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財主的兩次風險投資，知婿當如呂太公

一個財主的兩次風險投資

陳能雄/文

早於草莽識英雄，知婿當如呂太公。

時勢不成高帝志，塵封寶劍嘆秋風。

呂太公原是單父（今山東單縣）人，據說是呂尚的後裔。呂尚就是西周的開國功臣、齊國始祖姜子牙。兩人的淵源是否真實暫不細究，呂太公在相面術、識人術方面近乎神明，倒真有幾分姜子牙的遺風。他是一個普通財主，生活富足，本來一輩子就這樣不愁吃穿、波瀾不驚地度過了。他在臨老的時候，亮出兩個大手筆，投資了兩個「潛力股」。「股票」水漲船高，是百倍、千倍、萬倍的猛漲，漲到連他也意想不到。呂公下的賭注是他的兩個寶貝女兒呂雉、呂媭，而他投資的兩個「股票」並不被人看好，一個是當時還在鄉野中混的劉邦，一個是屠狗的樊噲。

秦朝末年，是個動蕩的時代，也是造就英雄的時代，無論山高水遠，英雄豪傑總會因為各種使命匯聚在一起。呂公的女兒呂雉是四里八鄉聞名的大美女，還待字閨中，而遠在江蘇沛縣的劉邦，年近四十，雖然油嘴滑舌，善於撩妹，但尚未成家。冥冥中，也該「龍鳳際會」，這時，呂太公因得罪了仇家，常受仇人滋擾。他有一位世交在沛縣做縣令，於是，呂太公舉家遠遷到沛縣

呂公初到沛縣，想快速融入當地的上流社會。他大擺筵席，宴請縣內豪紳。沛縣的大小官吏，知道他和縣令的關係要好，都紛紛帶著賀禮赴宴。宴席按賓客的禮物多少，分為上座、下座，縣裡的主吏蕭何負責收禮，他在門前對賓客們說：「賀禮不滿一千錢的，坐於堂下。」蕭何是劉邦的得力能臣，但他此時的官職比劉邦的泗水亭長（相當於村長）要高几個級別呢，是劉邦的上司。在許多賓客中，比劉邦地位高的一大把。劉邦有一天會凌駕於他們之上，從這次的宴席中已經能看出幾分跡象來。

劉邦是個愛湊熱鬧的，呂公家有這麼隆重的宴席，自然少不了他這個好酒之人。劉邦蹭吃蹭喝習慣了，今日去呂公家，照例空手而來。他平素里看不起這些官吏，聽說賀禮少要坐堂下，他可不願屈居人下。劉邦在門口大喊：「劉季賀禮一萬錢。」眾賓客都以異樣的眼光看著劉邦，熟悉他品性的人都知道劉老三又在作弄人了。正在接待賓客的呂公，一聽來了個大金主，趕忙上來打招呼。呂公仔細端詳劉邦的樣貌，看他龍顏美髯，氣質尤佳，天生貴人樣，對他更加敬重，連連施禮，領他到堂上入座。堂上很多達官貴人都互相行禮讓座，劉邦毫不客氣，大剌剌地坐於上座。酒過三巡，劉邦不時地戲謔嘲弄官吏，賓客們都知道劉邦雖然身份微賤，但也是鄉里一霸不好惹，大家都唯唯諾諾的。

劉邦成了這次沛縣「群英會」的焦點，他初次體驗了一次「位居人上」的感覺。呂公在一旁觀察了好久，看他相貌舉動，越看越奇，越看越喜歡。他悄悄向蕭何打聽這個人的來歷，蕭何說：「嗨，他叫劉季，平時愛說大話，那一萬賀錢你就別想要了。」蕭何的一番話，沒有讓呂公對這個小騙子心生憤怒，反而更加讚賞。呂公心想這樣一個未帶分文的人，卻自信地把自己演成腰纏萬貫的樣子。看他挺有老大派頭，雖然嬉笑怒罵，不拘一格，但能壓得住場面，駕馭得住人，有一天讓他成了氣候，豈不飛黃騰達。

