嵌著《千字文》的井方——孝女的傳說

06-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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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 |任麗昕

選自《嵌著<千字文>的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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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朝庚子年間，山東境內連年大旱，饑民餓殍遍野。為了活命，無以數計的人往北闖關東。岳二叔一家也背井離鄉，最後落腳在大布蘇湖畔。

　　三十齣頭的岳二叔生得人高馬大，更秉承了祖先吃苦耐勞的品行。二叔和二嬸起早貪黑舍下力氣，幾年忙下來，置了田、拴了騾馬。日子眼瞅著就紅火起來了。二叔不覺暗自慶幸闖關東這步走對了路，看來這大布蘇還真是個養人的好地方。

　　日子寬裕就過得快。一晃兒，到關東十來年了，岳家老大家仁也長成五大三粗的小夥子，提媒的就三天兩頭地上門。二叔二嬸挑來挑去，最後相中了當地李姓人家的二閨女鹼花。下過聘禮交年關時新媳婦進了門。轉年秋天，鹼花生下個白胖的女娃，家裡添人進口甚是喜歡。半年後，二嬸子也生了個男孩，不料二嬸子月子里得產後風撒手而去。二叔哪裡受得了，就一病不起了。家裡的擔子便落到老大家仁和媳婦的身上。田裡的農活、家裡的大事小情都由家仁經管，公公和小叔小姑們的吃穿、院子里的雞鴨豬鵝都是鹼花的事。加上屋裡那兩張爭奶吃的小嘴，整天鬧得人不消停。二叔就狠下心叫家仁給老疙瘩尋個好人家送出去。鹼花一聽急了：「把老疙瘩送人，日後見了婆婆俺可咋說？」二叔見兒媳不同意，眼圈一紅便不再言語。為了讓小叔子吃飽奶，鹼花乾脆給自己女娃喂麵糊糊。小叔子不滿周歲就滿地跑了，可女娃才剛能站穩。吃鹼花奶活下來的小叔子，會說話後總和侄女一樣管嫂子叫娘。

　自從二嬸突然病故，二叔一直壓住一股火。原本壯實的身子骨冷不丁就瘦塌下來。大布蘇的冬天冷得瘮人，白毛風　颳得像天下刀子。天一冷，二叔的腰腿就疼得受不了，夜裡他咳嗽起來不停，聽得鹼花心急如焚。家仁經常出圍打獵，走時囑咐她照顧好爹。鹼花是個實在人，再忙也把公公的起居放在心上，公公屋裡的火盆從早上一直熱到傍晚。一吃過晚飯，她忙把公公的被子鋪好，怕被褥涼，她先用自己的體溫焐熱後才讓公公睡下。漸漸的，二叔身子硬朗了不少，人也精神了許多，可鹼花的閑話也出來了。就連親戚友鄰也都給她臉子看，真是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人吶！可鹼花卻不爭辯，只把閑話當成耳旁風。

　　嚴冬終於過去了，春的腳步已悄悄走近。儘管寒風吹面，陽坡上的草芽還是早早地鑽出了葉尖。每年這時節人們都有踏青的習慣。聽說要去狼牙壩賞春，鹼花也興緻勃勃地要跟著。大家心裡不情願，嘴上卻不好明說。便商定起大早，鹼花家裡活多，被落下也就怪不得別人。

　　誰知出發那天鹼花早早去了，她梳洗打扮穿戴一新。村裡人自然也無話可說。

　　當太陽升到一竿子高的時候，一群男女終於爬到了連綿高峻的狼牙壩上。站在高高的壩頂，四野盡收眼中，遠處的鹼湖已冰消雪融，幢幢村舍靜立在早春里。腳下溝壑縱橫，座座土峰形態各異，觀望著令人心曠神怡。鹼花情不自禁張開嘴一吐心中的憋悶。忽然，一陣狂風大作，被捲起的鹼沙鋪天蓋地。鹼花只覺得腳下一動，人就騰雲駕霧似地離開了地面。待風停沙住時，鹼花早沒了人影。有人想起好像聽到鹼花喊了一聲，同宗四叔說，可別是給刮到了溝下。經他一說大家都感到事情不妙。鹼花兄弟就慌忙到溝下去找，大家也隨著他小心翼翼地下到溝底，果真看見了鹼花。只見她兩眼緊閉，人已經沒了鼻息。鹼花兄弟就大哭起來。四叔勸道：「人死哭不活，還是麻溜回去叫人吧！」鹼花兄弟這才抹把淚，撒腿往村子裡跑去。

　　岳二叔接到凶信，忙叫家仁帶人到狼牙壩去接人。天快黑時，家仁和幾個兄弟把鹼花抬了回來。按習俗死人是不能進村的。鹼花的靈柩便停放在村口。早就等候在那裡的岳家老少和鹼花爹娘圍了上去。哭聲驚動了村頭的人家，工夫不大，看熱鬧的村人就圍得里三層外三層。鹼花四叔一臉愧意地說：「老哥老嫂子，俺們不願帶她，可鹼花非要跟著去。哪承想就出了事，要知道俺說啥也把她攆回去。」說著腦袋耷拉下來。鹼花爹長嘆一聲：「四兄弟，怕這就是她活該，怪不得別人。」

　　就在這時，鹼花從人群後面擠了進來，她瞪著兩眼問爹咋回事。正哭著的娘聽到自己閨女的話語聲，猛抬臉便甩落一地的淚珠子。她一把拽住鹼花，不錯眼珠盯著她看，滿臉驚異地說：「你不是掉溝里死了嗎？」聽了娘這話，鹼花一臉狐疑：「俺好好的，娘咋咒自個兒的閨女呢？」聽著娘倆的對話，岳二叔張大那雙濕潤的老眼，死死盯著兒媳婦臉。見公公也臉上帶淚，鹼花喊道：「爹，您老咋了？」「鹼花！你沒死啊！」

　　鹼花點點頭。見剛剛被收殮的媳婦真切地站在面前，家仁也愣愣地問：「你……真活著？」鹼花說：「俺活著。」鹼花娘忙搶著說：「這扯不扯，俺姑爺都動用他爹的壽材盛殮你了。這下可好，我的閨女沒死呀，你可真嚇死娘啦！」

　　兩行渾濁的淚水順著二叔蒼老的臉龐滾落下來，他比誰都願意相信站在眾人面前的就是鹼花。都說人死不能轉活，可俺的好兒媳竟能死而復生，這才真叫老天開眼！少頃，他指著那朱漆的大紅棺木，叫兒子快打開棺材天。愣怔的家仁忙點頭，眾人聽了爭先往前擠，都想親眼看看裡面還有啥。當厚厚的棺材天挪開一條縫兒時，突然家仁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眼睛大睜著，好像棺材裡有什麼異常可怕的東西嚇到了他。鹼花兄弟眼尖，忙喊大家快看。原來裡面是一塊石匾，上面還刻有「孝女」兩個大字。當石匾被人抬出來時，圍觀的人無不嘖嘖稱奇，而那些說鹼花閑話的人，都羞愧地垂下了頭。

　　自古以來就有好人好報的說法。鹼花服侍公公百年後，又把自個的男人送走了。直到八十八歲那年無疾而終。鹼花死後村人把那塊刻有「孝女」字樣的石匾立在她的墳前。從此，孝女的故事就在大布蘇一帶流傳開來。直到現在誰家媳婦孝敬公婆，人們還以孝女愛稱相送。足見此地民風古樸，世風醇正。

　　（原載2012年出版的《乾安民間文化集成·故事卷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