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龍《白玉雕龍》

白 玉 雕 龍 作者:古龍  五月初一。  夜,無月的夜。  雲急速的飛奔,天空偶而會泄露出稀稀落落的星光。  這樣的夜,誰都知道隨時會有驟雨降下,這樣的夜,有誰還會留在屋外而不在家中與親友小飲小聚?  有的,在這樣的夜裡,有一個人,不但是不在屋子裡,而且還是伏在屋檐上。  這個人,一身黑色的緊身衣,頭上包著黑布,鼻子以下梆著黑布,只露出鼻孔和一雙像貓一樣靈活的眼睛。  這隻眼睛正在窺視,窺視著一個人,一個在房裡出神的人。  這個出神的人,雙眼雖然是看著窗外,而且方向正是那黑衣人伏著的方向,但卻什麽也沒有覺察到。  因為他在沉思,因為他整個人都沉浸在震撼之中。  令他震撼不已的事,就發生在今天晚上,三個時辰以前,那突如其來的變化,是他做夢也夢不到的事。  他千辛萬苦所追求的事,在這變化中,忽然化為烏有,而且還反其道而行要他將追求的事全面反轉。  一切真的來得太突然了,難怪他從黃昏一直呆坐到現在,連什麽人來替他點上油燈也不知道。  他現在身在的房間,是唐家堡的房間,他千辛萬苦的來唐家堡,是要殺他的殺父仇人,然而,三個時辰前的變化卻出乎意料之外,他發現了一個秘密,他不但不能殺他的殺父仇人,反而必須要保護他。  這太令他震撼了!  從知道這秘密之後,回到這房裡,他就一直這樣呆坐著,油燈是誰點燃的他一點也不知道,他只是這樣的坐著,對著花園,整個人都陷在痛苦的深淵之中。  事情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呢?他思索著,他開始對整個事件逐一回想分析……  江湖上幾乎沒有不知道「大風堂」的人。  「大風堂」並不是一個普通的幫派,他們的組織龐大而嚴密,勢力遍布各地,「大風堂」所訂的宗旨卻非常簡單,簡單得只有四個字:「扶弱鋤強」。  所以「大風堂」不僅令人長懼,也同樣受人尊敬。  負責執行「大風堂」命令的有三個人:趙簡、司空曉風和上官刃。  而他,趙無忌,正是趙簡獨一無二的兒子。  事情發生的那一天,正是他大喜的日子,他要討媳婦了,這真是趙家天大的喜事。  趙府的上上下下,都是充滿了笑容的賀客,趙無忌的臉上,更是充滿了笑容,因為他即將娶過門的,是以美麗賢淑聞名的衙鳳娘。  然而趙無忌的笑容並沒有維持到拜堂的時候。  在大廳竟看不到他父親,無忌的臉上依舊掛著笑容,到書齋里也沒有看到父親,他還在笑,因為他實在太高興了。  當他扳開書齋左壁書架旁的扳手,進入密室,看到他父親的身軀時,他臉上的笑容才開始消失。  因為那身軀。是沒有頭顱的。  知道這密室的,只有四個人,趙無忌之外,就是趙簡、上官刃和司空曉風,因為這是大風堂處理機密大事的會議室。  那麽,兇手只有兩個人,不是上官刃,就是司空曉風。  然而,會嗎?上官刃、司空曉風、趙簡,這三個親如兄弟的人,怎麽會有人做出這樣的事?  可是,除了上官刃和司空曉風之外,還會有誰?而嫌疑最大的,是上官刃,因為那天下午,只有上官刃始終跟趙簡在一起。  而且,自從那天起,上官刃就一直失去了蹤影。  調查的結果,果然是上官刃殺害了趙簡,而且還利用割下來的人頭,做為投靠蜀中唐門的手段。  蜀中唐門正是大風堂的對頭。  於是,趙無忌不顧一切的離開了趙府,再往四川唐家堡,他必須報殺父之仇。  他拋關未拜堂的妻子,拋開純真的妹妹趙千千,不顧一切反對,心中只有報仇二個字。  但是,他終於還是明白了一件事:打不過敵人,你就報不了仇。  所以他用盡了一切辦法去學劍,不眠不休的學,連去找他的衛鳳娘,看到他都不認得他,因為他從一個意氣風襲的少年,已經變成了瘦削、滿臉鬍鬚的憂鬱男子。  他學成了劍術,裝成是一個到處飄泊的殺手,混進了唐家堡。  混入唐家堡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先殺了唐玉,又在唐缺身邊使盡了計謀,幾經艱難,才被唐缺確認他的身份:績溪人士,名叫李玉堂。  令他自己也感到莫名其妙的事,就是績溪人李玉堂明明是假冒的,怎麽唐家堡的人調查卻確有其人呢?  像這樣的問題,他都沒有仔細推敲,因為就算這是唐家堡故意騙他,或是早已識破他的身份,他都認為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終於見到了上官刃。  而且還找到殺上官刃的機會。  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當他一劍刺向上官刃的時候,上官刃的女兒上官憐憐卻為父儀牲,用脖子來擋下這一劍。  這時,無忌記起了一件事,一件他老早就應該記起的事,司空曉風曾經交給他一隻白玉老虎,要他在殺上官刃之前,必須叄透白玉老虎的秘密。  他忘了這件事,他被仇恨一字蒙蔽了。  假如上官憐憐不擋這一劍,他一定已經殺死了上官刃,報了父仇,但假如他真的這樣做了,他對得起他死去的父親嗎?  原來白玉老虎的秘密就是:趙簡本來就患有不治之疾,再治,也活不過半年,因此,他,們三個人:趙簡、上官刃、司空曉風,便決定了一個計劃,一個消滅敵人的計劃。  大風堂最大的敵人是唐門,要消滅唐門的方法,不是強攻,而是智取,有什麽比派個人進去卧底,而唐門又把這個卧底的人看得很重,更有效的刺探出唐門的秘密?  要找這樣的人,一定要找一個叛徒,一個在大風堂很重要的人,他背叛了大風堂,去投靠唐家堡,唐家堡一定會重用這個人,因為這個人知道大風堂的秘密。  假若這個人能帶著趙簡的人頭去投靠,唐家堡的人一定更不會有懷疑之心。  趙簡既然快要死了,何不死得壯烈?  於是一切計劃就訂在無忌成親的大喜吉日那天開始,這個計劃,就叫做白玉老虎。  這個計劃,他們瞞著趙無忌來進行,這是非常明智的決定,因為當無忌知道父親被上官刃殺害,一定會衝動,一定會找上官刃報仇。  只要趙無忌有所行動,任何消息都會傳到唐家堡,唐家的人,一定會更信任上官刃。  苦是苦了趙無忌,但這卻對大風堂有莫大的好處。  當然,有一件事是上官刃他們當初料想不到的,他們認為唐家堡的守衛森嚴,就算趙無忌想尋仇,也絕對進不了唐家堡。  他們想不到趙無忌卻不但混進唐家堡,反而做了上官刃的總管。  如此一來,整個白玉老虎的計劃就更具危險性,因為上官刃進了唐家堡以後,雖然很得唐家的人信任,但是,唐家堡的整個情勢,上官刃還沒摸清,而且直到目前為止,唐家堡的靈魂人物  唐傲,上官刃還沒見過。  並不是唐傲不想見他,而是上官刃還沒帶著趙簡的人頭進來時,唐傲已經離開唐家堡,據說是到各地去布署打擊大風堂的計謀。  而現在,趙無忌混了進來,雖然唐家的人對無忌身分進行過多次調查,都被上官刃從中瞞過唐家堡的人。但是,到底唐家堡的人對趙無忌的身分,是知道而假裝不知道,還是真的不知道?  為什麽唐缺會安排無忌當上官刃的總管呢?這其中有無陰謀險詐?  假如唐家的人是故意安排,那他們一定會派人暗中監視,如果無忌向上官刃尋仇,那就證實這個冒名為李玉堂的人,一定是大風堂的趙無忌了。  而無忌果然在第二天便向上官刃尋仇,但這當中,上官刃卻發覺並沒有人監視他們,這表示無忌向上官刃尋仇的事,唐家並不知道。  假如唐家的人已經確定了無忌的身份,故意利用他來試探上官刀呢?  現在,無忌應該怎麽做才對?才能避免馥生任何差錯?如果上官刃有危機的時候,他是該保護他,還是置之不理?  他到底還要不要殺上官刃?不管怎樣,上官刃畢竟是殺他父親的人,以他們三人這麽親近的關係,就算他父親提出白玉老虎的計劃,上官刃也應該狠得下心下手的。  是大風堂重要,還是手足相聚重要?儘管相聚的時日很短。  但換個角度想,上官刃寧可背負殺友叛幫的罪名,他為的又是什麽?  他應該佩服上官刃,還是該怪他?  他不知道,他長嘆一口氣,從椅子上站起,抬頭望向夜空。  當無忌抬頭的時候,那伏在屋檐上的黑衣人,應該縮身躲開無忌的視線才對,蛋他並沒有這麽做,是他有持無恐?是他認為夜色太黑,無忌不到他?還是他故意要讓無忌看到?  無忌沒有看到他,因為他雖然抬起頭,雙目卻是茫然的。  而那黑衣人卻在此時彈身而起,往無忌右方的花園飄下去,這動作非常令人詫異,因為他什麽時候不挑,偏偏選無忌抬頭的時候才落下花園。  那花園的右邊是通向上官刃的卧室,那黑衣人不但選這時現身,他好象故意似用什麽麽碰斷一根數枝。  趙無忌如果還不警覺,他就不是,他就不是趙無忌,而是一個不知死了多少次的死人了。  他立刻有了反應,取劍、滅燈、靠牆而立、側臉向外窺視。  黑衣人要偷襲的目標,顯然是上官刃,而不是趙無忌,他落地之後,人又彈起,縱往上官刃卧室的右邊窗口。  無忌如脫免般飛撲向黑衣人,他們的距離本來並不近,但那黑衣人的動作卻比無忌慢,所以黑衣人一跳上窗前走廊時,無忌的劍已刺向他的後背。  奇怪的事發生了。  黑衣人回劍一擋,卻借著無忌劍上前刺的力量,人向左側外方飛身,腳一點欄干,人己躍上了屋檐,待無忌站定,黑衣人已不知去向。  而在雙劍接觸,發出聲響的時候,房內傳出了上官刃的怒叱聲:「什麽人?」  跟著,他也從左邊的窗戶躍出,這使得無忌心中暗自佩服,因為看上官刀和衣散發的樣子,顯然已經睡著了。  經歷過一二個時辰前的一場事件,又照顧女兒的傷勢,上官刃一定很累很累,而在這麽疲勞的狀態,他的反應,他從左邊窗戶躍出的判斷力,招招都顯示出他的經驗果然不同凡響。  上官刃一出來,只看到無忌一人,便道:「是誰?」  無忌搖頭道:「不知道,一個蒙面的黑衣人,輕功好厲害。」  上官刃道:「進去再說。」  燈已點上,上官刃披上外袍,坐在無忌對面。  無忌顯出思索的樣子,道:「那個人輕功很好。」  上官刃沒有答腔。  無忌又道:「他不應該發出聲響。」  上官刃道:「什麽聲響?」  無忌道:「他落地時,不應該會碰到樹枝,他好像是故意的,故意引起我的注意。」  上官刃道:「為什麽?他不是要襲擊我嗎?」  無忌道:「不對,他的動作雖然是要穿窗而入的樣子,但當我刺向他時,他回劍一擋,便借我的劍力而走,顯然他的目的下在襲擊你,倒好像是在試探我的反應。」  上官刃道:「誰會這麽做?難道唐家堡有人懷疑你我?」  無忌道:「我是這樣想。」  上官刃道:「何以見得?」  無忌道:「我記得唐缺跟我說過,他說到唐家堡並不難,要到『花園』里去,卻非常非常難。」  上官刃道:「花園就是這兒。」  無忌道:「不錯,能到這裡來的人,你是上賓,我是經過調查之後,獲得唐缺的祖母,也就是老祖宗的允許,才當上了你的總管,才進得來,那表示,剛剛來的人,一定是唐家的人。」  上官刃道:「照理說,唐家對你我不應再有猶疑,因為有關你的身世,連派去績溪調查你的人都已經披我收買了,他們對你的身世,根本是不應有懷疑。」  無忌道:「可是剛剛來夜襲的人,很顯然只是來試探的,他試探什麽呢?假如他們懷疑我是趙無忌,那他們一定知道我來此的目的,是要殺你。」  上官刃道:「假如剛才那人是唐家派來試探的話,他大概想知道,他要襲擊我,你會不會出手相救,如果你理都不理,表示你就是無忌,如果你來相救,表示你並不想我死,那麽……」  無忌道:「這表示我是真的李玉堂,不是趙無忌。」  上官刃笑了,他的笑容後,卻藏著一點隱憂,這可是趙無忌看不出來的。  上官刃還擔心什麽呢?標題 <<舊雨樓·古龍《白玉雕龍》——第二章 唐缺和老祖母的對話>>古龍《白玉雕龍》第二章 唐缺和老祖母的對話  唐缺:「報告老祖宗,發現了兩件事。」  老祖宗:「那兩件?」  唐缺:「第一,住進花園以後,李玉堂忽然變得心事重重的樣子。」  老祖宗:「還有呢?」  唐缺:「他果然出手去救上官刃。」  老祖宗:「哦?」  唐缺:「現在他的身份應該不會有疑問了吧?」  老祖宗:「你那麽肯定?」  唐缺:「是呀,他既然不想讓上官刃死,這表示他不會是趙無忌。」  老祖宗:「不想上官刀死,就推論出他不是趙無忌?」  唐缺:「難道還有別的推理?」  老祖宗:「當然有。」  唐缺:「我不懂。」  老祖宗:「也許他不希望上官刃死在別人的手上。」  唐缺:「還有嗎?」  老祖宗道:「也許他不想上官刃死得這麽痛快。」  唐缺:「老祖宗高見。」  老祖宗:「別拍我馬屁,我看你是不太相信我。」  唐缺:「我……老祖宗,我們不是已經派人去績溪查過,證實李玉堂確實是他嗎?」  老祖宗:「這是誰說的?」  唐缺:「我們派去的袁三證實的。」  老祖宗:「你知道大風堂里有多少我們收買過來的人?」  唐缺:「四十七個。」  老祖宗:「我們能收買大風堂的人,大風堂的人難道不會收買我們的人?」  唐缺:「奶是說袁三被他們收買?」  老祖宗:「我沒有說。」  唐缺:「那……」  老祖宗:「我只是說未嘗沒有這個可能。」  唐缺:「可是派袁三去沒有外人知道呀。」  老祖宗:「有。」  唐缺:「誰?」  老祖宗:「上官刃。」  唐缺:「他?他怎麽會呢?他怎麽會替趙無忌隱瞞身份?」  老祖宗:「我們的想法都太單一了,萬一他不是趙無忌呢?」  唐缺:「老祖宗,您把我弄糊塗了。」  老祖宗:「照我們接獲的情報,趙無忌確實要殺上官刃報父仇,對不對?」  唐缺:「是呀。」  老祖宗:「上官刃來投靠我們,為什麽?」  唐缺:「因為他認為大風堂撐不下去,早晚會被我們擊潰,所以殺了趙簡表示誠心投靠我們。」  老祖宗:「但願真的如此。」  唐缺:「難道還有假不成?」  老祖宗:「任何事都小心一點比較妥當。」  唐缺:「那你剛剛說的……」  老祖宗:「我就怕上官刃別有企圖,那李玉堂是來和他聯合卧底的。」  唐缺:「這怎麽可能?李玉堂是我們派他去做上官刃的總管的。」  老祖宗:「這就是我說的,我們的想法太鑽到一個地方去了,我們只猜想他是趙無忌,故意派他去伺候上官刃來試探他,而如果他不是趙無忌,而剛好是要來卧底的,那我們豈不錯了?」  唐缺:「我不相信上官刃是來卧底的。」  老要不:「我也不相信,但最近發生了一件事,卻使我起了懷疑之心。」  唐缺:「什麽事?」  老祖宗:「袁三失蹤了,他的信是利用鴿子傳了回來,但他的人卻一直沒有回來。」  唐缺:「哦?」  老祖宗:「所以我對上官刃和李玉堂又開懷疑了。」  唐缺:「對,假如袁三被殺了,最大的嫌疑人是上官刃。」  老祖宗:「不錯,不過,袁三是個好賭之人,也許在路上賭昏了頭也說不定。」  唐缺:「那……」  老祖宗:「所以我決定再等一天,明天,一定有他的消息,不管是他本人回來,或者是他被殺的消息傳回來。」  唐缺:「老祖宗已經派人去調查了?」  老祖宗:「昨天就派了。」  唐缺:「那我們該怎麽對付李玉堂?」  老祖宗:「什麽也不做,等。」  唐缺:「等?等什麽?」  老祖宗:「等一個人。」  唐缺:「一個人?誰?」  老祖宗:「唐傲。」  唐缺:「為什麽要等大哥?」  老祖宗:「因為他的判斷從來沒有出過錯。」  唐缺:「我也沒錯過呀,你為什麽偏要等他?難道也有我做不來的事嗎?」  老祖宗:「去睡吧……」標題 <<舊雨樓·古龍《白玉雕龍》——第三章 衛鳳娘的日記>>古龍《白玉雕龍》第三章 衛鳳娘的日記  人生的際遇,實在很奇妙的,衛鳳娘,一個美麗善良的女子,對世事無所求,只希望嫁個右情郎,過平淡的生活便已心滿意足,卻偏偏遭周到那麽悲慘的事,尚未正式拜堂,無忌的父親便已被殺。  無忌雖然看也不看她一眼,甚至連話也未留下一句,便離開了家去尋仇,但衛鳳娘卻知道,無忌是愛她的,只有愛得真切的人,才會做出這種行為,她知道無忌不看她不對她說話的原因,無忌一定帕萬一她會說什麽挽留的話,他一定會留下來。  其實無忌錯了,不管無忌要做什麽,她都一定會支持他的,不過,她一點也沒有怪無忌,她甚至連怨怪命運不公的意思也沒有,因為她知道幸福是要靠自己去追求才能得到,怨怪什麽也沒有用,幸福是不會靠怨怪而獲致的。  所以她就和無忌的妹妹千千去找無忌。  而幸福雖然是要去追求,但並不表示追求了就一定會得到幸福,衛鳳娘就是如此,她想不到她的命運會有這麽多的折磨。  循著線索,她和趙千千找到了九華山,在九華山中,她和趙千千失散了,卻遇到了簫東樓。  簫東樓可以說是一個支離人,因為他的身體必須要靠一個支架,才能撐起來,雖然如此,他的氣勢卻令人不敢輕視他。  衛鳳娘遇到他的時候,無忌早就跟他學劍,但他卻不把這個消息告訴鳳娘,還跟鳳娘說,只要她留下,早晚一定會見到無忌。  也就是由於簫東樓所表現出來那種只有皇族貴族才有的氣勢吧,鳳娘居然深深相信他的話,留在九華山。  鳳娘就是這麽一個女人,她安安心心的留在九華山,什麽也不問。  有時候,她會懷念起家鄉的小菜,只要她開口說出這份思念,晚餐她就可以吃到她愛吃的小菜,她知道簫東樓一定不是一個簡單的人,因為他住的山洞,她相信絕不比皇官差,他喝的酒都是陳年好酒,他的僕人,都是武功高強的,尤其是那個奪命更夫柳三更,眼睛瞎了,卻比常人厲害上好幾百倍。  她的心中,對這個山洞的人與事,都有根多疑問,但她都不問,她把問題藏在心裡,寫在日記里。  寫日記,是她日日不間斷的事。  五月初一。  跟簫東樓離開九華山已經好些日子。  這些日子裡,我心裡還一直忐忑不安的是,那天蕭東樓帶我進入山洞最深處看的那個人,披頭散髮,瘦到看不到肉的人,那麽沉迷於劍術的那個人,他,就是我日夜思念的無忌。  這麽多天來,我心中偶爾會浮現這個念頭,但是今天,住進了這家客棧,我為什麽忽然會後侮?後梅那天沒有叫一聲:無忌!看看他的反應。  唉!無忌,假如那個人是你,我真的是錯過了和你團圓的時機了。  唯一讓我安慰的是,蕭東樓對我說,只要無忌學成了劍,就會和我相會。那麽,就算那個人真的是無忌,又有什麽關係?我的出現,只會徒然擾亂他學劍的心而已。  唉!最近記的事,為什麽都總是對無忌的思念?  為什麽我對他的思念,愈來愈深呢?  我知道蕭東樓對我很好,不過,他應該知道我的心是屬於無忌的。  我這些日子都跟在蕭東樓身邊,萬一無忌看見,他會怎麽想?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很坦然。  還是寫點今天發生的事吧!  今天來的這個地方真好玩,是坐一種叫「滑竿」來的,「滑竿」就是兩根粗毛竹,中間放兩張竹椅,人坐在上面,抬滑竿的人就把我們抬上山坡。  山路那麽難走,抬滑竿的人卻好像走平地一樣,真不簡單。  我知道滑竿是四川境里的交通工具,這表示我們入蜀了,入蜀干什麽呢?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四川里有唐門,上官大叔就在裡面,我也知道,假如無忌學成了劍,也一定會來唐門復仇。  蕭東樓是來唐門的嗎?看他那副與世無爭以及過著帝王般生活的樣子,他不應該是來唐門才對。  不過,住進客棧以後,我卻聽到柳三更和一個好胖好胖的人的談話:柳三更:「我們又來了。」  大胖子:「這次帶來的是什麽?」  柳三更:「一個人。」  大胖子:「人?我們不要。」  柳三更:「這個人也不會給你,只不過讓他亮亮相而已。」  大胖子:「啊?」  留三更:「你們不是在查一個人的身份嗎?我們帶來的人,只要他一站出來,就知道你們追查的人的身分了。」  大胖子:「這個人是誰?」  柳三更:「他姓衛。」  大胖子:「很好,我們的東西,今晚就送來。」  柳三更:「不必,地藏菩薩說,等事後再拿。」  大胖子:「很好,很好,哈哈哈……」  柳三更說的那個人姓衛,難道是我?不會吧?我能證明誰的身分?  衛鳳娘當然不知道,那個大胖子就是唐缺,蕭東樓來,是要拿解藥的,自從他受了暗算之後,他每年都要來,他來拿唐門的解藥,倒不是他自己服用,而是拿去給「殭屍」。  「殭屍」是一個人,是一個中了毒藥暗算的人,由於他內功深厚,把毒性逼聚在一起,但每年必須要服用一次唐門獨有的葯。  「殭屍」有一個獨特的本領,就是能在最短的時間內,連點人體每一處大小穴道,蕭東樓剛好每年需要一次用內力遍點穴道來舒通血脈,所以他每年必來唐門取葯,再去和「殭屍」約定好的地方交換。  每一次來唐門,蕭東樓都帶奇珍異寶來換藥,這一次,他聽說唐門正在追查裡面一個人是不是趙無忌,所以他就帶著衛鳳娘來。  有什麽比衛鳳娘一看到趙無忌就顯露的表情更能證明這個人是不是趙無忌的?  這一點,衛鳳娘當然不知道。  她只是繼續記她的日記而已……  今天晚上的晚飯吃得很沉默,不知為了什麽,蕭東樓顯出一副抑鬱的樣子。  咽下最後一口飯,放下筷子,蕭東樓用他那抑鬱的眼神看著我。  看了好一會才開口道:「無忌已經把劍法學會了。」  我一聽到無忌兩個字,心跳就開始加快,整個人就像沸騰起來一樣,我好想問他怎麽知道的,無忌現在在那裡,但我知道我如果問,他反而會不回答,他就是那樣一個充滿了醋勁的人,卻又喜歡錶現風度,所以我壓抑住自己,不問任何問題,只是看著他。  我想大概是我的眼神泄漏出我心中的期待,我看到他顯出不高興的樣子,但那種不高興的表情,只一閃就隱藏了起來。  然後,他就反問我:「奶怎麽不問我,我是怎麽知道的?」  對於他這個問題,我思索了一會,才這樣對他說道:「我問不問,你都會講的。」  蕭東樓關心的笑了笑,道:「你能了解我,真好。」  我不敢說什麽話,只是看著他。  他馬上介面道:「因為他早已經離開了九華山。」  我的嘴只張開了一半,他就知道我要問什麽,他道:「不錯,奶在山洞裡看到的那個人就是他,他來人華山找我,跟我學劍,他知道,他只有學成了超群的絕技,才能報得了父仇,所以他幾乎是不眠不休不吃不喝的練,奶沒有叫他一聲是對的,不然,他的人會崩潰,也許走火入魔變成殘廢也不一定。」  我著實嚇了一跳,好在那天我強忍住沒叫無忌,不然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我現在才發現,蕭東樓是多麽厲害的一個人。  他喜歡我,卻又故意表示不會用強迫的方式來令我喜歡他,他知道我心中只有一個無忌,卻用這種方法來害無忌,我恨他。  他彷彿又猜透了我心中想些什麽,所以他又說道:「要喜歡一個人,要得到一個人,有時候是要用一點手段的,何況,無忌對劍術那麽痴迷,在我的眼裡,他跟個廢人有什麽兩樣?」  話是說得不錯,但用這種方法來對付我心愛的人,我是怎麽樣也不會諒解的,不過,我沒有說出我心中想的,我只是沉默的看著他。  他接著對我說道:「我想不到無忌的天份有這麽高,在我們離開九華山不久,他就跟著離開,比我預期的日子,起碼早了二個月。」  聽到這裡,我不得不把我心裡的疑問問出來,我問他:「你是故意帶我離開九華山?怕他學成以後我們會相見?」  他笑了一下,道:「那奶倒把我看低了,我會是這種人嗎?何況當初我不是跟奶說過,我並不強迫奶跟我同行。」  我又問他:「那你有什麽原因一定要離開九華山?」  他又苦笑了一下,道:「奶知道我全身筋脈,每年都要有人替我打通一次嗎?不然我就會因氣血不通而致死。」  我說我不知道。  他說道:「整個武林里,有這個本領在最短時間替我打通筋脈的,只有外號叫殭屍的人,而他很巧,每年也需要服一劑解毒藥解除身上的毒,解藥只有唐家堡有。」  我忍不住問道:「那也用不著那麽早離開九華山呀,我們不是繞了個大圈子才來這裡嗎?」  他道:「奶以為我想繞圈子嗎?奶以為我人來了,唐家堡的人就會無條件的把解藥給我嗎?我繞了那麽大的圈子,是為了找一些名貴的東西來換藥。」  我問他找到了沒有。  他說他找了狠久都找不到合適,最後因為聽到了唐家堡來了一位陌生人,唐家的人正在設法查明這個陌生人的身份,因為他們懷疑這個人就是無忌。  他對我說:「你知道有什麽方法可以立刻證明這個人是不是無忌?」我說:「把上官大叔叫出來認不就可以了嗎?」  他說這也是一個方法,不過,萬一上官刃為了什麽原因不肯指認呢?  這我不懂,他有什麽原因不指證呢?難道他還會念故舊之情?我沒有問這個問題,我只問:「那還有什麽方法?」  他說:「奶。」  