酒席散後，呂公示意劉邦留下來。劉邦會意，吃了一頓「霸王餐」後，也沒有急著開溜。呂公拉著劉邦敘話，他說：「我從小喜歡給人相面，看過很多人的面相，從沒有見過像你這樣大貴之相。你要自愛啊，我有一女，名叫呂雉，願嫁給你做持帚掃地的妻子。」劉邦喜出望外，原本只是來蹭飯的，不想還撿了個大便宜。要知道此時的劉邦在鄉里的名聲不好，整日遊手好閒，不治生產，連他老爹都看不起，好人家的姑娘都不敢嫁給這個小混混。

呂公的做法，沛縣的人都不理解。呂公的老婆呂媼第一個不同意，他埋怨老頭子：「你經常說我們這個女兒非同尋常，將來是要嫁給大貴人的。就連縣令的兒子求親，你都不肯，如今嫁給劉季這個窮小子，這算怎麼回事？」呂公笑著說：「這不是你們婦道人家能懂的。」過了些日子，呂公真的就把女兒嫁了過去了。呂公的眼光真是獨到，且不說兩家門不當戶不對，而且當時呂公嫁女，還要面臨一件尷尬的事，那就是劉邦雖然是個單身漢，但他在外面有一個婚外姘婦曹氏，並生有一子名叫劉肥。

對於呂公的慧眼識珠，後人有不同看法，有人說呂公精通相術，知道劉邦以後會有顯貴之時；另一種說法是呂公被仇人追殺，而劉邦在沛縣黑白兩道都吃得開，想以劉邦做靠山。我覺得第二種說法過於牽強，因為當時沛縣縣令才是地方行政長官，縣令向呂公攀親，呂公放著這靠山不要，何必選前程未卜的鄉野小子呢？

呂雉嫁給劉邦後，並沒過上好日子，原本是千金大小姐，如今卻時常要操持家務，下地幹活。而劉邦的事業平平，還是照舊和一般狐朋狗友在一起喝酒鬧事，呂公看中的這個「潛力股」沒有半點要漲的跡象。沛縣的百姓暗地裡嘲笑呂公人老眼花了，家裡的老婆子又在他面前嘮叨了不少埋怨話。可是，沒多久呂公又做出了一個驚人的決定，他把第三個女兒呂媭嫁給了樊噲。

樊噲是貧苦人家，以賣狗肉為生。以呂家的條件，在沛縣隨便找個富貴人家並不難，又不是缺錢買狗肉，到底是看中樊噲什麼優點？人們一提到屠狗這個職業，就會聯想到粗俗、魯莽。粗魯只是樊噲的表面現象，他這個人膽大心細，樂於助人，對人很講義氣。尤其是為人忠勇，是可以為朋友兩肋插刀的人。樊噲與劉邦是鐵哥們，劉邦與呂家結親後，樊噲經常登門拜訪，問候嫂夫人呂雉，呂雉對他的印象頗好。樊噲也時常隨劉邦到呂公府上做客，他時常幫呂家做事，一來二往，樊噲和呂公就混熟了。呂公覺得樊噲這個人忠實可靠，把事情交代給他去做不怕有什麼閃失。如今這世道不安寧，良善之人總是被人打壓，只有像樊噲這種勇猛之人才能免受欺侮。再加上劉邦、呂雉等人在一旁幫樊噲講好話，樊噲和呂媭的婚事就成了。

在亂世之中，千萬不要小看了殺豬、殺狗、打獵之人，在屠刀上磨練出的果斷性格，使得他們面對敵人不會心慈手軟，一遇時運就能成為傑出的將領，比如殺豬的張飛就是個好例子。後來，樊噲成為劉邦麾下重要的猛將，也證明了這一點。

