰林張少悌。此碑可謂關中名碑,是研究中唐及高力士本人的珍貴文物。可惜在200多年前已經斷裂為三截併流失民間。直至八十年代初才被有關部門陸續找出,但碑文上半部已經字跡模糊。復原後因碑文半數毀容,其史學研究價值已經大打折扣。 至1999年7月間,陝西蒲城高力士墓再次被人盜墓,經有關部門同意,緊急對該墓進行保護性發掘。在出土文物中,最有史學價值的就是主墓室內,隨高力士棺槨深埋地下越千年的高公墓志銘一合。墓誌蓋上陰刻篆書「唐故開府儀同三司贈楊州大都督高公墓誌」,蓋下是約0.8米寬,1.2米長的青石陰刻帶行書風格的楷書墓志銘。銘文豎排45行共1435字,除少許字外,基本保持完好。奉旨撰稿與書寫者也是潘炎及張少悌。潘炎是中唐清廉正直、才華橫溢的大臣,而張少悌則是當時最有名的書法家。如果說高公墓道碑相當於現代的「公開刊物」,而高公墓志銘則是「內部刊物」;前者多講讚美之語,後者則是好壞直說,公正評價。由此可見,後者具備更真實更可信的史學價值,是研究中唐及高力士的國寶級文物。
當時,《南方日報》發表消息稱高力士墓在陝西蒲城被保護性發掘,高力士是廣東茂名人。受茂名市委領導和報社委託,我等一行三人,於1999年10月28日飛赴西安,隨即由《陝西日報》社派出專人專車,送到120公里外的蒲城高力士墓保護性發掘現場。現場仍在繼續施工中,經有關部門破例同意「高力士鄉親」進入墓室,我們如願以償地進行了二天的實地考察採訪,取得了大量珍貴的第一手資料,其中包括當時尚屬保密的高公墓志銘的照片。當年11月初,拙作《千秋功罪今評說》和部分照片在《茂名日報》發表,但出於採訪時的有關承諾,高公墓志銘照片及原碑文(當時我兄長曾石江已讀文斷句)未曾刊載。 《高公墓志銘》最可貴之處,在於它是由與高力士基本同朝代的人(當時認識高力士的人),在高力士完全失去權力後所撰寫的。其真實性、可信性,遠在唐以後歷代以及近、現代人撰述的正、野史之上。 二、從墓志銘看高力士的身世 無論新、舊唐書或二十四史中的唐史,對高力士的身世都有述說,可信度也很高。而高公墓志銘的出土,則進一步印證了他的身世之迷。「馮之先北燕人也,衣冠屢遷,不常厥所,章再通越,遂為強家」從碑文可悉,他的祖先為現今河北人氏,當初也是東遷西搬,居無定所。直至後來到了當時的百越之地廣東,才成為當時當地的強家望族。墓志銘雖然沒有直述其家族強盛的原因,但旁證了其家族興盛,與他們善於和當地俚族首領冼夫人家族結合的結果。到了高力士的曾祖馮盎,已是「皇唐初高州都督、耿國公,廣韶等十八州總管」,擁有「頤指萬家,手據千里」的實權了。他有智癸戈、智戴、智代土等三個兒子。「耿公知而內舉,請以分憂,朝庭許之。癸戈為高州剌史,戴為恩州剌史,代土為潘州剌史」。後來,潘州府君讓位給兒子君衡(即力士父),成為「父沒子繼南州故事」,並得到朝庭的批准。不料由於「按察使」嚴刑迫供和誣告造反,高力士「家遂籍沒」。未滿十歲的馮元一,由廣東歷盡萬水千山被遞解到都城長安,閹後入宮,「賜姓為高,改名力士」,當了太監高延福的養子。其少年時代的艱辛可想而知。而武則天了解其身世後,也有意栽培他。「將之別令女徒鞠育,將復公侯之慶,俾加括羽之冫余,令受教於內翰林」。高力士終於「學業日就,文武不墮,必也射乎。五善既閑,百發皆中,因是有力士之稱。自文林郎官博士轉內府丞」。艱苦的磨練,使他在「事君之難請言其狀,盡禮者或以為諂,納忠者時有不容,直必見非謂之鏟上,嚴又被憚不得居中。古所謂為臣不易者,以此。」的困難條件下做到「蕃而不勞,親而不黷,諫而不忤,久而不厭。美暢於中,聲聞於外」。能夠長期處於「居中」地位。
