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億人口,300多人舞芭蕾 中央芭蕾舞團團長馮英談中國芭蕾的現狀與出路
▲中央芭蕾舞團團長馮英。
▲芭蕾舞劇《牡丹亭》劇照。
新華每日電訊記者李坤晟
自從1959年北京舞蹈學院成立中央芭蕾舞團的前身「北京舞蹈學校實驗芭蕾舞團」起,中國的芭蕾舞者們就一直在探索如何讓這門高雅的「洋藝術」表達中國人自己的情感,講述我們自己的故事。
1964年,芭蕾舞劇《紅色娘子軍》開啟了中國芭蕾民族化的先河後,數十年間,中國的芭蕾舞者們不斷探索,創作出大量精品。中央芭蕾舞團2008年推出的芭蕾舞劇《牡丹亭》則無疑是這個進程中的傑作。2012年6月,海內外獲譽無數的《牡丹亭》在北京保利劇院上演。本報記者藉此採訪了中央芭蕾舞團團長馮英。
「在崑曲里,人體的肢體語言是向下的、內斂的、細膩的,而芭蕾的肢體語言是跳躍的,向上的,它來自西方要和上帝對話的宗教信仰和文化背景」
記者:和2008年首演相比,2012版的《牡丹亭》有沒有創新?
馮英:任何藝術創作有它的藝術規律,一個新的作品剛出爐肯定是不完美的,必須經過不斷打磨修改,從2008年到現在,我們聘請北京人藝的李六乙導演對編導進行了三次大的修改,使人物和情節更加合理。舞蹈方面的修改更多,起碼有五稿。
記者:為什麼選擇改編《牡丹亭》?
馮英:與其他舞台藝術相比,芭蕾舞劇在中國的受眾面還不算很廣。對我們來說,要推廣這門藝術,在創作的時候需要考慮如何讓觀眾最快地了解這個作品。來自崑曲的《牡丹亭》在中國是家喻戶曉的故事,至少減輕了觀眾理解的負擔。
正如當年《紅色娘子軍》也是先有謝晉導演的電影,再有改編的芭蕾舞劇。事實上,在國外像《茶花女》《奧涅金》《戰爭與和平》這樣的經典芭蕾舞劇都來自著名的文學作品。
另一方面,《牡丹亭》從某種形式上可以稱為中國的「人鬼情未了」,講的是對愛的執著和忠貞不渝,這是全天下藝術作品的主題之一。外國觀眾看的時候,可能對人物故事不是那麼明白,但一看就能明白它的核心內容。
記者:芭蕾舞劇作為一種來自西方的藝術在表達類似《牡丹亭》的東方意蘊時是否會有抵觸?
馮英:崑曲有它的手眼身法,要靠唱腔和念白。它和芭蕾本身是兩種不同的藝術形式。比如,在崑曲里人體的肢體語言是向下的、內斂的、細膩的,而芭蕾的肢體語言是跳躍的,向上的,它來自西方要和上帝對話的宗教信仰和文化背景。兩種藝術在相融的時候,會有碰撞和抵觸。我們中國芭蕾走民族特色這塊,更多的是嘗試性,也就是用西方芭蕾舞的舞蹈語彙來表達中國人的情感和文化。《紅色娘子軍》算是中國芭蕾第一個成功的試驗。我們破掉了二位手三位手七位腳,同樣的Arabesque(芭蕾舞基本動作),跟射擊的動作結合在一起是很完美的。這是一個不斷探索的過程。就《牡丹亭》而言,在表達杜麗娘和柳夢梅的「情之至」上,我認為,應該算成功的。
「別人有的,我們要抗衡,還要有別人沒有的,我們要有。這樣中國芭蕾在國際上的地位才能得到認可。」
記者:芭蕾的民族化可以算是當代中國芭蕾對芭蕾藝術的創新。創新是當代中國芭蕾的主要任務嗎?
馮英:芭蕾歷史五六百年,它延續著自己的藝術規律向前發展。芭蕾剛開始興盛的時候,演員都穿拖地長裙,後來改成了長紗裙,再後來是短裙,現在乾脆就緊身衣了。這種革新都不是突然的,一步一步,自然而然發生的。
記者:芭蕾舞藝術來自西方,本身就有很多經典作品。對中國芭蕾民族化而言,應該如何看待西方的經典作品?
馮英:這是相輔相成的。新中國的芭蕾舞訓練體系來自於蘇聯。既然是「洋藝術」,就要先學會它是什麼東西。蘇聯專家一手幫我們把西方古典芭蕾學派照搬過來。老一輩藝術家演繹了《天鵝湖》《吉賽爾》《淚泉》等經典。這就像學ABC,你先學會語言,才能自己造句作文。要在國際平台上和世界著名院團公平競爭,必須跳好這些西方的經典作品。
記者:當代中國芭蕾本土作品是否在世界範圍內受到認可?
