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形的病機真實

——病機與臨床·導論·六 六 病機是中醫對活生生的人的氣化活動異常的本質化概括，不是實驗鏡下的形態異常。活生生的人的氣化活動，外因應天地自然，因應人事往來，內因應五藏氣血，沒有絲毫止息，以氣為交通，升降出入為基本形式，調於「神」，因於應，有其時，有其度，有其方，外和於自然與社會，內和於藏腑與氣血。健康之本在氣化活動之和，疾病之本在氣化活動之逆，無形「神氣」為其本。 物質有形，肉體之「器」有形，可以分子化、原子化，故以形為本，疾病本質在細胞、在分子，在細菌病毒。物質是什麼？宇宙之本，凡宇宙之內，無非物質、能量。活生生的人在宇宙之中，生存在地球之上，雖然極其微小，但要保證活生生的人的生命存在，就必須維持活生生的人的存在，而活生生的人的存在，是區別於地球上的其它物質、其它生物的生命存在。 窮根究底，物質是相同的，但生命是不同的；生物都有生命，但活生生的人是不同的。活生生的人的存在本身，就是區別于山川河流、花草樹木、飛禽走獸等萬事萬物的存在，沒有區別，物質同一，宇宙是死寂的，地球是死寂的，生命不存在，活生生的人不存在。認識生命體，認識活生生的人，物質路線的還原行不通，顯微鏡方法行不通。 物質是宇宙普遍性的真實，但不等於活生生的人的生命真實。生命真實是差異性的真實，不同器官有差異，不同個體有差異，不同物種有差異，不同環境有差異。從自然規律講，差異性是生命永恆的主題，是生命從一次次大滅絕中重新走向新生、繁榮的保證。生命的真實性存在於個體差異性之中，分子、原子、能量等是宇宙之中，天地之間所有自然事物都存在的真實，有共性，但活生生的人是與其它客觀事物存在差異的生命真實，生命本質，疾病本質就存在於這樣的差異性之中。 萬物有神，萬物有氣，但萬物有別，人感應之、調節之、順應之，成就活生生的人。活生生的人的氣化活動是天人相應的氣化活動，健康在於因應協調性順應陰陽，疾病因為因應協調性逆反陰陽，皆根於無形，取決於相應相應的生克制化、升降出入。臨床「辨症求機」，求的是無形之氣化活動的異常，是五藏陰陽逆亂的性質，天文是必須的，地理是必須的，人事是必須。差異性的個體真實是病機的客觀基礎，無形氣化活動是病機的實際內容，在活生生的人求實、求是是病機的臨床原則。 因為病機，上下二千年的中醫，在不同歷史時期，根據差異性的活生生的人，結合不同的自然環境，辨證論治不斷發展，才有了《傷寒論》，有了《脾胃論》、《瘟疫論》，有了《溫熱論》、《血證論》。假如按照物質邏輯，將人進行分子化、原子化地還原，沒有活生生的人的差異性，沒有五藏陰陽的差異性，就不會有汗牛充棟的各家學說。各家學說，病機理論多姿多彩，無不是過去醫家，面對活生生的人，實事求是地辨證論治的結果。認識生命，理解病機，只有尊重生命，尊重現實之中的活生生的人的天人相應，不用書本理論刻舟求劍，醫學文化才具有生命力，歷久彌新而不至於時時更新。 生命差異性本於「神氣」，不在形態物質，「神」之因應調節，「氣」之因應變化，成就生物多樣性，成就活生生的人，是活生生的人的氣化活動之本，故曰：「得神者昌，失神者亡」。形者，器也，器中無「神氣」為死形，有「神氣」才是活人。活生生的人，「神氣」健康則形正，「神氣」錯亂則形病，因此，無論什麼疾病，有形之組織結構，無形之生命之應，無不是「陰陽神氣」之化之變的結果，其本質就在無形的病機。 氣化活動發於有形之內，起於「陰陽神氣」，落實在活生生的人的生命之應，有日月之節制，有五藏之協調，有水谷之化生，有情感之反應，有寐寤之交替，味形精氣之轉化，營衛氣血之運行，上應於天下應於地，應時而調，應需而動，雖然看不見、摸不著，但若有止息、逆亂、阻滯，形變異類，不是疾病，就是死亡。「陰陽神氣」異常是為病機，無數值可以標準，無形態可以規範，故中醫養生防病、辨證論治皆以「神氣」順應陰陽為本，通過無形之治，實現有形之健康。 生命的無形實在，是「陰陽神氣觀」的實在，存在於活生生的人的生命活動之中。數十年來，中醫沉溺在有形泥沼之中，沒有看見風寒暑濕燥火，沒有看見寒熱虛實，沒有看見肝與怒、心與喜、脾與思、肺與悲、腎與恐的因應聯繫，沒有看見「見肝之病，知肝傳脾」的傳變，走上了以形為本的醫學道路，不究無形之因應，不曉無形之傳變，見肝之病，唯治肝也。理解病機，實踐中醫，宇宙物質不是本，地球物質不是本，肉體形態不是本，只有活生生的人的因應聯繫、因應變化才是本。