他指的是我,我嚇了一跳,繼而一想,對,就算無忌看到我,可以裝成是一個陌生人,但我看到他,一定會顯出震撼之情。  一想到這,我就覺得蕭東樓好卑鄙啊,居然想出這樣的方法來,但我馬上又想到,假如他是個卑鄙小人,他大可不對我說,直接把我帶去就好了,他為什麽要對我說出來呢?  我禁不住問他:「你為什麽要告訴我這件事?」  蕭東樓又是苦笑了一下,他似乎很喜歡苦笑,道:「我怕奶會恨我。」  他盯住我看了很久,又道:「起先想到這個方法來換藥,我只想到自己的生命,但愈近唐家堡,我愈感到不安。」  我問他為什麽。  他道:「因為這可以說是在利用奶,我怎麽能利用奶呢?我蕭東樓怎麽能做出利用一個女子的事?」  我對他說:「你不要換藥嗎?」  他道:「當然要。」  我說:「那你還是要利用我。」  他道:「所以我要事先跟奶說,讓奶心裡有個準備,當然我也不敢肯定說那個人就是趙無忌,如果不是最好,如果是他,我希望奶能壓抑住奶的感情。」  我能壓抑得住嗎?那麽久沒有見面,我的心早就在澎湃洶湧,我如何能壓抑得住?  他似乎看出我的感覺,他說:「奶也可以不去。」  我說:「我不去,你不就拿不到葯嗎?」  他倒是根老實,說道:「我當然最希望奶能去,還希望奶能控制奶的感情,演一下戲給他們看。」  我問他,這不等於欺騙唐家的人?  他道:「事情根難兩全,有時候不用點心機是不成的,不過,我為了求得心安,為了不使奶事後恨我,我必須再重說一遍,奶可以不去。」  我堅決的說:「我去。」  我不知道當時我為什麽會說得這麽堅決,是不是他對我太好了,我要求個圖報?還是什麽原因?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難道這就是命運嗎?我的命運要把我推去指認那個人是不是無忌,而那個人的命運,就取決於我這樣的命運安排了。  啊!命運!你何其不公!你為什麽對我做這樣的安排呢?  天快亮了,我現在才想起,我忘了問蕭東樓什麽時候去面對那個人。  假如那個人真的是無忌,我怎麽辦?我自己也不知道,還是聽天由命吧!標題 <<舊雨樓·古龍《白玉雕龍》——第四章 唐傲的抉擇>>古龍《白玉雕龍》第四章 唐傲的抉擇  五月初二。  一大早,唐家堡就熟鬧了起來,老祖宗在天來亮就吩附下去,早飯要一直熱著,她要和唐傲一起吃。  老祖宗想不到唐傲的腳程那麽快,她以為唐傲最快也要明天才會回到唐家堡。  她想不到的事還有一宗  她想不到早飯還沒弄好,唐傲就已經到了。  所謂到了,只是到唐家堡的大門,而唐家能在江湖屹立不移,自然有其長處,就拿這件小事來看,唐家堡的厲害就可想而知了。  當唐傲踏入唐家堡大門,消息就已傳到老祖宗耳里,因為老祖宗早就訂下規榘,只要有任何狀況發生,不管那個人在做什麽事,都必須要通知到她,所以老祖宗是被叫醒的。  老祖宗一醒,廚房的大小廚子更不用講,早就在動手做早飯。  唐傲進入唐家花園時,早飯的餐桌早已擺好,他的人一踏進花園左方的「牡丹亭」,就看到老祖宗的笑臉。  他只叫了聲老祖宗早,就坐在老祖宗對面,這時,熱騰騰的油餅剛好端來放在桌上。  老祖宗看著風塵僕僕的唐傲,只說了三個字:先吃吧。  唐傲也不言語,知道老祖宗的脾氣,她要你先吃,你就一定要吃飽了才說話,不然,她會不高興,於是,拿起油餅,包上用紅辣椒炒出來的肉絲,一口氣就連吃了八張油餅,吃得他滿頭都是汗,但卻使疲態消失,露出了精神飽滿的樣子。  老祖宗這時才開口道:「精神不夠,思想就會亂。」  唐傲點頭道:「我知道。」  老祖宗道:「上官刃的事,你一定已經知道了?」  唐傲道:「是的,所以我才星夜趕路回來。」  老祖宗道:「哦?你發現什麽秘密嗎?」  唐傲道:「是,我是已經大致了解大風堂的情形,我在外面已經布置好,準備端牛節發動第一波攻擊。」  老祖宗道:「這跟你連夜趕路有什麽關係?你明天回來不是一樣嗎?」  唐傲道:「今天已經是初二了,早一天回來,我就可以早點從上官刃那裡印證一下我們的調查,看大風堂是不是還有我們不知道的情形。」  老祖宗道:「早點印證早做安排是對的,和上官刀印證時,可要注意一點。」  唐傲問道:「哦?為什麽?難道老祖宗對他還不信任?」  老祖宗道:「我本來是信任他的,因為他帶了趙簡的人頭來,這點確實表示他很有誠意來投靠,不過,這幾天發生了一點事。」  唐做道:「什麽事?」  老祖宗便把趙無忌如何來到唐家堡的事,一五一十的對唐傲解說。  唐傲聽完之後,便問道:「袁三有消息沒有?」  老祖宗道:「到現在還沒有,不過去查的人最遲中午會有消息回來。」  唐傲道:「那我晚上再跟上官刃商量。」  老祖宗道:「對,愈小心愈妥當,我們這次一定要一舉而消滅大風堂所有的勢力,這樣我們唐家才能在江湖上稱霸。」  唐做道:「奶放心,老祖宗,我一定會完成這個任務的。」  老祖宗道:「我對你有信心,啊,對了,唐缺昨天說,蕭東樓來了。」  唐做道:「他又來拿葯?我看我們乾脆一次都把全部的葯給他好了,我們何必貪圖他的奇珍異寶?」  老祖宗道:「我倒不是完全貪圖他的東西,你也知道,起先我們要他的東西,是為了可以賣高價,多些錢,我們就可以多養些人,多一分實力,但後來我忽然有個奇怪的想法,這想法這次終於實現了。」  唐傲問道:「什麽想法?」  老祖宗道:「蕭東樓是個奇人,他以前那帝玉般的身分和地位,你應該知道吧?」  唐傲道:「我知道他的來歷。」  老祖宗道:「就是因為他奇,所以我就想,也許有一天,他會帶來一些奇怪的東西。」  唐傲道:「這次他帶來了奇怪的東西嗎?」  老祖宗道:「是的。」  唐傲道:「什麽東西?」  老祖宗道:「一個人。」  唐傲問道:「一個人?什麽人?」  老祖宗道:「衛鳳娘。」  唐傲道:「趙無忌未拜堂的妻子?」  老祖宗道:「是的。」  唐傲道:「他帶衛鳳娘來的目的是什麽?」  老祖宗道:「他聽說我們正在查證一個人是不是趙無忌,所以就把衛鳳娘帶來了。」  唐傲微笑道:「這倒是個好方法。」  老祖宗道:「一點也不錯,你要見蕭東樓嗎?」  唐傲道:「好,今天中午,我在怡香樓請他吃飯,只請他一個人。」  老祖宗感到奇怪的道:「只請他一個人?不請衛鳳娘?」  唐傲道:「這件事,我自有安排。」  老祖宗道:「好,一切由你,你還有什麽事要辨的嗎?如果沒有,你最好先去休息一下。」  唐傲道:「我想請朱先生去替那位李玉堂畫張肖像,請他中午就完成。」  朱先生就是朱子丹,是唐家堡的畫師,最擅長畫人物畫,凡是唐家堡的要人,都由他畫一幅肯像,掛在唐家堡一個名叫「畫室」的地方。  因為只有要人,才配由朱先生來畫肯像,所以老祖宗禁不住問道:「為什麽要替他作畫?為什麽不等衛鳳娘見過他以後再畫?」  唐傲道:「老祖宗,我能不能賣個關子,晚上再向奶稟告?」  老祖宗就跟普天下慈祥的祖母一樣,帶點斥責但卻滿含高興的口吻道:「這麽重要的事,居然還賣關子?不過我相信你一定胸有成竹才這麽做。」  唐傲笑道:「老祖宗最了解我了。」  老祖宗道:「少灌迷湯,去休息吧!」  一覺醒來已近中午,唐傲精神飽滿的前往怡香樓,他剛坐下不久,蕭東樓便在兩個人抬著擔架之下來到。  客套話講完以後,便是吃飯,他們在飯中談的,都是江湖的典故。  直到飯後用茶,唐傲才拿起身旁掛的一個葫蘆,遞給蕭東樓,並且說道:「這葫蘆里的藥量,可以用六十六年。」  蕭東樓知道這就是他要給「殭屍」的解藥,他一聽唐傲這次給他的,竟然是六十六年的份量,心中大喜,他相信這一定是他帶衛鳳娘來的結果,所以他道:「你準備什麽時候見衛鳳娘?」  唐傲道:「我不準備見她。」  蕭東樓微感愕然,道:「你不見她,那誰見她?」  唐傲道:「我們唐家堡誰也不見她。」  蕭東樓這次是大感詫異,道:「都不見?為什麽?」  唐傲道:「我認為沒有必要。」  蕭東樓道:「難道你已經查證出那個人不是趙無忌?」  唐傲道:「還沒有。」  蕭東樓道:「那……」  唐傲道:「我只是不想依賴一個女子來查證而已。」  蕭東樓一聽此言,立刻伸出右手,中指指甲貼著拇指向前一彈,他面前的葫蘆便移向唐傲面前,然後,他才開口說道:「既然如此,我就不能接受這個。」  唐傲楞在那裡,看著蕭東樓。  簫東樓對他笑了笑,道:「我很感激你的好意,但我生平絕不做無功不受祿的事。」  唐傲本來有點不知怎麽辦才好的樣,但唐傲畢竟是唐家堡的領導人物,他的腦海念頭一轉,立即右了一個計謀,便對蕭東樓道:「我希望你接受。」然後,他又把葫蘆推回蕭東樓面前。  蕭東樓沒有說話,只是用一對眼睛望著唐傲。  唐傲又道:「既然要你接受的方法,是接受你的好意,我決定今天晚上讓那個人見衛鳳娘。」  蕭東樓微微一笑,拿起葫蘆道:「那就謝了。」  唐傲道:「該謝的人應該是我。」標題 <<舊雨樓·古龍《白玉雕龍》——第五章 肖像之謎>>古龍《白玉雕龍》第五章 肖像之謎  無忌看到唐缺和朱子丹來的時候,唐缺的臉色非常難看,彷佛有人搶走了他的新婚老婆似的。  也難怪,唐缺一早就起來,滿心以為老祖宗會找他一起共進早餐,聽聽他大哥的收穫,自己也可以表示一點什麽意見,沒想到老祖宗連叫都沒叫他一聲。  唐缺整個早上已經夠生氣了,他連早餐都沒吃,更讓他氣的事卻在中午以前,他看見廚師忙著做菜,忍不住問招待的是誰,打聽的結果是蕭東樓,而且菜只準備兩人份,這表示他哥哥唐傲根本沒有準備要他叄加,他氣得整個臉都像一塊掛在菜市場上的豬肝,更讓他氣的是,老祖宗居然叫他和朱子丹一起去替李玉堂畫肖像,這表示什麽?這表示他哥哥唐傲已經查證清楚李玉堂不是趙無忌,因為畫肖像表示他將加入唐家堡,成為唐家堡的要人,這件事,唐傲怎麽能不和他商量一下?  所以當無忌好奇的問唐缺為什麽要替他畫肖像時,唐缺竟然理也不理,只是氣呼呼的大聲道:「你就畫好了,唐家堡不喜歡人東問西問的。」  無忌看他的樣子,就知道他不知在生什麽氣,他這樣回答無忌,無忌也不生氣,畫就畫吧,反正答案早晚會知道的。  畫完了,他立刻去找上官刃,向上官刃說出這件事,上官刃一聽,高興的一拍無忌肩頭,道:「恭喜你!」  無忌道:「恭喜我,為什麽?唐家堡難道要拿我的肖像去相親?」  上官刃道:「那當然不是。」  無忌道:「不然,喜從何來?」  上官刀道:「唐家堡一直有個習慣,他們會替上上下下的主要份子畫一張肯像,擺在一間房裡,讓大家都看得見。」  無忌道:「哦?上官大叔也畫過?」  上官刃道:「不錯,這表示他們已經相信你的假身份,並且要重用你。」  無忌真是高興極了,從上官刃那裡得知唐家的人將要重用他,而現在,唐傲居然要見他,這實在令他太興奮了。  不過,興奮歸興奮,這些日子裡,他已經學會了不把喜怒的心事形之於色,而且在面對敵人的時候,他都能保持百分之百的冷靜與機警。  所以當他走近唐傲見他的廳門時,他的人已經冷靜下來,整個人都已像一支拉滿弦的弓箭,隨時都可發出最大的力量。  憮忌一踏入大廳,就看到唐傲,他心中不禁喝了一聲采,從外表看來,唐傲大約三十來歲,臉上充滿英挺之氣,一雙眼睛彷佛射出充滿了自信的光芒。  唐傲一見到無忌,便道:「李玉堂?」  無忌一抱拳,道:「不錯,績溪李玉堂。」  唐傲道:「歡迎你到唐家堡。」  無忌道:「這是我的榮幸。」  唐傲道:「我們到裡面再談。」  無忌道:「裡面?」  唐傲道:「是的,裡面的房間。」  唐傲伸手做出請的手勢,趙無忌便往前行,唐傲待無忌走出兩步時,只手一拍,一個下人便走至廳門,唐傲對那下人吩附道:「去請朱先生到裡面的房間來。」  無忌走到門前停下,唐傲把門推開,無忌踏入一看,整個房裡都懸掛著長幅的肖像。  唐傲指著這些肯像道:「這些都是我們唐家堡的精英份子。」  無忌看到上官刃的也掛著左邊的牆上。  唐傲又道:「你的肖像在桌上。」  無忌在朱子丹畫完時已經看過,所以他雖然看到桌上有幅畫,但並沒有趨前去再看。  唐傲卻指著桌旁的椅子道:「請坐。」  無忌坐下,雙眼很自然的看到自己的肯像,很瘦,滿臉胡根,已不復以前的俊俏。  唐傲坐在他對面,道:「朱先生的手上工夫不錯吧?」  無忌道:「一流。」  唐傲道:「我們唐家的規榘,只要是精英份子,我們都會替他畫幅肯像,擺放在這房裡。」  無忌看著他,沒有答腔。  唐傲道:「不過,這次我們替你畫像的原因,卻不一定掛在這裡。」  無忌道:「哦?」他心裡有點納悶,為什麽不一定?他臉上卻沒有表露出狐疑的表情。  唐傲道:「這是我們唐家堡替人畫肖像以來的第一次。」  無忌笑道:「這應該也是我的榮幸吧?」  唐傲道:「也許,你想知道為什麽嗎?」  無忌道:「你會告訴我嗎?」  唐傲道:「當然會。」  這時,朱子丹走了進來,他手上還拿著好幾卷畫幅。  唐傲指著靠牆的大桌子道:「我們到那裡邊看邊談。」  到了大桌前,朱子丹把畫一幅幅攤開來,一張一張依次擺在桌上,一共有五張。  最大一張的人很瘦,愈往右,人像的臉愈胖。  無忌認出來,最右邊的兩張,畫的都是唐缺,唐家堡最胖的人,但左邊三個,輪廓有點像唐缺,無忌卻不敢肯定是他。  唐傲道:「這五張肖像畫的都是我弟弟唐缺,最左一張大概是十年前,那時他很瘦,最右一張是一年前,他已經胖成這個樣子了。」  無忌不知道唐做要他看這些肯像的目的為何,但他知道,反正唐傲最後一定會把謎底揭曉,因此他一點也不急,而且他乾脆閉口不問。  等朱子丹又杷五幅畫像捲起收到一旁,唐做便到原先的桌上,把無忌的肯像拿了過來,攤平放在大桌上,同時,朱于丹也拿來筆墨和宣紙。  朱子丹把筆墨放在一旁,從一疊宣紙中抽出一張,放在趙無忌的肖像上面。  唐傲對無忌道:「這張宣紙是經過打薄的,可以把底下的畫像透上來。」  朱子丹再拿來兩塊鎮紙,一上一下的壓住宣紙,拿起筆,看著唐傲。  唐傲又對無忌道:「朱先生擅長人物畫,所以對人的觀察非常細微,他現在根據他的經驗,把你發胖後的臉型畫出來。」  無忌嚇了一跳,心想,把臉型畫出來?假如畫對了,唐傲豈不知道自己就是趙無忌?不過,可能畫對嗎?  只見朱子丹手上的筆一筆一筆的勾勒出一個輪廓,然後,一個俊逸而富神採的青年肖像便在宣紙上浮現了出來。  無忌這回確實嚇了一大跳,因為太像他一年前的樣子了,雖然不是全部逼真,但起碼有七八分。  唐做向無忌問道:「像嗎?」  無忌道:「我怎麽會知道?」  唐傲道:「你怎麽會不知道?」  無忌道:「我從小就是這麽瘦,我怎麽會知道長胖了會怎樣?」  唐做道:「真的嗎?」  無忌道:「你看我像是這麽俊俏的人嗎?」  唐傲道:「我看很像。」  無忌道:「哦?」  唐傲道:「你跟我來。」  唐傲拿起鎮紙,取下那張剛畫的肖像,領先往客廳走,走到客廳的左方,推開一扇門,走了進去,裡面是一間都是柜子的房間。  唐傲邊踏進去,邊道:「這房裡的柜子,放的也是肖像,不同的是,放的都是與我們唐家堡為敵的人的肖像。」  無忌沒有說話,他心裡已經有數了,大風堂趙無忌的像一定在裡面,他踏進去,就看到大 子的頂上都貼著白紙黑字的紙條,有飛鳳幫、神龍幫……當然還有大風堂。  唐傲果然走到貼著大風堂三字的大 前,他打開第四個小抽屜,拿出一卷捲軸,轉身對無忌道:「這是大風堂趙無忌的畫像。」  無忌的臉依舊保持平靜,雖然他的心已經感覺到非常緊張。  只見唐傲解開軸上的紅線,左手手指一松,畫就從上往下張開,唐傲就左右手各拿著一張畫像站著,兩眼緊盯著無忌的臉上變化。  無忌的臉一點變化也沒有,就好像在欣賞著二幅稀鬆平常的畫一樣。  但無忌身後的朱子丹卻驚呼了出來:「一模一樣,你就是趙無忌!」  無忌忽然笑了起來。  唐做道:「你還笑得出來?」  無忌道:「你不覺得根好笑嗎?你不覺得這是很荒唐的事嗎?」  唐傲道:「我不覺得。」  無忌指著朱子丹道:「大風堂的趙無忌畫像,是不是他畫的?」  唐傲道:「不錯。」  無忌道:「所以嘛,你們認定我就是趙無忌,所以他加畫的時候,根容易就會朝趙無忌前相貌去想,畫出來的,當然會是趙無忌,假如你們認為我是飛鳳幫的胡敦,我相信他畫出來的,一定是胡敦的樣子,你信不信?」  唐傲道:「我信,不過有一點你錯了。」  無忌道:「那一點?」  唐傲道:「朱先生事先並不知道趙無忌的事,我們只告訴他你是李玉堂,然後要他根據他的經驗,畫出李玉堂發胖後的樣貌而已。」  無忌不說話了,這還有什麽話說?  唐傲道:「你現在承認你就是趙無忌了嗎?」  無忌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卻反問道:「你既然早就這麽認定,你為什麽不早出手殺我了?」  唐傲道:「有兩個原因,第一,你一進來,我就感覺到你蓄勢恃發的殺氣,我不敢保證我一出手就可以擊敗你,就算擊敗你,我如果不能全身而退,這種兩敗俱傷的事,我唐傲是絕對不做的。」  無忌道:「哦?那第二個原因呢?」  唐傲道:「第二個原因才是真正的原因。」  他停了一下,才接著道:「我從不做偷襲的事,要殺一個人,我一定堂堂正正的和他決鬥。」  無忌道:「那你是準備跟我決鬥?」  唐傲道:「是的。」  無忌道:「你那麽肯定我就是趙無忌?」  唐傲道:「不管你是不是趙無忌,我都要和你決鬥。」  無忌道:「為什麽?」  唐傲道:「與天下英雄論劍,是我唐傲畢生的願望。」  無忌道:「我配嗎?」  唐傲道:「你當然配,光憑你的膽色就夠了。」  無忌道:「你太抬舉我了。」  唐傲道:「你接受我的挑戰嗎?」  無忌道:「我能拒絕嗎?」  唐傲道:「好,我們一言為定,七月初七午時,泰山頂上。」  無忌道:「好,一言為定。」  唐傲道:「既然我們已約好了,我就要請你保重。」  無忌道:「你這句話我不太懂。」  唐傲道:「為什麽不懂?」  無忌道:「你為什麽要我保重?如果沒有特殊事故,誰不會保重自己?」  唐傲道:「你說得不錯,我就是因為知道將會有特殊情況發生,才叫你保重的。」  無忌道:「什麽特殊事故?」  唐傲道:「這幾件事,是接二連三發生的,第一件,今天晚上我會讓你見一個人。」  無忌道:「見一個人?我一定要見嗎?」  唐傲道:「是我答應了別人讓你見那個人的。」  無忌道:「假如我不見了?」  唐做遭:「那也沒關係,是我失信於別人而已,不過,那個人我相信你是一定想見的。」  無忌也沒問他是什麽人,他知道問也是白問,唐傲一定會賣關子不說,所以他道:「好,我見。」  唐傲道:「謝謝,第二件事,你見完那個人之後,你就要離開唐家堡,一個人離開。」  無忌道:「你的意思是,唐家堡已經不歡迎我了?」  唐做道:「不,我們很歡迎你來作客,我是怕你一刻也不願意停留。」  無忌道:「為什麽?」  唐傲道:「因為我還要告訴你一件事,這件事你聽了以後,你一定會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無忌道:「再急也沒用,我已經答應你晚上要見一個人,見完以後我才能走,而且是一個人走。」  唐傲笑道:「你很聰明,能和你一決勝負真是人生一大樂事。」  無忌道:「現在一切都在你掌握之中,我可不樂。」  唐傲道:「所以我才要把一切都弄得很公平,這樣才能正式見個真章。」  無忌沒有說話,他心裡禁不住想,唐家堡一向以暗器、毒藥和陰險聞名江湖,怎麽會有唐傲這樣光明磊落的人物呢?這其中難道有什麽詐?  當他想著這個問題時,唐傲接下來的話,令他在大吃一驚之外,更讓他懷疑,唐傲到底是不是唐家堡的大少爺。  唐傲說:「我們近日就要對大風堂展開大攻擊,你會不急著回去嗎?」  唐傲為什麽要把這件事也說出來?尤其是在他一口咬定他就是趙無忌之後?難道他真的要公平決一死戰?無忌不知道,要證明這個,一定需要時間。  到了這個地步,無忌知道再隱瞞自己的身份已經是多餘的,因為正如唐傲所說的,一聽到唐家要攻打大風堂,他是非回去不可的,他必須回去和他的兄弟們迎接這一場生死大戰,到時候,誰都知道他就是趙無忌。  何況,他是不是趙無忌似乎對唐傲來說都不重要,因為唐傲要他離開唐家堡,一個不再留在唐家堡的人,管他是誰都不會對唐家堡構成威脅了。  所以無忌已經準備要離開了。  唐傲卻伸手一攔,道:「別急,所謂公平,就是我告訴了你這麽多事,你總該回答我一件吧?」  無忌道:「你問。」  唐傲道:「你為什麽還不下手殺上官刃?」  無忌道:「你人不在唐家堡,但好像什麽事情也知道。」  唐傲道:「唐家堡能在江湖上屹立至今,你以為是玩假的嗎?」  無忌道:「好,我告訴你,我還沒有找到下手的機會,你相信嗎?」  唐做道:「我當然相信,上官刃是什麽人物,豈能輕易讓你找到機會?」  無忌道:「不過我要先告訴你,我會不斷的找機會來報仇的。」  唐傲道:「我希望你還是先用點心在馬上面臨的大戰上,我不希望攻打大風堂有如切豆腐一樣。」  無忌道:「為什麽?」  唐傲道:「任何事情如果太容易,就不好玩了,太容易的事,只表示你沒有判斷力,用一把牛刀去殺雞,豈非是最愚蠢不過的事?」  無忌道:「這就是你放我回去的原因?」  唐傲道:「不錯。」  無忌道:「你那麽有必勝的把握?」  唐傲道:「謀定而後動,動必奏功,這是我唐某人的做事原則。」  無忌道:「很好,我喜歡你這樣的人。」  唐傲道:「可惜我們不能成為朋友。」  無忌道:「世間事通常都不能盡如人意,能夠做面對面的敵人,也已經不錯了。」  唐傲道:「不錯,有些人連想成為敵人都不可能呢!」  無忌道:「我會永遠懷念你這位敵人的。」  唐傲道:「你這是什麽意思?」  無忌道:「這表示我跟你一樣,也具有必勝的信心,打敗了你,我就只剩下對你的懷念而已。」  唐傲忽然哈哈笑了起來,道:「說得好,你現在願意跟我去一個地方嗎?」  無忌道:「去什麽地方?」  唐傲道:「本來我是晚上才要帶你去的,不過,我忽然改變主意,希望你現在就去。」  無忌道:「你要我現在就去見你說的一個人?」  唐傲道:「不,還是晚上再見。」  無忌道:「那為什麽現在就去?」  唐傲道:「因為我要你在那裡等。」  無忌道:「你這是變相的困禁嗎?」  唐傲道:「你不敢?」  無忌道:「我為什麽不敢?不過我想知道,你怕我在這段時間裡做出什麽事?」  唐傲道:「不錯,我怕你萬一突然發現了殺上官刃的機會,那可是我們唐家堡的大損失。」  無忌道:「那我們現在就走吧。」標題 <<舊雨樓·古龍《白玉雕龍》——第六章 唐傲與上官刃>>古龍《白玉雕龍》第六章 唐傲與上官刃  唐傲的心情真是愉快極了,有什麽比揭穿一個人的身份更愉快的事?  他並不擔心放趙無忌回去會對戰局有什麽影響,他相信自己的判斷,更相信自己部署的能力。  大風堂已經有四十七個人被他收買了,攻打起來,很多地方都可以說是裡應外合,再加上上官刃又了解大風堂的內情,這一戰,他老早就認為是必勝的。  就好像是貓捉耗子一樣,放趙無忌回去,只不過是想增加一點作戰時的樂趣而已。  不過,他心中已經決定好,他絕不在作戰時殺死趙無忌,因為趙無忌學會了蕭東樓的劍術,他無論如何也要趙無忌活著和他單打獨鬥一場。  唐傲想像得到趙無忌現在的心情,一定是很徨恐,尤其是見了晚上的人之後,他內心一定更會不知所措,尤其事後唐傲把那個人留下來,趙無忌的心更是會七上八下,不知如何是好。  而分心,正是兵家大忌。  唐傲就是懷著這樣愉快的心情,走向和上官刃約定見面的地方,再轉一個彎就到了,他忽然站住不動。  因為他的腦海忽然浮起了一個問題。  他已經證實了李玉堂就是趙無忌,那麽,上官刃當初為什麽沒有指證?他不相信上官刃會看不出李玉堂就是趙無忌。  這問題繼之而起,又引發了另一個問題。  是誰收買了袁三?或老是誰殺了袁三,把假消息傳回唐家堡?  據老祖宗說,派袁三去調查,只有老祖宗、唐缺和上官刃三個人知道。  會是上官刃嗎?  他為什麽要這樣做?  唐傲決定要把這些問題問個明白。  他將自己的思路理好!臉上又恢復笑容的,拐彎,走進約定的地方。  上官刃早已坐在那裡,兩個人客套一番之後,唐傲便採取單刀直入的方式把問題說出。  唐傲先道:「我已經查出了李玉堂的身份了。」  上官刃微微吃驚道:「哦?」  唐傲道:「他就是大風堂的趙無忌。」  上官刃吃驚的表情已經消失,他平靜的道:「他承認了嗎?」  唐傲道:「他承認了。」  