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利斯：俄羅斯在拉丁美洲的影響

　　【智訊君按：拉丁美洲地區儘管是一個和平的大陸，但遠遠不是被逐鹿的戰場。從冷戰時期開始，該地區就是美蘇爭霸的重要戰場。儘管傳統的歐洲國家和新興的亞洲諸國(日本、印度、韓國、中國等)在拉丁美洲的存在越來越廣泛和深入，但橫跨歐亞大陸的俄羅斯在拉美地區的力量似乎已經式微。而普京總統正努力挽回這種頹勢。】

　　2015年11月30日，俄羅斯總統和秘魯總統在聯合國COP21氣候變化巴黎峰會間隙簽署了一項旨在建立戰略夥伴關係的協定。該協定包括強調擴大在防衛、反毒品行動、發展、2016年利馬APEC峰會及應對氣候變化方面的合作。

　　該協定是俄羅斯總統普京尋求提升其國家在拉美地位的一個例子，同時也無疑向其國民展示了他領導的政府正在恢復俄羅斯作為全球主要角色的大國地位。該協定與2015年9月俄羅斯出人意料地向名譽掃地且搖搖欲墜的委內瑞拉馬杜羅政權出售價值48億美元的新蘇霍伊戰鬥機的行為相一致。兩者都凸顯了過去一年裡俄羅斯在拉美及加勒比地區戰略地位的巨大損失及其企圖彌補在該地區不斷擴大的邊緣化地位。

　　2014年2月，烏克蘭問題升級了俄美之間的緊張關係，俄羅斯政府宣稱它正在考慮與委內瑞拉、古巴、尼加拉瓜簽訂允許俄羅斯力量進入這些國家的港口和機場的協議。該方案強化了俄羅斯通過其軍事資產擴大在拉丁美洲和加勒比地區存在的趨勢。這刺激了美國南方司令部司令約翰·F·凱利將軍，他在向美國參議院軍事委員會表明立場的聲明中指出：「我們上次看到俄羅斯軍隊在拉美地區如此高調的出現，已時隔三十年多年了」。由於非洲埃博拉病毒事件、阿拉伯國家的革命與暴動及中國的崛起分散了美國對西半球注意力，美國在該地區勢力減弱，而俄羅斯之星卻似乎正冉冉升起。

　　2014年7月，總統普京高調訪問了拉美的古巴、尼加拉瓜、巴西和阿根廷等國，其間還包括出人意料地與阿根廷、烏拉圭、玻利維亞和委內瑞拉等國總統在布宜諾斯艾利斯進行了一頓 「峰會」晚餐。通過高調的會議和聲明，這次訪問似乎旨在展現俄羅斯正以挑戰美國的方式重返該地區。例如：

　　· 古巴：普京宣布俄羅斯免除古巴冷戰時期拖欠蘇聯350億債務的90%。在隨後的訪問中，俄羅斯政府還宣布正在考慮重新啟用盧爾德斯(Lourdes)信號情報收集設施。

　　· 巴西：普京出席了在福塔雷薩舉辦的一年一度的金磚國家峰會，並確保了該組織對俄羅斯在烏克蘭的行動上保持中立立場。

　　· 尼加拉瓜：宣布了關於俄羅斯將為未來的尼加拉瓜運河提供安全保證的協定。

　　· 秘魯：俄羅斯宣布將24 架價值5.28億美元的Mi-171運輸直升飛機賣給秘魯，並附加在阿雷基帕建設一個維修設施。

　　· 阿根廷：俄羅斯完成了一份將12架蘇-24(北約代號：Fencer)戰機賣給阿根廷的交易。隨後，在阿根廷總統克里斯蒂娜2015年4月訪問莫斯科期間，兩國宣布了30億美元的能源貿易，包括由 Gazprom(俄羅斯天然氣工業股份公司)進行石油勘探、在布宜諾斯艾利斯附近的阿圖查(Atucha)建設新核反應堆以及俄羅斯公司可能參與阿根廷Chihuido-2水電設施建設。

　　一年內發生了許多變化。

　　2015年12月之前，國際油價下降到2014年6月價格的一半，這給原本就受到美國與歐盟制裁併因承受支持曠日持久的烏克蘭代理人戰爭而產生戰爭成本的俄羅斯施加了嚴重的財政壓力。俄羅斯捲入敘利亞內戰，在一定程度上提升了它在中東的地位，使得美國在該地區的行動看起來好像無效了，不料卻加劇了俄羅斯政府的財政壓力，降低了它給其盟友提供擔保的能力與在世界其他地方採取行動的自由度。