沒有活生生的人，沒有天人相應的現實客觀，不僅沒有病機，中醫理論也成了空中樓閣。 「陰陽神氣」是地球生命實在的反映，病機是活生生的人的疾病本質，若是打開器官形態、解剖小白鼠，割裂人和自然的因應聯繫，病機就沒有了。有個肝鬱化熱、面部長滿紅色痘疹的女性病人，舒肝清熱治療而愈，2016年白露節前複發，依然舒肝清熱，囑服原方，服藥後反鼻中發熱，痘疹加重。分析原因，天雖白露，但氣溫高於往年，涼氣當至而未至，陽氣當降而不能降，囑原方去柴胡、青皮，其餘不變，一劑痘疹即去大半。同樣處方，去掉2味葯，效果截然不同，病人覺得很神奇，來信問其原委。曰：人與暑熱相應，白露當涼，但涼氣未至，是不及，人因應之，影響陽氣應時而降，陽勝於上則熱盛，柴胡青皮舒肝，趨向升浮，影響肺金肅降，所以去之而效。 活生生的人的生命規律，是和天地自然同步的陰陽協調規律，「神」應之，「氣」調之，有亘古不變的固有調節，有因氣而變的隨機調節，學習天人相應的中醫理論，知陰陽之常達陰陽之變，才能進入病機的入門之道。《素問·診要經終論篇》：「正月二月，天氣始方，地氣始發，人氣在肝。三月四月，天氣正方，地氣定發，人氣在脾。五月六月，天氣盛，地氣高，人氣在頭。七月八月，陰氣始殺，人氣在肺。九月十月，陰氣始冰，地氣始閉，人氣在心。十一月十二月，冰復，地氣合，人氣在腎。」每年一月開始，天地之氣的變化由「始方」、「始發」到「正方」、「定發」，由「盛」 、「高」到「殺」、到「始冰」、到「始閉」，再到「冰復」、到「地氣合」，二個月為一個時間段，生命之氣就發生由肝而脾而頭，由肺而心而腎的變化。這樣的變化就是活生生的人的氣化活動，是天人相應的生命客觀的反映。 方者，天地氣正，發生萬物的起始。始方、始發，一年起頭的正月、二月，地氣開始升發，因應變化的生命之氣，主要集趨在肝；正方、定發，一年之中三月、四月，天一派盛明，地一派華茂，因應變化的生命之氣，主要集趨在脾；一年之中五月、六月，天氣最為旺盛，地氣更加升騰，因應變化的生命之氣，主要集趨在頭；一年之中七月、八月，天地之氣由盛、升騰，開始轉向沉降收斂，因應變化的生命之氣，主要集趨在肺；一年之中九月、十月，自然之氣開始寒冷，生髮之氣開始關閉，因應變化的生命之氣，主要集趨在心；一年之中十一月、十二月，天地之氣藏伏而寒盛，地氣閉合而固密，因應變化的生命之氣，主要集趨在腎。 「在肝」、「在脾」、「在頭」、「在肺」、「在心」、「在腎」等的「在」，是生命之氣相對集趨的部位，反映了生命之氣與天地運行相因相應的非均衡性的動態變化規律。這樣的規律，只有活生生的人才存在，活生生的人的自然完整性一破壞就不存在了。 病機以無形的「陰陽神氣」為基礎，以多維聯繫的天人相應為客觀，只講有形實在，要小白鼠點頭，我們就變成了摸象的盲人。活著的人，有很多生命真實的東西，是無形變化的，是動態聯繫的，顯微鏡下的景觀再美麗，也不過海市蜃樓。醫學要避免盲人摸象，不被海市蜃樓所矇騙，就必須看活人，思自然，想人事，求本質，不困於形，不受制於形。 眼見，不見得為實，一個細胞、一個器官、一個實體，我們可以看見，可以解剖，但在活生生的人，細胞間的生命聯繫，器官間的功能調節，自然完整性的多維聯繫的氣化活動都看不見，更不用說何時因應調節，何時因應變化，如何適可而止了。看見了癌細胞，看見了炎症，但看不見癌細胞、炎症在自然完整性的生命狀態下，天文、地理、人事、情感的影響；看不見個體的體質稟賦、生活行為、德行修養的差異性，更無法明白多維聯繫的因素之中，孰主孰次，孰大孰小。人是多維聯繫的人，病同樣是多維聯繫的病，有形分子化的認識路線，指標單一化的治療原則，其實是與活生生的人相背離的。 實驗是西醫的基本手段，但「實驗作為證明手段是有局限的，相對的。每一個實驗，都是根據技術和科學認識所達到的水平應運而生的。科學史表明，被後來的科學推翻的理論構成和假說，當時都是根據實驗提出的，並且又為實驗所證實。」我們決不能用有形實在取代無形病機，用實驗方法否定「辨症求機」，也不能把文化理論的東西機械化、標準化，將人當成理論籠子里的小白鼠。唯有尊重活生生的人，在實事求是地「觀其脈證」的基礎上，「辨症求機」、「隨證治之」，才可能成為真正的中醫。 ——病機與臨床·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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