上官刃道:「那你一定想知道,我為什麽當初不指認他?」  唐傲道:「這是我心中的疑團之一。」  上官刃道:「很簡單,原因有二個,第一個是,我想見識一下唐家堡到底有沒有這麽大的本領,能夠查出他真正的身份。」  唐傲道:「多謝你給我這個機會。」  上官刃道:「第二個是我私人的理由,我想看看趙無忌有多大能耐,竟然敢單身涉險,深入虎穴。」  唐做道:「結果你發現什麽沒有?」  上官刃道:「我發現趙無忌變了根多,他不再輕浮,變得深沉,看到我也假裝不認識,我知道他在找機會下手報仇,但我怎麽會給他機會?」  唐傾道:「我已經答應他放他回去,你認為我這樣做對不對?」  上官刃道:「你一定已有必勝的把握,才會放他走。」  唐傲道:「我對自己一向充滿信心。」  上官刃道:「有信心,還需要有周詳的計劃。」  唐傲道:「所以我來找你,跟你研究一下我攻打大風堂各個據點的計劃。」  上官刃道:「大風堂據點雖然根多,但主要勢力只有四個,除了我、趙簡、司空曉風三個城堡之外,就是盤龍谷,你第一個攻擊目標是那裡?」  唐傲道:「盤龍谷。」  上官刃道:「你為什麽選盤龍谷?」  唐傲道:「第一,盤龍谷離我們唐家堡的勢力範圍最近,衝突最多,把盤龍谷的據點消滅之後,方圓一去、二百里都屬於我們,這對我們來說,是最有利的,進,我們可以直指大風堂核心,退,我們腹地廣,緩衝性就大。」  上官刃道:「根有道理,準備什麽時候進攻?」  唐傲道:「五月初五,端午,盤龍谷的人在慶祝節慶的時候,我們攻其不備。」  上官刃大叫一聲:「好!」  唐傲得意的笑了笑,道:「我想了解一下盤龍谷的情形。」  於是上官刃將他知道盤龍谷的內外情形,一一向唐傲分析解說,唐傲覺得很滿意,因為他在盤龍谷里,收買了七個人,據這七個人提供的情報,和上官刃所說完全吻合,當然上官刃報告的比他們的詳盡且豐富。  唐傲更相信上官刃是真心投靠的,所以他本來想問一問袁三的日事,便忍住不問,因為他不想再懷疑這樣的人。  上官刃心裡卻明白的很,唐傲想利用這問題來試他是否忠誠,他能不一五一十的詳細解說嗎?而且,他手裡握有一張皇牌,他知道唐家堡在五月初五攻打盤龍谷,只要他先通知他們戒備,唐家堡並不見得就一定會取得勝利。  問題是,他應該怎樣去通知盤龍谷的人?  盤龍谷的負責人徐弓,和上官刃也是多年之交,但是,徐弓並不知道白玉老虎的計劃,假如讓徐弓知道這攻打計劃是上官刃通知的,徐弓一定會不相信,反而認為這是個陰謀。  而且,徐弓有個火爆性子的脾氣,讓他知道了唐家堡進攻的秘密,他一定不會沉住氣不把話傳下去,這一來,就會讓盤龍谷里被唐家堡收買的人得知消息走漏,唐傲一定會懷疑他的。  這確實是一個根棘手的問題。  不過,不管有多棘手,上官刃都必須要讓盤龍谷的人知道,他相信,以盤龍谷的實力,只要有所準備,唐家堡絕不會輕易攻陷下來。  要反攻回去也容易。  可是,有什麽方法能向盤龍谷示警,而又不讓他的身份會在卧底的人面前泄漏呢?  想到這,上官刃禁不住眉頭皺了一下。  這細微而又迅速的動作,唐傲卻已看到。  唐傲問道:「上官先生有什麽煩惱嗎?還是你認為這次行動有什麽不夠周詳的地方?」  上官刃的反應非常快,他立刻道:「不,我只是有點擔心趙無忌。」  唐傲道:「為什麽擔心他?」  上官刃道:「你告訴了他要對大風堂發動進攻,他這一回去,萬一剛好先到盤龍谷呢?盤龍谷豈不就會有所防範?」  唐傲道:「上官先生的顧慮很對,不過……」  唐傲說到這裡,臉上又露出得意的笑容,看到唐傲的笑容,上官刃介面道:「難道你已有了對付的方法?」  唐做道:「對,今晚,我會對趙無忌玩一點小花樣,他這一回去,絕對不會先去盤龍谷。」  上官刃道:「哦?你這麽有把握?」  唐傲道:「知已知彼,才能百戰百勝,我對我的計謀,有十成的把握。」  上官刃道:「那我們可要先喝一杯慶功酒了。」  唐傲道:「一點也不錯,唐家堡的百花樓,我相信你一定沒有去過吧?」  上官刃道:「還沒有。」  唐傲道:「那我今晚就請上官先生到百花樓去喝上一杯。」  上官刃道:「好。」  於是,唐傲告辭,他走的時候,臉上忽然露出了一剎那微帶陰險得笑意笑容,這笑容,由於是剛好背對著上官刃,上官刀一點也沒有覺察到。  上官刃心裡想的,只是如何通知盤龍谷。  他剛剛回答唐傲說擔心無忌,但是他忽然想到可以利用無忌的回去做擋箭牌,把攻打盤龍谷的消息,做成是無忌通報的。  但唐傲的話卻把他的希望打滅了。  而且,他相信他也不可能有機會在無忌離去之前,再見上他一面。  他應該怎麽辦?  他走近窗前,注視著花園裡盛開的繁花,心中卻不禁亂成了一團。標題 <<舊雨樓·古龍《白玉雕龍》——第七章 等 待>>古龍《白玉雕龍》第七章 等 待  等待的感覺,總是那麽漫長,更何況,無忌等待的地方,又是一個四面密封的石室。  唐傲帶無忌來的時候,走在陰暗窄長的石板道上,就對無忌說:「這裡看起來像是個囚室,你敢待在這裡等嗎?」  對無忌來說,還有什麽不敢的,冒生命危險來唐家堡,已經是膽大之極的行為了,到小小一個石室,又有何懼?因此無忌笑哼一聲,道:「我沒什麽好怕的。」  唐傲道:「你不怕我把你關在這裡?」  無忌道:「你既然已經查出我的身分,我想離開唐家堡,已經是難如登天的事,讓我回去,也是你親口說的,現在如果你真的要關我在這裡,我也只能認了。」  唐傲道:「說得好,我告訴你,這裡是我們唐家商量機密大事的地方,四面都是厚實的石頭,絕對不會有人偷聽到。」  唐傲把無忌帶進石室,石室里一張石桌,六張石椅,桌上已有人泡好一壺熱騰騰的茶放在上面。  唐傲對無忌道:「等一下還有人會送晚飯來,你大概吃過飯,那個人就會來跟你見面,你只要把石門關上,沒有人會來騷擾你們,你們見了面,談多久的話都可以,不過,記住一點,走的時候你只能一個人走。」  無忌道:「假如我兩個人走呢?」  唐傲道:「我已經吩附下去,一個人走,離開唐家堡都不阻攔,兩個人的話,格殺勿論,而且不管用什麽方法。」  無忌道:「你要留下的是什麽人?」  唐傲道:「很快你就知道。」  現在,茶已喝光,飯菜酒都剛送來,無忌卻彷彿過了三天三夜似的。  這段時間,他剋制自己不要去猜想來的是什麽人,讓自己全心全意去分析唐傲的行動。  唐傲要攻打大風堂了,他會先玫打那一個據點?他用什麽方法來進攻?  無忌設想了好幾種防禦方式,用在不同據點上的各種方式,但他發覺,重點不在如何防禦,重點是要知道,唐傲會先攻那裡?因為無忌明天離開,最先到達據點的地方是盤龍谷,但他也可以繞道,差半天時間可以先到上官刃的城堡。  這半天是很要命的時間,因為他如果先去盤龍谷,而唐傲先攻打上官刃的城堡,現在掌管城堡的郭冠群在事先未及防範,來個措手不及,城堡很有可能非常輕易的被攻下來。  假如無忌先到城堡,唐傲先攻盤龍谷,後果豈不一樣?而且,上官刃有機會通知唐傲要攻打的地方里的人嗎?  令無忌擔心的事還有一樁,他怕等一下來見他的人,會是上官刃。  他擔心唐傲也查出上官刃來投靠唐家堡的真正目的,所以才讓他和上官刃在這裡見面,然後,唐傲只讓他走,不讓上官刃走。  除此之外,無忌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麽人,值得唐傲留在唐家堡。  無忌的心亂成了一團,他懷疑自己會不會變成一個玩偶,被唐傲玩弄於掌間。  無忌這個時候忽然感到後梅,後悔當年自己沒有好好用功,他太貪玩太貪圖享樂了,他很後侮,當初為什麽不多用點心思在權謀與戰略上面。  像現在,唐傲把一切都部署好,讓他回大風堂這件事,好像對戰局不會有什麽改變似的,這就表示唐傲在權謀和戰略方面,一切都比他強。  唐家堡實在是一個很可怕的地方,並不如他當初所想像的容易對付,他忽然發現他父親的偉大,設計出白玉老虎的計劃來卧底,可是,他又覺得他父親的犧牲是否值得,因為唐傲實在是個太厲害的人物了,假如他真的查出了上官刃的意圖,或者他有所懷疑而不信任上官刃,所有的犧牲和計劃,都將化成泡影。  那樣的犧牲,倒不如轟轟烈烈的在戰場上決一死戰來得更有價值。  想到這,無忌竟然覺得有點悲哀。  這時,他聽到了輕微的腳步聲,他知道,要來的人終於來了。  等待了不到兩個時辰,無忌就覺得時間根長,對於從早上就開始等待的衛鳳娘來說,那時間的漫長,恐怕只能用世界彷佛停頓來形容了。  衛鳳娘等候的心情和焦慮,都記錄在她的日記上面。  五月初二。  昨天雖然快天亮才睡,但我竟然連一點睡意也沒有,勉強自己睡一下,也是輾轉反側。  那遠處傳來一聲聲的雞啼聲,在我聽來,竟然覺得非常討厭,因為這表示一天才剛開始,而我的心,卻急著要去見那個人,那個很可能就是無忌的人。  三聲雞啼以後,我就決定不再睡了,我起來,走到梳裝台前,面對著銅鏡。  我開始假想我見到的人就是無忌,我注視著銅鏡,看著自己臉上的反應。  我一再控制自己的感情,讓鏡子里的我,表情一如平常,我一再的演練,直到我認為,假如那個人真的是無忌,我的臉色不會改變,就好像看到一個陌生人一樣,我才停止。  蕭東樓派人來叫我去吃早餐我也不去,我假裝睡了不理會。  我馬上就後悔了,萬一吃早飯的時候是和那個人一起呢?  我連忙衝出房門,跑到蕭東樓住宿的地方,我敲了一下門,蕭東樓就知道是我,叫我推門進去。  我看到他,立刻問他什麽時候去見那個人。  蕭東樓用嘲笑的口吻對我說:「瞧你急成這個樣子,好像那個人一定是趙無忌似的。」  我沒有理會他對我的嘲笑,我一再的追問他,是什麽時候。  蕭東樓說:「唐傲剛剛派人來通知我,約我中午去吃飯,不過,他只約了我一個人。」  我問他為什麽,他說他也不知道,我要他中午吃飯的時候,一定要和唐傲約好,他說他一定會做的,他端詳了我好一會,問我昨夜是不是沒睡好,我說是,他要我好好睡一覺。  我怎麽可能睡得著?  我整個上午都坐在窗前,有時回想以前和無忌在一起的快樂時光,有時又跑到鏡子前練習臉部的表情。  愈到中午,我的心就卜卜卜的跳得愈急速,我發現我原來還是這麽緊張,我又開始擔心了,擔心我到時還是不能控制自己的感情。  我沒有吃午飯,我焦急的等待蕭東樓的迴音。  時間過得好慢好慢啊,好在不管多漫長的等待,還是會等到該來的事情。  蕭東樓派人來告訴我說,唐傲要我晚上去見那個人。  為什麽要晚上?為什麽還要我等?  這真是很折磨人的事。  下午的等待,比上午還漫長,我想起了要和無忌拜堂的那天下午,怕是好漫長的一個下午,想起拜堂前發生的慘劇,我禁不住擔心起來,今天的等待,結果難道又會價那天一樣,會有慘劇發生。  我真是焦急死了。  好不容易黃昏來臨,唐家派了個下人來叫我去,我的心又緊張起來。  下人把我帶到一個房間里,叫我在房裡等。  又是等。  有人來了,我以為是我要見的人,卻還是那個下人,他踹著飯菜進來。  我一看,只有一副琬筷,為什麽只有一副碗筷?我問下人,下人說他也不知道,他家主人只吩咐他送過來,請我在這裡用飯。  用過飯之後呢?是不是馬上就帶我去?下人說他什麽也不知道。  我真是又急又氣,我這個時候怎麽有心情吃飯?不過我沒有叫下人把飯菜踹走,他只是個下人,他的一切都只是聽命行事而已,我連責備他的意思也沒有,我還柔聲的對他說了聲謝謝。  菜很香,很道地的川菜,但我真的一點食慾也沒有。  我在房裡逛過來又逛過去。  忽然,我聽到隔壁傳來一陣爭吵的聲音。  我走到門前,伸手拉開,往隔壁走過去。  走到窗前,我就聽到兩個人在爭吵,一個是我沒有聽到過的聲音,另一個我聽過。  起先我想不起聽過的聲音是誰,但我馬上就記起來了,這個人是個胖子,叫唐缺。  我聽到他們爭吵的事是這樣的:  唐缺:「我主張先攻趙家莊。」  另一人:「為什麽?」  唐缺:「趙簡死了,趙無忌又失了琮,趙家莊一定很亂,先攻趙家莊,一定可以拿下來,第一戰先勝,而且勝得容易,會提高士氣。」  另一人:「攻別處就攻不下來?我們的士氣還不夠高昂?」  唐缺:「我不是這個意思。」  另一人:「我告訴你,攻趙家莊是沒有用的。」  唐缺:「為什麽沒有用?」  另一人:「趙家莊是屬於大風堂的後方勢力,先政後方,會讓前方的各個據點有所防備,而且,長途跋涉,我們的人馬會太勞累。」  唐缺:「那你要攻那裡?」  另一人:「先政司空曉風的據點,第一路程近,第二,我們那裡收買的人最多,內應外合,會比趙家莊還容易攻下來。」  他們的對話我不想再多記,反正他們一直在爭論到底要進攻那裡,不管他們先政那裡,對我來說都是很嚴重的事,因為每一個據點,都是屬於我婆家大風堂的。  他們爭論到最後,唐缺負氣的說了一句:「你是哥哥,我聽你的。」  我才知道,原來這個人就是唐傲。  唐傲要攻的,是司空曉風的風堡,時間是五月初五。  我已經知道他們的秘密,我趕快走回原來的房間,拿起筷子假裝吃飯,我的心噗通噗通的跳,還好沒有人立刻進來,不然我的表情一定會泄露我愉聽的秘密。  我大概算一下路程,今天是初二,到風堡起碼要兩天,也就是說,他們明天一早出發,初四夜裡就能到達,初五就可以發動攻勢。  我有什麽辦法可以通知到司空大叔?我想到蕭東樓,他是最有辦法的人。我必須現在就回客棧找他,請他幫我通知司空大叔。  蕭東樓會答應我的請求嗎?我想會的,只要我說話的口氣溫柔一點,他一定會聽的。  我連忙放下筷子,準備出去,我只走到離房門一半的地方,門就破人推開來。  我嚇了一跳,也嚇得驚叫了一聲。  推門的人卻對我說對不起,說他應該先敲門才對。  我看著他,他長得很壯實,很高大,很英俊,眉宇之間有一股英氣。  他說他叫唐傲。  我正想開口把我的名字也告訴他,他已搶著說,他知道我就是趙無忌未□堂的妻子衛鳳娘。  他又說,他請我來,不是他自己的意思,是蕭東樓求他的。  我好感激蕭東樓啊,可是,唐傲後來的話,卻讓我整個人都楞住。  他說,蕭東樓本來是要我去證實一下,有一個人不知道是不是趙無忌,他說現在已經不必去證實了,因為那個人已經在他面前,承認他就是趙無忌。  我急得連忙問他,他對無忌怎樣了。  他笑著說,沒有怎樣,而且還讓我去見他。  噢,他的話好令我感動啊,不過我繼之又想,他讓我見無忌,會不會有什麽陰謀。  唐傲問我願不願意見無忌。  我當然說願意,然後我馬上問他,讓我和無忌見面有什麽目的。  他很老實,他說是有目的,有條件的。  我問他是什麽條件,他說兒完面之後,他只能讓我們之中一個人離開唐家堡,至於讓誰走,由我決定。  我知道他的意思,他在找理由殺無忌,他一定認為每一個人都會愛惜自己的生命,讓一個人走,又由自己做決定,誰都會選擇自己。  但我偏不。  無忌死了,大風堂又被唐家堡消滅了,我活著還有什麽意義?  我死不足惜,讓無忌快快樂樂的活著,我就心安了,而且,我剛剛又偷聽到唐家堡攻打大風堂的秘密,只要我見到無忌,把消息告訴他,他趕到風堂,與司空大叔聯手,一定可以打敗唐家堡。  既然讓無忌走有這麽多好處,我怎麽不選擇他走?  所以我對唐傲說,我留下。  唐傲反覆問了我好幾次是不是真的這樣決定,我都說是真的。  然後,他說他帶我去見無忌。  他帶我走出房門,右轉,沿著走廊走了二十五步,左轉,走了十七步,停在一個花園的涼亭前,他走上涼亭,轉動右邊的一張石椅,涼亭中的石桌便緩緩移開,露出一個地洞。  他領先走了下去,我跟著走下,一共走了十六級樓梯,右轉,右邊是一條好長好長的石道,兩旁各插了十二支火把。  我問他無忌是不是被他關在這裡。  他笑說不是,是無忌自己同意來的,又說這裡不是牢房,是唐家召開機密會議的地方,他之所以選擇這裡讓我們見面,是表示我們的談話絕不會讓別人偷聽。  他笑說讓別人偷聽自己的情話,是很殺風景的事。  我臉都紅了。  唐傲領著我走到石道盡頭,同左轉,又是一條兩旁插著十二支火把的石道,不過,石道的盡頭有一道微開的石門。  唐傲指著石門對我說話:「無忌就在裡面,我不打反你們了。」  說完,他笑著看了看我,然後轉身出去。  我站著,看著石門,心跳得愈來愈快,我跨出第一步,心跳得更快。  啊,無忌,我馬上就看到你了。  我終於走到石門前面,我用力將石門推開,推門的時候,我腦中忽然浮起一個念頭,這一進去,唐傲會不會永遠把我和無忌關在裡面?  這念頭只是一閃而過,因為我馬上告訴自己,我和無忌能永遠關在這裡,那可是我幾世修來的福氣。  門全部推開了,我以為我會昏倒,卻發現我還是有相當程度的鎮定。  我看到無忌,起先看到的是他的雙眼,我發現他看到我的第一眼,是楞了一楞,繼之才是興奮,這表示他不知道來的人是我。  唐傲為什麽不告訴他,是要讓他突然興奮嗎?我沒有再想下去,因為我看到無忌微笑著從石椅上站起,迎面走了過來,他只手伸出來,我也伸出我的手,走向他。  他的手接觸我的手的時候,我感到一陣愉悅的顫抖。  噢,我感到我是多麽的幸福。  無忌牽著我的手,把我拉近他身前,他踹詳了我很久,惹得我臉都紅了,才對我說,我瘦了。  「你也是。」我說。  他輕輕一笑,牽著我的手,把我扶坐在石椅上,然後,坐在我對面,他替我斟了一杯酒,舉起他面前的杯子,看著我。  我舉起杯子,放在肩邊,假如這就是那杯交杯酒,該多好,我淺淺的啜了一口,放下。  無忌的表情痴痴的,一直看著我,然後他才問我怎麽會來到唐家堡。  我把別後的一切都告訴他,他也把他的事,概略的告訴我。  這時,我才記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就是我偷聽到唐傲和唐缺的話,我把這件事和唐傲只准我們之中一個人離開唐家堡的事,一起對無忌說了出來。  無忌聽完,沉思了很久,我看著他的表情,我知道他的內心一定在交戰,在痛苦。  我安慰他說,我留在唐家堡會平安無事的,因為以唐家堡在江湖上的聲望,他們怎麽可能欺負我一個弱女子?  無忌也說我的話很有道理,但他還是有一點擔心,我問擔心什麽。  他說:「我怕唐家堡利用你做人質,只要我們大風堂打敗了唐家,他們會反過來利用你來威脅我們。  我很毅然的對無忌說:「你放心,假如他們要利用我做人質,你就要求他們,先看到我才做決定。」  無忌問我為什麽。  我說:「到時侯,為了大風堂,為了你。我會犧牲,我不會讓唐家的人得逞,這樣,你就可以全心全意的放在戰場上,不必再為我操心。」  無忌不說話了,我看到他的眼神很沉痛,他拿起酒杯,喝了一杯又一杯。  我沒有阻止他,只不過在他喝到第三杯的時候,才對他說:「你別忘了,你還要趕到司空大叔那裡去報信。」  他馬上放下酒杯,滿懷感激的眼神看著我,我對他笑,我知道我的笑容一定帶著苦澀。  我忍不住自己端起酒杯猛然把酒喝光,因為我忽然想到,這一夜,也許是我和無忌見面的最後一夜。  無忌似乎感染到我內心的悲痛,他端起酒壺,又把酒杯斟滿。  我知道我不能再表現出悲傷的表情了,我必須以堅強的態度來面對無忌,讓他心安,讓他一點也不擔心我,這樣,他才能全心全意的去對抗唐家堡。  所以我忽然笑了起來,我盡找些以前的歡樂回憶來和他交談,起先,他都楞楞,但不久之後,他就和我一樣的,大談往日的快樂事件。  但是,不管多快樂的事,也會有結束的時候,尤其是我們此刻的心情,在講完了樂事之後,格外的顯得憂傷。  真的,我們的話一停頓下來,整個石室都似乎瀰漫著一股□濃的憂愁氣氛。  我已經不知如何是好了,我再也想不出用什麽方法來讓無忌快樂。  我看無忌的表情,他好像也在想跟我同樣的事,他似乎是,想找些快樂的話題來讓我高興。  這時,石室內的一支火把忽然熄滅;室內驟然黯淡了下來,這火把,給了我一個靈感,我立刻對無忌說:「火把將滅了,天快亮了,這表示新的一天又來了。」  無忌只是嗯的應了一聲。  我忍不住把聲音提高,對無忌道:「這表示什麽你難道不知道?」  無忌有點茫然的看著我。  我說:「這表示你必須加快腳步才能及時趕到風堡,你知不知道?」  無忌霍然站了起來,然後又頹然坐下,說:「這表示我們必須分手了。」  我的淚已經衝到眼帘,我極力壓抑住,用安慰的口吻對無忌說:「只要有緣,我相信我們會重聚的。」  我自己也轉出我的聲調,是哽咽的,我不知道無忌的感受是怎樣,因為他這時忽然又站了起來,背對著我,說:「你保重了。」  然後,他沒有回頭,他的腳步那麽堅決的,走向石門,伸手把石門打開。  他就那樣筆直的走出去,走出了我的視線。  我的心在狂喊,差點沒衝出喉嚨叫出聲來,我是絕對不能叫他的,我一叫他,我知道他一定會回頭,一回頭,他一定會看到我悲痛的表情,那後果如何,我想也不敢去想。  然而他就那樣走了?  他會不會從此走出我的生命里?  我感到內心一陣絞痛,眼眶一陣溫熱、我再也禁不住我的淚水了。  我趴在石桌上號哭了起來。也不知哭了多久,當我張開眼睛,我看到一雙腳在我面前不遠。  我心中先是一陣狂喜,哦,無忌,你還是捨不得我的,但我這狂喜一下就消退,因為我想,無忌是不應該回來的,他不應該為了兒女情長而拋棄大風堂。  我抬頭,還好,不是無忌,是唐傲。  唐傲的表情很尷尬,他想對我笑,可是我那樣的表情,他怎麽笑得出來?可是不笑,又不是待客之道,所以,他的表情實在很滑稽,不過,看到他這樣的表情,我可是這一絲絲愉悅之情也沒有。  他用不太好意思的口氣對我說:「我送你回去。」  我知道,他所謂的回去,是回客棧,絕不會是離開唐家堡,他要把我軟禁起來,以便需要的時候來利用我。  我跟著他走離石室,踏上涼亭,我發理原來天已亮了。  快到客棧的時候,我忽然想到蕭東樓。  以蕭東樓的武功,能不能打蠃唐傲?我相信假如蕭東樓不是因受了傷靠擔架來行動,就一定能打蠃唐傲,躲在架子上,我就不敢肯定了。  不過,打不蠃沒關係,只要能設法帶我離開就可以了。  想到這,我忽然發現了新的希望,我已經不再感到難過,反而有點高興起來。  唐傲站在我的房門,把門推開,對我說:「你把你的東西收拾一下吧。」  我問他為什麽?  他說:「蕭東樓已經走了,我們在花園那裡另外準備了更舒服的房子讓你住。」  我一聽蕭東樓已經走了,人就傻住。  我的希望又幻滅了。  我忍不住問唐傲,蕭東樓什麽時候走的。  唐傲說,天還末亮就走了,說是趕去找「殭屍」打通筋脈。  他為什麽不辭而別。  唐傲說他找不到我。  為什麽會找不到我。  唐傲說:「因為我對他說、你跟趙無忌已經離開了唐家堡。」  我怨聲責問他:「你為什麽要騙他?」  唐傲說:「這樣不是很好嗎?讓他死了這條心,難道你會跟他?」  我沒有話說了,唐傲說得對,何必再折磨蕭東樓?我的心是絕對只屬於無忌一個人的,何必讓蕭東樓再受罪?  但是,我卻忽然逞強起來,兇巴巴的對唐傲說:「我高興,我喜歡有人在我身邊,不成嗎?」  唐傲忽然笑了起來,他說了一句大出我意料之外的話,他說:「這就好了,我就怕你不高興。」  我莫名其妙的看著他,他又說:「其實,讓你搬到花園裡住,並不是我的意思。」  「是誰的意思。」  「是老祖宗的意思。」唐傲說:「其實也不完全是老祖宗的意思,是唐花要老祖宗這樣做的。」  「唐花?唐花是誰。」  「唐花是我的小表弟。」唐傲說:「他因為生性喜歡拈花惹草,也很少在江湖上走動,所以你一定沒有聽過他的名字,不過,他前幾天無意中看到你的畫像,便整個人痴迷了起來,吵著說非要找到你不可,剛好你來了,他知道了,便去請求老祖宗把你留下,你現在知道,我為什麽要留你下來的原因了吧?  我明白,我一切都明白了,我怎麽這麽倒霉?  我默默的收拾行李,又跟唐傲進去花園,這次他帶我到一間布置得美崙美奐的房間里。  他叫我休息一下,說等一下唐花會來找我。  我趁此機會,趕快把昨天的事記下,誰知道今天又會發生些什麽事呢?第八章 隹與抉擇無忌是人,當然有 徨的時候,尤其是來到這條三叉路,他更是 徨無比。走那一條?左邊通往上官刀的城堡,現在由郭冠群負責。右邊通往盤龍谷,由 弓負責鎮守。一直走就是到司空曉風的風堡去的路。按道理無忌應該一直走,不過,所謂按道理,按的是誰的道理b是衛鳳娘偷聽得到的道理?這愉聽來的道理會不會有詐?無忌要猜的,是唐傲真正要攻打的,是那一處。