　　與此同時，俄羅斯在拉丁美洲和加勒比地區的軍事和經濟活動更多受到的是各種各樣難題的困擾，而非俄羅斯對該地區「威脅」的困擾。

　　在俄羅斯對拉丁美洲和加勒比地區2014-2015年的外交攻勢中，厄瓜多和玻利維亞明顯缺席。這與俄羅斯之前因干預喬治亞共和國內戰與美國關係緊張而在拉美地區的外交接觸的情況形成了鮮明對比。當時，兩國皆參與其中。此外，儘管俄羅斯先前提到其興趣在於與委內瑞拉和古巴達成准入協議，但在2015年2月俄羅斯國防部長謝爾蓋(Sergeihoigu)訪問拉美時，這樣的協議僅體現為與尼加拉瓜之間的一筆小交易。

　　在武器銷售和軍事介入(俄羅斯在拉丁美洲活動的主要特徵之一)領域，俄羅斯軍火公司及其武器出口機構Rosboronexport在2015年失去了重要的市場，而這些市場多半被中國搶走了。拉丁美洲的財政麻煩、美國對俄羅斯某些公司的制裁與相對更好的中國產品是導致俄羅斯失去市場的原因。

　　·巴西：俄羅斯在巴西遭受了巨大挫折。2011年，巴西暫停了繼2008年購買米-35(Mi-35)攻擊直升機之後的後續購買計劃。稍後，蘇-35戰鬥機甚至沒能參加巴西FX-2戰鬥機現代化項目的最后角逐，巴西最終選擇了瑞典薩博公司(Saab )的JAS-39E鷹獅(JAS-39EGripen)。更糟糕的是，一個為支持2016年里約熱內盧奧運會、看似理所當然的價值10億美元的合同因巴西財政危機而暫停，該合同是關於俄羅斯出售巴西的「鎧甲」-S1(Pantsir S1)防禦系統與IGLA-S導彈的合同。

　　·秘魯： Rosboronexport(俄羅斯政府武器出口機構)在向該國出售車載多管火箭發射系統的競標中輸給了中國，取而代之的是其老化的蘇BM—21式火箭炮系統。此外，2015年9月，秘魯國家銀行以Rosboronexport及其附屬軍事技術組織(俄羅斯技術公司Rostec)屬於被美國制裁的俄羅斯組織為由，停止了向部分先前商定的購買24架米-171直升機(Mi - 171)直升機訂單的交貨付款。

　　·委內瑞拉：自2005年起，委內瑞拉購買了價值超過110億美元的俄羅斯武器。地區防衛專家不公開地指出，委內瑞拉武裝力量對於接收二手的、用過時裝備改造的俄羅斯設備和低劣的維修保障流露出不滿。據報道，低劣的維修保障包括通過討價還價決定的Rosboronexport向蘇30戰鬥機提供零配件，導致了大部分委內瑞拉艦隊的臨時停飛。2014年12月，委內瑞拉海軍步兵收到了一系列中國VN1新型輪式裝甲運兵車，媒體報道稱，這些裝甲運兵車的質量、電子套件及和配套的服務支持，使委內瑞拉海軍步兵軍隊遭到仍配備舊式的，裝備不精良的俄羅斯BTR-80s和BMP-3s的軍事對手的嫉妒。事實上，中國打進俄羅斯在地區最重要的軍事客戶委內瑞拉的市場無疑令俄羅斯感到緊張。該客戶於2015年10月看似無法承受且不合時宜地要求俄羅斯向委內瑞拉馬杜羅政府出售另外4億8千萬美元的戰鬥機。

　除了防衛領域，俄羅斯在拉丁美洲和加勒比地區的經濟重要性相對於中美兩國也在下降。2013年，俄羅斯與該地區的雙邊貿易達到188億美元。與之形成對比的是，該地區和中國之間的雙邊貿易達到了2579億美元。除少數例外情況外，拉美的政治領導人和商人並不期望將商品賣給俄羅斯這個巨大的消費市場，或吸引財力雄厚的俄羅斯銀行和投資者，但他們期望與中國開展這樣的合作。