馮英:2003年《大紅燈籠高高掛》在歐洲巡演時,義大利評論家認為「這是中國改革開放後,藝術作品的最高呈現」。如今《牡丹亭》,被外國人當做等同《羅密歐與朱麗葉》的經典。西方的舞蹈語彙是他們熟悉的,如今我們用自己獨特的表達方式創作,他們能欣賞有我們特色的東西。「越是民族的,越是世界的」這是顛撲不破的真理。所以,必須兩手都要抓,兩手都要硬。別人有的經典,我們要抗衡,還要有別人沒有的,我們要有。
「芭蕾作為獨特的藝術表現形式是用肢體和腳尖的藝術表達純美的情感,更偏於抒情。」
記者:提起芭蕾,一般會覺得它高貴優雅。芭蕾是不是註定是一門偏小眾的藝術?
馮英:在國外芭蕾有幾百年的歷史,就像我們的京劇,誰都會哼兩句。在中國則有個培養的過程。有人說芭蕾舞不容易懂,那是因為芭蕾不是重在講故事,而是要從舞者的腳尖上體會到人體和生命中純美的那部分東西。這種獨特的美在別的藝術門類中是享受不到的。芭蕾作為獨特的藝術表現形式是用肢體和腳尖的藝術表達純美的情感,更偏於抒情。如果看故事情節,戲劇和電影可能是更好的表達方式。
記者:中央芭蕾舞團在普及芭蕾藝術方面,做過哪些工作?
馮英:我們每年都會安排多場講座和義演,比如一些「芭蕾進校園」的活動。我們的明星演員在高校里常常會被熱情的學生圍得水泄不通,像電影明星一樣受寵。這說明年輕人還是很喜歡芭蕾藝術的。畢竟藝術養心,給年輕人藝術熏陶,能培養他們有一顆善良的心,唯美的心。我還呼籲除了高校,我們更應該走進中學,因為中學時代是一個人價值觀養成的關鍵時期。我們院團還和陽光基金會合作,進工讀學校教學生們芭蕾。
記者:除了藝術門檻外,還有哪些因素會影響觀眾欣賞芭蕾?
馮英:芭蕾是從象牙塔里走出來的,從義大利興起到法國國王到俄國沙皇,都是高消費的藝術。在八個樣板戲時期,因為有《紅色娘子軍》《白毛女》,芭蕾在全國得到了普及。而在今天,有太多的藝術形式和娛樂活動,要讓人們在眼花繚亂中選中芭蕾,是需要底氣的。芭蕾的高消費在一定程度上也阻止了觀眾們走進劇院。
記者:不能把票價降低一些嗎?
馮英:一台芭蕾舞劇的成本在五六十萬左右。這的確是高消費的藝術。目前來說,中國的芭蕾在獲得企業贊助方面的支持還是相對不足的。所以,我們只能依靠高票價來生存。這點和歐洲,甚至巴西不同。在一些國家,芭蕾藝術院團能獲得政府一部分支持,自己的票房一部分支持,更主要的是來自企業的支持。而企業的支持,在於政府的政策。比如,一家企業若是贊助了國家藝術院團,將會獲得一些減免稅的政策。這樣企業就有了動力,容易建立長效機制。但目前的情況是,企業家喜歡這門藝術,可能會支持一點。但因為贊助不僅沒有什麼好處,款項還會收稅,一來二去,願意支持的人就少了。
記者:剛才談到贊助,生存問題是中國芭蕾目前最主要的挑戰嗎?
馮英:是的。我們藝術院團長本來應該是挖掘題材,花更多的時間在作品打磨上。我現在為了保住演員的工資,演出量會很大。我們70個人的院團,一年演80多場比較科學,現在130多場。這樣除了創作的時間較少外,過度消耗對演員的藝術壽命也是惡性循環。畢竟全國七個芭蕾舞院團也就300多人在舞台上。年輕人要練好這門腳尖上的藝術,需要極大的毅力,耐得住寂寞。但目前的狀況,年輕人的生活面臨很大壓力,這一行藝術生命又短。如何給他們創造更好的條件,讓他們安心,這是我面臨的最大難題。
「和歐美比起來,整體的編創水平還有管理的水平都相對落後」
記者:您認為中國芭蕾未來的發展前景如何?
馮英:芭蕾的發展跟國家的經濟文化發展緊緊相連。十七世紀,路易十四重視芭蕾,法國的芭蕾於是最強盛,而作為起源地的義大利則黯然失色。後來因為沙皇的重視,俄國興起了,再後來是美國。早有人說,21世紀芭蕾藝術在中國。現在很多國際知名編導和演出團體到中國來,這正是一個蓬勃發展的歷史時期。
記者:目前中國芭蕾在國際上地位如何?
馮英:我們有非常優秀的演員。但還缺少像國外那樣的明星級演員,當然像朱妍、王啟敏這樣的演員已經受到了世界芭蕾舞界的認可,但這樣的尖子演員還是欠缺。最大問題還是我們自己的經典作品不夠多,雖然有《紅色娘子軍》《大紅燈籠高高掛》《牡丹亭》這麼幾部,但和歐美比起來,還是太少。而且我們整體的編創水平還有管理水平都相對落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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