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媒記者跟訪中國孕婦 揭開赴美生子完整產業鏈(圖)
皮特、艾利與第二個孩子。 表面上看來,楊氏夫婦皮特(Peter)和艾莉(Ellie)的生活正是北京夢的代表。他們有一所公寓,所在區域前景可觀;他們有一輛白色 本田,皮特對其呵護備至;他們還有個調皮的兒子,今年1歲,名叫熊熊(音)。他們穿名牌牛仔褲,有自己的iPhone 6s手機。假日里,他們有時會去「中國的夏威夷」——三亞,有時也去中國香港和日本。周末他們出去吃飯,或是去北京城外的香山郊遊。這樣的生活足以叫不少人羨慕不已。但2014年,艾莉發現自己懷孕了,皮特說,他希望到美國去生育第二個孩子。 皮特開始在地下生育旅行產業中尋找月子賓館。他和銷售代理聊天,在LA Fat Dad、USA Baby DIY、America Baby Home等論壇上瀏覽圖片。選項之一是租住一間專供生育旅客租用的獨立屋,但中國產婦輪班住進組織嚴密的居民區,這存在風險。也可以在舊金山租住公寓,他們有朋友這麼做過,價格更低,也不惹眼,但皮特在那裡舉目無親。最終,他和艾莉一致決定選取折衷方案——住進洛杉磯城郊一家共有16間客房的旅館,價格是2萬美元。 10月底,艾莉和皮特——他們要求使用化名——乘坐的航班從北京起飛,飛行10個小時。這一決定從一開始就使艾莉感到不安。這可能給嬰兒帶來潛在危險,而且花費巨大。一位在美國享有永久居留權的朋友告訴他們,此舉在法律層面也令人擔心。美國海關及邊境保衛局曾拒絕孕婦進入西海岸機場。不過最終她同意一試——為了讓他們的孩子到中國之外接受良好的教育,冒險也值得。 他們在夏威夷火奴魯魯下了飛機。據說對於生育旅客,這裡更容易通關。艾莉懷孕已有7個月,看起來非常明顯,因此十分緊張。在線論壇提出建議,孕婦可以穿寬鬆的黑色連衣裙,拿手提包擋住腹部。但至少有一個帖子說,這麼做絕對是錯的:「現在那裡孕婦很多,如果都穿一樣的服裝,他們馬上就能看出你懷孕了。」艾莉決定穿一件褐色夾克,還有一條裙擺下垂的灰裙。 生育旅行在中國極受歡迎,沒有人明確地知道每年究竟有多少中國人赴美產子。根據中國媒體的披露,2012年,中國有約1萬人出境生育;據估計,最近這一數字已上升至每年6萬人。數據的飛速上漲部分緣於2012年政府在中國香港的行動。另外一部分原因是2013年的愛情喜劇大片《北京遇上西雅圖》,該片的女主人公便是住在月子旅館期間找到了真愛。 接近夏威夷海關,皮特提醒艾莉要保持鎮靜。「記住,」皮特小聲說,「我們來這只是度假。」一切都取決於能否得到6個月的停留期,對於赴美旅行的中國遊客,通常給予的停留期就是6個月。 他們走向櫃檯,遞上護照。海關官員是一名中年白人男子,他問他們要遊玩多久。「10天。」皮特說。官員點點頭,微笑著給他們的護照蓋章,說道:「祝你們玩得開心。」他們向行李領取處走去,掩飾著興奮之情。正拖著行李箱穿過海關,一位在海關及邊境保衛局工作的拉美裔官員攔住了他們。儘管獲得了簽證,如果他們被認為要在美國生子,且又無法承擔費用,那就依然會被驅逐出境。中國論壇上面,這一類故事比比皆是。官員的眼睛掃過艾莉,他指著她的腹部問:「她是不是懷孕了?」 皮特和艾莉幾乎不會說英語,但他們聽懂了官員的問話。艾莉心跳得厲害,她記起她讀到過,如果你對官員說謊,他們就會把你帶到一間「小黑屋」里。皮特掏出手機給這名官員看幼子熊熊的照片。熊熊留在中國,和艾莉的父母呆在一起。「我們的孩子!」皮特說。 海關及邊境保衛局的官員問他們包里裝著什麼,帶了多少錢。皮特說,他帶了9900美元,剛好低於無需申報的最高金額——1萬美元。正常情況下,大額現金也許容易引起懷疑,但似乎救了皮特和艾莉。不管他們來美國是否專門為了生子,這筆錢表明他們足以支付醫療費用。官員揮手示意他們通過。他們租了一輛雪佛蘭,去提車時,艾莉強忍著眼淚。 飛機降落在洛杉磯國際機場,短暫的甜蜜時光結束了。已是午夜過後,下面的城市一片黑暗。和華燈璀璨的上海、北京相比,這就像是一座空城。「這真是美國第二大城市嗎?」皮特想,「城區就只是一個小點。」他們預定的美兆(音)月子中心有人來接他們。大約凌晨兩點,他們來到Pheasant Ridge豪華公寓之家,他們的賓館就在這片建築群中。走進房間,艾莉難掩心頭不快。白地毯斑斑駁駁,照明燈昏暗不堪,餐桌上遍布污跡。