　　鑒於2015年俄羅斯的失敗，俄羅斯在拉丁美洲和加勒比地區的主要政治支持者面臨要麼限制對俄關係，要麼質疑他們自己政府的生存或未來走向的問題。

　　·古巴： 2014年12月，美國總統奧巴馬在美國——古巴會談上宣布了兩國恢復外交關係，這突然將俄羅斯在西半球最重要的長期夥伴關係置於危險的境地。的確，儘管俄羅斯列昂諾夫信號船曾三訪古巴，其中一次是在美國高級官員在市鎮的另一邊與古巴同行會面時，列昂諾夫就引人注目地停靠在哈瓦那港口的公共遊艇碼頭。但古巴人有一種揮之不去的痛苦感，這種痛苦感源於冷戰結束之時俄羅斯突然切斷了對他們的經濟援助。為了逃脫長達50年之久的美國制裁，古巴目前與俄羅斯保持著比較疏遠的關係，並對俄羅斯採取了一種相對低調方式。

　　·尼加拉瓜：由於頗具爭議的尼加拉瓜運河項項目的背後資助人王靖似乎已用光所有推進這個項目的經費，俄羅斯在拉丁美洲最親密的盟友丹尼爾·奧爾特加領導下的桑地諾政權發現自己正處於一個日益困難的境地。至少在2016年，中國在政治上或以一個投資者的身份接受了該項目。運河項目潛在的崩潰不僅將俄羅斯作為「安全提供者」的角色置於危險的境地，考慮到桑地諾政府在2016年11月尼加拉瓜總統大選的背景下已在該項目中投入了大量政治資本，高調的失敗還將使桑地諾政權作為俄羅斯在中美洲的關鍵盟友的前景受到質疑。

　　·巴西：持續挖深的由「洗車行動」暴露的巴西國家石油公司(Petrobras)賄賂醜聞不斷發展，既將政府限於被動，又加劇了國家財政危機的惡化和經濟收縮，還削弱了羅塞夫總統通過金磚國家論壇促進與南南合作軸心俄羅斯之間發展的能力。

　　·阿根廷：毛里西奧·馬克里贏得了該國11月27日的總統大選，其競選立場與內閣選擇人選表明他將引導該國退回到更加平衡的國際交往態勢，重建基什內爾執政時期與巴西和美國嚴重受損的關係，並將引導該國離開俄羅斯和中國的懷抱。

　　·委內瑞拉：2015年12月的議會選舉使反對派聯盟獲得了權力，同時否定了委內瑞拉扮演俄羅斯在該地區的可靠盟友的政治與經濟能力。事實上，在委內瑞拉與蓋亞那關於埃塞奎博(Essequibo)地區邊境的爭吵中，俄羅斯已經被迫在支持越來越不可靠和不穩定的委內瑞拉盟友和討好蓋亞那新國民團結夥伴(APNU)政府之間尋找微妙的平衡。

　　·秘魯：即便在語義上，俄羅斯對秘魯的新「戰略聯盟」的長期後果也是很成問題的，隨著相對不受歡迎的烏馬拉政權正面臨許多的包括其國家情報委員會(DINI)的行動、司法部長在其解僱一名試圖調查第一夫人洗錢案的檢察官後辭職在內的醜聞與2016年4月的國家總統大選。與此同時，美國決策者可以卯足勁頭侵蝕俄羅斯在拉丁美洲和加勒比地區的機遇，但他們不能因此邀功。事實上，該地區大多數戰略環境變化的成功應歸功於在一定程度上強化了動力的兩部分矛盾，但兩者都不是美國政策的產物。這兩部分矛盾一是中國在拉丁美洲和加勒比地區前進的步伐，二是在其自身經濟矛盾重壓之下拉美部分社會主義的民粹主義實驗區的崩潰。

　　對於奧巴馬總統、國務卿約翰·克里與美國外交政策團隊其他成員而言，拉美與俄羅斯的關係似乎是一個日益挑戰全球動態的亮點。然而，俄羅斯並未停止追求在拉丁美洲和加勒比地區的主動性，儘管其地位看似有所衰減。再者，俄羅斯仍然是對美國抱有惡感並在全球範圍內與美國展開競爭的核武器大國。此外，拉丁美洲和加勒比地區欠發達、不平等、糟糕的政府治理及跨國犯罪等問題仍然懸而未決，並正在無可爭辯惡化，這些因素使該地區國家願意向俄羅斯敞開大門。

　　美國在該地區也有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美國可以支持更認同美國道路的拉美國家獲得成功，在此過程中，可以向這些國家灌輸反對那些俄羅斯利用該地區反美情緒作為實現自身全球野心基礎的思想。然而，這並不現實。儘管全球其它許多其他地方需要美國決策者關注，但由於機會之窗不會長期打開，美國必須利用充足的資源迅速採取行動。

　　【作者：埃文·埃利斯，系美國陸軍戰爭學院戰略研究所研究員。本文純屬其個人觀點。譯者：馮春，西南科技大學拉美研究中心。本文已獲譯者授權本公眾號首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