三、高力士維護朝野和諧穩定功不可沒 金無足赤,人無完人。墓誌稱「內侍設監,自公始也」。高力士確實首開了宦官干政的先河,為後來各朝代的「宦官弄權」留下制度上的穩患。但是,「內侍設監」並非高力士自己任命自己,而是出於當時皇帝對他信賴,是封建社會制度必然的弊端。懋官只是說他:「事有嫌累,微瑕有玷」。而事實上,高力士為當時的朝野大局和諧穩定,立下汗馬功勞。 作為宦官,他屬內官,權力再大也不可能直接處理指揮朝政。他的職能作用,相當或近似於現代的「秘書長」,是下情上達的橋樑。他追隨玄宗50年,由少年陪讀到支持玄宗登基,由開元盛世到盛唐的沒落,他都忠心耿耿。墓誌說「玄宗至道大聖皇帝,中夜提劍,遲明登天,斗杓未移,氵爾氣如掃,攀龍附鳳,公實親焉。錄其翼崴之勛,遂有驟遷之命。」可見,在太平公主之亂中,高力士全力擁戴太子玄宗「登天」執政。開元初年,勵精圖治,任用姚崇、宋瞡等為相,革除弊害,鼓勵生產,經濟發展,史稱「開元之治」。墓志銘稱讚高力士追隨皇帝「布四海之宏綱,承九重之密旨,造月柔之議,削藁之書,不得而知也。其寬厚之量,藝業之尤,宣撫之才,施捨之跡,存於長者之論,良有古人之風」。意為他協助皇上制定、落實全國安定發展的宏圖大計,承擔皇上密旨的撰寫重任。將一些初步擬定的旨意、議案,改造表述得比較柔和,將一些繁雜文書,刪節削簡,辛辛苦苦地做了許多大家都不得而知的工作。他為人寬厚大量,業務水平優秀,具備宣撫才能,樂於助人,得到德高望重的長者好評,大有古人的風範。 「王洪之亂,輦轂震驚,禁軍一舉,玉石同碎。公親執捋鼓令於顏行。曰『斬級者無戰功,擒生者受上賞。』亻叔擾之際,人無橫酷者,由公一言也。」墓志銘上這段話,生動再現了高力士臨危不懼的過人膽略。當時,由於高力士果斷大叫一聲:「殺人者沒有戰功,活捉人者受上獎!」,結果沒有出現血腥屠殺的現象,維護了大局的穩定。「胡羯僭逆」安史之亂,玄宗出逃成都,在「跋涉艱難」之際又經歷「蜀有南營之叛」,也是高力士「公討而平之」。 在玄宗當政,大權在握時,高力士識大體顧大局,維護社會和諧穩定。在安史之亂後「皇帝再造」,當玄宗被尊為「太上皇」,無權無柄,完全失勢後,高力士並沒有附勢趨炎,而是忠心不二,追隨服侍。直至「上元初遭謗,遷謫安置巫州,知與不知皆為嘆息」。寶應元年,新上台的代宗通知高力士回京,他半路聞知玄宗、肅宗「二聖」死訊後,「下席長號泣血,勺飲不入口」,「俄易簀而長辭」。高力士「輿櫬至京。恩封贈開府儀同三司楊州大都督,仍陪葬泰陵,書王命褒之也。公以寶應二年四月十二日安厝。」古代大臣死後,能夠根據先皇遺旨陪葬皇陵,是一種極大的榮耀,是先帝肯定的「忠臣」。而玄宗的泰陵,獲遺旨陪葬者僅高力士一人。這是歷經盛世又逢動亂,對世態炎涼深有體會的玄宗,給予高力士的充分肯定。墓志銘以潘炎所作一詞結束。
詞曰:五嶺之南歌大馮,桂林湘水神降公。君門九重閶闔通,開元神武復英雄。雲天雨露恩渥崇,惟展籌謀心膂同。五十年間佐聖躬,無瑕遇謫遷巴東。來歸未達鼎湖空,撫膺一絕如有窮。魂隨仙駕蒼穹,訁瑩山足茂陵中。君臣義重天地終。 本人並非史學專家,但我相信,高力士千年墓志銘的出土,能夠澄清不少當年的史實是非,肯定了高力士的歷史功績,並為高力士作了極有力的「正名」,也基本達到了「用刊青壟之詔長記黃陵之側」的目的。 (本文作者系主任記者、廣東新聞書畫院茂名分院院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