Pheasant Ridge豪華公寓之家。 此前他們花了不少時間來看這片樓群「高檔設施」的照片——4個網球場、熱水浴池、游泳池、健身中心、帶著遮陰陽台的灰白色建築物……他們忽然覺得那些時間全白費了。艾莉說:「要是沒有那麼高的期望,我也不會怎麼失望。」 幾周以後,我在Pheasant Ridge的這間公寓里見到了皮特和艾莉。周邊的Rowland Heights——一個人口約為5萬的居民點,看起來就像是一條連綿不斷的商業街。這裡掛著調味品商店、珍珠奶茶咖啡館、港式麵包店、德成行商店、九龍地產、昌興珠寶和老東北飯店的標牌。該地區台灣人口數量頗多,這就容易解釋此地為何成為中國生育旅行在南加州的中心——如果不是在全美的中心。2013年,洛杉磯縣的一個專門工作組發現,該地區已經確認的28家月子賓館中,22家都位於Rowland Heights。相比之下在貓途鷹網站上,該鎮僅有兩家商業旅館。 Pheasant Ridge在一條四車道旁邊,對面是一家商場。美國國旗高高飄揚在園區入口,馬路兩邊也排列著星條旗。園區用牆圍著,相互連通的木質建築密密麻麻地佔據了大約15英畝的土地。在我探訪期間,大概有五六家月子賓館都開在這裡,但根本說不清一家「賓館」的地盤從哪裡算起,到哪裡結束。沒有指示牌,也沒看到標誌。你也許會認為,這片房產的開發就是為了懷孕的中國租客。在Yelp網站上,Pheasant Ridge只得到了可憐的1.5星評價。有位評論者生氣地說:「那片地方根本不是公寓區!那是一家中國月子賓館!!!」(Pheasant Ridge的一位代理人表示並不了解其房產中月子賓館的情況。)
皮特夫婦在美國這間公寓的廚房。 皮特為我開了門。他戴著一副時髦的眼鏡,穿著藍色波爾卡圓點緊扣襯衫,艾莉跟在他身後徘徊著,小心翼翼,明顯已有孕在身。房間很整潔,有兩個大窗卧室,寬寬的白色皮沙發,一幅旅館風格的噴漆畫,上面畫著罌粟。小小的廚房裡儲備著大米、醬油、大蔥和哈根達斯雪糕。皮特從冰箱里拿出一瓶Naked Juice果汁。「你覺得這個是真的嗎?」他問,一面用手指著標籤。 卧室里有一張白色的四腳床,對面是電視機,只能接收到中國的頻道,包括河南、江西等地的省電視台。皮特抱怨說,他想看美國電視台,但看不到。「他們,」他說,他指的是美兆月子中心的房主,「他們控制這個。」(美兆月子中心的一位代理人說:「我們就和賓館一樣。我們做的一切都是為客戶提供服務。」)另一間卧室空著。他們先前的室友是一位來自中國內陸省份的女人,幾天前,她帶著嬰兒離開了。 皮特已有38歲,但看起來只有25歲。他臉上沒有皺紋,頭髮給毛巾擦得又光又亮,精力充沛,就像是男孩樂隊的經紀人。艾莉小心而又矜持,穿著一件American Eagle運動衫,腹部從中顯露出來。她嘴唇豐滿,略有點地包天,極少首先說話。可一旦說到她喜歡的話題——醫生,還有美國昏暗的室內照明——她就變得甚至有些執拗起來。 講到他的奇遇,皮特看起來興緻很高。他們看過湖人隊的比賽(「要是沒見過科比,你就不能說自己來過這裡」),去過威尼斯海灘,拜訪過加利福尼亞大學洛杉磯分校(「全世界最頂尖級的12所大學之一」)。早上他去皮特 F. Schabarum公園跑步,給牆邊上紫色的三角梅拍照。他極其讚賞美國人的高素質,這裡的汽車會停下來為行人讓路,他說:「這事在中國永遠發生不了。」感恩節,旅館為他們提供了火雞。他堅稱自己很喜歡火雞,說話的口氣就好像是在力求讚美另一種文化中的古怪食品。 艾莉興奮地談起商場購物的經歷,皮特則飛快地說了一大串商標的名字:American Eagle、Costco、Tommy Hilfiger),還有Cheese Factory。