L按路程的遠近,最近的是盤龍谷,按常理推測,唐傲應該先攻盤龍谷才對,尤其是無忌已經離開了唐家堡,而唐家堡看起來也一點要出征的氣氛也沒有,假如唐傲要政打遠的地方,應該比無忌還早便敵程才對。當然也有可能唐傲-早有安排,唐家堡根本不必有唐家的人出來,就有手下大將會依令進政。不過基本上無忌並不信任唐傲,那有會放人回去,然後才進攻的道理?而且那有這 巧,又讓無忌已經把馬頭的方向轉右了,走了幾步 忽然停住,因為他想到上官刀。不管唐傲攻打那裡,上官刀一定會隨行,他也一定會設法通知被攻打的地方,要他 及時防範,不管多艱難,他相信上官刀都一定會通知到的。這其中最值得憂慮的一點,就是上官刀通知了以後,只要唐傲在進攻時發現對方有 防範,唐傲一定會懷疑上官刀通風報信,因為再也沒有人會知道唐傲要攻打什麽地方。如果有人被大風堂收買了,走漏了消息,唐傲也一定會查出來,而除了上官刀之外 唯所以他決定那裡都不去,他選擇失琮,不讓唐 堡的人知道他在那裡,唐傲就很有可能一有可能的,就是他,趙無忌。 。會先從他看手來猜想為什麽大風堂的據點會有所防範。這樣,上官刀就可以避開一切嫌疑。可是,萬一上官刃都不通風報訊呢?無忌不擔心這點,因為這是大風堂和唐家堡生死存亡大戰的開踹,上官刀怎麽會不通風報訊?-他決定不走,他估量一下自己所帶的范糧,大概可以吃五天,所以他下馬,牽看馬在二一叉路口中,往山上走去。對上官刀來說,他也有 徨的時候, 但都只是很短暫的時間而已,在江湖上,上官刀除了智慧與武功聞名之外,他的決斷力也是受人稱道的。所以,到底要不要通知盤龍谷的徐弓,他只思考了一會,便有所決定。他和唐傲交談的時間是下午,談完時是黃昏,夕陽正西下,他離開花園的住處,往街鎮走去。來到一家麵攤子,他坐下,攤子里有六張力桌,此時正是吃晚飯的時候,每桌都有人,他坐的一桌上也有人。他叫了一琬牛肉麵,紅饒的,很辣,辣得做一邊吃一邊擦汗。他吃得很慢:每根麵條都好像要咬碎了才吞下,因此當他吃完面的時候,其他客人早司走光,新客人之中也只有他對面桌上生了一個而已。這個新來的客人,穿了一身灰衣,滿臉鬍子,一副粗豪的樣子,連吃面的樣子也是很粗豪,三扒二扒的唏哩嗶啦就把一大琬牛肉麵吃完。上官刀吃完站起來正想去付賬,看到這灰衣人的吃相,不禁看了看麵攤老闆,搖搖頭笑了笑,然後他走近攤子旁,拿出一錠碎銀子交給老闆。這時,那灰衣人忽然大叫一聲:「糟了二上官刀回頭,和老闆一起看看他。只見灰衣人兩隻手在全身上上卜下胤抓亂摸,道:「我忘了帶錢。上官刀笑道:「你一定是從遠地來?灰衣人道:「是呀,我是來做布疋買賣的,住在悅來客棧,我的錢就放在客棧,不知老闆可同意我回去拿?老闆還末開口,上官刀就道:「不必了,我請你。 說看,又如了一錠碎銀給老闆。然後,上官刀走近灰衣人,道:「我看你也別急看回旅館,快端午了,這街上熱闊得很,我這銀子你先拿去花,明天你再還我,你就交給這麵攤的老闆,我常來。他把一個大元寶丟給灰衣人,對老闆笑了笑,就離開了。灰衣人拿看人元寶,笑看間老闆:  真是個大好人,是你們鎮上的大富賈嗎?麵攤老闆說:「不,他是我們唐家堡的大貴賓,他的名字,你們做買賣的還是不要知道的好,免得嚇看了。  :灰衣人轉身點頭,道:「好,不知道也沒關係,頂多明天我回請他一頓就是了。麵攤老闆說:「他可不一定來哦。灰衣人道:「沒關係,我大不了多放點錢在你這兒就是了。麵攤老闆道:「你看看辦吧。灰衣人舉起手上的元寶,對麵攤老闆道:「我可要去花羞花差一下羅,明天見,你運氣真妤,我明天必須再來吃一頓。說完,灰衣人就往閘市的地方走去。走看走看,他頭也沒回,便感覺到有人在跟琮他,其實,早在他在麵攤子吃面的時候,便已感覺到有人盯看他。——唐家對任何陌生人都會注意。灰衣人早就知道了,假如沒有人跟琮他,他反而要擔心呢。所以他故意走到著名的 麗春院 ,叫了個姑娘陪他喝酒,過了一個時辰他才出來,回到旅館。在旅館的房裡,他從懷裡掏出碎銀和好幾錠元寶。——原來他是帶看錢的。他取出上官刀給他的一個,拿看兩邊尖的地方,用力一彎,元寶便裂成兩半,有一張折得很細的紙條便從裡面跳了出來。他拿看紙條,也沒打開來看,便走到他的行李箱旁,把一尺見方的行李箱打開,從行李箱拿出一個小竹籠,他把竹籠打開,裡面赫然是三隻鴿子。這時,他才把紙條打開,原來紙條一共有三份,都已折好旦在一起。灰衣人也投看內容,便把紙條分別綁在三隻鴿子的腳上。——這是他的職業道德,他專門訓練夜間飛行的鴿子,從 白玉老虎 的計劃開始時,他使化粒成不同的身份,每隔十大都來這裡一次,每次都依令到麵攤吃面,這是他第一次拿到手訊。——他姓易,叫百臉,精通易容之術,他是上官刀的生死之交,今年初就接受上官刀的託付,帶看分別會飛回盤龍谷、風堡以及上官刀住處的鴿子, 常來唐家堡。易百臉把紙條綁好,將鴿子放在懷裡,帶看錢走回麵攤。看到麵攤老闆,易百臉就把錢交給他,對他說道:「這錢就麻煩你還給那位替我付賬的先生。麵攤老闆滿臉笑容道:「明天還也不晚呀,為什麽要多跑一趟? 他是在替自己兜生意,客人明天來,便會再吃一頓。易百臉道:「明天一早我就走了。艮 四 、麵攤老闆道:「哦?不多住幾天? 他看了看手上的錢,發現多了幾錠碎w,便 出來,道:「這太多了。易百臉道:「這是給你的,因為要勞煩你嘛:抄手是這裡的老闆笑得很開心,道:「那就說了,你要不要來碗抄手做消夜?我的酸辣 芒一絕呀易百臉道:「好呀。吃過抄手,易百臉很開心的離開麵攤,他開心的原因,是發現跟琮他的人已徑走了,他:知道原因,他知道麵攤的老闆也是唐家堡監視來客的人,他只是不知道,老闆是用什麽方法通知跟琮他的人,不必再跟琮而已。他是有點 徨,因為他的計劃忽然發生了偏差。偏差的原因是趙無忌引起的。下午,探子回報,往盤龍谷的路上,沒有趙無忌的琮影。唐傲那時還很高興,因為趙無忌很可能上釣了,前往風堡。稍後時間,另一批探子也回報,往上官堡的路上也沒有趙無忌的琮跡。唐傲更高興了,因為一切,都會依照他的計劃來進行了。唐傲本來推斷,用衛鳳娘做餌,趙無忌最有可能上當,因為透過衛鳳娘向趙無忌講坩她偷聽來的消息,趙無忌起先一定會不信,但他一定會繼繽推論,以唐家的智慧,使的計謀一定會讓他起疑心,不去風堡,唐家反而政風堡,所以趙無忌最後還是會去風堡。當兩批探子都已探知除了風堡之外,都沒有趙無忌的琮影,這表示趙無忌一定是聰明反被聰明誤,還是選擇了風堡。不過唐傲做事一向都是要有十成十把握才進行的,所以他還是要等,等派往風堡路上的探子的回報。探子來了,報告的消息 令唐傲震撼不 。——風堡的路上也不見趙無忌的琮影。趙無忌去了那裡?唐傲想了很久,都想不出個所以然來。事前,他做了很多假定,即使趙無忌不上當而往別處,也有探子會說出他的行琮,計劃就可修正進行,但如今,趙無忌忽然失琮了,這確實令他百思不得其解。其實,趙無忌走向那一處大風堂的據點,唐傲都並不太在乎,重要的是,他要利用趙無忌的落腳處,來試探上官刀的忠誠程度。上官刀已陘知道他已攻打盤龍谷,假如趙無忌落足風堡,他就佯攻盤龍谷,實取的琅是上官堡,佯攻盤龍谷的用意,在試探盤龍谷是否已有準備,如果有,上官刀多少也脫不了嫌疑,如果沒有,連體龍谷也可輕取下來,上官刀就可以重用。這是唐傲的如意算盤。地做夢也想不到,趙無忌會忽然間失去了琮影,當然,趙無忌這步棋,本來就不重要,他放無忌回去,只不過想增加一點樂趣而已。但如今趙無忌的失琮, 似乎有點影響大局,起碼也會影響 對上官刀的判斷,而對上官刃的忠誠判 , 又是那麽的重要。他只是 徨了一陣子,還是決定一切按照計划進行,於是,他吩咐下去,準備快馬,並傳訊通知所有在大風堂據點外圍部署的人馬,一切依計行事。不過,唐傲就是唐傲,一切雖然依計而行,他封在另一方面,先做一個壤的打算,這個壤的打算,並不是指攻打大風堂,而是指對付上官刀。他把唐花叫來,吩咐他進行對衛鳳娘的攻勢。這些,都是發生在五月初二一黃昏前的事。五月初三,黃昏,夕陽已西下,天上晚霞正燦爛。衛鳳娘一覺醒來,就看到窗紙上反映晚霞斑爛的色彩,她有一種舒適愉悅的感覺自心中升起,的確是這樣的,不管有什麽心事,只要睡看了,又睡得安穩,睡醒的時候,又看到大自然美麗的彩筆在窗紙上繪下美麗的圖畫,這感覺,無寧說是接近幸福的感覺了。她從床上坐起,心中想,晚霞這麽好,應該由去看看才是。所以她就推開了房門。她楞住。因為她看到一個人,一個好像笑容早就擺在那裡等地出來看的人。這個人五官長得很美,只不過帶點脂粉味而已。衛鳳娘一看到這個人,就想到唐傲說的話,就知道它是什麽人。他就是唐花,一個很花心的少爺。唐花的笑容彷佛是天生就那樣子似的,笑看對衛鳳娘說:「我叫唐花。衛鳳娘道:「我知道。她只看了他一眼,說了句 我知道 ,便把眼光移開,望向西邊天際逐漸披上灰色的晚霞。唐花把頭一移,擋住衛鳳娘的視線,讓衛鳳娘只能看見他的臉,還是那個笑容,道:晚霞並不好看。衛鳳娘一怔,道:「這麽美的晚霞,怎麽不好看?唐花道:「晚霞那有奶美?那有奶來得好看?衛鳳娘的臉不禁飛起了一陣紅霞。唐花竟然痴痴的看看她臉上的紅霞,道:「奶看,奶這個時候更美。衛鳳娘臉上的紅霞更紅了。唐花的笑臉更痴了。這時,晚霞的色彩己消退,天際變成一片灰黑。唐花雙手用力拍了一下,兩個丫環便提看燈籠,從走廊的遠角處走了過來。唐花用戲子念台詞般的口吻道:「夜已來臨,路已看不清楚,我怕奶不小心跌倒,所以喚來兩個丫環為奶引路。衛鳳娘想笑。她覺得很滑稽,但她並沒有笑,只是對唐花道:「為什麽要引路?誰說我要出去的?」唐花馬上換個姿態,道:。 哦,既然奶不出去,那就到奶房裡好了。 他轉頭對其中一個丫環道:「小蝶,奶進去點 。小蝶快步進房。衛鳳娘道:「我不喜歡有人侍候。唐花還是那個笑臉,道:「那不成的,佳人身邊而沒有丫環侍候,豈不像將 而沒有兵,那多無趣?這兩個丫環,一個叫小蝶,一個叫小蝴,蝴蝶的蝴,就是要來侍候 的,奶必須要習慣習慣 才成呀。衛鳳娘忽然發現唐花實在太愛講話了,像剛剛那些話,就讓她感到有點討厭 她本來要板起臉表示不高興的,但她忽然想到一件事,臉上便立刻堆起了笑容。——地想到可以利用唐花,假如唐花真的對她痴迷,便 可以找機會利用他來 她離開唐 堡。於是,衛鳳娘笑看說道:「好吧,反正習慣也是慢慢養成的。唐花一聽,雙手一拍,高興得大叫道:「這就對了。此時,房裡的燈玷上,小蝶已田來,站在小蝴旁迸,唐花對她們道:「你們去把飯菜踹到房裡來。然後,他轉頭對衛鳳娘說:「我有這個榮幸,能夠跟你在一起共進晚餐嗎?衛鳳娘道:「我能拒絕嗎?唐花笑了,笑得很開朗,他一沒笑一沒伸手示意請衛鳳娘回房。這時天已全暗,幾點稀落的星光已在帶點蔚藍色彩的夜空下閃爍看。飯菜已端來,菜是標準的川菜,紅紅的,透看一股辣味。唐花對衛鳳娘說: 辣的菜還吃得習慣嗎?衛鳳娘道:「可以,我本來就喜歡吃辣。唐花道:「辣的東西吃多了,會喉焦舌乾,奶知道最好用什麽酒來下這種辣菜最好?衛鳳娘問道:「用什麽酒?唐花道:「冰鎮波斯葡萄酒,奶喝過嗎刀衛鳳娘搖頭道:「沒有,第一次聽到。唐花道:「奶馬上就可以喝到。話剛說完,小蝶就捧看一個木盤土來,木盤上放看一個瓶口很大的瓷瓶,瓷瓶里有一個小小的窄身的瓷瓶。唐花道:「大瓶里放的是冰塊,小瓶里放的就是從波斯運來的葡萄酒。小蝶替二人各倒了一杯。唐花舉起酒杯,道:「來,我敬奶一杯。衛鳳娘淺淺的啜了一口。唐花問道:「好 嗎?衛鳳娘道:「不 ,甜甜的,帶點酸味,好像吃酸梅的樣子。唐花道, 冰涼的感覺,剛好可以去掉奶嘴裡乾辣的氣味,這是我們唐家珍藏的。衛鳳娘笑道:「那可是我的榮幸了。唐花道:「只要你喜歡,我們唐家任何的珍藏寶貝,我都可以讓奶享用。衛鳳娘道:「真的?唐花道:「當然是真的,奶知道我對奶仰慕了多久嗎?衛鳳娘沒有回答,低頭吃飯,喝了點酒,它的臉帶點酡紅。唐花看看她,似乎痴了。衛鳳娘發現他沒有接下去說話,便抬頭看了看他。唐花也凝視看衛鳳娘 ,道:「奶好美。衛鳳娘笑了,開心的微笑。 , 唐花又道:「半年多前,我在我們唐家的檔案固三里,忽然看到奶b郡時,我就視奶為天人,心裡一直想看,假如我有幸看到奶……沒想到,奶的人比 更妤看千倍萬倍。衛甩娘免得有點肉麻,只是她沒有表現田來,因為她另有所圖,所以她依舊保持笑容,道:「謝謝你的 美。唐花道:「我不是誼美,我是在述說我看到的真相。衛鳳娘不說話了,它的肉麻感也消失了。她從來沒有聽過有男人用這種方式來說她姜麗,趙無忌更沒有,他是用眼神來表達他的愛意,而面前這個唐花, 是直截了當的說出來,說的話有時又那麽有技巧,這令得衛鳳娘禁不住有一點感動。唐花又道:「半年多,幾乎是兩百個白天夜晚,我都思念我看的畫中人,如今竟然有幸能同桌共食,奶知道我多開心嗎?來,再喝一杯。衛鳳娘忍不住也舉杯一飲而空。唐花放下酒杯,道:「奶明白我的心意嗎?衙爪娘沒有塔腔,她當然明白:但明白歸明白,別說她的心早已後於趙無忌,就算沒有無忌,她又怎麽可能會喜舐宮花這樣的人?而且,她又怎麽能回答這種問題。唐花又道:「我可以為奶做任何事。這句話可是衛鳳娘感興趣的,因為她就是希望唐花會衝動起來,衝動得不顧一切後果的,把她帶離唐家堡。  所以衛鳳娘這回答腔了,她道:「任何事?」  唐花又堅決的口氣道:「任何事。」  衛鳳娘故意用開玩笑的口吻道:「假如我叫你死呢。」  唐花楞了一楞,道:「那我不會做。」  衛鳳娘道:「為什麽?你不是說可以為我做任何事嗎?」  唐花道:「死不成,因為我死了,就再也見不到你,見不到你的事,我是絕對不肯做的。」  衛鳳娘道:「那你剛才的話豈不是在騙我,哄我?」  唐花道:「不,我應該把我的話修正一下,我可以為奶做任何事,只要我可以常常和你在一起。」  衛鳳娘又追問一次:「真的?」  唐花道:「真的。」  衛鳳娘道:「假如有人妨礙了你來看我,或者妨礙我的自由,奶會怎麽辦?」  唐花道:「趕走他。」  衛鳳娘道:「趕他不走呢?」  唐花道:「殺了他。」  衛甩娘道:「假如這個人是你們唐家的人呢?」  唐花沒有回答,他默默的注視養衛鳳娘。」  衛鳳娘又問道:「你不敢?」  唐花道:「我沒什麽不敢做的事。」  衛鳳娘道:「那你為什麽不回答?」  唐花道:「為什麽要殺自己的親人呢?」  衛鳳娘道:「是你說殺的。」  唐花道:「我們唐家有誰會妨礙奶的自由?」  衛鳳娘道:「有。」  唐花道:「誰?」  衛鳳娘道:「唐傲。」  唐花道:「大表哥?他怎麽會?」  衛鳳娘道:「怎麽不會?不是他把我留在唐家堡的嗎?」  唐花道:「他是為了我。」  衛鳳娘道:「為了你?」  唐花道:「是呀,他知道我喜歡奶,所以才把奶留下來的。  衛鳳娘不說話了,因為她知道、其實並不是這麽一回事,唐傲不是對她說過,見了無忌之後,只能讓一個人離開唐家堡嗎?假如離開的人是她,而不是無忌呢?所以她知道,這其中必然有詐,不是唐傲騙了唐花,就是唐花在欺騙她。  她沒有把心中的疑問對唐花說,只是問道:「就算他是為了你才把我留下,但是如果我認為他還是妨礙了我的自由呢?」  唐花道:「奶那一方面感到不自由?」  衛鳳娘道:「我不能離開唐家堡呀!」  唐花道:「誰說的?」  衛鳳娘道:「唐傲。」  唐花道:「不會吧。晚上我去問問他。」  衛鳳娘道:「假如他騙你呢?」  唐花道:「不會的,奶想到那裡,我都會讓你去。」  衛鳳娘道:「假如唐傲不準呢?」  唐花道:「假如真的不準,我們就儉儉睡開這兒。」  衛鳳娘道:「真的?」  唐花道:「只要奶讓我跟在奶身迸,我可以帶奶到任何奶喜歡去的地方。」  衛鳳娘道:「包括回大風堂?」  唐花道:「你想回大風堂?」  衛鳳娘道:「誰不想回去她從小生長的地方?」  唐花道:「我不希望奶回去。」  衛鳳娘道:「為什麽?你怕?」  唐花道:「我才不怕,大風堂算得了什麽?」  衛鳳娘道:「那你為什麽不希望我回去?」  唐花道:「因為大風堂里有一個人。」  衛鳳娘道:「奶是說無忌?」  唐花臉上露由苦 的表情,一副吃醋的樣子,道:「是的,我不希望奶再見到他。」  衛鳳娘道:「我回去並不一定會見到他。」  唐花道:「萬一見到呢?」  衛鳳娘道:「你連這點也不敢賭一睹?」  唐花道:「我不做沒有把握的事。」  衛鳳娘道:「好吧,那我們就不必再說了。」  唐花不再說話,他一個人自斟自酌,一連喝了五杯葡萄酒,然後,站起來,對衛鳳娘道:「告辭。」  說完,他揚了揚頭,同小蝴及小蝶示意,三個人一起離開衛鳳娘的房間。衛鳳娘感到惶惑,她一個人坐在窗前,對看夜色出神。她知道 她今天晚上的表現一點也不妤,她不應該那麽迫切的催促唐花回答那些問題。她應該用柔情來騙取他付出真感情,等他被感情迷惑住,才要求他做一些事,這才應該是上策的方法。唐花對她目前的印象,只不過是個人的鍾情,對他而言,還是單方面的,衛鳳娘一點什麽表示也沒有,他怎麽會輕易答應要求?此時此夜,衛鳳娘才理清自己的思緒,才找到自己應該走的路,對於該如何做,才算有了決定性的選擇。她決定今夜早點入睡,明天以最有精神的面貌,戴上虛情假意的面具,來面對唐花,來討好唐花。她懷看抉擇後的一份安然感覺,躺在床上,睡了。同樣的夜色下,趙無忌琅失眠。他很想睡,但上官刀到底會不會通知大風堂各個 點堂口,準備迎戢唐家堡這件事b一直在他腦際盤旋。這是一場賭博,一場關係大風堂前途的賭博。而這賭博封必須押在一注末知之上。趙無忌不了解他的上官大叔, 連白玉老虎的計劃他都會不知道,他怎麽能談得上了解大風堂的創堂人物?就是因為地想到不了解上官刃,他才忽然有了煩惱。他本來認為上官刀一定會想辦法通知大風堂的事,在此時此夜,忽然感到迷惑起來,萬一上官刀為了自己安全的顧慮,或者找不到傳遞消息的人來傳消息心他並沒有通知呢?假如大風堂的兄弟因為這樣而被唐家堡攻個措手不及,那些死傷的兄弟,是不是該由他負責?他應該選擇一個地方去通知,這才算是真正的賭,因為就算通知的地方,不是唐家要攻打的地方:他也只不過是押錯寶而已,本人不會感到遺憾。但如今地一個人躲在山中,把大風堂兄弟的危機,賭在上官刃的做法上,這或許是一個錯誤的抉擇。趙無忌看看夜色,他知道,假如錯了,他也無法挽回了,因為他已經沒有時間了。就在這時,他忽然聽到一陣類似鳥雀拍翼的輕微聲響,他感到有一個東西,正向他的方向撲來。他棲身的地方走出 上的一棵大樹頂,他本能的折斷一枝小樹枝,用動往來物擲去。他拿捏得很准,一擊就擊中了來物,他聽到來物墜下碰撞樹葉的聲音。他的人已蓄勢而立,仔細傾聽各方是否還有聲音。沒有,除了風聲,什麽聲響也沒有。他動都不動的站了很久,他怕剛才的東西是暗器,是有人向他儉襲而發的暗器,但一盞茶左右的時間過去了,一切動靜也沒有。這時他才想到,那可能是一隻飛鳥而已,他飛身往剛才那東西下墜之處撲去,伸手一拿,人就勢輕輕落地。拿在手上,他使感覺到那果然是一隻飛鳥,趁看夜色,他看到那是一隻鴿於。鴿子 他馬上想到信鴿日會不會是唐家堡傳遞消息的信鴿?他連忙伸手往鴿腳處一摸,果然有一張小紙綁在鴿腳上他從懷中拿出火摺子,打亮,就看亮光把小紙打開,他一打開,心中就叫了玷糟糕。他認出那是大風堂傳遞消息的暗號。其實紙上什麽字也沒有,只不過紙的形狀有砧特別而已,那是修剪得像心形的一張小紙,而這,正是大風堂要告訴自己人,要小心的意思,紙的尺寸很小、表示小心的時間是在二一兩天之內,假如是十天八大,紙的尺寸就會更大。他知道這一定是上官刀傳遞的消息。但現在鴿子已被他射死,怎麽辦?上官刀只放出一隻鴿子嗎?這鴿子的目的地是什麽地方於趙無忌開始後悔自己太不小心了,他怎麽沒想到會是鴿子?怎麽會認為是暗器呢?後悔已經沒有用,怎麽補救才是辦法,但,他能夠做什麽補救的辦法呢?在同樣的夜色下,上官刀倒安穩的睡了,睡前,他去看了一下女兒,女兒為了救父,被不明究竟的趙無忌刺傷後,便愛得沉默寡言,跟以前生動活潑的值牲,完全不一樣,她的外傷已逐漸好轉,但內心的憂愁 似乎日漸加深。這一點,上官刀並沒有注意,以他的心思,除了女兒的外傷之外,都放在唐家堡梭密的刺探,和防範唐家對大風堂不利上面。別說他女兒的心思,就連唐傲到底有沒有放無忌走,他都沒有去追問,他不是不想知道,同甘共苦的兄弟的獨生子,他當然關懷他的安危,但比起大風堂存亡的安危來說,個人就變得微不足道。他必須小心的隱藏屍-[的身份,才能替大風堂出力,能夠將消息傳出去,他已經覺得心安了。他有信心,他的訊息一定會傳到大風堂弟兄的手裡。夜己 很深很深了。上官刀和衛鳳娘已入睡,森林裡的趙無忌猶在後悔與煩惱的時候,唐花正在和唐傲交換情報。 "唐花道:「衛鳳娘確實很想離開唐家堡。唐傲道:「你有信心,可以隨她而行嗎?」唐花道:「有,今晚我用了一招欲擒故縱手法,我相信她明天一定會對我特別好。」唐傲道:「你一切要小心,我們的下一步很可能完全要依賴你來進行。」唐花道:「我知道。」唐傲站起來,走到一個柜子前,打開櫃門,從裡面拿出一個錦盒,他把錦盒端回桌前b放在桌上,對唐花道:「這個交給你,你帶在身邊,隨時都有可能用得上 。」唐花問道:「這是什麽?」唐傲道:「你打開看看。」唐花把錦盒打開,小心異其的拿出裡面的東西。那是一條雕得栩栩如生的龍,是用白玉雄成的。唐花讚歎道:「好一條玉龍。」唐傲道:「是用白玉雕的,叫白玉雕龍。」這條白玉雕龍並不很大,比男人的手掌大一點,龍首昂飛,彷佛要飛日去的樣子。唐傲伸手從唐花手中拿過雕龍,指看龍嘴,道:「這嘴巴是張開的,裡面雕成半空,可以把紙條塞進去。唐花道:「我們的計劃就是要利用這條雕龍的嘴巴?」唐傲笑道:「正確的說,是利用雕空的龍肚。」唐花道:「為什麽要用這條白玉雕龍?」唐傲道:「因為這是上官刀送的,上官刀說這是趙簡生前最喜舐的一件玉器。」唐花道:「我會小心帶看的。」唐傲道:「假如用得看,你到趙簡的莊子附近,有一間賈文房口寶的店鋪,店名叫『白玉齋』。」唐花道:「我知道,老闆叫白玉奇。」唐傲道:「對,白玉奇最擅長的是書法,不但字寫得漂亮,而且臨摹別人的字,一模一樣。」唐花道:「反正我等你消息 ,到時候再找他,照你的計劃找他寫字。」唐傲道:「對,你可以向他表明你的身份。」唐花道:「他是我們唐家收買的人?」唐傲道:「每年五千兩銀子 。」唐花道:「那他可以不必開店鋪了。」唐傲道:「假如我們這個白玉雕龍的計劃需要進行,他以後就可以不必再開鋪了。」唐花道:「為什麽?我們還要給他一大筆錢嗎?」唐傲道:「不,等他寫完了字,你就殺了他。」唐花道:「滅口?」唐傲道:「能收買來的人,用更多的錢一定可以收買回去,這點我們不可不防。」唐花道:「很有道理。」唐傲笑道:「沒有道理的話,我們唐家堡能在江湖立足這麽久嗎?」唐花也笑了,笑得很得意。這時,門外忽然有人敲門。這麽深的夜晚,居然有人敵門,一定是有緊急的事發生,唐傲一迸叫唐花把白玉雕龍收起,一邊過去開門。門外站的是唐缺,唐缺手中拿看一隻鴿子。關上門,唐傲和唐缺一起走到桌前生,唐缺把手中的鴿子遞給唐傲。鴿子還活看,掙扎看想脫離唐傲的手。唐傲以手來看鴿子的翅膀,拿到手中,道:「這不是我們的信鴿。唐傲道:「是在城外十七里的地方碰上了我們布置的網,他們用快馬帶回來的。唐傲道:「是那裡的信鴿?」唐缺道:「查不出來,以前沒有看過這類鴿子。」唐傲道:「不是大風堂的?」唐缺道:「大風堂不是用這種信鴿。」唐傲道:「有沒有估量過從那裡飛出,飛往那裡?」唐缺道:「信鴿專家估計,很可能從唐家堡飛出,飛往那裡就不知道。」唐傲道:「夜間飛行的信鴿?好厲害的傳遞方式,江湖上有什麽人有這種本領訓練出這種信鴿來?」唐缺道:「沒有聽說過,已陘請人去請教百曉生了,大概明天早上會有消息回來。」唐傲道:「今天唐家堡有什麽陌生人來過?」唐缺道:「今天沒有,三天前有。」唐傲道:「三天前,這個人在這裡待了三天?」唐缺道:「是一個布商,登記的名字是吳勇,住在悅來客棧,我剛剛已經派人去找他來問話了。」唐傲在問話的時候,早已從鴿腳下取出一張紙,這時,他正凝視看紙上畫的一個心形。唐缺看看他大哥,道:「紙已陘查過,是寶之齋的宣紙,任何人都可以買得到。」唐傲道:「這個心形是什麽意思?信鴿寄情?」唐缺道:「不可能曾和思到這個地步,訓練夜間飛行的鴿子來傳遞情意吧?」唐花插口道:「這倒是個好主意,我以後也要用這一招來展開追求的攻勢。」唐傲道:「這個心形,我敢保證一定不是示情的,一定是另有涵意。」