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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飛宇:對小說我有「玩心」

近日,「畢飛宇研究中心」在揚州大學成立。揚州大學是畢飛宇的母校,「畢飛宇研究中心」依託高校的優勢資源,旨在培養更多的優秀作家,共同推進江蘇當代文學的研究與創作。

十年前,復旦大學中文系聘請王安憶做創作專業教授,開始嘗試曾經行之有效的文學教育模式。如今,許多大學的文學院都相繼引進了一批知名作家進入教學科研領域。不少大學開始聘任駐校作家,北京師範大學成立了由莫言主持的國際寫作中心,蘇童調入北師大;劉震雲、閻連科、王家新也進入中國人民大學文學院。

畢飛宇也加入了作家擔任大學教授的行列。他的小說公開課講稿被發到微博後引發了網友的追捧,他用輕鬆幽默的語言剖析名家的經典作品,同時用準確實際的方法講解如何寫作一部優秀的小說,從《水滸傳》、《紅樓夢》、《聊齋》等古典名著講到魯迅、汪曾祺等現當代名家,再到海明威、哈代、莫泊桑、奈保爾等外國文學大師,畢飛宇的「小說課」受到學生的熱烈歡迎。畢飛宇作為上世紀九十年代成名的作家,在創作上的成熟度不僅超越了同時代作家,甚至超越了很多八十年代成名的前輩作家。在從傳統媒體進入新媒體時代的文學轉型時期,畢飛宇可以被視為承襲了經典文學傳統的代表作家。

唯一想培養的人是自己記者:揚州大學是你的母校,學校稱你是揚州大學的名片,尤其是文學系的學生也以作為你的師弟師妹為榮。這次成立研究中心的契機是什麼?畢飛宇:說我是名片這個言重了。讀大學之前,我就是一個鄉下孩子,最大的願望也就是天天能有紅燒肉,我在讀書期間最大的收穫當然是生命質量的提升。當我在揚州師範學院中文系讀書的時候,因為濃郁的氛圍,我知道了一件事,我是一個可以成為詩人或者作家的那種人。我最終沒能成為詩人,可我成了一個小說家,這是可以接受的。我在讀書期間收穫了我的人生理想,最終,我成了一個踐行理想的人。母校對學子的偏愛通常是無與倫比的,學子對母校的感恩也一樣無與倫比。建立研究中心這件事很簡單,母校需要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不需要任何契機。記者:你曾經說過不希望畢飛宇研究中心成為只研究畢飛宇的機構,你對研究中心的定位是什麼?畢飛宇:這個研究中心不是我的,是揚州大學文學院的,它的定位在哪裡,應該由中心說了算。但是,我有一個建議,如果這個中心只是研究我,那麼這個中心就很局促,沒出息,我又不是魯迅、曹雪芹,研究我用不著花那麼大的人力和物力。我渴望的中心應當以中國的當代文學作為研究的對象,那是一個氣象萬千的大世界。記者:你已經擔任南京大學文學院的教授,開設小說分析的課程,此次在揚州大學成立研究中心會做哪些方面的探索?畢飛宇:首先我要給你說一說揚州大學的文學院,我讀書的時候叫「揚州師範學院中文系」,因為歷史的原因,在文革之後,它聚集了一大批傑出的學者,曾華鵬、李關元、葉櫓、吳周文、孫露茜、石明輝……正是因為他們,揚州師範學院中文系湧現了一大批作家、批評家和學者。你問我中心有怎樣的規劃,很簡單,一切以文學院的學科建設為前提。學科上去了,研究能力上去了,一切就都上去了。記者:畢飛宇研究中心在扶持青年作家的創作,幫助文學新人方面有什麼具體的方法?畢飛宇:我沒有具體的想法,我從來沒想過我要去培養文學新人,沒有人需要我培養,我也培養不了任何人。請原諒我的自私,我雖然不年輕了,但是,我唯一想培養的僅僅是我自己。當然,如果一個人有足夠的謙虛,他渴望從我這裡得到一點幫助,那我會儘力。事實上,我在34歲的那一年就做文學編輯了,經常在編輯部裡頭接待作者,有些人比我年輕,有些人比我年長,有些人比我謙虛,有些人比我狂妄,有些人在幫助我,有時候我也幫別人。我總體的感覺是,謙虛的人比狂妄的人走得更遠。謙虛也不是一個姿態,其實就是懷疑自己的精神,也是一個開拓自我的方式。

