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姆大叔在中東地區的「維穩」努力

　　美國近日最大的政治「懸念」，無過於民主黨與共和黨的預算案僵局。在聯邦政府面臨「關閉」的前夜，兩黨最終達成妥協。這幕政治劇的中心，是去年中期選舉大勝的共和黨以國債失控為名，堅決主張縮小「大政府」，迫使白宮同意在剩下的半年削減380億美元聯邦開支。

　　在共和黨眼中，除軍費之外，其他一切政府開支，尤其幫助弱勢群體的福利項目都在大砍之列，對外援助也是「浪費公帑」的主要例子。可是據美國《外交政策》雜誌報道，在這霍霍大刀之下，一項所謂「中東穩定」（Middle East Stability）外援預算項目，卻獲得共和黨主要議員的大力支持。

　　兩黨你死我活預算大戰中這一似乎不起眼的「穩定」共識，披露了山姆大叔幾十年在中東「維穩」的基本國策。早有人指出，在維基泄密暴露的大量美國國務院有關中東的文件中，「穩定」是個主題詞，也是在今年阿拉伯民主浪潮中奧巴馬政府不斷強調的關鍵。最出名的，無過於埃及民主示威風起雲湧之際，希拉莉國務卿還公開聲稱穆巴拉克專制政府是個「穩定」的政權，而拜登副總統則急不迭地讚揚穆巴拉克本人「不是獨裁者」。

　　華盛頓極力維持中東穩定的主要出發點，一言以蔽之，是美國的兩項「核心利益」──石油供應和以色列的安全。在這兩項利益的主導下，中東地區所謂的「溫和「阿拉伯政權，雖然專制腐敗，內部劣跡和危機深重，幾十年來在山姆大叔心目中卻一直是「咱們的狗娘養的」（Our SOB），而竭力扶植保護，以「維持中東穩定」。

　　在這些專制政權中，埃及和約旦關係到以色列的安全，沙烏地阿拉伯、科威特和其它海灣嘍啰國，則是美國的能源保障，所以都在華盛頓的「維穩」之例。至於伊拉克的薩達姆和利比亞的卡達菲，雖然在不同時間受到過華盛頓的拉攏利用（伊拉克在兩伊戰爭時；利比亞在近年「反恐」戰爭中），但是說到底不是「咱們的狗娘養的」，而不在「維穩」之例。

美國維穩加劇中東專制主義

　　美國在中東「維穩」的一個長期效果，是阿拉伯專制主義的惡性螺旋。

　　埃及是個典型例子。曾幾何時，埃及是阿拉伯現代民族主義和反殖主義的領袖，在中東享有很高的道德權威。即便在1967年六日戰爭慘敗後，納賽爾總統依然保持廣泛的社會支持，也毫無培養「太子」接班的作為。

　　隨著阿拉伯世俗民族主義的退潮，和埃及政府全面倒向華盛頓，不顧民意與以色列求和，其道德權威迅速下降，喪失了意識形態上的吸引力。結果是統治集團為了保有權力，只能不斷縮小政治參與面，尤其上層機器日益依賴「自己人」，造成「太子黨」泛濫，體制世襲化和「貴族家族化」，下層民心日漸離異。

　　在華盛頓的支持容忍下，專制政權的對策不是政治改革，而是加強全面社會控制，同時利用經濟利益和手段幫助「維穩」。其一是以經濟利益來轉移和「贖買」民眾的政治訴求，埃及約旦等窮國依靠美援，而沙特則仰仗石油收入；其二是以赤裸裸的金錢利益來酬勞政權的支持者。

　　於是出現與政治權益密切相關的既得利益特權，以及明顯的兩極分化。在突尼西亞和埃及等國，一面是下層民眾相對貧困化，一面是「太子黨」和特權勢力不斷增加的金錢財富，導致嚴重的內部腐敗，造成沸騰的民怨。

　　當局的對策是強化情報治安體系和社會控制，警察監控無孔不入，以高壓手段將所有「不穩」現象和人物消除控制於萌芽。政權的道德權威江河日下之外，基層治安機器因此成為民怨的焦點，突尼西亞革命因當地「城管」對弱勢群體的強暴觸發，絕非偶然。

　　另一對策是緊縮民間活動空間，全面控制所有傳媒，壓制社會輿論和批評。突尼西亞和埃及的報章影視因此是一片「歌頌」之聲和「穩定」的假象。下層弱勢群體失去民意表達和上傳渠道，「防民之口，甚於防川，川壅而潰，傷人必多」，是目前阿拉伯民主浪潮的寫照。

　　在這樣的惡性循環中，華盛頓一直是阿拉伯專制政權「維穩」的支持者。除了與這些政權控制壓制民眾的情治機構的密切合作，新近有人披露，美國軍方開發軟體，利用虛假網民身份，在網路上散布親美宣傳，「反對極端分子」。這樣的「五毛黨」活動，明顯是針對中東和穆斯林世界。

　　數十年來，華盛頓為了中東「維穩」花費巨大，積年億萬美援之外，天文數字的軍費開支也大筆用於這一海外地區。按照力學原理，這種無視中東下層巨大民怨的「維穩」，實在是在勢能曲線頂端維持一種平衡狀態，相當於把一個大鐵球放置在山頂，需要花費極大努力維持，而仍然可因微小擾動隨時崩塌。突尼西亞一個街頭小販引發的阿拉伯民主浪潮是個明證。美國國會的「「中東穩定」預算、默許沙特出兵佔領巴林、防長蓋茨會見沙特國王等等，表明白宮仍然企圖在海灣地區維持這種岌岌可危的「穩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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