唐花注視看心形看了一下,道:「這個心形並不大,不大就是小,小的心形,會不會表示小心?」唐傲道:「很有可能。」然後,三個人都沉默下來,三個人的心思現在都一致,都想到這隻信鴿是由唐家堡放由,內容是小心,最有可能的是通知大風堂,小心唐家堡進攻了。唐缺道:「會是趙無忌嗎?」唐傲道:「他會帶看信鴿嗎?」唐缺道:「不然,會是誰?」唐傲道:「我們等悅來客棧的消息再推論不遲。」  悅來客棧的燈火已黯淡,除了中央大廳一盞油 外,四周都是漆黑一片。  掌柜的料靠在櫃檯後的高背椅上打盹,看樣子是睡熟了。  唐缺派來約兩個人走進悅來客棧,也不理會那掌柜,逕自便往樓上走,到了二樓,往右轉,到了第三間房門前,也不停步敲門,其中一個便舉 把門踢開,另一個則飛身而入。  他好像對房間的一切都非常熟悉,只見他一個飛身使衝進床邊,伸手往床上的人身上連點,除了踢門聲以外,什麽聲音也沒有,看來,床上的人猶在夢中便已被點了穴道。  點穴的人點完穴之後,伸手將床上人攔腰一孢,往肩上一放,便扛看往外走。  二人以快速的輕功行走,不多久便岜回到唐家堡。  唐缺打開門,二人進去,便將點了穴道的人往桌上一放,其中一人道:「吳勇已捉來了。」  唐缺還沒來得及讚揚他們辦事效率快,人便傻拐在當地,踉看,唐傲、唐花和那二人都楞住。  他們發現,扛回來的吳勇已陘死了。  唐缺驚問:「怎麽搞的b  點穴約叉 又楞的,一時答不出話來。  另一個踢門的則道:「會不會早就死了?  唐傲一言不發,走近這個名叫吳勇的屍體前,摸了一下他的額頭,道:「不錯,已脛死了有一個時辰以上了9  這時他們才發覺,屍體早已微微發黑。  唐花撬開屍體的嘴,看了看嘴裡的牙齒,然後道:「牙齒是發黑的。  唐缺鶩道:「中了我們的虎蜂針毒?  唐傲道:「我們唐家,那些人用虎蜂針?  唐缺低聲念了好些人的名字,都搖頭說不可能,因為這些人都已不在唐家堡,被派到外面去,剩下的就是他們兄弟。唐傲他們一時之間都納悶了起來。  唐傲沉思了片刻,才對剛才被派去的那兩個人說:「你們去把悅來客棧的掌植呷來。  兩人應聲而去後,唐傲才對唐缺說:「你去查一查,我們的虎蜂針有沒有誰曾經失落過  唐缺很快就帶看一本本子回來,他翻動看朋頁,巡視看上面的記錄,忽然道:「有。」  唐傲問道:「誰?」  唐缺道:「李文廷。」  唐傲又間:「什麽時候,在那裡丟的?」  唐缺道:「今年一月,在河南。」  唐傲道:「怎麽丟的?」  唐缺道:「去刺殺易百臉的時候,曾發出兩枚虎蜂針,結果被易百臉用袋子接走。」  唐傲道:「易百臉?易容大王易百臉?」  唐缺道:「是的,記錄上說,他的易容術之精湛,就好像他隨身帶看一百張臉一樣。」  唐傲道:「我們為什麽要去刺殺他?」  唐缺道:「我們得到情報,易百臉芑經被大風堂收買過去,因為這個人太可怕了,所以我們寧願他死,也不希聖他去替大風堂做事。」  唐花道:「是呀,想想看,一個人隨時都有一百張臉,變換就換,誰也認不出他 ,要去刺探情報,那是多容易的事呀。」  唐傲道:「誰決定要殺他的?」  唐缺道:「你那時候不在,當然是我啦!」  唐傲道:「老祖宗知道嗎?」  唐缺道:「不知道,怎麽?我做錯了嗎?」  唐傲道:「當然,假如你當時徵求老祖宗的意見,她一定會反對。」  唐缺不服氣的道:「她為什麽反對?」  唐傲道:「這種人,應該想辦法再收買過來才是上策,派人去刺殺他是下策,刺殺不中,更是失策,他現在一定會死心塌地的替大風堂做事。」  唐缺沉默了:「因為他大哥這番話,分析得確實很有道理。」  唐傲說完,也沒理會唐缺的反應,走近屍體,伸左手將屍體的頭抬起,右手在屍體後頭摸來摸去。  然後,他忽然緊捏屍體後頸偏左的地方,慢慢的,用力的向頭頂方向撕。  這時,唐缺他們都看出來,這屍體的臉,是戴看一副相當精細的人皮面具。  唐缺的腦海,已升起一個人的名字。  易百臉。  很顯然,這個人是易百臉殺的,殺了之後,戴上他自己制的面具。  唐傲已將整塊人皮面具揭開,屍體的臉整個都是黑色的,怪不得唐傲他們一開始並沒有看出是中毒死的,原來是隔了一層人皮面具的緣故,臉上才沒有太黑的顏色。  他們三個人看看屍體發怔的時候,那兩個人已經帶看悅來客棧的掌柜回來。  那掌柜一看到屍體的臉容,自己的臉上馬上變色,露出 呆的表情。  唐傲立刻問他:「這個人是誰?」  掌柜的口齒不清的回答:「他……他……叫李仁宗,可是……」  唐傲道:「可是,你看到他早就離開了客棧,對不對?」  掌柜的看看唐傲道:「你……你怎麽……知道?」  唐傲冷哼一聲,道:「這還不夠明顯嗎?那個在你客棧登記叫吳勇的人,來唐家堡的時候就戴看這副面具。」  唐傲揚了揚剛撕下來的人皮面具,又道:「他其實就是易百臉,他來這裡辦完了事,殺了住在隔壁的這個李仁宗,把自己的皮面套在他臉上,裝成是吳勇死了,自己就製造李仁宗的面具戴上,離開悅來客棧,離開唐家堡。」  掌柜的聽完,嚇得臉無人色,道:「這個人……太……可怕了!」  唐傲轉頭間唐缺:「吳勇到過什麽地方?」  唐缺把知道的情報都說了出來。  唐傲一迸沉思,一沒分析,道:「問題不是出在廷攤子,就是出在麗春院,我懷疑這隻鴿子。」  他指看唐缺拿來的鴿子,道:「是他放出去的。」  唐缺這時正在翻閱那本檔案本,忽然大叫道:「對,易百臉的資料檔案上,記載看他喜歡飼養鴿子。」  唐傲道:「到過麵攤的人,和易百臉有接觸的,是上官刀,而易百臉在麗春院里,接觸過的人是……」  唐缺介面道:「他叫的是小萍。」  唐傲道:「小萍是我們這 里長大的,不會有嫌疑。」  唐花道:「難道會是上官刀?」  唐缺道:「會嗎?我只不過是給了他一錠銀子而已。」  唐花道:「也許銀子里有古怪。」  唐傲道:「也許,你去叫……」  他講到這裡忽然停住,看看悅來客棧的掌柜和那兩個刺客。  唐缺馬上道:「你們回去吧,沒你們的事了。」  三個人立刻離開。  唐傲這才 續說道:「你去叫娟娟來。」  唐缺道:「叫娟娟?干什麽?」  唐傲道:「我要她用美色去刺探上官刀,到底有沒有什麽秘密是我們不知道的。」悅來客棧的掌柜和那兩人分手後,一個人回到客棧,他走到櫃檯,回到剛才打盹的地方,坐下,找出客人登記簿,在吳勇這個名字上面,用毛筆畫了兩個小圈圈。然從,他離開櫃檯,走出客棧,趁夜色離開了唐家堡,離開唐家堡之後,掌柜的才伸手到腦後,學庸傲的模樣用力一撕,赫然也是一副人皮面具。他笑了,冷笑,原來他才是易百臉。天還末亮的時候,一個蒙面人來到悅來客棧,以奇快的敏捷身手,到達櫃檯,翻開客人登記簿,瞄了吳勇這個名字一眼,便立刻離開。這個蒙面人以飛快的輕功奔向唐家花園,他對花園的地形非常熟悉,貝他盡往黑暗的地方躲閃看行走,很快的便進入一間房裡。進入房裡之後,他把臉上的黑市取下,他,正是上官刀。上官刀剛解下黑巾,放在桌上,門口忽然傳來了敲門聲,他起先嚇了一跳,因為這時天還未亮,加上他剛從悅來客棧回來,以為是唐家有誰發現他的行琮。他本能的拿起黑巾,想找地方收藏起來,但他馬上想到,敲門的人很可能是娟娟。所以他就間了聲是誰。 ,門外回答:「是我。 聲音果然是娟娟。娟娟是上官刀一來唐家堡就認識的姑娘,因為娟娟一直對他非常體貼,所以最近常常半夜來 這裡過夜。知道是娟娟,上官刀就放下心了,他把黑市隨手往懷裡一塞,便去開門。門一開,娟娟便一頭衝到他懷裡,嚶嚀一聲,臉便往上官刀臉上貼去。上官刀笑了一笑,伸手便將她抱起,走向床邊把她放在床上。然後,兩個人便像膠一般的黏在一起……天都快亮了,趙無忌還在樹上對看夜空發獃。他還在 徨,剛才不小心殺了一隻傳信的鴿子,令他後悔、失神了好一陣子。一 決他實在是想不出什麽方法來補救他的錯失, 已陘想了很久了,這時,他才下了 個定。龍⌒要一天多的路程, 程趕也要 二天的清晨才能到,到的時候硎好是端午:他他決定往盤龍谷去。合到盤午,大家都陶醉在慶典 歡愉之中,最易被倫衷,便心急如焚,連忙跳下樹榦,上一想到踹馬奔向盤龍谷。同樣的清晨。 。唐傲、唐缺、唐花都還末醒 三個人依 在房間里分析看信鴿與易百臉的事。唐傲看了微露魚肚白的天色 對唐缺道:「我想改變攻擊的計劃。唐缺問道:「為什麽?唐傲道:「意料不到的事太多,我怕會生變。唐缺道:「你想怎麽樣b唐傲道:「立刻飛鴿傳書,要三路人馬立刻進攻。原來他早匕安排好三路人馬在大風堂約三個據點埋伏好,等待唐家的命令進攻,他本來打算和唐缺一起前往,帶領人馬分別攻打b但他現在忽然改變主意,人不但不去,反而提早進攻。他本來放出空氣說端午進攻,其實他是慢慢前往,待踹午後兩天才攻,那時,就算有人通風訊,踹午時大風堂的人準備應戢,但苦苦準備二天都沒有進攻的跡象,不但會對消息來源懷疑,更會因而鬆懈下來,這個時候進攻是最好的時機。但他決定改變戰略。因為他忽然感到一股壓力,這股壓力是趙無忌的突然消失,加上易百臉的出現才來的。他立刻通知唐缺用飛鴿傳書,傳令埋伏在大風堂三個據點的人收到傳書後立刻進攻。——不問後果的進攻。在極度歡愉之後,上官刀睡了,睡得很甜,很沒有戒心。這樣甜蜜 睡意,讓清醒看的娟娟,禁不住多看兩眼,她來侍候上官刀是有目的的,她一直是奉唐缺之命,來觀察上官刀的行動,包括 在睡覺時的夢話,都要向唐缺報告。所以她披衣而起,下床,撿起在地上的衣服,上官刀的衣服。她小心翼翼的摸尋,她摸出了一條黑巾,她知道那是用來蒙臉的。她摸出了一個細小的錦袋,錦袋幾乎是貼看內衣而縫的,她以前一直沒發現,沒想到今天被她看到了。她打開錦袋,裡面有一張摺得很細的紙,紙上什麽字也沒寫,只晝了一個小小的心形。她不知道這是什麽h但她知道這很重要,不重要,上官刀怎麽會放在貼身內衣的錦袋裡呢?她把小紙摺回原狀,放回錦袋裡。她到了梳紅台前,仔細約叉替自己打扮起來。她忍不住又回到床邊,凝視看上官刀。她忽然衝動的伏在上官刀胸前,伸手撫摸看上官刀的臉。上官刀雙眼依舊閉看,但右手已仲田,輕輕的撫摸看臉上的小手。這動作,令娟娟有點激動。畢竟,上官刀是令她得到歡愉的人,以前,她坦率命做過這樣的事,但她從未有和上官刀在一起那麽快慰過。上官刀感到娟娟的身體在微微的頭抖,他的手從撫摸變成輕拍,道:「怎麽了?娟娟立刻警覺自己的失態,連忙把手一抽,人已站起,道:「沒什麽,我要回去了。上官刀並沒有感覺到不對勁,他只是從鼻孔里發出了 嗯 的一聲,因為娟娟每次來,都是清晨就離去,這一次,和平常並無不同。所以他叉女睡了。娟娟又凝視了上官刀片劾,才轉頭離去。離開上官刀的房間,她走得很慢,因為她現在要去的地方,正是唐傲和唐缺在談事情的地方。她邊走沒想,要不要把剛剛看到的黑中和紙上的心形,報告給唐傲他們知道?看到黑中的時候,她心中已陘有數,上官刀昨夜一定儉儉出去過,因為她曾陘來過,那時上官刀並不在。她到底要不要把她知道的事,全部說給唐傲知道?她主意還沒拿走,人就已來到了房門前。她不能再思考了,因為她沒有時間猶疑,來到了門前,裡面的人一定知道有人到了門外,假如她猶疑而不敲門,裡面的人一定會起疑心。所以她的腳步一停在門前,手就立即伸出敲門。唐缺的聲音傳了出來:「進來。娟娟推門,心裡還在矛盾。然而,不管地做什麽決定,它的 步必須跨進房裡,一進房,唐傲他們 一定會間她有什麽發現的。第九章 清晨的霧很濃,五丈以外的東西都朦朧不清。在這樣的天氣下走路,是一件相當吃力而危險的事,尤其走的是山路。易百臉 不這樣想,他反而覺得輕鬆而安全。 因為他本來就想儉倫摸摸的離開唐家堡的勢力范囡,愈是沒有人看到他愈好。而且憑他的功夫,在濃霧下走山路是最安全不過的事了。所以他 輕鬆松的圭在山路上,腳步幾乎帶看跳躍的節拍。他一點也沒有察兌到,在五丈開外的地方,早已有八隻眼睛在盯牢看他。 這八隻眼睛四個人,都是身穿黑色勁裝,一副準備搏鬥的打扮。他們是早就守候在這其的,每一個夜晚到清晨,他們都守候看,五年了,他們四個 人投 有換過班。 ,他們是唐家的中堅份子,年齡都比唐傲大。他們是當年跟看唐傲的父親打天下的功臣, 他們都可以不必聽從唐傲的指揮,而屬老祖宗直接管 。這五年來,他們是自願守在這 的。因為五年前,守在這萇的四個人被殺了,沒有人願 意接替。 守這 的是苦差事,而且又要武功高強,而武功高強曲上一輩人物,誰不想享享晚福? 守在這個離開唐家堡必經的山路,是唐傲的父親當年想出來的高招。 這墓白天是不要人鎮守,需要鎮守的時間是半夜到清晨。因為從唐家堡客棧半夜離開的 人,最遲清晨一定會來到這 。半夜離開唐家堡的人,除了有急務在身,剩下的一定是想愉偷離開的人。什麽人想愉愉離開唐家堡?不是叛徒,一定就是假藉做買賣的身份,其實是來刺探情報 的人。 這種人,唐家堡一定要消滅。所以就必須有人守在這條必經之路上。 當唐家發現有人半夜離開,或者對某人的身份有所懷疑的時候,便會從唐家堡發出一枚 發紅色光芒的火箭,守候的人一看到那人節,便開始 戒。昨天夜裹,唐缺就發出了一枚火箭。 看到了火箭,這四個人就以輪流值夜的方式,盯住了來路。 這四個人是唐傲的父親在川蜀一帶撿回來的孤兒,從小跟唐傲的父親學武,唐傲的父親 分別替四個人取名時 帶木旁,分別是:唐楓、唐梅、唐棉與唐桑。 唐楓年紀最大,用的武器是劍,暗器則是楓果。所謂楓果,就是形似楓椒樹木的果實, 圓圓的帶滿了刺,擊中人身,則刺會刺人肉中,假如被武器阻擋,則會爆裂,從內中噴出一 團毒液。 唐梅用的武器是梅花刀,刀上有五環扣,用力一迫,五環扣會各自飛出,每個扣上分別 有五朵梅花形的淬毒暗器,很具殺傷力。 唐棉用的是一雙肉掌,是改自武當棉裹針的一套掌法。對付普通人時,唐棉用的是手掌 ,但對付厲害人物時,便戴上手套,每個指套縫中都喂有唐門毒針,用內力可迫磁手套,飛 向澈人,讓敵人防不勝防。可謂名副其寅的棉 針掌法。 唐桑用的是狼牙棒,棒頂都是狼牙毒針,這還不厲害,厲害之處是毒針縫其分別又 有 桑果般的紅桑針,狼牙毒針和紅桑針都可以隨時飛日傷人。 唐楓他忖四個人在這 已待了五年。五年來,山中浪拐出現的次數,數也數不清。因此 四個人都練得非常好的眼力,可以在浪耘梗罩下,看到十女外的人影。 所以易百臉以跳躍的步法走來時,他們早已看到。 。 個人早已分別偎藏在路的兩旁,唐楓與唐棉在路的左方,唐梅和唐桑在右沒 。唐楓興唐梅在前面,唐棉和唐桑則在二丈之外b 易百臉退是以輕鬆的心借走看,走過唐楓與唐梅藏身的地方。 有動靜。易百臉椹繢走, 走出一丈遠時,唐棉和唐桑霍地跳了出來:把易百臉嚇了一跳。他立刻停步,腳步往後移,但馬上又停住。因為他瑭到身後又有兩個躍在山路的蛙音。 他沒有回瞑,手往腰部一拉,一把軟刀已握在手中。 他也沒哼笙,刀一在手,人就往左泄街過去。 他往左街是有原因的。因為他看到唐桑手上握看狼牙棒,而唐棉則雙手空空。 一街近唐棉,軟刀打橫一揮,玟向唐棉腰部。 唐棉沒有接易百臉這一招。他只往後退了兩步。 就在唐棉往後退的時候,唐桑向前跨由兩步,狼牙棒往左向右倒出一個回形 ,擋住了易 百臉所有的去路。 另百臉不得不後退。後面的唐楓靜立不動,面廣梅的梅花刀則向左右各劈出一刀,發出了 颼颼 的破空之聲。 另百臉不得不轉身,舉起軟刀迎璀來珏的唐梅。 唐楓依舊不動,只是守住路中央。 唐棉和唐桑也不動的站看,守住了去路。這是他們四個人的默契,不到必要時不圍玟,對方用刀,則由用刀的人來應峨。每一個會武的人,都對自己的功夫有信心。唐梅自然也不例外,而且迸替自己的刀法取 了一個很特別的名字。 古人撰曲,曲牌有叫 梅花三弄 的,唐梅雖然不喜歡樂曲,但封 過這個名字,加上 他用的叉是梅花刀,暗器也是梅花形,而且方法一共有匚十巨招,所以就取名為  花三二一 弄 。 巨十三招刀法哀面,最後三招都是 一招兩式,其中每一式都是較暗器的招 ,取名為 梅花一三二弄 ,確是另有深意。唐梅攻向易百臉的那一刀,便是  花二至弄 二的第二招 梅開二度 ,刀鋒斜斜劈向易百臉腰際。不管劈不劈得中對手,郵以最快捷的手法抽刀,又劈向同樣的方法,所以叫 梅開二度 。 易百臉的易容術天下無雙,刀法 也不賴。只見他手中軟刀刀鋒自左快速下移 當 的一聲,擋住了唐梅的第一波政勢。 唐梅立刻抽刀,又是劈向易百臉的腰部。另百臉也 很妙,居然也以相同的方法 擋住了 來刀。 又是 當 的一聲,二人各自後退了一步。 雖然只玟出了一招,但高下立判。 唐梅的第二刀,是一抽一劈,刀山刀去的距離很短。而易百臉的一抽一揮,距 劫比較 長A但所花的時間一樣。因為二把刀又在同樣的地方碰在一起。 這表示易百臉的手法比唐梅快臼唐梅心中已有數,所以他發出的第二次攻擊,是 梅花三二弄 裹的第三十一 踏雪尋梅 。踏雪,是一件很需要分寸的事,踏得太重了,不小心會陷入雪哀抽不出腳,踏得太輕了 ,不小心會滑倒在地。因此,該重的時候重,該輕的時候輕,這中間要拿捏得很精確才成口唐梅的 踏雪尋梅 前半招 踏雪 ,刀法是輕靈中透看穩健。刀走輕 ,隨時激動, 觀察對方有破綻或漏洞時,立刻穩健的砍過去。砍不中不要緊 ,還有下半招 尋梅 ,梅,就是梅花形淬毒暗器,要尋困何時發放的脈胳,除了發放人之外,連旁觀者都看不出來。因此, 踏雪尋梅 在唐梅手裹,得手率是百分之一百。 任何事都有第一次,失手當然也不例外。 唐梅的 踏雪尋梅 就第一次失手了。 他的 踏雪 踏了很久,但易百臉的軟刀綿綿密密的護佐全身,一個漏洞也找不到。 唐梅不得不使用 尋梅 了。 他一運內力,乃上的兩個環扣立刻飛出,環扣內的梅花淬毒暗器也飛離扣子飛匝。 他運用內力時,正是舞起一陣刀影讓對手眼花撩亂之時,因此他心中己暗叫了一姥 看 ,以為一定可以摧中易百臉。 但不知何時,易百臉左手上己多了一個布袈,只見他左手連揮四干,所有的暗器都已到 了布袋哀。 唐楓一見勢頭不對,左手一揮,一顆楓果暗器便珏向易百臉的右胸。 他把暗器去向易百臉右胸是有用意的,因為易百臉左手拿袋右手執-刀。通常一個人接暗 器的反應,都會璺起最近暗器的物件來擋,假如易百臉舉軟刀來擋,唐楓的暗器便會爆裂, 噴出毒液。 唐楓果然算對了 易百臉果然 起軟刀去擋口 眼看易百臉的軟刀馬上就擊中唐楓的楓果。唐楓他們心中己感到一 輿奮,唐梅臉上更 露出了一絲笑意。 易百臉忽然看到唐梅的笑意,手中刀馬上理擋為兜,軟刀明明向前擋, 硬生生抽回, 運起內力在抽回時兜起一個圓弧再揮出,那 果被內勁的氣一迫,自快而慢的隨勁力向下跌 落。 另百臉此時左手伸出袋口,一把握住了楓果。 唐梅和唐楓不禁臉色一理。 站在易百臉身後的唐棉和唐桑,一看到唐楓二人的臉色,知道他們的暗器都去了,立刻 往前一街,玟向易百臉。 唐棉的肉掌連攻四招,撐風拍拍作旮,厲害之至。 唐桑的狼牙棒則劈向易百臉的後頎。 唐楓的劍和唐梅的刀也一起往易百臉身上招呼。 他們四人此時可不管江湖規榘,他們只講求唐門規榘,一個人打不過,兩個人,兩個人 打不過,大家一起上。 四個入猛玟,易百臉只有招架之力。大概招架了半頓伍的光景,易百臉忽然大喝一笙: 停手 四個人立刻停住了玟勢,圍視看易百臉。 易百臉自知再打也打不過他們,所以將軟刀垂下,對看唐楓問道: 你們想干什麽? 唐楓答道: 想請你回唐家堡。 易百臉道: 為什麽P 唐楓道: 不為什麽,任何在半夜時分離開唐家堡的人,我們都有責任留下他,把他帶 回唐家堡。 易百臉道: 審問? 唐楓一笑,道: 那要看你合作的程度了。 易百臉不再言語,把軟刀系回腰際,左手一擺姿勢,示意要走。 唐楓他們立劾禳路,易百臉往前行,四個人緊跟在後。 ● ● 易百臉被押解回唐家堡之時,正是娟娟推門而入的時候。 唐傲和唐缺看看娟娟,唐缺開口問道: 有什麽發現沒有P 娟娟搖了搖頭,道: 沒有。 唐花 插口道: 上官刃身體健壯嗎? 娟娟答道: 很好,跟年輕人一樣。匚 唐花和唐缺一聽,臉上禁不住浮出淡淡的邪笑。唐傲 表情如一。 唐缺一擺手,道: 你回去休息吧,有什麽動靜再來通知。 娟娟應了聲是,便轉身往外走。她走得很慢,走到門口拉門時,還猶疑了一下,但只是 停頓了很短暫的時刻,便毅然拉門走了出去。 它是捨不得上官刀,假如她把昨夜發現的情形向唐缺說出,唐缺一定不會放過上官刃, 那麽,她就會失去和上官刃的歡聚機會。 她捨不得情慾的享受,她只好欺騙唐缺了。她 不知道,易百臉已經被捉回來。假如易 百臉據實說出來唐家堡的目的,她就會為這次欺騙的行為惹來殺身之禍。 這一切,就要看易百臉在面對唐傲時的抉擇了。 ● ● 娟娟雖然沒有發現,但唐傲他們 顯得非常高興,因為這個時候,坐在他們面前的,正 是押解回來的易百臉。 易百臉的臉木無表情,這使得唐傲不禁懷疑,面前這張臉是不是假臉? 這問題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問出他來唐家堡的原因,因此,唐傲已經準備開口了。但他 口,易百臉 比他先道: 你們想知道,我為什麽來唐家堡對不對? 還末開 當然對,唐傲心想,這個人是個聰明人,應該不必大費周章來審問他。問題是,要如何 去判斷他語中的真假。 易百臉看他們點了頭之後,又道: 我說我是來做生意的,你們一定不會相信,對不對 ? 當然對。當然又是點點頭。 易百臉又道: 那麽,你們希望我是來這裹做什麽的呢? 好厲害的傢伙,唐傲想。他沒有回答,他把目光轉向唐缺。 唐缺接觸到唐傲的目光,明白他大哥的意思。他開口道: 我們當然希望你真的是來做 聖意,可是你不是,對不對? 一點也不錯。 易百臉回答。 那你是來找人的嗎? 是的。 找誰? 上官刀。 氣氛一下子凝重了起來。這是唐傲他們想要的答案,但這麽快就由易百臉口中說出來, 不免讓他們感到一陣 訝。 唐缺心中已經聯想到,易百臉既然是來找上官刀,上官刀一定會有點什麽特別不一樣的 地方,娟娟怎麽會不知道?上官刀厲害到這麽會隱藏他的行動與心事嗎?抑或娟娟隱瞞了什 麽事?假如是,她為什麽要隱瞞? 唐缺沒有往下想,因為唐傲已經開口說話了: 你為什麽要找他? 有事。 什麽事? 私事。 私事? 是岈。 唐缺此時插入說: 我看不是吧。據我們的調查,你來到這哀,並浪有跟上官刀說過任 何一句話。 不說話也可以溝通的呀。 那當然。 唐缺說: 可是,通常也都秘密的沽涌。 不錯。 易百臉說: 這是我踉他的秘密,你們總不會地想知道吧? 我們想 。 唐傲說。 假如我不說呢? 隨便你, 唐缺說: 不過,我先提醒你,我們唐家有些毒藥,可是會讓人麻癢難當 的。 易百臉看看唐缺,沒有說話。他似乎在沉思,但臉上 一點表情也沒有。 唐傲已經可以肯定,易百臉是戴看人皮面具的。 他的真面目是怎樣的?唐傲並不想看到。他想知道的,只是他來找上官刀的真正目的。 另百臉看看唐缺,若了大概有牛盞茶的光景,才開口說道: 其實,告訴你們也無妨, 我只是覺得對不起上官刀。 唐缺冷冷一笑,道: 對不起一個人,是感情的負袒,受麻痊之罰,可是肉捏之苦,而 且,連命都沒有的時候,對不對得起,就不再是問題了。 這分明是恐嚇,但沒有人看出來易百臉是否被嚇到,因為他的臉永遠都是那副木然的表 情。不過,碩然他一點也沒有 嚇的樣子,因為他瑭完唐缺的括,立刻就介面說道: 人的 名,樹的影,誰不知道唐家堡暗器與茁刑是武林絕冉? 唐缺哼哼二聲,道: 既然你有耳聞,那我就不必再安周章描述了。 易百臉道: 我不但耳聞過,還曾經目睹過 。 唐缺道: 哦? 易百臉的臉輕微的皴了一下,大概他是在笑。然後,他兩手伸向頸後,在脖子上用力拿 捏了幾下,用手一撕,一張人皮面具馬上被撕了下來。 唐傲、唐缺和唐花都嚇了一跳,目瞪口呆的看看易百臉的廬山真面目。 這是一張被燒過的臉,幾乎沒有肉,都是結成疤的皮。這醜陋的臉孔,是嚇了他們一跳 的原因。 而令他們目瞪口呆的原因,是這張臉雖然被 傷扭曲過,但他們還是一眼就認出他來。 ——唐十七。 ——唐家堡早在七年前就發出死訊的唐十七。 ——七年前,很慘烈的一次大火。那次大火,是大風堡不知收買了誰,忽然間得知了所 有在大風堂卧底的人,他們設計歡宴這些卧底的人,在酒水 放了蒙汗藥,不是卧底的人都 事先知惜沒有喝酒。然後,大風堂放了一把火┅┅ ——七年了,這份創傷還存在唐家堡主要人物的心中。那一次,唐家堡一共死了三十八 個人。到如今,他們還查不出,大風堂是怎樣查出這批人是卧底的。 ——如今,被認為已經死了七年的唐十七忽然出現了,怎不令唐傲他們目瞪口呆? 唐缺注視這張臉良久,才半疑半真的問: 唐十七? 點頭。 你沒死? 死人會站在這裹嗎? 當然不會,但唐十七的出現,實在是人意外了,意外得令唐缺他們實在不敢相信。 然而,事實就是事實。 唐傲沒有說話,他走近唐十七,伸出手,在唐十七的臉上撫摸。 不錯,這是真的,雖然是疤,但 是活生生的疤,不是面具。 唐花由唐傲的表情裹,知道眼前的人確確實實是唐十七,他忍不住問: 這是怎麽回事 ? 唐十七凄然的冷笑了一下,道: 說來話長。 於是,他開始講述他七年來的奇異經歷。 由於喝了蒙汗檠,那場大火一趄,濃煙一嗆,他就昏倒,昏倒以前,他看到他的同伴情 況跟他一樣,動都不能動。所以他心中知道,他的兄弟全都罹難了。 等他醒來,他以為那是地獄。但他睜眼細看,有竹椅、竹窗、竹門,四周都是怕,他才 覺,這裹是人間。 然後,他就感到臉上疼痛無比。他馥出痛苦的呻吟聲,他聽到竹門推開的聲音,看到一 個老太婆走了進來。 然後,他又痛得昏了過去。 記憶中,他時昏時醒,每次醒來 困痛苦的呻吟時,一定有人推門造來看他。 奇怪的是,每一次進來的人都不一樣,從駝子到瘸子,從俊美少年到老太婆,從貌若天 仙的美女到滿頭白髮的老人家。 他也不知自己昏迷了多少次,更不知自己看到過多坐不同的人物。等他完全清醒過來時 ,來看他的是一個中年男子。 那個中年男子看看他微笑,對他說: 你放心吧,你已經跟個好人沒有兩樣了。 他知道是這個中年男子軟了他,要不,就是這一家人救了他。他想起來道謝,但封一點 力氣也沒有,嘴巴張開,也發不出笙音。 中年男子將他按看,說: 你大概還要休息三天,才有力氣說話。這三天,奶的人是清 醒的,但 不能移動,很不好過。 說完,中年男子就離開。 隨後的三天,他除了睡覺之外,果然是眼睜睜的非常清醒,發不出一絲力道來。 他看到一個貌若天仙的女子來侍候他,喂他吃粥。 他看到一個傭人打扮的中年人來替他換衣服,替他用濕布擦乾身體。 他看到昏迷時所看過的每一個人,但奇怪的是,這些人都是單獨來的,從來溲有兩個一 起來,而且總是二個離去之後,另一個寸進來。 三天後的早晨,他一睜開眼,他就知道白己總算撿回一條命了。他感到身體的勁力又恢 復了,他生了起來,看看自己的手 ,他感到很訝異,怎麽手腳一點 傷的樣子也沒有? 他摸了一下臉,因為他在火起昏迷時,最先感覺到的是人饒他的臉。他一摸之下,不禁 嚇了一跳,他摸到的不是粗糙的反後,而是滑溜溜的皮膚。 他整個人呆坐看,嘴襄馥田了一聲 叫。 這時,門打開,三天前那個中年男子走了進來,他說: 不必 怕,奶的臉被燒傷了, 只有我這個千手神醫才有這個本領,替你換了一層皮厝,而保存奶的本來面目。不過,這層 皮厝以後會結成疤,奶的臉會史成凹凸不平,很醜。 能檢回一條命已經不錯了,還管他丑不醜? 唐十七立刻從床上跳下,跪了下去,咚咚咚的叩了匚個呂頭,嘴衷說: 多謝救命之恩 : 千手神醫微笑點頭,說: 很好,很好。 然後就不再言語。 唐十七依舊跪看,說: 敢問恩公尊姓大名? 千手神醫楊餘恨。 175 原來是楊恩公。 唐十七嘴裘講看,心中 想, 千手神醫 這麽高明的醫術,自己怎麽聽都未聽過? 你一定覺得奇怪,千手神 這四個字怎麽在江湖中聞所未聞吧? 唐十七連忙說: 不敢。 楊餘恨笑笑,說: 你起來坐回床上,你的身體還是適宜多休息。 唐十七說了聲謝謝,坐回床上。 楊餘恨看看唐十七,說: 我生平淡泊名利,而且我只救那些被仇家殺害僥倖不死的人 。你知道為什麽嗎? 唐十七沒有說話,只是看看楊餘 。 因為我的父親替我取了個 好名字,叫餘恨。哼 空留餘恨在人間。我救了這些人,這 些人心中有什麽,你知道嗎?  他們心中一定有餘恨,要找仇家報仇的恨二 唐十七更不說話了。他心中興起了一絲恐懼之意。怎麽有人救人是為 留餘恨 的呢? 楊餘恨看到唐十七的表情,笑道: 奶不要誤會我的意思,我不是說過,空留餘恨在人 間嗎? 唐十七點頭看看楊餘恨。 楊餘恨又說: 我把你從大風堂的大火 救出來,你一定對大風堂懷恨在心吧? 唐十七叉是點頭。 楊餘恨笑看說: 你知道空留餘恨在人間的意思嗎? 不太清楚。 唐十七說: 我沒有念過多少書。 那我告訴你,我就是要你的餘恨,空留在人間,報不了仇。 唐十七這回不是懼怕,是嚇了一跳。他有點被楊餘恨的話弄迷糊了。 我每救一個人, 楊餘恨又說: 除了救他的命之外,還要救他的心。我要化解他心 裹的怨恨。 楊餘恨後來的一句話說得很慢,然後,他再一個字一個字的說: 包括你在內。 唐十七這次終於完全懂了,楊餘恨的意思,是除了救他的命之外,還要化解他心中對大 風堂所懷的仇恨。 這可能嗎?大風堂的人把他燒成這個樣子,他能不恨嗎? 楊餘恨一直都看看他,彷佛看透他的心事似的,因為唐十七想到這妄的時候,楊餘恨就 說: 如果不是我軟了你,你早死了,還會有恨嗎?所以,你應該把自己當成一個重新的嬰 兒,一切都從頭學起,尤其是在這個深山冀,只有草木白雲,人世間的憎恨都不存在,你應 該會學好的。 唐十七雙目瞪得大大的,注視看面前這位怪人,他不知該說什麽才對。 工「6 楊餘 說完,軌站了起來,又對唐十七說: 你考慮考慮我的話。 然後,他就睹去。 唐十七愕了半天,才恢復過來。他奔向竹門,打開,看出去。 外面一個人影也溲有,面前是一排排整齊的綠竹,竹葉迎看風斜擺,有一條小徑蜿蜓的 通出去。 唐十七徘徊了一下,便踏上小徑往前走。才走了兩步,迎面便走來一位少女。唐十七認 得她,就是那個一直照顧他的美貌女子。 他以笑臉迎上前,嘴裹已準備說出道謝的話,但美貌女子 一直都繃緊面孔,看了他一 眼,說: 你回去屋哀再者忠考慮吧┃ 說完,她就轉身走了回去。 唐十七俊在當地,不知所措。 楊餘恨要他考慮,指的當然是要他不要有恨, 這位少女要他考慮的,又是什麽於難道指 的 是要他不要心存怨恨? 她怎麽知道,他不是已經考慮清楚了嗎?而且,恨這玩意,能一下子就消除嗎? 唐十七愕了一會,又往前走,迎面又來了一個白髮老太婆。 怪事又重現了。他擺由笑臉,正準備開口,那老太婆封跟美貌女子一模一樣,木無表懵 的對他說: 奶還是回屋 考慮考慮吧。 這次唐十七傻愕的時間更久。他完全迷糊了,悅不清千手神醫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他決定不再往餉走,折返屋妄。 回到屋哀,他在窗前呆坐,看看偶而隨風搖曳的竹枝,想看:我身 復元了,是不是一 定要找大風堂復仇? 天色逐漸暗了,他還是呆坐看,想看同樣的問題。 中年傭人端看飯菜進來,也沒叫他,只是放在桌上就出去了。 他吃過飯,感到很累,就躺到床上,想看問題,朦朦朧朧的就入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千手神舀帶看笑容來看他,問他: 你開始想仇恨的問題了嗎? 他點頭。 千手神苜說了玷很好,就道: 山居無事,你的痛大概還要垂上幾個月才會完全好,不 如我教你一些我的拿手絕活。 唐十七當然欣然應允。 他以為楊餘恨教他的,是醫術,但由乎他意料之外的,原來教他的是易容術。 想不到吧? 楊餘 說: 以找那麽高明的醫術,在江湖上也曾數了不知有多少人, 你為什麽沒有苒過我的名字?那就是拜易容術所賜。我每救一個人,都以不同的身份出現, 而且每個我孜過的人都必須答 我,不得把我的身份說出去,你也不能例外,你答應嗎 F 唐十七沒有理由不答應。 自此之後,他就跟楊餘恨學習易容的工夫。暇時,他每次鄱在小徑上散步,但足跡絕不 會超過三百步。因為每走到那附近,他都會遇到一個人,不管是少女或是老太婆,都會問他 同樣的問題: 你想通了嗎? 每次他聽到這個問題,他 折返屋中。因為他確實是想不通。他怎麽能不恨大風堂呢? 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去,他在山中已經住了一百多天了。這一天,他忽然想通了。 他想通的不是仇恨的問題,而是想通了,假如他還 大風堂,他就不可能離開。所以這 一天他散步在小徑時,迎面的少女問他: 你想通了a嗎? 他立刻回答: 我想通了。 於是,他第一次看到那少女露出笑容,好美麗的一個笑容。 那砂女伸手示意他往回走。他很聽話的往回走,沒想到少女竟跟看他走回屋 。 回到屋 ,坐下來之後,少女開口問道: 你有沒有對這裹的事感到奇怪? 當然有, 唐十七說: 你們為什麽老是在竹徑上攔住我? 少女嫣然一笑說: 只有這點嗎? 還有別的嗎? 唐十七反問道。 當然有。 哦? 唐十七想了一想,搖搖頭說: 我想不出還有什麽奇怪的地方。 你真的想不出? 少女說: 你不覺得,你看到的人,除了楊先生來你房間之外,其 他的人都沒來過,這不奇怪? 對 對對。 唐十七恍然大悟的樣子,說: 這實在很奇怪,像奶,只有在我剛來的昏 迷時候來過以外,以後就再也沒來過,這是為什麽? 不為什麽, 少女說: 只因為我們每天都來,你沒察覺到而已。 唐十七被少女這句話肪得全身起麻。以他的武功,怎麽會在睡覺的時候,有人來了還不 知道?而且聽少女的口吻,好像他們經常來似的。這實在太可怕了~ 你覺得很可怕,是嗎? 少女的壁音,在溫柔中帶點陰森的氣氛,唐十七不自兗又起 麻了。 少女看到他的表情,禁不住哈哈大笑起來,那種英法,並不像少女,而像一個粗豪的男 子。 少女笑了好一陣子,然後說: 其實一點也不可怕。說穿了,是你沒有察覺;但你都看 " 到了。 唐十七俊愕住,他不太 少女這番話的意思。但他馬上就明了了過來。 我知道了I 他叫了起來。 我知道你會知道的。 少女說,然後,她伸手至頭後,用力一揭,一 張人皮面具揭了 下來。 出現在唐十七面前的,是個老太婆。 老人婆同樣約叉是一撕,這次受成了中年傭人,然後,再撕一次,才是楊餘 的廬山真 面目。 唐十七不禁對楊餘恨又多了一份尊敬,因為他曾經扮成少女的模 ,來照 他的起居 ,尤其是他昏迷期間的失禁。 在尊敬中,唐十七也多了一份佩服。因為三個人皮面具戴在臉上,這種本頜 絕非等閑 人能夠做到。 他也替自己感到慶幸,因為他有幸學會了這套超凡的絕活。 楊餘 看看唐十七,道: 我很高興你想通了,仇恨是沒有必要的 寅冤相 何時了? 你要報仇,別人也找你報仇,仇恨是會牽連數代,到時想剪也剪不斷, 不如找 事日儘早 了斷較好。 唐十七沒有說話,他只是一味的聆聽。 楊餘恨又說: 現在你想通了,我覺得很欣慰。 他把剛才撕下的人皮面具,從桌上推向唐十七,又從懷 拿出一堆大概有十來個的人皮 面具,也推向唐十七,說: 這些都交給你,休慢慢叄詳,你就會捂出製造興化怔的秘訣。 我二共有二一十七種絕活,你是我救的第三十七個人,我以後也不會出山去救人,也不會再把 這最後一種絕活傳給別人。 停頓了一會, 餘恨又說: 你出去以後,希望你把我這套 空留餘恨在人間匚的理想 傳開,人世間假如沒有了仇恨紛爭,該多好二唉 他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就站起來,出了屋。 等唐十七追出去想再找他時,再也找不到他的琮影。 唐十七在山中到處找尋,不但找不到楊餘根,連另一間房子都找不到。 空出寂寂,微風輕拂,這些日子,對唐十七來說,彷佛是做了一場夢。 夢醒了,夢中的恩人 不知所琮,好像成仙羽化而去似的。迫憾的是,唐十七是碥了楊 餘恨。 找了十天,沒有找到他的恩人,唐十七就下山了。出了山,他往當年被火 的地方走了 去。 到了那哀,斷垣歿壁,灰黑的饒痕猶在,但他的弟兄們封魂飛魄散。 唐十七感慨系之,站在那裹,腦海中浮現的是那些死去弟兄生前的音容。他心中依舊有 恨,對大風堂殘殺異己之恨。 於是,他將自己化 成中年人,取名易百臉,又一次混入大風堂。他沒有把這次行動通 知唐家堡,他認為這樣他會更安全,更易達成打擊大風堂的任務。 經過了五年的日子,他終於有幸 接觸到大風堂的核心人物,他被派去跟隨上官刀。 又過了一年,他終於獲得上官刀的信任,很多機密都讓他叄與。最後,他成了上官刀最 親信的人。 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上官刀約他至房裹密談,用盡了各種方法來試探他對上官刀的 忠心。 最後,上官刀對他說出他要叛變的計劃,問他要不要追隨。 唐十七當然追隨。第一,他本來就是在替南家堡做事;第二,假如他不追隨,豈不當場 被殺? 上官刀不但對他說由整個計劃,還要他繼續留在大風堂,不動聲息,以便他投靠唐家堡 之後,可以提供他大風堂最近的動態。 上官刀還答應他,只要時機成熟了,就會把他引進唐家堡。 於是,他就以易百臉的身份,來回於唐家堡與大風堂之間,明是替大風堂來唐家堡打聽 情報,寅則是來提供大風堂的動態讓上官刀知道。 0 聽完了唐十七奇異的經歷,唐缺提出他的疑問: 既然奶是來提供消息給上官刀的,為 什麽你一句話都沒有跟他講? 唐十七的回答很妙: 不說話,有時候就是說了很多話。 你們的默契有那麽好嗎? 唐缺說。 沒有,我只是娶個例而已。 唐十七說: 我這次來,因為沒有新消息告訴他,所以 就在廷攤上跟他處晃一招。這是我們事前的約定。 他來這裹以後,你是第 衣來嗎? 唐缺問。 不,好幾次了。 唐十七說: 只是這次被你們盯牢了。 那你為什麽放信鴿回去? 唐缺又問。 我是大風堂的人,來這 是刺探情報,當然要傳消息回去。 你放了幾隻信鴿? 三隻。 卞都是綁看相同的紙條嗎? 是的。 上面的心形是什麽意思? 奶會不知道嗎? 唐十七反問。 唐缺愕了一愕,眼睛看了看唐傲,唐傲搖搖頭。 不知道。 唐缺說: 知道就不會問奶了。 這表示有心無力,查不到什麽。 唐十七這個謊扯得很好,紙上是有一個心,但並沒有其他表示。 唐缺居然信了。他又用眼睛瞄看他哥哥。 唐傲走近唐十七面前,問道: 你為什麽不直接跟我們聯絡?不是更方便嗎?」 T我怕你這裹有姦細,萬一身份泄露了,豈不又要再走一次七年前的路? 這個理由也 得很好,只是唐傲 問他: 那你為什麽現在 說出你的身份? 我現在不說,恐怕你們就不會給我機會再說了。 唐傲是站看,唐十七坐看。唐傲說話的時候,一直很注意唐十七的脖子,尤其是唐十七 在回答問題的時候。 他這時忽然笑了一笑,道, 你認為我們會相信奶的話嗎? 我講的每個字都是真的,你們為什麽不信? 唐傲轉頭看看唐缺和唐花,問道: 你們信嗎? 信。 唐缺和唐花異口同聲說。 那你們就錯了: 唐傲說這句話的時候,手芑伸出,玟向唐十七。 唐十七一聽唐傲的話,臉色已變,人已準備離椅而去,但唐傲的手封己伸到他的腰際, 用力一戳,唐十七的下牛身立刻麻木起來,動也不能動。 唐十七本來是想飛身逃 的,被唐傲捏住腰部讓下半身不能動彈,他使改用手向唐傲進 玟。 但他的右手才一伸出,唐傲便 拍拍拍 的在他身 穴道連點數點,唐十七整個身體都 不能動。 唐十七右手弓起成弦狀,五指張開如爪 停在空中 姿態相當滑稽,可惜在場的人投有 一個想到笑這個字。 唐十七身捏不能動,但啞穴並沒有被點 他開口說 : 你想怎麽樣? 我不想怎麽樣,只想知道你真正的身 而已。 傲說。 我是唐十七,難道侏不信? 我連一丁點兒也不相信。 為什麽? 因為你的話泄漏了一些破綻。 哦? 你說楊餘 化粒成老太婆、砂女、中年傭人,你連一點也看不出來,可見易容術可以 做到跟真的一樣。 扔 唐十七沒有答腔,只是定定看看唐傲。 唐傲又說: 你剛才來的時候,面無表情,原來是戴了面具,這種面具未免太差勁了, 不像是楊餘恨這麽高明的人所教的。 那叉怎麽樣? 那表示h你現在戴的b才是真正的易容上品。 說完e唐傲伸手往唐十七脖子上用力往上一撕,果然撕下了一副人皮面具。 唐缺和唐花一見,人就傻住了。他們傻愕住的原因,除了是對唐傲的行為出乎他們意料 之外以外,還有,就是人皮面具下的唐十七的真正容貌,居然還是唐十七w 只不過現在的唐十七,臉上連一點燒傷的疤痕也沒有而已w 這令得唐傲也愕在當地。然後,他又伸手在唐十七脖子上在摸索,才確定這是他的真正 容貌。 唐十七道: 你很厲害。 唐傲道: 我並不厲害,我只不過是判斷力和眼力比較好而已。 你怎麽發覺的?你不是摸過我的臉嗎? 摸奶的臉時,我是沒有發覺,但從你的故事,我就想到你不可能化 得進來時那麽差 勁,所以找就留意上你的脖子。我發現,你講話時,整個下巴、喉嚨的動作幾乎沒有,跟平 常人有點分別,所以找推論你還載有一副面具。 唐傲笑了笑,又說: 我果然沒有推論錯。 唐十七苦笑,說 : 但是我還是唐十七。 唐傲說: 火燒過毀了容的唐十七,和沒有饒過的唐十七,差別太大了。 多大? 大到我可以破了七年前的懸案。 唐十七一瑭此言,臉色大巫。 唐傲笑了笑,說: 我們一直找不出誰是七年前的告密者,現在你出現了,臉上 一點 火燒的疤都沒有,答案不就不諱自明了嗎?」 唐十七的臉已無人色。 唐傲 得意的笑了起來,說道: 想不到在你一個人身上,破了兩件懸案。前面一件倒 罷了,後面這一件,封是不得了的大事。 唐十七除了苦看一張臉,一點辦法也沒有。 唐傲伸手在唐十七身上又連拍了五下,唐十七約穴道全解。 唐傲說: 你自己了斷還是怎麽樣? 唐十七看了看唐傲,凄然一笑,話也波講,只見他上下牙齒用力咬動,嘴角有鮮紅滲出 ,臉逐漸芟黑,人已倒在地上。 唐傲吩咐把唐十七的屍體拖出去埋了,還要拖出去的人小心點,別讓上官刀看到。 然後,他就對唐缺和莒花說道: 想不到竟然有這樣的收穫。 唐缺道: 真是世事如棋,說理就芟。 唐花 道: 最怕還有芟化。 唐傲問道: 還有什麽芟化? 萬一唐十七真的是上官刀的心腹,上官刀又不知他已變節,而他正好利用這個機會來 使我們相信,他是和上官刀一夥的,那我們豈不反而中了他的反間之計? 唐花說。 這話也有道理, 唐傲說: 你看我們該怎麽辦? 這實在很難判蜥。 唐缺說: 我看最好等攻打大風堂的戰果回來,看有什麽可疑之 處才論斷不遲。 我建議我們立刻進行白玉雕龍的計劃。 唐花說。 為什麽?」唐傲問。 @ 因為第一,假如上官刀真是叛徒,我們可以用白玉雛龍的計到來剷除他。 萬一他不是呢? 萬一不是,就是我要說的第二點,他利用完了,消滅他,以絕後患。 這樣對待投效我們唐家的人,豈不會讓江湖人不敢投靠? 唐傲問。 不會,因為殺上官刀的人,不是我們。 唐花說。 有理。 唐傲說: 我看我們就這樣決定吧。那你就立刻進行,多費心了。 是。 唐花說。 唐傲把臉轉向唐缺,說: 你有沒有其他意見? 沒有。 唐缺說。 那我們就去請上官刀先生一塊用早餐,打聽他對我們改受主意立劾進攻大風堂據點的 意見吧。 那一定是很有趣的事。 這麽好玩的事如果沒有趣,什麽才有趣? 二人哈哈大笑。第十章 咚 付感仍是很奇妙的一件事。有的人會傷春,有的人會傷秋。有人看到下雨會感傷,有人看到紅紅的楓葉會感傷。這些,無忌都不會。在他活過的日子裹,他從未感傷過。要娶鳳娘的時候,必須要離開他的情婦,在那個涼亭分手時,他運一點感傷的意思也沒有。他反而免得輕鬆。並不是他寡惜薄倖,而是他認為這是人生旅程裹必經的事,不值得感傷。他父親被殺,他心中只有悲痛。任何人任何事都有第一次,感傷他不例外,趙摭忌更不能例外。面對遍地的死屍,面對城牆毀壞的殘壁,面對血跡斑斑的破落城門,趙無忌不能不感傷因為那屍體,是大風堂兄弟的屍體。因為那 壁輿破落城門,是大風堂盤龍各的城門。國破家亡的感傷,普天之下沒有人能避免得了。除了看破紅塵的由家人。趙無忌不是出家人。盤龍谷就像他的家,他的國,盤龍谷的兄弟,就像他的親兄弟。此情此景,他能不感傷?落日餘暉,照在大旅上面。無風,大放敗垂,橙紅的光影投射下,更頤凄清之感。五月初四,明天節慶的粽子,想不到盤龍谷的兄弟再也吃不到了。踏入城堡,趙無忌的感傷更加濃烈了。因為他看到屋前的艾草,已被鮮血染紅。那館下吊看的粽子,竹葉青青竟然濺滿紅斑。還有那死者,敞開的胸前猶掛看愛人親手編織的香包,香包上也是血跡斑斑。趙無忌幾乎忍不住想嘔吐,他忍住嘔吐, 忍不住心底無窮的感傷。他再不敢觀看面前的景象,他轉身,掉頭 足狂奔。他奔跑得很快,直到氣都幾乎喘不過來了才停止下來。他伸手扶住一棵大樹,喘看氣,嘔吐的感覺再也壓抑不住,咕嚕咕嚕的吐了起來。然後,他又 足狂奔,奔向夕陽 照下的地平線。他停步,看看人紅的夕陽。好紅好紅的太陽,一如他的滴血的心,一如他冒紅鯀的眼眸。他的感傷已受成悲憤,他想大叫大喊,但 一點聲音也沒有叫出來。他好 唐傲。為什麽要騙他?為什麽要騙他說踹午寸進攻?為什麽他不寫信?他有一股衝動,想立刻奔回唐家堡,找唐傲算一算這筆血債。然而,他並沒有這樣做。在一陣 動過後,他反而冷靜了下來。他走回盤龍谷,進入一間屋子 ,找到一把鋤頭和鏟子。他在山丘裹,在月色星光的照射下,一鋤一鋤的將土地鋤開。 ,鋤呀鋤,鏟呀鏟,挖呀挖,他的全身已濕透,他的雙手已疲憊得快到抽筋的地步。但他不管,只是一味的繼櫝這些動作。然後,他將一個一個的屍體,通通丟進挖出來的大洞哀,又把泥土一鏟鏟的填回去。他砍下一棵樹,創出一塊木板,用刀在上面刻下了 大風堂兄弟之基 七個字,把木板插在土堆上。這時天色己逐漸泛白,他對看木板,默然注視了良久。之後,他頭也不回的走進城 門,牽出一頭馬,跨上,雙腿用力一夾,馬便狂奔而去。趙無忌並不想休息,他一心一意只想儘早趕到 風堡 。馬可是會累的,趙無忌不得不跟蓍馬一起休息。馬喝水,他也喝水,馬食草,他啃乾糧。馬兒能跑,他就跨上去趕路。第二天中午,他滿臉風塵的抵達 風堡 了。感傷的事又一次發生。同樣的景象又一次出現在他面前。他愕坐在馬上,動也不動。馬兒可不知面前已發生了又一次的慘劇,只是一味的甩動頭部,張嘴吐看氣。趙無忌下馬落地,牽馬緩緩前行。這時,他的手不經意的碰到了自己放在馬身旁沒的東西。那是他在盤龍谷把弟兄們埋葬後順手放在馬上的東西:釣輿鏟。想不到無意識的事,現在封派上了用場。他現在感到一陣震 ,原來自己趕來,好像就是為了要來收屍。他心中又升起另一個地方的景象。景象完全一樣,只是地點不一樣。那是上官堡,上官刀的城堡。唐傲說要攻打三個據點的任何一個,封原來是三個都一起進玟。好厲害的傢伙,趙無忌冷靜的思考看,唐傲下一步要做的是什麽?他和自己約定比劍之前,會不會一一的攻打大風堂的其他地方?他只是想了一下,人和馬己走進 風堡 的大門。他把馬 好,拿起鋤和鏟,又到了山坡上,又開始挖洞。他一邊挖,一泄想,下一步是去上官堡,還是回去自己的家裹?想到家,他內心禁不住升起了一陣悲哀。他把土埋好,照上次一樣劊了塊木板,然後,他走進風堡,走入他熟悉的一個房裹。那是一間酒窖。他拿出一壇酒,咕嚕咕嚕的猛灌。喝完了一壇,他又打開一壇。他不停的喝,直到睡意攀上它的眼皮,壓得他再也睜不開眼,他就倒下,呼呼大睡起來。豐盛的菜,珍藏的酒,愉快的一道晚宴正在唐家堡貴賓睡舉行。桌上只有四個人:唐傲、唐缺、老祖宗和上官刀。四個人臉上都充滿了笑容,不停的互道祝賀,舉杯而乾。他們歡樂是有原因的。因為現在是五月初四的晚上,第一隻飛鴿傳書已經報下了盤龍谷被滅的喜訊。唐傲很仔細的觀察上官刀的笑容。他希望從上官刀的笑容襄,看比他是真的一口匹興,還是虛假的應酬。可惜他看不比來。所以他一點也不能肯定,到底唐十七是上官刀的同路人,還是在臨死前陷害他。上官刀雖然不知道唐十七已經被殺,但 劫對自己的演戲天才充滿信心。他相信在座的每一個人,都會被他的笑容所騙,以為他內心一定非常高興。其賈他的內心正感到無限感傷。多年的歷練,多年的人躁交往,他早已學會面上是一套,心其是另一套。所以當第二隻飛鴿傳回來風堡也被攻陷的消息時,上官刀笑得更高興了。他好像已經是唐家堡的人,以打倒大風堂為樂事。他不但笑得很開心,還對唐傲拍起馬屁來。他說: 唐大公子真是用兵如神,選在端午前夕發動攻岑,大風堂的人怎麽會料得到?我相信上官堡攻陷的消息一定馬上會傳回來。唐傲得意的哈哈大笑,道: 上官先生太誇獎了。有一件事我倒是對不起你。 那一件? 我不是跟你商量過,要在揣午才發動攻擊嗎? 這算什麽對不起?唐大公子高 遠矚,我是望塵莫及。