我們用漢語交談,但他在句子里插入含混的英文單詞。有位摩門教徒作為志願者,一周兩次來這裡教英語。他會說基本的漢語,教學的主題有「守時」、「激勵青年」等等,但皮特經常缺席。艾莉開始從卧室往外拿東西。她走出來,手裡拿著一摞嬰兒裝。「看看我們買的東西!」她說道。 皮特也和她一道。他拿出7套嬰兒服,上面綉著足球和聖誕老人;兩雙新生兒的耐克鞋,兩雙配套的成人耐克鞋,正是皮特的尺碼(「看看這質量。這是真品!」);幾艘玩具潛艇、一隻毛絨兔子、一隻毛絨猴子;綠色、橙色、黃色、深藍色、紫色的毛毯和T恤衫。他們跑來跑去,熱心地展示著買來的一大堆東西,直到兩張沙發全都蓋滿,活像市場上出售嬰兒用品的貨攤。 待我問起他們是如何負擔得起這筆費用,皮特把頭偏了偏,臉上的稚氣消失了。「我們要是真的有錢就不用來這裡了。」他說,「你要是有錢,生在美國還是中國都不要緊。將來不管怎樣,你的生活是有保障的。但我們,我們得付出很大代價來到這裡。」 皮特生長在中國東北部的黑龍江省,是家裡3個孩子當中最小的一個,他不喜歡學校——大概這並不奇怪。他更願意出去打彈弓,或是跟著父親釣魚。 他得到了青島一所大學裡的職位,但還是決定去北京工作,業餘時間學習。他和哥哥同租一間公寓,只有一張床,哥哥叫他睡在上面。狹窄的街區里,皮特發現了盜版的美國電影錄像帶,喜歡上了施瓦辛格和蘭博。他閱讀面很廣。《圍城》是他最喜歡的圖書之一,這是一部色調黑暗而又妙趣橫生的中國小說,寫的是一個社會中層的男人陷入一段悲慘婚姻之後的掙扎。書名來自一句法國諺語。這句諺語把婚姻比作遭到攻擊的城堡:「外面的人想進來,裡面的人想出去。」 母親去世之後,皮特放棄了學業,做過一系列臨時工作。23歲,他挨家挨戶地推銷雜牌洗髮水,直到他在一個沙龍里遇到一位女人,她安排他在商場門外、汽車站裡賣人壽保險。他學會了如何做一名優秀的銷售員,但很快,他意識到自己在這一行里缺少有錢的朋友,限制了他的發展潛力。他先後賣過蘋果汁、印表機墨盒和辦公用品。起初他感到羞愧,因為自己社會地位相對低下。「你呆在井裡,一直處於低谷,別人壓根不會去注意你。」他說。得到機會成功之後,一切都變了:「忽然之間,每個人都願意見到你,和你吃飯,問你是怎樣取得了成功。」這隻叫他越發憤世嫉俗。「人們只看重你外在如何,看你有沒有Prada、Miu Miu或是 保時捷。」他說。 2005年,朋友為皮特和艾莉安排了相親。他們來到一家私人駕校,皮特特意穿了亮紅色的彪馬襯衫和阿迪達斯運動鞋。艾莉戴了頂風格活潑的軟呢帽。看到她猛然關上車門的樣子,皮特被迷住了。「這姑娘沒有那種服服帖帖的性格——她舉止相當自信。」他說,「我喜歡男人脾氣的姑娘。」 他們約會了幾年。皮特在網上為一位老闆經營企業管理程序,並且開辦了自己的房地產開發公司。2009年,他們結了婚。3年後,他們在北京市郊靠近商業中心的一棟樓內買了新房。但和中國不少中產階級市民一樣,他們沒有當地戶口。在中國,教育、醫療等公共福利都和正式登記的居住地聯繫在一起;皮特和艾莉都不是北京人,他們的孩子想要進入當地的公立學校會遇到困難。等到上高中時,孩子很可能得回到鄉下,到皮特多年以前離開的故鄉去上學。 「一回家,同學就都羨慕我,『能呆在城裡,你太棒了。』」皮特說,「但我們沒覺得很好。我們已經動搖了很多回。」
一名女子在Pheasant Ridge漫步。 又一次拜訪Pheasant Ridge的時候,皮特為我引見了美兆月子中心的一位經理,一個精力充沛、燙過頭髮的女人,名叫琳達(Linda)。她上下打量著我,輕快地走了起來。我們走上蜿蜒的小路,路兩邊都種著灌木,她揮舞著手肘。我們跟著她上了樓梯,來到二樓一間典型的美兆客房內。房間的布局和皮特、艾莉的那間一樣,不過擺著紫色的蘭花,衛生間里還有一堆疊好的毛巾和贈送的Ultrabrite牌牙膏。 皮特問到我們能否去參觀自助餐廳,琳達帶我們下樓,來到一間改建過的底層房間內,顧客在那裡拿著塑料外賣餐袋走來走去。一堵牆邊擺著餐盤,盤裡有蘑菇、西蘭花、切片熱狗和燉菜。一張早餐桌上堆著香蕉、咖啡和美汁源橙汁。