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詩詞該讀還是背？這是個問題 | 話語權

閱讀是一種內化的習慣和能力，需要長時間的培養、積累，需要沉浸式的影響，需要家庭內的培養，不是一朝一夕可以獲得。——《育兒基本》一場轟動全國的《中國詩詞大會》，讓古詩詞重新進入了大眾的視線，好多人驚呼：「古詩詞原來這麼美！」 16歲便贏得冠軍的高中女生武亦姝可謂驚艷四座，更是讓許多家長朋友都羨慕不已，希望著自己的孩子有一天也可以做到「腹有詩書氣自華」。

一位媽媽問：「一年級的孩子不愛背古詩，有什麼好辦法嗎？」我安慰她：「沒關係，孩子才一年級，要適應的東西很多，背不背古詩不重要，等他三四年級了，背起來會快得多。」可是那位媽媽還是很憂慮：「我和他一起背，一個半小時，他才背會兩首。」這讓我大為詫異：這速度，對一年級的孩子來說，已經壓力很大了，媽媽還想要多快？另一位媽媽熱心地分享了自己的一系列辦法，她用那些辦法，讓自己四歲半的孩子，用一個寒假的時間，會背了《小學生必背古詩詞80首》中的70首。對此，我有點無語。要是她們知道我家倆娃有個出身北大中文系的媽媽，但會背的古詩詞比他們課本上的多不了多少，會不會覺得我超不負責任？我大學的專業就是中國文學，而且自己酷愛古詩詞。孩子小時候，抱娃餵奶，我會一首接一首地默背詩詞自娛。幾乎每天晚上，我都會默吟《春江花月夜》代替數小羊哄自己入眠。興緻來時，我還會寫幾首律詩、絕句、《古詩十九首》風格的五言古體詩，或者填幾闋詞。家裡書架上從《詩經》《樂府詩集》《全唐詩》《全宋詞》到古代詩人專集，琳琅滿目。但是，但是，孩子從小到大，我從不認為孩子會背多少古詩有多重要，從不逼著他們背古詩，從不覺得他們不會背更多古詩是讓媽媽很丟臉的事，更從來不用自己的專業優勢打擊孩子：「你媽媽我這麼喜歡古詩詞，就這麼一首簡單的詩你怎麼都背得這麼慢呢！」為什麼要這樣？讀者諸君可能會大惑不解，且聽我慢慢道來。1那些小時候死記硬背的古詩，你還記得多少？

幾乎是從小學一年級起，我們的語文課本就會包括幾篇古詩詞，從最簡單的「鵝，鵝，鵝」「床前明月光」開始，每年都學，一直學到《長恨歌》那樣的長詩。詩經、楚辭、漢樂府、唐詩、宋詞、元曲小令，都會學到，每個時期最著名的詩人、詞人都會涉獵，各題材的基本特徵也都會講解。但為什麼學了這麼多，好多人還是到今天才大呼「發現」詩詞之美，好多人提起《詩經》，就只想得起一句「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提起詞，就只想得起一句「人生若只如初見」？因為興趣、樂趣、美感共鳴。絕大部分人學古詩，做到的只是死記硬背，從未對古詩詞產生過興趣，從未從背誦那些美妙篇章中享受到過樂趣，當然，那些意象、韻律、意境，更從未喚起過他們的美感共鳴。而像我一樣，從少年時代起就感受到樂趣、興趣，並從中獲得美感共鳴的人，則或是去上了中文系，或是把讀詩、寫詩當成了一生的、日常的樂趣和審美體驗。我們無須到現在才發現古詩之美，因為對我們來說，古詩從來就美的，而且從來都在今天的現實生活中存在著。所以，雖然我也非常希望孩子和我一樣，能享受到這樣的樂趣和美感，卻不會要求孩子用死記硬背的方式去記古詩。當然，如果我發現孩子有這方面的興趣，我會盡我所能提供幫助。您可能會問，有這麼好的條件，為什麼不去激發和培養孩子的興趣呢？那我也反問一句：從小到大，課本上的古詩詞都是大家一起學的，為什麼有人就產生了興趣，而且保持至今，有些人不但當時被那些有韻腳的句子煩得不行，而且高考一過，就分分鐘把它們都還給老師了呢？孩子的好多能力能夠培養，但興趣不是能力，不能無中生有地「培養」，就像一顆草的種子中，沒有能開花的基因，你能把它把養成一盆花嗎？倒是一顆花種子，假以時日，耐心照看，你能把它養成一盆開得很好的花。有時爸爸媽媽認為自己「培養」出了孩子的某種興趣，那隻不過是讓孩子被動地接受或者習慣了那些活動而已。2孩子會背好多古詩，除了證明爸媽督促嚴格，還能證明什麼？

