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是一個杯子

　低眉，秋已逝。抬眉，冬伊始。縱馬遠去的時間，不僅把曾經盛裝濃抹的綠意剝落為窮途末路的孤獨。也催開了我窗前的花。花開至七分最美，瓣瓣錯落重疊，嬌艷欲滴。既無花蕾新生的青澀，也無完全綻放，芳華漸老所顯的酴醾之息。略有憾的就是無香，塵世從來尚缺完美，更無圓滿。何況一朵花呢？　　夕陽，有很淺的紅，透過窗子，灑落在花朵上。每一個花瓣都不均勻，深深淺淺的，更顯花影綽綽，搖曳生姿。我就選了一個宜佳的位置，默默的賞了。不想進一步，那會看清花蕊上點滴的瑕疵。亦不想退後一步，那會遺漏花朵的美麗。而我，更注重的是花魂，像荷、梅。都是因為高潔的花魂，而在春深似海，花團錦簇里卓爾不群，為墨客千古留青。人也是如此，更有一顆心。　　千人有千心，每顆心都不相同。　　空杯碎月殘影。六個字，若用標點符號斷開。可以是：空杯，歲月，殘影；亦可：空杯碎，月影殘；或是：空，杯碎，月影殘；或是：空杯碎，月，殘影等等。之所以如此，皆因心不同，思維不同。所想所做之事也就大相徑庭。　　心是什麼，在哪裡？　　除去心房心室緊密相連，分分秒秒不停的流動汩汩鮮紅的血液以外的生理描述，心是什麼？　　我執意認為：心，是一個杯子。　　杯子，可以是空的。空是一種極致的修為和境界。空，看似了無一物。亦有數不清的塵埃與細小生命漂浮。所以空是相對而言的。相對的空，是溟濛紅塵里一處令許多人心生嚮往的地域。朝聖的跪拜與五體投地的虔誠，為的是苦海無邊，以求超度。晨鐘暮鼓，紫韻悠悠里所求的也是了脫生死，明心見性，不染塵埃。事實上，能達到者，古今幾人？相對的空，不過是天邊水湄的一種境界，為人一生，也許是生生世世，傾盡心血所悟的一種境界。　　那麼，無法做到相對的空，就要裝著生命的水。濃淡不一、多少不等、清濁不同、顏色各異、味道千種的水。　　一顆心，一個杯子。有人喜歡費盡心機，不擇手段的謀劃。努力把杯子填滿。水滿則溢。過於多的負累和慾望，總是沉的墜彎了胸膛。令人窒息。一路走過，來不及欣賞沿途的山清水色，來不及輕嗅花香飄蕩，來不及體會粉蝶纏綿的愛意柔情。總是低了頭，身體前傾，做一種攀登的姿勢。不如，適時拋棄一些東西。讓杯子空出一部分，留給自己一角安靜素雅，淡然美好的空間。可以於午後閑賞雲捲雲舒，也可聽雨觀潮，涉水卧波。　　有人，出於主觀客觀的因素，杯子里的水，點滴而已。這或許是一種悲哀。人其一生不滿百，生而窮不是自己的錯，死而貧，則是不能原諒的罪。這窮和貧包括物質與精神。有著風滿窗子，雨滿樓的凄苦悲涼。若是這等人生，就拼了性命的來豐盈心，飽滿杯中水。不枉來此一遭。　　總是有幸運的人吧，杯水恰到好處。只是顏色混濁，味道怪異。這更是一種罪孽。一個扭曲的杯子，裝著變異的水。人性泯滅，獸性橫行。古往今來，人性善惡總如黑白博弈，不止不休。惡者，秦檜如斯，白鐵無辜鑄佞臣。善者，岳飛，青山有幸埋忠骨。千秋萬世之中，清濁對錯，總是能洞穿真相，還一份千古流芳。古人如是，今人亦是。　　真水無香，清水無味。只是，生於茫茫紅塵的水，定會被品出不同的味道。　　濃的似酒，買醉一回，半夢半醒之間的遊離於凡塵以外。一身無礙，自由自在的邀月同住，請風起舞。聽絲竹悅耳，看春花秋月平常對待人生悲喜。　　淡的如茶，啜飲流年。一清二楚的明明白白里。世俗的萬千桃紅柳綠，芳菲青黛都是眼裡的景緻。繁瑣蒼茫，燈影闌珊。也是衣襟上一條別緻的蕾絲花邊。一切離愁別緒，聚散依依都生於眼底，藏於心。不動聲色的只做風景觀。　　之於心，杯子里的水，清澈是不能也不可允許的狀態。水至清則無魚。人心太清，容不下點點錯誤與凡塵污垢，一味高處不勝寒的孤芳自賞。拿捏著一覽眾山小的態度，俯視人海茫茫。這樣的人，一生都不會明白，什麼是友情似蒼柏長青，嚴冬怎會春暖花開。　　混濁，也是常有的。不明不白，昏暗相疊里。是非對錯和背道而馳以及心有靈犀，都糊塗到極致。　　人心，人心的杯子，真的是不能有一個契合點，與人生很好的融合么？我所嚮往的是半杯水，清淡透明，味道若有若無，最是好。　　半杯水，不會因為貧瘠而苦苦角逐。不必左右環抱金銀如山，也不用衣衫襤褸的顛沛流離。安好的日子，四季更替，有美景陶醉。悲歡離合，都嘗過。淺淺深深的滋味，躲進唇齒間隙。氤氳成潮濕的氣息，溶進生命里，成一座豐碑，銘記我來過。　　半杯水，不能因為疲憊而華髮早生。空的半杯，隨時接受新的物象，一棵草，一粒石子，一點點的甜蜜和破碎，都可以不露聲色又完滿的放進心懷。　　半杯水，滿的部分，如繁茂的水草，空靈的花朵，綴滿錦瑟年華。令空虛寂寞，黯然神傷都逃亡天涯。空的一半，遼闊從容。容的下邊關冷月大漠孤煙。跑的開古道西風瘦馬。在滿與空之間，自由伸縮，遊刃有餘。運籌帷幄而駕馭人生。　　半杯水，是智慧，是哲學。更是要用一生的沉浮來感悟，而非聰明來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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