琳達掀開一口鍋的鍋蓋,鍋里盛著魚丸湯,她背出一大串孕婦飲食的注意事項。一位孕期婦女每日的食宿開銷是115美元——恢復期的價格則是兩倍,那時每天得給女人準備五頓飯——丈夫的開銷則是每天40美元。「我們有兩位廚師。」琳達說,「一位做(中國)北方菜,一位做南方菜。這樣每人都高興。」 回到外面,她把另一間用作洗衣房的屋子指給我們看。走上窄窄的樓梯,她打開另一扇門,裡面也是一個改建過的房間,黑而且靜,屋角擺著空氣凈化器。這是嬰兒房。19個搖籃整整齊齊地排成一排,每個都標著粉色和藍色的號碼。一幅巨大的畫上畫著一個金髮小女孩,一位護士正在旁邊的剪貼板上核對些什麼。「請不要拍照。」琳達側過身子小聲說,「我們有些顧客並不希望中國國內的人知道他們在這裡。」 2013年2月,在收到公眾的大量投訴之後,洛杉磯縣對月子賓館進行了調查。由不同機構組成的工作組——包括公共衛生部、兒童與家庭服務部、公共事業部和消防隊——接到投訴,稱該縣有97處地點被用作月子賓館,最終,18家賓館因違反區域規劃而被關停。在Pheasant Ridge,工作組發現了廣場上大規模的廚房、洗衣間和嬰兒室,但當官員們回來進行後續調查,這些設施都不見了。(當然,一年之後我重訪此地,這些設施又全都建了起來,重新運營。)最終,該地區針對月子賓館的新條例並未通過。工作組決定,「超越當地區域許可權的投訴」將被提交州級和聯邦機關。
羅薩納· 米切爾。 從那時起,當地居民就在不斷投訴。羅薩納· 米切爾(Rossana Pilar Mitchell)是相鄰的Chino Hills的一名家庭律師,她帶領當地民眾抵制月子賓館。2012年,化糞池不堪重負,水漫Chino Hills的一個開發區,她便是從那時開始注意到月子賓館的現象。污水湧入了鄰家的草坪。多達30名中國婦女都居住在山頂的獨立屋內。此後不久,米切爾建立了名叫「別在Chino Hills」的組織,該組織向當地權利和組織機構提出建議,抗議那些看來可疑的賓館。 「我覺得很氣憤。」米切爾說,她戴著鑽戒的手拍在桌上。她的律師事務所位於一條仿照西班牙殖民地風格建成的大街上,我們就在那裡見到了她。米切爾和她的家人於1971年從秘魯移民美國。她父親是一名會計師,在那之前幾年便已來到美國,積累資金,獲得綠卡,然後才把妻子和7個孩子帶到了Rowland Heights。米切爾自豪地指出,她和兄弟姐妹都成了醫生和律師。「我父親嘗過貧窮的滋味,」她說,「我們一家十口人都成了美國公民,但我們用的是正當的方式。你得同情非法移民。他們來到這裡,努力工作,並且想要成為美國人。」 米切爾曾是當地聯合校董會的主席,她當時明確表露過自己的道德原則。有一次她說:「來到這裡,買到護照,這並不是美國夢的全部意義。」她答應帶我去看傳聞中的一家月子賓館,我跟著她跑律師業務的粉色汽車上了山。我們停在了一座有水泥牆的房子前面。一位白髮七旬老翁在車道上遇見了我們,他的名字叫鮑勃·阿米蒂奇(Bob Armitage)。 阿米蒂奇把山下一棟房子指給我們看,房子外面停著4輛汽車。「他們就在那裡,」他說,「我管那裡叫香港希爾頓酒店。」阿米蒂奇是一名退休警官。從他那片草坪看過去,聖加布里埃爾山的美景令人驚嘆。他領著我們穿過街道,這樣可以更清楚地看到「香港希爾頓酒店」。他一路向米切爾抱怨著:「他們不交稅,我敢肯定,」他說,「我在這裡住了18年。這種情況最初是從哈仙達崗開始的,現在到了這裡。你一整天都能看到懷孕的女人。」 一輛 奧迪SUV開過來,停在我們身邊。司機是一位謝頂的拉美人,40多歲,他說他叫理查德。他指著山下說:「上周我看到6輛車停在那裡,一輛停在草坪上。這就是Chino Hills發生的情況。」他說,孕婦大量湧入,不少家庭都只得離開。他說:「我猜不得不離開之前,我在這裡住不上10年了。」 儘管常被生育旅客困擾的社區居民們產生了憤怒情緒,長久以來政府該如何應對卻一直不甚清晰。畢竟,這些生育旅客拿著合法簽證來到這裡,並沒有違背國家的任何一條法律。但這一問題引發了媒體的關注,聯邦官員便致力於運用某些手段加以處置。