中文系和培養作家不能劃等號記者:聽說你在高考時的成績並不太高,但老師看到你的作文後破格錄取了,是這麼回事兒嗎?你認為在當今的高考體制下,高校的文學專業如何不遺漏掉有文學天分的學生?畢飛宇:實際上也不是破格,我剛剛達到分數線,介於可錄取和不可錄取之間。我是踩著最低分數線走進來的,主要還是數學太差,數學本來是100分的試卷,到了1983年,突然變成了120分了,這意味著我又少了20分,你說多氣人。剛剛進校,我惹事,被老師抓住了,老師問叫什麼名字?我說,畢飛宇。老師說,「哈,我記得你,本來不要你的,看你語文分很高,我們反覆研究了你的作文,這才要了你」。這個女教師叫梅尚筠,她是我一生的恩人。實際上,現在的高考錄取比我們那個時候科學多了,現在有自主招生,可以面試。在我看來,面試是最好的補充,可以在很大程度上彌補筆試的遺憾。記者:有作家提出當下的高校文學院或中文系並不是培養文學人才的地方,而是培養學者的地方,寫作實踐的課程比較薄弱,你如何看待這個問題?畢飛宇:作家的成長比較複雜,它帶有整合性,你很難說作家是怎麼培養出來的,在這個問題上,不能在作家和中文系之間搞簡單邏輯和粗暴邏輯。中文系不培養作家,可是,醫學也不培養作家,魯迅和郭沫若都成了作家。有一句話我想這樣說,如果你喜歡寫作,讀中文系一定比讀數學系好,這句話大概沒有問題。許多作家進入高校,名義上是教師,其實還是作家,我們的工作主體依然是寫小說,我們不會去做研究的,格非除外。你以為做研究那麼容易?我們做不來的。記者:你在講課時提出,閱讀小說研究小說從來就不是為了印證作者是怎麼想的,讀者的閱讀超越了作家。你的作品也在被許多碩士、博士研究生拿去做論文,在看這些研究自己小說的論文時您的感覺是什麼?畢飛宇:我也知道研究我的論文比較多,但我真正讀過的並不多。我最喜愛的感覺是意外,這話怎麼講呢,就是我寫的時候並沒有這麼想,但是,在論文里,他言之成理,這反過來又啟發了我。我喜歡這樣的感覺。閱讀的第一個境界是理解,第二個境界是發現。

小說家的文章通常更好看記者:你的《小說課》在網路上發表後大受歡迎,你也提出分析小說不能用語言學,應該用哲學,這是否是作家講課比較精彩的原因之一?畢飛宇:學者或批評家的工作主要是論證,如果他提出了一個觀點,他就需要用很大的篇幅去論證它,對一般的讀者來說,論證都是不好看的,它對閱讀有更高的要求。小說家就不一樣了,直截了當,他可以少論證,甚至不論證。從這個意義上說,小說家的文章通常更好看一些。舉一個例子,關於余華的描寫,莫言說:「如果你讓余華去描寫一棵樹,他會給你一棵樹的倒影。」這句話很精彩,幾乎成了余華的標籤,可是,如果你要讓一個學者去闡述同樣的意思,也許需要好幾萬字。還有一點,讀者的要求不一樣,讀者在作家這裡渴望的是結論,而在批評家那裡則是論證的進程。記者:你在講課中時常會這樣分析:如果是我去寫這段的話我會怎麼寫,您認為作家在分析文本時的優勢有哪些?畢飛宇:小說有一個特徵,那就是誘導讀者去設身處地、再身臨其境,這是小說的基本功能。作為一個小說家,我在閱讀的時候也會有另一種身臨其境,那就是問問自己,換了我會怎麼寫?許多小說為什麼在有些地方沒有按照「我的」的思路去寫?這就是一個問題。我就是在這樣的問題里成長起來的,在課堂上,把多重不同的可能性一起呈現出來有很有好處,同學們可以比較。事實是,如果一個人學會了選擇更好的表達,那就說明了一件事,他的審美能力提高了。記者:你在解讀他人的小說時反覆提到一個詞「把玩」,認為小說可以嚴肅,也可以當成一個玩具、一個手把件,重點在於一遍又一遍地摩挲。這種「把玩」的心態對於分析文學作品有哪些好處?畢飛宇:無論是寫還是讀,我都有玩性,有玩心。我把這種「玩」當做摯愛。你同意我也好,批評我也好,我都會實話實說。有一點你必須承認,人是有功利心的,但是,在審美面前,我們並不功利。寫作我不敢說,我在閱讀的時候實在是沒有功利的,我的心很清澈,魚翔淺底。話又要說回來,閱讀的時候你的功利心又有什麼用呢?你能治好林黛玉的肺結核,還是能把薛寶釵給娶回家?小說是虛構,它應對的是徒勞。從本質上說,文學是蒼涼的,這是生命的本色。文學無用,它只是大安慰、大無奈。當然,文學一定有它肅穆的一面和現實的一面,那是另外的一個話題。 記者|陳夢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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