說不定明天才攻打,損兵折將比今天會多很多。 我就是這樣想,才儘早進攻的,很孢 沒有先跟上官先生商量。 你太抬拿我了。這種事,我可要聽奶指揮吶丁二人相視大笑。唐傲內心感到驕傲無比。他猛喝了一口酒之後,說道: 等一下上官堡攻陷的消息傳來,上官先生知道我會做一件什麽事嗎p 什麽事? 我要把上官堡送給你。 哦~真的? 真的。 為什麽?」上官刀有點 動,不是興奮的 動,是生氣的瀲動,他說: 我才從那個地方來,你又要我回去那個地方? 上官先生別誤會, 唐傲說: 大風堂的上官堡,和唐家的上官堡,地位是只有過之的。R上官刀溲有追問,他看看唐傲,等候他把話說完。 我準備把作戰的最H拙 放在上官堡,請上官先生去那裘,就是要主持整個重要決戟的決策 。上官刀笑了,笑得很爽朗。他舉起酒杯,對看唐傲,說: 來,我敬你一杯,老夫投靠唐家堡,等的就是這一天,能夠直接叄與消滅大風堂的行動。 你為什麽這麽恨大風堂? 老祖宗插口說: 你來這裹,我都沒有問過你這個問題。為什麽卡 : 哼  上官刃重重的哼了一聲,道: 當年建立大風堂的基業,誰的功勞最大?你知道嗎? 他的眼光看唐缺。 當然是上官先生。 唐缺說。 可不是, 上官刀道: 但是,為什麽我的地位竟然踉趙簡和司空曉風一樣?當年多少生死大戰,都是我和堂主一起叄與的,趙簡和司空曉風只不過有鎮守之功而已,憑什麽踉我平起平坐? 是呀。 唐缺應和看。 我已經對他們忍受了很久了┃ 上官刀似乎越說越 動。W時,報訊的人又帶看飛鴿傳回的條子進來,交給唐傲。唐傲看完,交給了老祖宗。洹老祖宗笑看,把紙條交給上官刃,道: 恭喜你了:上官刀也笑看,他並沒有看紙條,已經猜到是傳回上官堡捷報的消息。他笑得很開心,但心 真正的感覺 是無限的感傷。在唐家堡 ,真正對這些喜訊表達出感傷的人,只有一個。——衛鳳娘。唐花是奉命執行白玉雕龍計劃的人,白玉雕龍計劃的第一步,就是先要獲得衛鳳娘的信任。所以他從下午起就和衛鳳娘在一起,晚飯當然是陪她一起吃。攻打大風堂各據點傳回來的消息,都是傳到老祖宗那萇以後,就在堡萇傳開來。小朋和小蝶在廚房  菜時,就聽到了消息,上菜時免不了向她們侍候的公子賣弄。唐花聽了當然很開心,但當他看到衛鳳娘那充滿感傷的容顏時,臉上居然也露出感傷的神情來。 你應該高興才對。 衛鳳娘看到唐花的樣子,禁不住說。 我知道。 唐花說。 那你為什麽愁眉不展? 因為我看到你的表情,忍不住也傷感。衛鳳娘有點感動起來,一時不知說些什麽。 奶怎麽啦?」唐花問。衛鳳娘吶吶了半晌,才道: 你人不錯。唐花笑了。他說: 我人是很好的。而且,我還有更好的事要做。 什麽事? 我要帶奶睡開這裹。 真的? 真的。 你不怕危險? 我什麽也不怕。衛鳳娘更感動了。她深深的看看唐花,唐花微微一笑,道: 今天晚上,我就帶奶離開這裡。 今晚~會不會太倉促? 不會。 為什麽? 因為我已經計到了一整天了。 哦? 從昨天晚上開始,我都在想看奶的事。我想,為了表示我對奶的喜愛程度,我必須有所抉擇。衛鳳娘感動得差點快掉眼淚了。唐花看在眼裹,知道自己的話已經打動它的心。他更知道,以衛鳳娘的個性,要推動白玉 龍的計倒,真是輕而易搴的事。所以他接看說: 所以找決定幫奶逃走。奶應該知道,我私自帶奶逃走 ,是什麽樣的大罪。 我知道。 萬一逃走不成,我只有死。 我知道。假如他們不殺我,我一輩子都會記得你。 假如逃得成,我這輩子也會很痛苦。我會成偽唐家的通緝犯。 我很感激你。不過,有溲有什麽方塍p可以不讓唐家堡的人,知道是你協助我逃跑的吁 沒有。 你想過嗎? 想過,唐家上上下下的人都知、我對 的痴迷程度 奶走了,我怎麽會不知道? 那你還是要帶我走? 不錯。 我不能向你保證以後的事。 我知道。我是個慾望很低的人 我只 時常看到奶 就心滿意足,別的什麽也不求了。衛鳳娘內心的感傷已消失,代之 起的 是一陣一陣 感動。然後,它的心中又升起一陣感傷 但已 是原來對大 堂的感傷,而是她忽然想起了無忌。她何嘗不是踉眼前的唐花一樣?只想時常看到無忌,別的也不求什麽。但,世事真是不如意事十常八九,連見見面的事對她而言,也是難之又難。看到衛鳳娘臉上又露出傷感的神色,唐花忍不住問: 奶又怎麽了?衛鳳娘苦笑一下,很坦白的說: 我想起無忌。唐花沒有說話。不過他心 對衛鳳娘不禁起了一份尊敬之意。欺騙這麽純員的一個女子,唐花心中居然有一絲隱隱然的輕微內疚。然而這份輕微的內疚只是一閃而過,他很快的叉變回冷靜 酷的唐家人面貌。他說:別亂想,趕快把飯吃完,好好休息一下,晚上要熬夜逃走。 我們什麽時候走? 子夜過後。 為什麽選在這個時候? 因為子時附近,是人最沈睡的時候,精神最不振,熬過了這段時間,精神又恢復過來,人就愛得 覺性特別高。 唐家堡的人也是這樣嗎? 不錯。於是,衛鳳娘三下兩下的把飯吃完。她吃的很多,因為她知道她必須吃得飽飽的,才有體力來逃走。飯後,唐花立刻離去,臨走時說: 奶休息一下,子夜時分我來叫奶。 好。 衛鳳娘說。標題 <<舊雨樓·古龍《白玉雕龍》——第十一章 逃 亡>>古龍《白玉雕龍》第十一章 逃 亡  子夜。  烏雲一片一片的飛得很急,一副大雨隨時會傾盆而下的樣子。  唐花一副黑色勁裝打扮,背上插了一把長劍。他帶來了另一套黑衣,交給衛鳳娘,要她披在最外面,說為了容易隱藏。  衛鳳娘依言換上,然後,站在唐花面前,她的背後,也插了一把長劍。  唐花看著她,問道:「你不是不會武功嗎?」  「以前卻不會,前一陣子學了一點點劍法。」  唐花心想,五年學刀,十年學劍,只學了一陣子的一點點,就把劍帶著,未免有點太不自量力了。但他沒有把他的意思說出來,只說:「帶著劍走很累贅,……」  「沒關係,」衛鳳娘道:「這樣我比較有安全感。」  唐花心想,反正所謂逃走,只不過玩假的,走慢點也無所謂,所以不再勸她,只對她說:「待會發生什麼事,都躲在一旁,不要發出任何聲音,知道嗎?」  衛鳳娘道:「知道。」  唐花道:「好,那我們走。」  他們走得很慢,走得很小心,每遇到拐彎的地方,唐花都先探頭去窺視有無人巡守。他裝得一切都跟真的逃亡一樣。  離開了唐家的核心地帶——住宅的花園,他們走到了住宅外的大園子,那可以說是一片叢林,趙無忌就曾在這片叢林里遇過險,要不是霹靂堂的人救了他,他早就死了。  衛鳳娘可不知道這件事,她更不知道這片樹林里滿是暗卡,任你武功再高,都休想輕易越過。她只覺得這片樹林很陰森,尤其在這風勁雲急的夜裡,更透著一份詭異和恐布。  衛鳳娘唯一感到有安全感的,是唐花握著她的手。  唐花一路都牽著她前行。唐花的手並不因緊張而發冷,反而是溫熱無比。這使得衛鳳娘有一份信心。  他們靠樹而行,大概走了三十來丈遠,當他們剛離開一棵樹榦時,忽然間從樹上跳下了兩個黑衣人。  黑衣人一躍下,立刻大聲喝問:「什麼人?」  唐花馬上將衛鳳娘一拉,拉近他的身旁,伸手左手輕擁著衛鳳娘的左肩,道:「是我,唐花。」  「這麼晚了,你們來幹什麼?」  「這樣的夜晚,談心散步不是很適宜嗎?」唐花邊說,邊伸出右手,驀地往右邊的人胸前拍下過去。  左右掌拍出的同時,他左手把衛鳳娘推開,同時大叫一聲道:「閃開!」  這時,他的右掌已擊中右邊的人,很結棍的一掌打在那人胸前,那人口中吐出血花,人就往後一倒。  左邊的人手中長劍也在此時刺向唐花。  唐花借擊中那人的力道,往後退了一步,左邊的長劍便刺了個空。  唐花退後之後立刻站立,雙腳一蹬,一個飛身,便撲向持劍的人,右掌又是一拍,拍開那人左胸。  那人身體往右移走兩步,躲開來掌,長劍飛快的划了一個小圈圈,圈住了唐花的掌勢,然後改劃為直刺,刺向唐花眉心。  唐花往旁邊一閃,閃開了來劍。但是長劍卻在此刻改刺為下劈,「颼」的一聲,劈開了唐花左側的衣服。  唐花在長劍從衣服邊上拖開之前,右掌已劈出,「拍」的一聲,劈中了那人的左胸。  那人也是口吐血花,碰的一聲往後倒了下去。  衛鳳娘立刻上前,問唐花道:「你受傷了嗎?」  唐花沒有回答她的問話,反而道:「我們馬上離開這裡。」  然後,他又拉住衛鳳娘的手,用跑步的速度,沿著樹榦邊急行。  走到了樹林的盡頭,唐花才停步。一停下來,衛鳳娘又追問:「你受傷了嗎?」  唐花這才低頭查看。衛鳳娘也走到旁邊檢視,一看之下,不禁發出一聲驚叫。  原來唐花的左邊衣服已染滿鮮紅的血跡,而且看樣子,鮮血還在流。  唐花卻笑了笑,說:「不要緊。」  衛鳳娘道:「血流這麼多,怎麼會不要緊?」  唐花用手按了一下流血的地方,道:「不痛,只是一點外傷而已。」  這當然不痛,因為一切都是假的,連血,也不是真血,只有衣服被劃破了,是真的。  衛鳳娘卻不知這是其中的情節而已,所以口氣焦急的說道:「怎麼辦?我看先找個地方包紮一下吧。」  唐花「颼」的一聲,把破裂的衣服撕開,往身上一圍,打了一個結,道:「沒關係,趕快離開這裡最要緊。」  衛鳳娘道:「你真的不要緊?」  唐花道:「真的。」  頓了一頓,唐花又道:「假如我傷得很重,怎麼辦?」  衛鳳娘道:「那我們就不要走,返回去等你把傷口治好了再作打算。」  唐花笑了,笑得很有安慰的樣子。他倒是真的打從心坎里感激衛鳳娘。這麼一個善良的女人,卻偏偏遇到了唐家堡里使盡心機的人。唉!唐花禁不住心裡嘆了一口氣。  然而,唐花卻又道:「萬一回去被發現呢?」  衛鳳娘想也沒想,馬上答道:「我會把責任都推到我身上來。」  唐花笑道:「唐家的人會信嗎?」  衛鳳娘答不出。因為那只是她自己一廂情願的想法而已,別人怎麼想,她怎麼會知道?  唐花看了看她道:「別傻了,我既然決定帶你走,一定會儘力把你帶成功。我們還是趕快走吧!」  說完,他就拉住衛鳳娘的手往前走。  走到樹林的盡頭了,看過去,那是唐家城門的大門,門關著,兩個守衛在前面相對的巡守著。  唐花低聲對衛鳳娘說:「待會我要使用霹靂堂的炸藥,你先躲在這兒別過來,炸完之後再衝過來,我會把門打開。記住,一切要快!」  衛鳳娘點點頭,唐花立刻裝出一副氣定神閑,彷佛在散步的神情,緩緩走向大門。  守門的兩個人看到他過來。立刻喝問:「誰?」  唐花道:「是我,唐花。」  唐花說著,已加快腳步走了過去,那兩人還想追問什麼,但嘴才張開,唐花手上的炸藥已擲出,只聽轟然一聲,飛灰四濺,衛鳳娘根本連什麼也看不清楚。  不過,她卻立刻照著唐花的話做,認準了大門的方向,往前奔去。  奔呀奔,穿過那濃烈的煙霧,她看到大門已敞開,也看到唐花正向她招手,她跑得更快,跑到了唐花旁邊,一起出了城門。  然後,唐花從外面把門關好,對著喘氣的衛鳳娘道:「又過了一關了!」  衛鳳娘本來以為,出了城門就安全了,沒想到唐花說又過了一關,顯然還有下一關要過,她禁不住問:「還沒安全呀?」  「再一關就安全了。」  「這一關容易過嗎?」  「比以前都難。」  衛鳳娘一聽,心裡涼了半截。對她而言,剛才的經歷已經恍如一夢,她的心弦早就綳得緊緊的,奔出了城門,好不容易才鬆了一口氣,想不到馬上又緊張起來。  唐花看到她的表情,便道:「不要慌,也許很容易過也說不定。」  「為什麼?」衛鳳娘問。  「到這裡為止,都是我熟悉的環境,一切好辦,下一關卻必須面對四個人,那四個人我都熟,如果我用言語騙得過他們,也許不費吹灰之力就可以通過。」  「我們必須要碰到那四個人嗎?」  「是的。」  「為什麼?難道沒有別的路可走嗎?」  「沒有。要離開唐家堡下山,那是必經之路。除了那條路以外,就是懸崖峭壁。」  衛鳳娘忍不住露出憂心忡忡的表情,唐花看在眼裡,便以勸慰的口氣道:「別袒心,今天的天氣對我們有利。」  「這跟天氣有關?」  「有。」唐花道:「那四個人守著必經之道,不是每個人都不放行的。他們是奉命行事。」  「奉命?奉什麼命?」  「當然是奉唐家的命。唐家的規矩,只要發現有可疑的人離開,便會發放火箭煙花示警,他們看到煙花的顏色,就會把人攔截下來,或者殺了。」  「他們武功高強嗎?」  「很高強。」  「你打得過他們嗎?」  「打不過。」  「那我們乾脆回去,不必冒險。」  「不,要試一試運氣。」  「運氣?」  「不錯,今天天氣很壞,不適宜放煙火,放了也不一定看得到。假如他們看不到那唐家示警煙火,我們就有機會。」  「真的?」  「真的。你看,」唐花伸出手掌,道:「你看,我手掌里的是什麼?」  衛鳳娘不但看到了,而且也感覺到了。  ——那是雨水。開始下雨了。  這時候,連衛鳳娘也知道是怎麼回事了。因為一下雨,煙火怎麼可能放得上天?  這確實是一個機會。  但是,唐花卻忽然間又露出了憂愁的神色。  「怎麼啦?」衛鳳娘伸出手掌迎接小雨說:「機會來了,你怎麼反而憂愁起來呢?」  「我在擔心,我們該到那裡去躲雨。」  衛鳳娘忍不住笑了起來,她說:「躲雨有什麼要緊?逃出去才要緊啊!」  「不,躲雨很要緊。」  「為什麼?淋一場雨不會生病的。」  「我不是怕生病。」  「那你怕什麼?」  「我是怕會被守在前面的四個人,發覺我們有可疑之處。」  「什麼可疑之處?」  「有人會往晚上淋著雨出城的嗎?」  「當然沒有。」  衛鳳娘明白了。他們身上不能有濕淋淋的痕迹,不然,後果跟放煙花沒什麼二樣。所以她立刻說:「那我們怎麼辦?」  雨點已經逐漸大起來了。而且看情形,會有越下越猛烈的趨勢。  他們是邊沿著山路走邊交談的,這時路已開始泥濘滑溜,走起來需要伸手出去才能平衡得住。  唐花忽然停下來,說:「我們往上面走。」  他伸手一指,路的左上方有一條不太明顯的小徑,雜草叢生,不過顯然有人踐踏過的樣子。  「上面有躲雨的地方嗎?」  「應該有。假如我記得不錯,上面應該有一間破落的山神廟。」  衛鳳娘扶著唐花肩膀往上行走,說:「你也沒來過這裡?」  「沒有。」  走了大約有半炷香的光景,大雨已把他們全身打得濕淋淋了,唐花才高聲叫了一聲:「果然有。」  衛鳳娘也看到了,一間黑漆漆的木屋矗立在眼前不到十丈遠的地方。  他們加快腳步走了過去,唐花用力一堆,把破門推倒,二人走了進去。進去之後,唐花立刻燃亮火摺子。  廟裡很空蕩,但很乾燥,居然沒有漏雨,不但沒有漏雨,反而有一堆木板堆在牆邊。  唐花大喜呼叫,走了過去,把木板拿到中央,拔出長劍,將木板劈成小條,用火摺子把木條點燃。  一堆火就熊熊的亮了起來。他們靠近火邊而坐,用手將身上可以擰扭的地方擰扭出水來,然後,時站時坐,忽前忽後,偶左偶右的就著火來烤乾身上的衣服。  烤了差不多半個時辰,衣服已有乾的跡象了,唐花又站起來,拿起木板,用劍又劈出許多小段。他拿著這些小段小段的木柴,走到牆邊,把木柴放在磁牆大約五尺遠的地方,再走回原來的火堆,拿著一根燃燒中的木柴,去把新堆的柴堆點燃。然後,他對衛鳳娘說:「來牆邊坐吧。」  「為什麼?」衛鳳娘問。  「這裡可以靠一靠。」  衛鳳娘對他的體貼報以一笑,走到牆邊,依靠著牆坐下。  這時雨聲更大,驀地響起了轟隆隆的數聲驚雷,跟著幾道閃電亮了起來。  衛鳳娘突地站了起來。  唐花一見,問道:「怎麼啦?怕雷電?」  「不,」衛鳳娘說:「我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什麼事?」  「我們應該現在離開。」  「為什麼?」  「這麼大的雷雨,不是逃走的最好時機嗎?」  「你怎麼會這樣想?」  「你不是說,有四個人守在必經的路上嗎?他們難道不會找地方來躲避這場雷雨?」  「不會。」唐花用肯定的口吻說。  「為什麼?」  「因為他們都是盡責的人。」  「盡責歸盡責,總不能不躲雨吧?萬一被雷打中了怎麼辦?」  「那就只好當作是命了。」  「會嗎?」  「別人我不知道,這四個人一定會。」  「你認為他們會站在外面任由風吹雨打?」  「是的。」  「你怎麼知道?」  「想也想得到。這樣的天氣,有什麼人要逃離唐家堡的話,一定會加以利用。他們就一定會比平常還要加倍小心。」  「哦?」  「這是我們唐家的家規。當然,這一代的唐家人倒不一定都遵守,但上一代的人都會徹底執行。」  「他們是上一代的人?」  「不錯。他們都是跟隨唐傲的父親的人,非常忠於唐家,也非常盡忠職守。」  「他們是什麼人?」  「他們都是孤兒,是唐家把他們撫養長大,教他們武功,還賜給他們名字。他們叫唐楓、唐梅、唐桑和唐棉。」  於是,唐花把這四個人的武功和來歷告訴衛鳳娘,還把他們前夜才捉回唐十七的事,一一都對衛鳳娘說了出來。  衛鳳娘聽完了唐花說的事情,禁不住伸伸舌頭,說道:「他們這麼厲害,我們騙得了他們嗎?」  唐花面露憂容,道:「很難,不過還是要試試。」  衛鳳娘搖了搖頭;道:「我著是沒希望了。」  「你怎麼這樣想?」  「我們出城的時候,不是殺了好幾個人嗎?你想想看,這一定會驚動唐家堡,也一定會有人向唐楓他們示警。」  「話是不錯,不過,沒有人知道是我們兩個殺的?」  「這麼說來,我們還有一線希望。」  唐花真想告訴她,希望何止一線。但話到嘴邊,又忍住了。因為他忽然想到,衛鳳娘的思路相當敏捷,絕不能在話中里露一絲一毫自己的秘密,不然,讓她有所懷疑,「白玉雕龍」的計劃推動起來就會有麻煩。  這時,一陣強風忽然自牆壁破裂的邊上吹進來,把其中一扇窗戶吹得格格作響。  唐花站起來,走到窗戶前,好像想把窗子栓牢一點,但結果卻讓窗戶整個掉落到地上。  他不好意思的向衛鳳娘笑笑。  窗戶掉下之後,風雨立刻飄了進來。「呼呼」的風聲,顯示風力非常強勁。  窗戶的對面,是原來的神桌,桌上的牆壁里,還擺著一幅神像畫。  強風忽然吹動神像畫,畫打在牆上發出拍拍的音響。然後,再來一陣強風,把畫打落在地。  唐花這時才把窗戶撿起,重新裝好。風又靜止。  唐花回頭,看著神像畫被吹落的地方,忽然發出「咦」的一聲。  衛鳳娘在畫被吹落時,也曾經注視那面牆。現在聽到唐花發出驚呼,才警覺到自己也曾看到些什麼。  她站起來,和唐花一起走了過去。  那是牆沒有錯,但那泥土,卻是剛補上去的樣子。  唐花拿起長劍,倒著用劍鞘向那補過的牆壁一敲,發出了空洞的迴音。  唐花向衛鳳娘瞄了一眼,再用力一敲,水泥被敲下了一大片,露出一個洞。他再用力敲,敲完又挖,居然挖出了一個身體可以鑽進去的大洞。  他走到火旁,撿起一根木柴,往洞里一瞧,兩個人都傻了眼。  那是一個人工挖的洞,斜斜的往下。  唐花問道:「要不要下去看看?」  「當然要。」衛鳳娘道:「也許天無絕人之路,這是一條通往外面的暗道也說不定。」  其實,唐花早就知道這是通到那裡的暗道,所以他立刻往內先爬進去。衛鳳娘緊跟在後面。  爬了大概三十來丈,到了底部,底部很大,可以站人,他們站了起來,看到一個天然的大洞穴。  看了這個大洞穴,衛鳳娘一陣興奮,道:「咦?不曉得這個山洞通往那裡?」  唐花若有所悟的說:「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麼?」  「我知道這山洞通往那裡。」唐花說:「我小時候就曾聽說過,通往唐家堡有一條秘道,後來為了安全封起來。」  「為什麼要封起來?」  「因為知道的人一多,難免會泄露出去,萬一被敵人知道,豈不麻煩?」  「為什麼不派人看守?」  「派人看守有缺點。首先你要調度人,其次,這個人的武功要高,最怕的是這個人萬一被收買,那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他們是邊走邊談。談到這裡,已經在山洞內轉了好幾個彎。然後,山洞變成筆直的往下斜。  他們小心翼翼的往下走,走了大概有半個時辰,眼前霍然有亮光的感覺。  他們急步向前行。果然,晨光隱隱約約疏疏落落的透進洞里。  他們看到濃密的雜草。很顯然,雜草外面就是出洞的地方了。  唐花拔出長劍,連同劍鞘一起將雜草壓低,領先走了出去。  這時雨已停,天空是一片深灰色。  衛鳳娘出了洞,發現是站在山腰裡。她抬頭往上看,那是一片筆直的懸崖。  唐花指著那片峭壁說:「這就是我說的懸崖了。」  衛鳳娘大喜道:「那我們是已經下山了?」  唐花深深的點了一下頭,說:「一點也不錯。而且不必經過唐棉他們四個人的考驗。」  衛鳳娘高興得拍起手來,說:「太好了!」  唐花也笑了。不是為離開唐家堡而笑,是為了能騙過衛鳳娘而笑。  可惜衛鳳娘一點也看不出來。  唐花看了看山下面,那是一片雜草叢生的斜坡,要走下去一點也不難。所以他說:「下去很好走。下山以後,再走一兩個時辰,就有一個小鎮,我們可以在那裡休息。」  衛鳳娘並沒有專心聽他講話。因為她正在用心記住這裡的地形。她想到,假如能看到無忌,把這山洞的秘密告訴他……。  想到這裡,她內心忽然升起一陣感傷。一部份是因為想起了無忌,一部份是她想到自己居然要利用唐花來逃離唐家堡,那是她以前絕對不會做的事。  但如今她做了,而且還意外的發現山洞的大秘密,而且還準備告訴大風堂的人來利用。  現實是多麼的殘酷。難怪她興起了一陣感傷。  她懷著這樣的一份感傷,隨著唐花走下山坡。一路上,唐花似乎看到衛鳳娘心裡的感傷似的,一句話也沒有對她說。  來到唐花說的小鎮,已經是近中午的時分。他們草草吃了一頓午飯,唐花就說:「去睡個覺吧,以後我們都要晝伏夜行了。」  衛鳳娘點點頭,道:「要到達什麼地方,我們才算安全?」  「唐家堡又攻陷了三個大風堂的據點,他們的勢力愈發龐大,我看,我們還要走四五天才能真正到達安全的地方。  「你是說大風堂的勢力範圍?」  「是的,不然,我們隨時都有被捉的可能。」  衛鳳娘沒有再說話,她知道這種事急也沒有用。土地就是這個樣子,就算長了翅膀,一天也只能飛走一定的距離,何況還要靠一雙走多了會勞累的腿。標題 <<舊雨樓·古龍《白玉雕龍》——第十二章 沒落的大風堂>>古龍《白玉雕龍》第十二章 沒落的大風堂  趙無忌已經決定好,要去找司空曉風,跟他商量反攻的大計。他也決定好,每天都要以一顆最充滿活力的身心來上路,因為一上路,他必須經過很多唐家堡的勢力範圍。這些地方,原來都是屬於大風堂的,現在變成什麼樣子,他一點也不知道。所以他的行動必須非常小心。  好在這幾天的勢累,已經使得他的胡髮長得又長又亂,這個樣子,應該是沒有人認出他是趙無忌。  這個小鎮有個很好聽的名字,叫銀杏。原因大概是鎮口有一棵巨大的銀杏樹吧,趙無忌看到這棵樹的時候,心中這樣想著。  這個鎮離「風堡」大概有二十里路,所以本來是屬於大風堂的,現在呢?無忌不知道。不過,從鎮內寧靜的氣氛看來,一切似乎沒有什麼改變似的。  正午的陽光很強烈,路上行人很少,大概都在屋裡用飯吧。家家戶戶的炊煙都在屋頂上冒出,很安祥的樣子。  趙無忌隨意的走進了一家麵店,一個年輕夥計立刻走了出來,向他鞠著躬說:「客官請裡面坐。」  他坐下,夥計馬上送來一壺茶,替他倒上一杯,問道:「客官想吃點什麼?」  「隨便。」無忌喝著茶,說。  「客官是要大隨便,還是小隨便?」  無忌聽到夥計的問話,當場傻了眼。他生平還第一次聽到有人這樣問他。他看著夥計道:「什麼是人隨便,什麼是小隨便?」  「大隨便嘛,就給你來一碗大滷麵,小隨便嘛,就給你來一碗小磨麻油酸辣抄手。」  「你們這裡也賣抄手?」  「是呀!昨天才開始的。」  「昨天才開始?」趙無忌問。  「是呀,」夥計說:「我們店本來沒有賣的。昨天開始,來了很多人都要吃抄手,我們不得不賣了。不過,這東西蠻好吃的。」  「昨天臨時才賣,你們會它嗎?」  「不會呀,是有人來兜賣的。」  「是唐家堡的人?」  「客官你也知道呀?唐家堡的人生意經好快啊!」  趙無忌聽在耳里,苦在心裡。他知道這家店的人,以前是屬於大風堂的,但現在呢?是全心全意投效唐家堡了嗎?  他很想用話來探聽一下,但卻一時不知用什麼話來問才適合。那夥計看他沉吟不語,便問道:「客官到底要不要來一碗?」  「好吧。」趙無忌說。他想,還是暫時別問吧。  不多久,夥計端來了一碗熱騰騰的抄手,放在無忌面前之後,退到一旁,看著無忌吃。無忌吃了三隻以後,夥計就走過來問:「好吃嗎?」  「唔,還不錯。」  「你喜歡嗎?」夥計又問。  無忌無一時沒有回答,因為從他的話里,無忌聽出了另有一番深意,他想了一想,反問道:「你呢?」  「我很喜歡。」夥計說:「你呢?」  