使館面簽時說謊,也就是簽證造假,這是違法聯邦法律的行為,正如稅收欺詐一樣。不少月子賓館會指導他們的顧客該如何對美國領事館官員說話,而且根據執法監察,這些賓館很少交稅。 2014年,美國國土安全部、國稅局、移民和海關執法局對洛杉磯東部的月子賓館開展了聯合調查。Rowland Heights的調查在特別探員傑瑞德·哈拉達(Jared Harada)的監督下進行,調查專門集中在一片建築群——Pheasant Ridge中。但調查針對的旅館卻不是美兆月子中心,而是星星月子中心,位於皮特和艾莉所在的園區對面。
皮特夫婦與孩子在一起。 2014年7月,哈拉達派出了一名內線,這人會說漢語普通話,曾因進店行竊被捕,他假稱是來自中國東北某市的一名孕婦的表兄弟。這名內線攜帶通訊裝置來到Pheasant Ridge,花費1600美元預定了頂尖級的「一條龍服務」,其中包括機場接送、住宿、護理和預訂費。與此同時,另一名特工人員拿被監聽的電話打給賓館,假稱自己是中國孕婦,是一名器械修理工的妻子。 哈拉達甚至還裝作孕婦,用中文發送電子郵件諮詢,他至少用了兩個假賬號:leiwang1985@hotmail.com和hongywongy@hotmail.com。有一回他無比悲情地聲稱,他的——也就是那名並不存在的孕婦的——丈夫丟了工作。他讓另一位特工人員幫忙瀏覽准媽媽們的在線論壇,觀看星星月子中心發在YouTube上面的視頻,其中一個視頻里,賓館老闆誇耀著他們的「五星級高爾夫別墅月子房」。 從7月到次年2月,包括皮特和艾莉呆在Pheasant Ridge的整個階段,哈拉達和他的工作組都對停車場進行著定期的監督。他們的關注點主要集中在一個與星星月子中心的管理人員相關的停車場上,那裡距離皮特和艾莉的房間約有100碼的距離。特工們也會關注其他停在那裡的車輛,幾個有名的孕婦入駐地點也受到監視。他們對車輛進行例行檢查,查看客人的護照、工作信息和赴美動機,隨後,他們可以拿這些信息核對國務院的面簽記錄。 一次停車檢查時,一位男性乘客承認,他是車上一名嬰兒的父親,並為特工人員遞上了他的名片。據名片顯示,他在中國一家資產管理公司工作,公司隸屬於保險巨頭保誠保險。另一位遊客則對中國領事館的工作人員說,他來美國是為了看世界摔跤協會在芝加哥舉辦的摔跤比賽。2015年3月,美國國土安全部通過一項裁決授權搜查3家月子賓館。想要攔住6萬對夫妻,這也許還做得不夠,但這至少釋放了一個信號。 在Pheasant Ridge觀光一圈之後,我又見到了皮特、艾莉和他們在月子賓館的一些新朋友,他們正在小肥羊火鍋店吃午飯。有位胖男人老程(音),看起來活像一隻氣鼓鼓的蛤蟆,他沉默著向我伸出手來。他在一家生產透析裝置的工廠工作。他的妻子小江(音)臉頰緋紅,已經懷孕6個月了,笑得像個在成人餐桌上吃飯的孩子。桌子遠端有位舉止優雅、善於言談的女子,她姓周(音),丈夫已回到中國。一盤盤切成薄片的生牛肉、豆腐和冷凍蝦端上桌來,小江問起美國人是否慶祝生日。還沒等我說話,她的丈夫就說道:「當然!」老程說:「在超市裡,我看到他們買生日卡片,過生日的人從2歲到65歲都有。」 飯後我們回到老程的房間。坐在沙發上,我們都活躍不起來了。倘若這就是月子賓館的生活,那感覺和淡季旅行也差不多。 屋子一角鼓鼓的白色皮製雙人座椅上,皮特拿出了一個馬尼拉紙文件夾,裡面有中文寫成的價格單,上面列著順產(2500美元)和剖腹產(5200美元)的費用。他和艾莉正就選擇哪家醫院爭論著。他想去嘉惠爾醫院——這似乎是Pheasant Ridge最大眾化的選項,而艾莉想去蒙特雷公園醫院,她說那裡面更暖和。老程向我問起美國一款與透析相關的應用有什麼功能,他在平板電腦上下載了這款應用。皮特看我不大舒服,衝進廚房拿來兩瓶啤酒。「你喝過這個嗎?」他問。他滿心歡喜地打開兩瓶百威啤酒的瓶蓋,說:「這是我的最新愛好。」 第二天早晨,艾莉頭一次看了醫生。賓館給了他們一張單子,上面寫著推薦的婦產科醫生,討論了很久,他們選擇了黃俊博(音)醫生,一位倍受中國媽媽歡迎的美籍台灣人。