接下來的幾年，劉邦和樊噲這兩個「潛力股」一直半死不活的。之後國家形勢突變，這兩個股票也像股市動蕩一樣，險象環生，讓人看得心驚肉跳，儘管偶有小跌，但總體趨勢大好。秦二世登基後，賦役繁重，百姓怨聲載道，公元前209年，爆發了陳勝領導的的農民起義運動。各地百姓都紛紛殺掉地方長官，響應起義。沛縣的縣令心中惶恐，他採納蕭何、曹參的建議，派樊噲去召回正在芒山、碭山一帶落草為寇的劉邦等人。後來縣令臨時變卦，緊閉城門，不讓劉邦隊伍入城，劉邦寫了一封信射入城內，號召百姓起義。城內的沛縣父老合力誅殺了沛縣縣令，迎劉邦的隊伍入城。

大家一起共商起義大事，決定推選一位領導。當時呼聲很高的蕭何、曹參，怕起義失敗會禍及九族，堅辭不受。於是，大家都推選劉邦做首領，劉邦勇敢地扛起了這個重任。起義隊伍逐漸壯大，他原來的上級領導蕭何、曹參也甘願輔佐他，誓死追隨他南征北戰。如果說當年劉邦在呂公家的宴席上，在眾官吏面前談笑自若，被呂公看出有領導風範，那麼此時的他才真正在沛縣的大堂上坐上了領導的位置，之後一直登上全國最高的權利寶座。呂公雖然早就看出劉邦以後大有作為，但估計他也沒有預料到劉邦能做到皇帝。劉邦稱帝後，封呂公為臨泗候，這個名稱是他為了報答呂公當年光臨沛縣，對他這個泗水亭長的賞識吧。

劉邦成了開國帝王，樊噲成了開國功臣，這一切都證明了呂公有先見之明。可是，當年呂公把自己的兩顆「掌上明珠」下嫁給劉樊二人，這得冒多大的風險啊！要知道當時的社會，人們看重門閥制度，權利一直被貴族壟斷著，在劉邦之前還沒有一個平民當上過帝王的。我們且來看下秦始皇和漢高祖的年齡，秦始皇嬴政生於公元前259年，而漢高祖劉邦生於公元前256年，也就是漢朝的開國皇帝只比秦朝的開國皇帝小三歲。秦始皇在享盡榮華富貴，去世的時候，劉邦還是個籍籍無名的小人物。誰也不會想到這個年將半百、毫無背景的人會乘勢而起，席捲八荒。呂公這個舉動，我覺得比戰國商人呂不韋傾家蕩產投資嬴異人更有眼力，因為嬴異人當時雖是人質，但好歹是秦國王孫；他也比紅頂商人胡雪岩年輕時，借款資助王有齡更有魄力，因為胡雪岩的五百兩銀子即使血本無歸，錢還是可以賺回來的，而呂公嫁女則是事關女兒的終身幸福。

「東風不與周郎便，銅雀春深鎖二喬」，一個人的成功除了個人的才幹，還得藉助時運。即便劉邦再有帝王之相和帝王之才，如果不是遇到秦末時勢突變，劉邦仍舊做他的小吏，樊噲仍舊賣他的狗肉，蕭何仍舊是劉邦的上司，那麼呂公的識人之術就成了泡影。

時勢可以改變格局，呂公的兩次風險投資，讓呂家走上了歷史的舞台，他的兒子呂澤、呂釋之追隨劉邦開國有功，是朝中重臣。呂公、漢高祖死後，呂雉臨朝稱制，呂后大封呂氏子弟，呂后先後分封了呂氏家族十幾人為王為侯，妹妹呂媭也被封為臨光侯。呂家開始執掌朝廷權利中樞，幾乎與劉家分庭抗禮。呂家把持朝政，殘害劉氏子弟和有功之臣，呂后去世後，周勃、陳平等功臣合力誅殺了呂氏家族。

呂公善於識人，精於投資，讓呂家的「生意」越做越大，他的女兒呂雉則繼續把「家族企業」做強做大，把「生意」做到了極致，但是玩得過火了，最終使「呂氏集團」走向破產。這就像現今的一些企業，在前期生意節節勝利的情況下，盲目地開疆擴土，最後某一個資金鏈出了問題，以致於惡性循環，導致全盤皆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