剛剛會說話的孩子會背一兩首簡單的古詩，大人會非常開心：「看這孩子多聰明！」大點的孩子會背好多古詩，大人會更開心：「看我家孩子多棒！（比誰誰誰強多了。）」但孩子能背好多古詩，能證明他學習能力強、理解力強、記憶力強、語言能力強、對古詩詞有興趣嗎？恐怕不足夠。它能直接並且充分證明的，只有一件事：爸爸媽媽真是在督促孩子背古詩上花了不少功夫。為什麼會背好多古詩不足以證明孩子的學習能力、理解力、記憶力、語言能力？因為大多數孩子背詩，都是用死記硬背的方式背下來的，他並沒有「學習」它們、理解它們，並且深入到詩詞的語言層面。此外，靠短時強化，孩子可能會很快背下來，但靠強化而不是持續接觸、學習、複習產生的記憶，會很短暫，今天會背了，說不定一周後就會忘掉。一些爸爸媽媽希望背詩詞能幫助到孩子的語文成績，恐怕也不太切合實際。提升語文成績靠綜合的聽、說、讀、寫能力，這些能力更主要地來自廣泛、持續的閱讀，僅背古詩詞，幫不上那麼大的忙。我家的兩個孩子，都不會背很多古詩詞，但他們熱愛閱讀。我曾經在《育兒基本》這本書中寫過：愛閱讀的孩子，走得更快更遠。相比成績，我和孩子爸爸確實是更重視兩個孩子自主閱讀的。而兩個孩子因為熱愛閱讀，所以一直輕鬆保持著很不錯的語文成績。如果要孩子背古詩，僅僅是為了他會背很多古詩這件事，讓爸爸媽媽感到開心、滿意、驕傲，那更是出發點上的錯誤。要證明自己家在古詩詞上多強大，爸爸媽媽做就好啦，為什麼要靠孩子？3熟讀即可成誦，死記違背記憶規律

一些爸爸媽媽會認為，小孩子不是天生的有很好的記憶力嗎？為什麼要把它浪費掉？小孩子是不是像一些大人認為的那樣，確實有很好的記憶力，我沒有研究學習過，真不太知道。但我認為，無論孩子記憶力是強是弱，大人生硬地大力去挖掘孩子記憶力的潛力，恐怕對孩子並不是什麼好事。記憶是人腦對經驗過事物的識記、保持、再現或再認，快速、大量背下好多古詩詞，是高強度的腦力活動。爸爸媽媽常常希望孩子背得越快越好、越多越好，實際上是希望孩子的大腦，能經常高強度、滿負荷地運行，這會讓孩子大腦非常疲累；而且因為沒有背下來遭受責備，又會打擊孩子的信心，甚至讓孩子對「記東西」這件事，產生厭倦。我見過一些成人，他們上學時記憶力毫無問題，等到畢業後不再需要考試時，就什麼都不想再記了，並且認為自己「記憶力不好」。其實不是記憶力不好，只是他們內心抵觸高強度的記憶活動。讀過金庸《射鵰英雄傳》的人，應該都對這個情節印象深刻：黃藥師的夫人馮蘅有過目不忘之能，早年借《九陰真經》一覽，即為丈夫默出全本。後來《九陰真經》被陳玄風梅超風盜走，馮蘅努力重默，卻終因苦思遺忘的部分而心力交瘁，難產而死。小說中的故事可能誇張，但過度用腦會導致身心俱疲，是每個大人都有體會的。既然大人知道累，如何就能覺得孩子不會累？4講解、討論會幫助孩子更有讀詩的興趣

我自己的經驗是，古詩詞不需要刻意背，熟讀即可自然成誦。當我們一遍一遍朗讀或者默讀時，對詞、句、韻律、意象、意境的印象會不斷加深，讀得越多，對其中的信息掌握越多，而且在頭腦中與這首詩發生的互動就越多，這是個有效的輸入過程；讀到最後，那些詩句已經進入我們的大腦，詞、句、韻律、意象、意境結成一個整體，我們不需要刻意思考，就能非常自然地把它們從大腦中讀出來，這是個輕鬆的輸出過程。這樣的方式，比短時間逐字逐句強化輸入，再短時間強化輸出，要高效得多。德國心理學家艾賓浩斯通過長期實驗獲得的著名的「遺忘曲線」，也可以支持我的經驗。艾賓浩斯認為，人們在學習中的遺忘是有規律的，遺忘的進程很快，並且先快後慢。最初輸入的信息在經過人的注意過程的學習後，便成為了人的短時的記憶，但是如果不經過及時的複習，這些記住過的東西就會遺忘；而經過了及時的複習，這些短時的記憶就會成為人的一種長時的記憶，從而在大腦中保存很長的時間。所以，如果爸爸媽媽確實非常想讓孩子多背些古詩詞，我建議不要追求今天背了多少、這個小時背下了幾首——這樣獲得的記憶是不可靠的。可以找一個適合孩子程度的詩詞選本，和孩子一起大聲朗讀一點，一首一首地讀下去，讀完後從頭再來，讀的時候不需要刻意記憶。這樣讀過一個月，你會發現孩子已經記住了很多。作者簡介高志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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