「你聽說過他嗎?」艾莉問。「他很有名的。」皮特穿著一件淡黃綠色的夾克衫忙前忙後,一會回幾句艾莉的問話,一會替我端來剩下的煎雞蛋、辣醬油和風乾臘腸。他們得快點:工作日里黃醫生看病,先到的先看。 他們要和周女士、老程和小江一起拼車,皮特過去開門。過了一會電話響了。「回來,」艾莉喊道,「他們叫我們呢!」艾莉坐上了周女士的吉普,皮特和我一輛車。他靠在座位上,拿著一隻銀灰色的背包。天下著毛毛細雨,洛杉磯的早晨擁堵得格外嚴重。我們駛入車道,皮特興奮地朝車窗外那排成一堵牆似的車陣招手。「為什麼車裡都只有一個人?」 他們這群從Pheasant Ridge出發的人差不多是最早來到醫生診室的。女人們坐下了,男人站著,研究著貼在牆上的許多聖誕賀卡和致謝卡片。一大批照片上面都是懷抱嬰兒的黃醫生,多年以來,他青春的笑容慢慢變作了堅忍的苦臉。聖誕樹懸在服務窗邊,窗上裝飾著一軸中國畫。牆上有個指示牌,寫明說這裡不能刷信用卡。 醫生叫了艾莉的中文名。她穿著黑色運動衫、灰色緊身衣和豹紋短上衣,看上去就像一位喬裝打扮的小明星。皮特拉開了雙肩背包的拉鏈,二十二十地數著數。 「你有3000美元現金嗎?」接待員問。 「我現在有2000美元,」皮特問,「可以嗎?」 接待員把錢塞進呼呼作響的點鈔機。12名中國孕婦坐在沒有窗戶的候診室里。我聽到有人在詢問我的情況:「那個外國人是誰?」 一個半小時之後,艾莉被叫進了檢查室。黃醫生讓她躺在檯子上,問她是否知道胎兒的性別。 「知道,又是個男孩吧?」艾莉說。她希望自己的第二個孩子是個女孩。 「又是個男孩。」 艾莉感到失望,和氣地皺了皺眉頭。黃醫生用探測儀在她腹部掃來掃去,指著超聲影像說:「這是頭,這是睾丸,這是羊水。」 但後來艾莉生氣了。在北京,她說,「看病時間很長。房子很大,天花板很高,把膠體塗在你身上之前還會加熱。」我問他們還懷念中國的什麼東西。他們都說到一種腌制蔬菜——酸菜。到了公寓,艾莉又說:「在美國太寂寞了。這裡可做的就只有購物。」 對於批判生育旅行的人們來說,這個問題於情於理都不合適,在法律上也一樣。外國人帶著錢湧進美國生子,然後帶著美國護照回家,這本護照能讓他們的孩子進入美國的公立學校學習。不僅如此,這些孩子有公民身份,等到21歲,他們就可以幫助父母和直系親屬同樣成為美國公民,這就使得生育旅行意味著整個家庭的移民。和非法移民相比,這部分移民的數量還相當小,但在此前,美國公民身份是全球精英眼中最有聲望的東西,可以理解,這樣的看法也許就要遭遇挑戰。 根據聯邦修正法案第14條,除去外國外交官的孩子,每個在美國出生的人都是美國公民。修正法案的初衷在於對先前的奴隸授予公民身份,1898年由美國聯邦最高法院判決的黃金德案則將生來就有的公民身份延展到所有人身上。該案件中的黃金德父母都是中國人,他本人在美國出生。由於當時針對中國移民的禁令,他的公民身份遭到了否認。 生育旅客若是在面簽時說謊則可被控欺詐,但實際上,他們最有可能受到的處罰就是將來申請簽證時會被拒簽。(去年美國一共向中國公民簽發了140萬份旅遊簽證,申請旅遊簽證的中國公民90%都會通過。)嘉里·霍多洛夫(Gary Chodorow)是一名在北京工作的移民律師。他曾為因被懷疑面簽時說謊而遭美國拒絕入境的中國客戶做過代理,他認為政府為阻止生育旅客進行的努力漫無目的,他對此感到惋惜。「實際上他們通常都不會遭到處罰。」他說,「起訴一小部分人並不能解決這個問題。」 馬克· 克里科里安(Mark Krikorian)是移民研究中心的執行董事。該中心位於華盛頓哥倫比亞特區,是制定更加嚴格的移民法案的智囊團。克里科里安認為,生育旅行玷污了「公民身份的互惠性」。他指出,如果情形發展到最壞,也許就會導致他的兒子被派往海外參與軍事行動,作戰的目的則是為解救一位與美國幾無聯繫的護照持有者。「現在的問題在於,公民身份是公民之間的一種社會契約。」他說,「你沒有成為社會化的美國人,你不知道7月4日是怎麼回事,不看美國電視,不為社會做出貢獻。