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成長開始於願意學習面對死亡

昨日,清明。

清明是最重要的祭祀節日之一,是祭祖和掃墓的日子。

祭祖和掃墓,都有很強的儀式感,透過這種儀式,人與先祖的精神相連結,人在這樣的時刻,會由於對逝者的懷念,而激發對生存的思考。

陰陽永隔產生巨大荒涼和失落,情感難以阻斷卻無法傳遞,站在生死交界之門的時刻,是成長的關鍵點。

孔子說,「未知生,焉知死?」他所反對的,是鬼神崇拜,並非漠視死亡。

其實,「未知死,焉知生」也是可以成立的,只是,死亡是個沉重的話題,對於中華民族來說,更多的是避忌。

昨日看到@馬伯庸 發的一條微博:

昨天夢見一塊灰色的大數字牌,一共只有四個數字:1900。看了一陣數字會增加,有時一個數一個數地跳,有時候連跳好幾個。我問旁邊算命的老頭這什麼意思?老頭說這代表了年份的死去。數字顯示1900,意味著所有經歷過那一年的人,終於一個不剩全去世了。世上再沒有人親眼見證過那一年,1900年也隨之死去。

讀後,感覺巨大的蒼涼。

一代一代人,相繼死去。

一個一個年份,相繼死去。

有人樂觀地說隨著科技的發展,人均壽命可以延長至150歲甚至更多。

是的,這有可能。就如我們現在的平均壽命相比原始人已經高了不知道多少。

秦始皇苦苦追求的長生不死,在科技發展到高級階段,也有可能實現。

然而,現在的我們,面對的仍是不確定的未來,我們仍然需要學習面對死亡,也包括面對在死亡陰影下的,我們的生存。

小時候並不覺得死亡可怕。那時候住在鄉間,看到村裡辦喪事,會很好奇,會跟著哭喪的隊伍去看熱鬧,遠遠地看著行進的人們扛著花圈、紙紮的牌樓和小人,在墓坑前焚化,然後把骨灰盒放進黑洞洞的墓坑裡,填上土。村外有墳堆,也並不覺得害怕。

那時候看電影,裡面的角色死去了,會在回憶的鏡頭裡閃現,於是以為,人死了還是可以復活的。

很久以後才知道,那是妄念和誤解。

生命中面臨的第一場親人的死亡,是我的二嬸。

她服毒自盡。

那時我初一,住在外婆家,中午放學見到媽媽,奇怪她怎麼來了,她告訴我二嬸的死訊,太突然,我不知道怎麼應對,那時候的我,已經明白死亡是永遠的失去,我愛二嬸,無法承擔這個痛苦,哭著去上學,整個下午都在哭,老師們看到了,都很奇怪,問同學,有同學代我回答,老師們既不訓斥也不追問,同學們也不嘲笑,任由我哭,至今想起來,很感激。

二嬸剛和二叔結婚時,有段時間住鄉下,她在城裡有份工,每天傍晚回來,我就在村口站著等她。

她娘家住在山裡,山裡有很多果樹,她回娘家時會帶山楂和柿子回來,柿子不是摘下來成顆成顆地帶,是樹枝上掛著柿子,整枝地拿來,綠葉、紅柿,那麼美,我以前沒見過,格外新奇和喜歡。

後來他們在城裡找到房子,我暑假裡去住過一段時間,二嬸帶我到處玩,還去書店買書給我,都是關於歷史和文學,那些書跟了我很多年。

她敦厚、美麗、能幹,服毒自盡時,堂弟還不到一歲。

我從那以後和二叔就生疏客氣。

堂弟慢慢長大,他似乎從來不知道自己生母的事,我也從來不敢詢問,彷彿是要小心翼翼地掩住傷口。

我想,對於二嬸來說,也許,只要堂弟過得幸福就好。

我心裡,卻始終有道傷痕。

死亡如同一個巨大的黑洞,從此,不斷吞噬我的親人。

我陸續失去祖父、祖母、外婆、外公。

過去幾年間,舅母去世了。三嬸也因病去世。堂妹在淄博,三叔在曲阜沒有留戀,也去了淄博。

我和祖父、祖母(祖父的繼妻)從來不親,對他們的去世,沒有多少感喟。

只是在祖母去世的當天,葬禮結束後,立刻去看望外公外婆,明白終有一天我也要面對與他們的別離,在還來得及的時候,想多看看他們。

每次,他們總是端出很多好吃的給我,如餵豬一般的愛,勢必要我們胖起來才安心。我也每次都來者不拒,因為聽話也是愛的表達方式。

姐夫的去世是個意外。車禍,當場身故。當時我在北京,沉浸於新婚的喜悅,家人瞞著我,直到我回曲阜,乘火車到兗州站,父親去接我,才知道這個消息。陡聞噩耗,幾乎暈厥,回到家,大寶在家門口等我,哭著對我說:

「二姨,我爸爸死了。」

我難過的原因,就是因為心疼兩個外甥女。

她們才只五歲。

那段時間裡,家裡的空氣始終沉鬱。

大寶有一天問我:

「二姨,什麼叫失去?」

我沒辦法回答,只能抱著她哭泣。

才只五歲的她,已經失去了她的爺爺、奶奶、爸爸。

母親的去世,對我打擊最大。

12年了。

清明前,我轉了一筆錢給妹妹,讓她給母親買花。

她後來告訴我,專程騎車去給母親掃墓,往返30公里,帶了30朵康乃馨。

母親應該也高興看到這樣。

妹妹現在很注意運動,能不開車就不開車,幾乎每天都是朋友圈運動量第一名。

母親逝後,我從蘇州到深圳工作,特意到陌生的地方,默默療傷。三年多時間裡,加班加點地工作,精神抑鬱,身體也不好,衣服都是黑灰。後來突然間想到,母親並不願意我這樣,於是振作起來,積極地治病、生活轉入常態。

好好地活著,是對親人最好的告慰。

當我明白到這一點,生命才從閉合轉向綻放。

2005年,在西涌,我曾經目睹一次溺亡。

那個年輕人,就在離我幾十米遠的地方溺水。我開始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看到有快艇駛來,有人下水去撈起一個人,然後展開急救,但沒能來得及。

那是個28歲的年輕人。他的幾個同伴,悲戚地守在一邊。

從西涌回去的路上,車穿過靜寂的黑夜,看著車窗外的黑暗,我的淚落下來。

第一次,目睹生命在眼前消逝,那種震動和驚嚇,無法形容。

忍不住去想,那個人,他的父母知道噩耗後不知道會怎樣傷心,白髮人送黑髮人,是至大的悲劇。那個人,他不知道結婚沒有,是否有子或女,如果是,他的妻兒,又該怎樣傷心?不過是尋常出來遊玩,卻發生意外,這對我們這些過客,縱使嘆惋傷心,也是有限的,但對親人來講,卻會令他們心碎。但是,人到底應該如何珍惜生命?

意外的發生沒有任何朕兆,也因此可能無法避免。生命與失去生命的差別,也許只是毫釐,但,這一毫釐如何把握?

我曾經茫然了許久。

後來,我懂得了,我們沒辦法阻擋死亡的來臨,包括自己,也並不能確知會在什麼時刻、以何種方式離開,然而,學習面對死亡,坦然地承接,就會更加珍惜活著的每一天,充實寧靜,光華絢爛。

我們每天不斷學習,拓展自己的思維,提升自己的技能,更新知識以應對不斷改變的世界,然而這一切學習的根本,到底是為了什麼?

我們會在每一天里,都有一個安靜的時刻,傾聽內心的聲音嗎?

昨日,走在深圳景田北街,眼前,是盛大的花事:道路的兩旁,木棉樹綿延開去,枝頭碩大的花朵,如同火焰,在天空中燃燒,那種不顧一切的姿態,彷彿是一棵樹傾盡了生命中所有的激情。

地上,有很多落下來的花朵。但即使是落花,給人的感覺,也不是頹廢陰鬱的。

花會開,也會敗。樹長出新葉,到明年,又是一場花事,周而復始。

人會生、老、病、死,對每個人來說,生命僅有一次。

所有的結局是註定的,有宗教信仰的人們,會深信永生、輪迴,但不管死後的世界如何,死亡的門檻,終究是要跨過。

記得2011年,讀到《你可以不怕死》,反覆讀了四遍,每一遍都加深了感悟。死亡,不因人的懼怕而不來臨,它無疑是沉重的,然而若不能學會面對死亡,對於「活著」的意義,可能也難以深刻體會和把握。

在讀《必要的喪失》一書後,我曾經寫下這樣的句子:

我之所以明白了死亡並不可怕,是因為這是生命發展的規律,如同自然界裡面的草木,只是人的生命周期比草木長一些,如果活著的時候,能夠體會到生命之美,享受每一天,其實,死亡真的不是那麼可怕。而同樣的道理,衰老也不是,人體的衰竭,也是自然規律,順應它,不需要做出太多的努力,更不要因為手中有權有錢於是妄想長生不老,那些,只是徒勞,面容會衰老,而內心的豐富,則會與日俱增。

若能安享生命的春夏秋冬,在每一個季節里,做該做的事,春花秋月,夏風冬雪,而不是總是渴望錯季,也許,看法自會不同。接受所有的喪失,甚至是主動地離棄,因為,要放手,應該在合適的時刻,不是到了非離不可——就象送人禮物,應該在別人需要的時候,而不是自己用到殘破,不要了才去送人,如此,自然不會傳遞美好的心意。

「我們要努力把那個更富有智慧和理性的中年自我與那個我們揮手告別的、熱情奔放的年輕自我融為一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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