而非法移民的孩子至少還通過社會化成為了美國公民。在這個意義上,非法移民帶來的問題也許還沒有生育旅行嚴重,儘管前者的問題要大得多。」 另一方面,加利福尼亞大學洛杉磯分校一位名叫本村宏(Hiroshi Motomura)的移民法學者認為,生育旅行也可以作為一種篩選過程。他論證說,美國想要有錢財、有遠見、有技能的移民者,那還不如要這些孩子的父母。父母們願意花費數千美元,只是為了加大孩子接受優質教育的機會。「國會期待的東西他們全有。」本村宏說,「只是不可否認,他們用了迂迴的方法。」他在加利福尼亞大學洛杉磯分校的班上有一位持有美國護照的中國台灣學生,這位學生在美國發展得很好。他也聽說過不少情況類似的學生,他們都把自己的未來託付給了美國。「我們興許懷疑這些中國孩子會不會變成美國人,」他說,「但我認為,那些回到這裡的孩子都會變成美國社會的一部分。」 皮特的朋友韋斯利(Wesley)去年帶著妻子來到美國產子,他認為他們這些人應該得到美國人更加熱情的歡迎。據他說,這麼多人來美國,是因為「我們和那些墨西哥人,還有來自福建的中國人都截然不同。」他說,「我們教育程度高,經驗豐富,在我們自己的領域內多有建樹,喜歡美國的生活方式。」 我問皮特和艾莉,像他們這樣拼力為孩子買公民身份,是否會覺得不夠正當。此時他們顯出了近乎挑釁的神情。「我們有兩個孩子,」皮特說,「為了他們,我們儘力做好一切。還有什麼好說的嗎?」 2015年1月18日,我接到了皮特發來的簡訊:「本(Ben),晚上7:30,我妻子生下一個男孩,體重8.5磅,身高20.5英寸。母子平安。」 一個溫暖的早晨,我又一次來到Pheasant Ridge,皮特正忙得暈頭轉向。曾經整潔的公寓內如今堆著鞋盒、嬰兒床、嬰兒車和旅行箱,堆了足有6英尺高。他們的新室友是一位來自上海的會計師,她在卧室里來回走著,正給她新生的孩子餵奶。一堆堆蓋著薄膜的湯碗和空奶瓶亂糟糟地放在桌面上。「孩子還沒醒,」皮特小聲說。卧室門內傳出微微的啼哭聲。過了一會,艾莉穿著長袖的豹紋睡衣,抱著孩子輕輕地走了出來。「他來了,」皮特說,「問叔叔好。」 皮特拿出了護照,用雙手捧著,就好像那是一把儀式劍。他們花200美元僱人開車,把他們送到位於全美大道的帕拉杉夏公共圖書館,在那裡提交護照申請。照片上,他們新生的美國兒子頭枕在床上,眼睛也不看鏡頭。得再過上好些年,他才能在空白的簽名頁上寫上自己的名字。 艾莉於三周前分娩,這就意味著她依舊處在中國人所說的「月子」內。在中國,產後的限制非常嚴格。中國人普遍相信,產後若是沒能好好休息,那就會導致身體不好,患上慢性疾病。人們認為坐月子的女人連微風也得躲著,穿厚襪子,戒絕性行為,不能上網,不能洗頭髮。在北京生下長子熊熊之後,家人不讓艾莉讀書,她只能聽著皮特在另一個房間里看電視。但在美國,她驚人地毫不在乎。剖腹產後一個星期她便開始洗澡,白天看《甄嬛傳》——這是一部肥皂劇,演的是清宮內一名野心勃勃的皇妃施展陰謀的故事。很快,她和皮特離開公寓外出購物去了。 「最重要的一點,」她說起坐月子的事,「那就是保暖,別吹風。」我的眼睛移向敞開的陽台門,那裡距離我們坐的地方才幾英尺遠。她輕蔑地擺了擺手。「有些規矩實在叫人不方便,」她說,「不論如何,那都是些老規矩。」 楊氏夫婦於兩天之後飛回了北京,正好趕上中國農曆新年。他們住在北京一片公寓區的高樓里,我和妻子到他們小小的公寓中拜訪了他們。艾莉的父母在包餃子,嬰兒則睡在床上。艾莉已經在討論返回美國的事情。「看看中國的東西有多貴,」她說著,把一張瑞士蓮糖果的照片塞給我們看,「一包巧克力要100元(約16美元)。我要瘋了!」他們計劃搬家,不過艾莉堅決主張不買貴的傢具,「因為我們說不定很快就要回去了。」 為和Pheasant Ridge的同伴維持良好的關係,皮特建立了一個微信群,名叫「美國寶寶的爸爸」,邀請了中國各地的80人加入。這些人有的是朋友,有的只是相識,還有的是朋友的朋友。他們都曾經帶著妻子赴美生子,或是正打算這麼做。第一次發送消息時,他這樣描述建群的目的:「為有過美國生活經歷的爸爸們提供一個開拓機遇的平台」。這個群的成員短時間內就超過了100人。 在他的微信群里,皮特指著名字祝賀新生兒的誕生,還分享一些激勵人心的文章,比如「你的朋友圈何以意味著一切」。別的父親則在群里發起投票:「兄弟們,你們的妻子回國之後奶量有沒有變少?」這也是個互訴同情的平台。 但皮特和艾莉,還有成千上萬和他們一樣的中國夫妻要如何構築起兩個國家之間的生活,這還遠未明了。從現在算起,他的美國兒子還有21年才能幫他移民,在此之前,他的移民方式只有幾種。其中之一是受雇於一家美國公司,然後取得綠卡——這不大可能,因為他英語不好。另一個是通過EB-5項目為一家美國企業投資50萬美元——大約是他們為兒子取得護照時花費的15倍,每年約有1萬名外國人通過這種方式取得公民身份,他們每人至少要在美國創造10個就業機會。無論怎樣,皮特和艾莉的兒子也許最終根本就不能成為美國公民。中國不承認雙重國籍。在現行規則之下,等他長到18歲,他就必須做出抉擇:是繼續保留中國國籍還是美國國籍。 皮特和艾莉離開兩周以後,數十名國土安全局和其他機構的官員從Pheasant Ridge西側的大門進入園區,他們得到授權,搜查11個房間。 在一間房內,一個姓黃(音)的女人穿著睡衣打開了房門,她還以為是星星月子中心的員工過來送吃的,或者是通知她有包裹。她的母親和3周大的嬰兒睡在裡面。來人是3名身著制服的男子,還有一位中文女譯員。譯員一再保證黃女士並未被捕,可她依然十分害怕,她擔心他們會把她驅逐出境,還會拿走孩子的社保卡。 「你來美國是不是為了生孩子?」一位官員問。他要看月子賓館、婦產科醫生和醫院的收據。黃女士承認她曾申請過福利——婦女、嬰兒和兒童特別補充營養計劃(WIC)。按照黃女士的說法,這名官員變得嚴厲起來,「那是為公民提供的,不是為外國人,」他說,「誰告訴你可以這麼做?」 「月子賓館說的。」黃女士答道。 官員們說,她們要是還有什麼問題可以聯繫他們,然後就離開了。無論黃女士有多害怕,Pheasant Ridge還是很快恢復了平靜。在建築群的東面,也就是皮特和艾莉住過的地方,生活一切如常。在搜查期間,生育旅客們,包括老程、小江和周女士都香甜地睡著,平靜地呆滿了他們的停留期。他們在網上購物,去超市,駕車出遊,吃烤肉,心滿意足地把新烤的漢堡包發到微信上。突襲之後5個月內,Pheasant Ridge里的生育旅客無人被捕。另一家月子賓館有10個人被控簽證造假,但他們都已經回到了中國。國土安全局說,調查還在進行之中。 最後一次在美國見到皮特時,我們一道去Peter F. Schabarum公園散步,他經常在那裡鍛煉。大地和丘陵都覆蓋著綿軟的綠草,沐浴在午後的陽光里。皮特告訴我,如果他們還有機會搬回來,他想住在這樣一座公園邊上,那樣他就可以帶著孩子們去公園裡跑步。他沖旁邊3個蹦蹦跳跳的女孩點點頭。「就和她們一樣,」他說,「不用擔心被車撞,也不會被壞人拐走。」 我不想叫他掃興,因此我決定不向他指出,美國和其他地方一樣,也有交通事故,也有壞人——更不用說姦猾的商人、卑鄙的政客和劣質的學校。皮特腦中對美國充滿夢幻,他正在構想他的新企業——建立一家計程車公司,或者是房地產公司,也有可能自己開一家合法的、光明正大的月子賓館。他樂於發現更大、更美的地方,如今他正想像著未來,那時候,他的孩子們能夠接受良好的教育,他自己從未得到過這樣的機會。他花了35000美元,倘若他能看到美好未來的幻影,也許這就足夠了。 離開公園,我們試著猜測街上遇到的行人哪些是在中國長大的,哪些又是在美國長大的。有的直著走,收著手肘,壓著步子,我們認為這是中國人的走法。有的搖來晃去,深得典型美式闊步之神韻。皮特拍了拍我的肩膀,開始模仿這大搖大擺的步伐。「再過10年,」他咧嘴笑著說,「說不定我也就這麼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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