「我覺得很好吃。」趙無忌說:「不過我不喜歡。」  「為什麼?」  「因為我不習慣吃辣的。」  「不習慣?」夥計臉色忽然一沉,道:「不習慣也得習慣才成呀!」  話畢,驀地伸手向趙無忌胸前扎了過去。  好在趙無忌在他發問時,已從他眼神中看出他另有深意,早已有了心理準備,又見他臉色一沉,他早就運起內勁,蓄勢待發,隨時應付突變。  如今那夥計一掌拍來,趙無忌雙足用力一蹬,人已向後移出兩步,穩穩的以扎馬步的姿勢站住。  然後,他伸出右掌,斜斜的作出一副隨時可劈出去的姿態,道:「你為什麼要偷襲我?」  「因為你不是唐家堡的人。」夥計說。  「你怎麼知道?」  「我怎麼知?誰都可以看出來。唐家堡的人吃抄手,那會像你這樣慢吞吞的吃法?」  「我就算不是唐家堡的人,你也用不著殺我呀!」  「用得著。」夥計說。  「為什麼?」  「因為我們才剛接管這個銀杏鎮。這裡原本是大風堂的勢力範圍;我們絕不讓任何一個殘餘份子留在這裡。」  這話聽在趙無忌耳里,痛在心裡。照這夥計的話,大風堂的人,大概都被他們殺了。而且,很可能整個鎮上的人都被殺了。  好殘忍的手段,他忍不住問道:「你們把鎮上的人都殺了嗎?」  「只要肯歸順的,就沒殺。」  「哼,好個唐家堡,是唐傲叫你們這樣做的嗎?」  「唐傲?唐傲是不會叫我們這樣做的,他太仁慈了。」  「那是誰?」  「當然是比唐傲更有權力的人啰,不然,我們怎麼敢公然的叫唐傲這個字?」  趙無忌腦中立刻掠過一個老婦人的驕傲模樣,口中說道:「是老祖宗?」  那夥計一愕:道:「你也知道老祖宗?」  「何止知道,還見過。」  「哦?那你是唐家堡的人?」  「不,我是大風堂的。」  話畢,趙無忌斜向的手掌,忽然用力向前一擊,他的人跟著飛起,掌風先到,跟著手掌拍到,「啪」的一聲,結結實實的拍在夥計胸上。  夥計口吐鮮血,雙目圓睜,看著趙無忌。  趙無忌道:「你能施偷襲,我當然也能。而且我生平是第一次偷襲人家。因為我太看你不順眼了。唐傲的名字,也是你可以隨便亂叫的嗎?」  那夥計只是張大嘴巴與眼睛,什麼聲音也發不出來,然後,他整個身軀往後倒了下去。  就在夥計往後倒的時候,趙無忌驀地飛身下撲,撲往他剛才吃東西的桌子底下。  而也在此一刻中,來自四面八方的暗器隨著破空呼嘯聲,飛了過來,其速度之快,有的還打中了猶未倒至地上的夥計身上。  趙無忌人在桌底,兩手伸出,握住兩隻桌腳,用力一舉,從右至後運轉起來。  他把桌子舞動得正是時候,因為第二波的暗器就在這個時候襲向他。  叮叮咚咚的,所有的暗器都打在桌面上。  趙無忌在舞動桌子時,已經看到一共有八個人分別站在他的四周。他用力把桌子擲向其中的一個,人就往相反方向躍去,人在空中,長劍已拔出握在手上。  他一聲不哼,長劍連揮,「颼颼」兩聲,已劃破了兩個人的衣服。  跟著,他又往旁邊躍過去,又是兩劍,把另外兩個人也解決掉。  他的速度非常之快。他一下子殺了四個人之後,那張桌子才被飛向他的人一掌擊中。  就在木桌被擊飛的時候,趙無忌的人已躍向那個方向,長劍如一溜流星般,劃破那人胸膛,他再一收一放,已把那人旁邊的一個人殺死。  剩下的兩個人,一看勢頭不對,連忙飛身往後面的方向逃走。  趙無忌此時已無名火起,那容他們逃脫。  只見他的右腳在地上一蹬,人已像一隻大鵬鳥般飛了過去,長劍連點二點,逃跑的二人後背偏左的地方已被刺中,「砰砰」兩聲便倒了下去。  看著這兩個人倒下之後,他的怒火併未平息,相反的,他的怒氣更為熾烈。  唐家堡竟然欺人至此!大風堂難道就這樣任人宰割嗎?  他愈想愈氣,突然走到大廳的柱子旁,運起內力,一掌擊向枉子。然後,他分別走向另外三根柱子,用力猛擊。在擊向最後一根時,他的人已運起輕功,一躍而離開。  他的人到了街上,腳一站定,房子便嘩啦啦的倒塌下來,那轟然的聲音,引來了群眾的圍觀。  趙無忌待房子倒下的聲音消失之後,對著群眾高聲說道:「你們是唐家堡的人嗎?」  群眾沒有人回答,有的臉露懼色腳步已經往後移,準備逃走。趙無忌看在眼裡,長劍一伸,道:「誰敢逃走?」  所有的人都停了下來。  「我是大風堂的趙無忌。大風堂是不能被人家欺侮的!唐家堡的下場就有如此屋!」他指著倒塌下來的屋子說道。  此語一出,圍觀的人立刻變得鴉雀無聲。有的把頭低了下去,有的則眼露希冀的神色,似乎在期待趙無忌有所表現。也有幾個人臉露不屑,似乎在說:大風堂那麼多人都被唐家堡打敗軀走了,你一個趙無忌起得了什麼大作用?  趙無忌的火氣發泄過了,怒氣已消,看著這些人的各種表情,忽然升起一陣無力的挫折感。  真的,這些人只是做生意的,誰的勢力大,他們就依靠誰,這本來就是天經地義的事,總不能生意不做,去依賴一個消失的勢力,替自己惹來一身煩惱吧?  而且,一個人真的能起什麼作用?他現在能把留在這鎮上的唐家堡勢力驅走,但他離開以後呢?或者唐家堡的援兵到了?  一切都必須靠實力,什麼人也不能例外。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早點和司空曉風見面,共商大計,早日把勢力範圍從唐家堡手上搶回來。  他這時才想通這點,已經遲了。因為他的重話已經說在前面,想收也收不回,他站在街頭,忽然自己竟然覺得尷尬起來。  他想再說幾句圓場的話,但一時也不知說些什麼。低下頭的人見他沒有表示,又抬起頭看著他。  他苦笑了一下,道:「你們放心好了,我們大風堂一定會收復這塊失土的,你們好自為之吧。」  說完,他收劍,把劍扛在肩上,緩緩往前走了過去。  走到黃昏,他又來到另一個小鎮。他不知道這個小鎮叫什麼名字,因為鎮口既沒有什麼特殊的東西,也沒有木牌標示。  他只知道一件事,一件他不太想去探究結果的事。  這個鎮相當大,大概有二百多戶人家,但是,他一眼看過去,街道很冷清。  黃昏了,假如是一個熱鬧的小鎮,早已張燈結綵了。可是如今呢?這個鎮卻顯出蕭條的樣子。  他走進去,迎面兩旁的房子是緊閉門戶的,再走過去,有一棟房子已然破裂。這棟破裂的房子是不應該破裂的,因為看那木頭,都是很新的。  為什麼房子會破裂呢?  他走近一看,發現破裂的痕迹是人為的,是有人故意把房子敲破的。  房子里沒有燈,當然也沒有人。  他已經不想再看下去了,於是,他右彎左拐的,走到一個路邊攤子,那是賣面的攤,一個小燈籠掛著,一個老頭坐著,一個客人也沒有。  老頭看到趙無忌,熱絡的起來招呼。  趙無忌坐下,叫了一碗牛肉麵。  面很辣,但沒有辣椒應有的香味。這表示老闆處理辣椒並不高明。要不,他以前是不賣辣的,最近才賣,所以才燒得這麼差勁。  「你以前賣的牛肉麵是不辣的,對不對?」趙無忌忍不住問。  老頭走了過來,坐在趙無忌旁邊,道:「客官以前來吃過?」  「沒有,我第一次來到這裡。」  「哦?客官的嘴好厲害,一吃就知道了。」  「你的攤子這麼陳舊,這表示你的生意一定做了很久,可是這辣味嘛,卻一點也不香,假如用這樣的口味來招徠客人,我想不到三個月就要收攤了。」  「客官說得一點也不錯。」老頭說:「可是,唉——」  老頭長嘆了一盤,並沒有繼續說下去。  「你有什麼難言之隱?」趙無忌問。  「也不是什麼難言之隱。」老頭說:「你既然是外地來,我就跟你說吧。」  趙無忌放下筷子,靜聽老頭細說端詳。  「是這樣的。」老頭說:「以前這鎮是大風堂的勢力範圍,我們按時繳納費用,一切都很正常,生意也很與產隆。但是在幾天前,大風堂被唐家堡打跑了,這裡變成由唐家堡來接管。這幾天,我們這裡根本就什麼生意也沒有。」  老頭停了一下,又說:「你看到街頭上的房子嗎?」  趙無忌點頭。  「他們有的公然反抗唐家堡,所以房子被打破,人也被捉了。有的則表面聽從唐家堡的話,但暗地裡卻偷偷溜跑了。」  聽了這番話,趙無忌證實了自己的猜想果然沒有錯,一切都因為大風堂的勢力衰退,唐家堡的勢力興起而引起的。  「唐家堡的人這麼兇惡嗎?」趙無忌問。  「還有更凶的呢!」  「哦?是什麼事?」  「鎮前有個賣雜貨的老頭,姓張,這張老頭有個女兒,今年十七歲,長得很標緻。鎮上的年輕人都對張姑娘很有興趣,很多人都提過親,但都被張老頭拒絕。」  「為什麼?」  「張老頭說,他女兒從小就許配了給大風堂一個分堂堂主的兒子,叫什麼,什麼來著?嗯——」  老頭用手連連抓頭,道:「叫李鴻飛的。」  「李鴻飛?」  「客官認識他?」  「不,聽過而已。」  其實,趙無忌是認識李鴻飛的,只不過他不想表露自己的身份而已。所以他又問:「後來呢?」  「後來大家就打消了提親的念頭。但是,最近唐家堡的人來了,其中有個分壇壇主,叫繆博勇的,他一來,就看上了張老頭的女兒,說非娶她不可。」  「那張老頭怎麼辨?」  「怎麼辦?他能怎麼辦?唉——」他長長的嘆了一口氣,搖著頭。  趙無忌並沒有追問,因為他知道,當一個人在感傷的時候,最好不要打岔,讓他先把感傷的情緒發泄一點。  麵攤老闆感嘆了一會,又道:「明天一早,那繆博勇就要來迎娶啦!」  「他們怎麼不學別人一走了之?」  「走?怎麼走呀?」  「二隻腳在人的身上,走還不簡單?」  「八個惡漢把你家前後門看守著,你怎麼走?」  趙無忌不說話了。因為他知道困境是在那裡,他只是隨口一問:「其實,大風堂勢力已經沒落,張老頭把女兒嫁給這位新貴,不是挺好的嗎?」  「客官的話是不錯呀,只是,人各有志呀,有些人是忠於大風堂的,脾氣又倔,勸不聽的。」  趙無忌聽到這裡,已經決定要去幫這張老頭的忙。所以,他向老闆問明了張老頭的房子位置,帳付了之後,就往那個方向走了過去。  此時夜色早已籠罩了整個小鎮,麵攤上的小燈籠燈光非常微弱,使得趙無忌看不到麵攤老闆的一個表情。  ——一個很要命的表情!  趙無忌走得很慢,他依舊是用那個把劍扛在肩上的姿態走。  鎮上的燈火已然亮起,雖然不太熱鬧,但也頗像是個小鎮的夜晚了。  走著走著,他忽然改變了主意,決定暫時先不要去張老頭那裡,先找個地方休息。  ——這個決定更要命!比麵攤老闆的笑容更要命!因為這個決定,給了麵攤老闆充裕的時間,來進行他那個要命表情下的要命陰謀。  木板床一點也不算舒適,但趙無忌就是喜歡睡木板床,因為木板床可以使他的腰挺直,這是練武人最需要的事情。  躺在木板床上,他的心又飛回了大風堂的趙公館。飛回趙公館內那張他睡了十多年的木板床上。  想起了木板床,他當然又想起了另一張床。一張比木板更有誘惑力更舒服的床。  新床。  他和衛鳳娘的新房裡的新床。他早就好奇的去看過。可惜的是他連一晚也沒有睡過。  如果江湖上沒有唐家堡,就會沒有了他爹爹壯烈犧牲的事,他的婚禮就會像所有的婚禮一樣,快快樂樂的舉行,他就會高高興興的睡到那張新床上。  如果江湖上沒有唐家堡……。  他沒有嘆氣。因為他忽然想到,唐家堡一定也有人在想,如果江湖上沒有大風堂……。  這不是有沒有的問題,沒有了唐家堡,也許會有陳家堡,會有李家堡。  這是勢力的問題,必須讓自己的努力弄得更大,大得什麼堡都實際存在卻又好象不存在的樣子,就不會有什麼問題了。  所以他才決定要去營救張老頭和他的女兒,他要把大風堂的勢力留存在這裡。而且要讓這裡的人看看,大風堂並沒有他們想像中那麼衰弱。  他計劃初更時分,以張老頭的親戚身份去他家,然後表明身份,跟張老頭一起把守在門外的人殺掉,留下警告的話,再把張老頭帶到司空曉風那裡,把他安頓下來,找到李鴻飛,和他女兒成親。  畢竟,這麼忠於大風堂的人,在這樣的時機里,實在是太難找了。  初更。  趙無忌將自己打扮好,精神奕奕的往張老頭家裡走去。  遠遠的,他就看到張宅門前兩個大燈籠,紅紅的張字非常醒目。  門前,果然有兩個拿著刀的勁裝男子在走來走去。  他徑自走了過去。其中一個男子伸手把他攔住,態度很兇惡的問道:「你找誰?」  「這裡的主人呀!」他指著張宅說。  「你找他幹什麼?」  「我是來道賀的,聽說他明天要嫁女兒,我是他的遠房親戚。」  那男子上上下下的打量了趙無忌幾眼,才道:「進去吧!」  門是開著的。趙無忌用力敵了三下門,再輕輕敵了兩下。  這是大風堂的暗號,表示是同路人來了。  門開了。一個體形碩大的中年人抬頭看看趙無忌,他頭上戴了一頂瓜皮帽,帽沿壓得很低,壓到耳朵的地方,所以看不見太陽穴。  中年人看著趙無忌問道:「你……」  「我找張老爺。」  「張老爺?」  「是呀。」  「我姓張,可是不是老爺。」  「你有個女兒明天要出嫁嗎?」  「是的。」  「那我是找你的,因為有人叫你做張老頭,所以我……」  「我五十幾了,大概是練武的關係,看起來比較年輕。」他笑著對無忌說:「請進來說話。」  他領著無忌走進前院,進入中堂大廳。裡面靜悄悄的,一個人影也沒有。,怎麼一個人也沒有?」無忌問。  「都走光了。」  「為什麼?」  「怕死嘛!」  無忌不說話了。誰不怕死?怕死是人之常情,面對這種事,連責備的話也不能說。  不過,無忌卻好奇的問了一句話:「外面的人讓他們走嗎?」  張老頭愕了一愕,才道:「是呀。」  「你為什麼不化裝成傭人的樣子走?」  「我能嗎?」張老頭苦笑一下,指指自己的身材,說:「我這麼胖,誰都認得出來。」  「你就這樣看看你女兒嫁出去?」  「我有什麼辦法?打又打不過人家。」  「沒打過,你怎麼知道打不過?」  張老頭又是一愕,道:「用得著打嗎?」  「用得著。」  「為什麼?」  「因為我剛才進來的時候,只看到兩個人守在外面,看他們的樣子,武功不怎麼樣。」  「真的?」張老頭問、臉上卻沒有一點高興的表情。  「你女兒呢?」趙無忌沒注意到他的表情。  「在房裡。」  「你去叫她出來。我帶你們離開這裡。」  「你?你是誰?」  「我是趙無忌。」  「你就是趙無忌?」  「怎麼,不像嗎?」  「不是,我是太高興了。」張老頭嘴裡說高興,臉上卻依然沒有高興的表情。  說著,張老頭就移動腳步往裡面走,邊還回頭說:「我這就去叫小女出來。」  「等一等。」  張老頭停步,轉身看著無忌。  「你們順便收拾一下行李,我們馬上走。」  張老頭點點頭,轉身走了進去。  很快的,張老頭就帶著一個女子出來,二人手裡都提著一個用布包紮好的行囊。  趙無忌愕了一愕,因為他們出來得太快了,好象行李早就包紮好,拿了就出來的樣子。  那女子大概在十七八歲,長得很俏麗,但卻帶著一點風塵的味道。這點又讓無忌愣了一愕。  張老頭輕輕拍了一下他女兒的背,說:「叫趙公子。」  「趙公子。」女子的聲音很清脆。她的一雙大眼睛一直盯著趙無忌看,看得趙無忌有點不好意思起來。  「我們走吧。」  「好。」張老頭說,拖著他女兒跟在趙無忌身後。  趙無忌推開門,門外的兩個大漢立時沖近,阻擋住去路。無忌拔劍,二二口不發的就「刷刷刷」連玟三劍。持刀約兩個大漢,刀還沒來得及阻擋,胸前就分別被劃破了三道缺口。  他們低頭望了望自己的胸,又看看對方胸前被劃破的衣服,二人對望一眼,忽然發足狂奔而去。  無忌身後傳來了那女子拍手叫好的聲音。  好鎮定的一個女子,無忌心想。  他把劍插回劍鞘,左手拿著,往肩上一搭,回頭對張老頭父女說:「走吧。」  張老頭的女兒嫣然一笑,急步走到無忌身旁,說,「你的武功好好啊!我要跟你一起走。」  說著,就伸手拉住無忌的手。  好柔軟的手指,輕輕的握著無忌,無忌覺得很不自在,想甩開。  只可惜他甩得慢了一點。  那隻本來柔軟無比的手,忽然間變得有如鋼鐵般堅硬,五指中的四指,緊緊壓著無忌手背,拇指則壓在虎口的穴道上。  無忌的右半身,立時軟癱下來,一點力道也發作不出來。  他詫異的側過頭去看著那女子。女子一笑,道:「你中計了!」  無忌一聽,左手立時一動,想用肩上的劍去挑開女子的手。  可惜他依舊是慢了一步。  張老頭在他的左手有動作的時候,右手已經伸出,奇快無比的搭在無忌肩上。他的手有如一把鋼爪,緊緊的抄住無忌的肩骨,令得無忌的左邊身體也軟了下來。  女子嫣然的笑容,忽然變成了姦邪無比的笑容。  「你們是什麼人?」無忌問。  「我們?」女子的笑容更帶著一絲淫蕩之意,「我們當然是來捉你的人啰。」  「唐家堡的人,都是用這種不要臉的方法來捉人的嗎?」  「那可不一定,」女子說,「對你嘛,還有比這更好的方法嗎?」  無忌不出聲了。他忽然發現,自己太不小心了。從張宅的門口,到進去住宅裡面,那麼多可疑的事情,他卻連一點懷疑之心也沒有。他一心一意只想早點救人,他太傻了!  傻得連唐家堡怎麼可能只派二個人,就守在門口來捉忠於大風堂的人這件事,居然忽略得一乾二凈。  而且,一個良家父女,怎麼會有那麼邪淫的笑容?晚上了,張老頭怎麼還戴著帽子?他戴帽子故意蓋著太陽穴,目的是為了隱藏隆起的太陽穴,讓自己看不出他是會武功的人啊!  現在想到,有什麼用?一切都太遲了!  無忌忽然覺得好恨,恨唐傲。為什麼放了他,又派人來捉他?他忍不住問:「是唐傲派你們來捉我的嗎?」  女子笑容滿面,說:「我不知道,你問我老公好了。」  「你老公?」無忌問。  「就是我呀!」張老頭說。  「你?」無忌轉過頭去,看著張老頭。  張老頭咧開嘴巴,笑著點頭。  無忌忽然想起了他是什麼人了,立刻道:「我知道了,你是張大嘴。」  張大嘴又笑了,嘴巴張得更大。他說:「不錯,我就是張大嘴。她就是李無艷。」他指了指站在他對面的女子說。  「那個賣面的老頭就是胡販?」無忌說。  「完全說對了。只可惜你現在才想到,已經來不及了。」  江湖傳言,胡販、張大嘴、李無艷,是一個暗殺組織的三個負責人。只要肯出錢,就會替任何人作事。而且只看錢,其它六親不認。  還有一個傳說,就是胡販和張大嘴的老婆,都是李無艷。  「想不到唐家堡居然要找你們來對付我。」  「嘻嘻。」張大嘴又咧開大嘴笑道:「你錯了。不是唐家堡出錢要我們對付你的。」  「不錯,」李無艷說:「是我們想替自己找點財路,主動捉你,好向唐家堡要錢的。」  「為什麼?」無忌問。  「為什麼?」李無艷說:「唐家堡目前正在密鑼緊鼓的對付大風堂,你是大風堂的主要角色,捉了你,豈不是大功一件?你想唐家堡會給我們多少錢?」  一說到錢字,李無艷和張大嘴就相視大笑起來,彷佛一大堆錢已經堆在他們面前似的。  「都怪你自己啦,」張大嘴說:「誰要你在銀杏鎮上逞英雄,大聲說出你自己的身份?要不然,我們也不會趕來這裡,預作安排了。」  「不過,」李無艷似乎在和張大嘴一搭一和,說:「也只有你這麼蠢的人,才會被我們騙到。」  無忌沒有說話。他只是冷冷的看著他們,露出一副很不屑的表情。  「怎麼啦?」李無艷說:「你瞧不起我們的手段嗎?」  「怎麼會?」無忌說:「任何能捉到對手的手段,都是最好的手段。只不過……」  「只不過什麼?」張大嘴問。  「只不過你們這次是白費心機啦。」  「白費心機?為什麼?」張大嘴又問。  「因為你們一個錢也拿不到。」  「哦?」不遠處傳來一個聲音說。隨著聲音,賣面的胡販走了過來,他走到無忌面前,說:「當然是一個錢也拿不到,因為我們會拿到很多個錢。」  「不,」無忌說:「你們什麼也拿不到。」  「為什麼?」李無艷說:「難道你現在能逃得了嗎?」  「我不必逃。你們把我捉去唐家堡好了。我保證你們除了白費氣力、白費精神、白費糧食來填飽我的肚子之外,什麼也得不到。」  「我們會相信你的話嗎?」張大嘴說。  「信不信在你們,到時候別怪我沒有先通知你們。」  「你有什麼理由讓我們相信你?」李無艷問。  「我剛從唐家堡出來。」  「真的?」李無艷說:「你怎麼出得來?」  無忌還沒有回答,胡販就搶先說:「不,應該問你是怎麼進得了唐家堡的。」  「我怎麼進去,其實一點也不重要,」無忌說:「對你們而言,我怎麼出來才是最重要的事。」  「好,你說你怎麼出來的?」張大嘴說。  「是唐傲放我出來的。」  三個人都同時瞪大眼睛,以不置信的表情看著無忌。  「你們如今又要把我捉回去,」無忌又說:「豈不是白費心機?」  六隻眼睛依然瞪得很大,然後,張大嘴忽然大笑起來,說:「你這種故事,想編來騙我們?哈哈哈……真是笑死人了。」  「是嗎?」無忌說:「你怎麼還不死?」  張大嘴一聽此言,臉上笑容立時止住,變成怒容。他的右手把無忌的肩胛骨捏得更重,說:「死的是你。」  無忌一點表情也沒有,他的表現,就好象張大嘴並沒有捏痛他似的。  「假如你們不相信我的話,」無忌木然的說:「死的不會是我,因為你們需要我活著好。」  「我們不要浪費時間在耍嘴皮子上啦,」胡販說:「我們絕不會相信你的話的,你也少講話。」  說完,他走到無忌面前,伸手在他身上連點數點,點完之後,又說:「你現在除了兩條腿可以走動以外,什麼力氣都運不起來。走,跟著我們走。」  然後,李無艷和張大嘴把手鬆開,一起往前走。  無忌運了運勁,果然是一點力氣也沒有。他只好乖乖的跟在他們後面走。他知道,如果不走,只有自討苦吃而已。標題 <<舊雨樓·古龍《白玉雕龍》——第十三章 白玉雕龍>>古龍《白玉雕龍》第十三章 白玉雕龍  唐花與衛鳳娘晝伏夜行,經過了十天時間,已經回到了她的居所。  所謂居所,其實就是趙公館。衛鳳娘雖然和趙無忌沒有拜堂,但對她來說,她已經是趙家的媳婦,所以她的家,就是趙公館。  自從趙簡死後,趙無忌和他妹妹又不知所蹤,趙家的傭人是早就離開了。趙千千曾經回來過,看到門庭的蜘蛛網密布,她連腳步都沒有停下,便立刻投奔司空曉風那裡去了。  因此,唐花和衛鳳娘抵達時,趙公館已像一間破落戶似的,站立在清晨的陽光之中。  唐花落力的清除蜘蛛網等污穢的東西。衛鳳娘則細心地清理房間。  等唐公館看起來已經不像破落戶的時候,已是黃昏時分了。  唐花問衛鳳娘要不要出去吃飯,衛鳳娘說她不餓,於是,唐花說:「我到外面走走,待會帶點小菜回來。」  「好。你不必急。」衛鳳娘說著,眼睛卻怔怔的望著照在庭園中的晚霞光采,心思似乎飛回那往日的日子裡。  唐花不發一言的離開。他很快的就找到了白玉齋,更找到了白玉齋的主人白玉奇。  唐花把從唐家堡帶出來的一張紙遞給白玉奇。那是趙簡寫的一張字條,他對白玉奇說:「你能模仿得出來嗎?」  白玉奇看了看上面的字,點了點頭,說:「除了你我之外,保證普天之下沒有第三個人看得出來是我寫的。」  「不,我保證有第三個人看得出來。」  白玉奇瞪大眼睛,以疑惑的口吻說:「我還沒寫,你怎麼這麼肯定的說有人看得出來呢?」  「因為是有人叫我拿來的,叫我來的人難道會不知道?」  白玉奇笑了,他的心情也輕鬆了,他說:「是誰?」  「唐傲。」  「哦?那你是……」  「我叫唐花。」  「啊!對不起,怠慢怠慢了!」  「別客氣,我是奉唐傲的命令來,不是要你照抄這上面的字,而是要仿上面的字體,寫一本日記。」  「日記?」  「是的。所以你必須找到發黃的紙,絕不能讓人看出是新紙,要像舊的。」  「我明白了,你要我寫什麼?」  唐花把內容對白玉奇說了出來,之後,問道:「你什麼時候可以完成?」  「急嗎?」  「愈快愈好。」  「明天一早。」  「明天一早?這麼快?」  「你知道我有個外號嗎?」  「叫什麼?」  「叫通宵快手。」  「好,那我明天一早來拿,還有,紙的尺寸不能太大,要能裝進這麼大的方圓之內。」他比了比白玉雕龍的機關開口大小給白玉奇看。  「一切照辦,你明天準時來就好了,保證一點差錯也不會出。」  第二天一早,唐花就拿了那本假造的日記,興沖沖的往趙公館走回去。  走了大概一半的路程,忽然聽到後面傳來急馬賓士的聲音。他覺得有點詫異,頭也沒回便往旁邊讓。  但那奔馬似乎是沖著他來的,因為那聲音竟然也跟著他轉向一旁。  他連忙轉身,站穩馬步,注視著迎面而來的馬。  那騎士的騎術非常高超,急如飛風的馬在沖近唐花身前三丈左右忽然在他一拉韁繩時,頓時止步立定。騎士立刻翻身下馬。  唐花以為是來襲擊他的,所以右掌已然擺好架勢,隨時都可以揮掌擊出。  但那人一下馬之後,立時屈膝向唐花行了個禮。唐花一看他行禮的動作,就知道是自己人,連忙問道:「有急事?」  「是的。」  「說。」  「唐公子請你把白玉雕龍的計到延後兩天執行。」  「為什麼?」  「因為有幾個不識相的人,又把趙無忌扳回害家堡去,想領錢立功。」  「哦?」  「唐公子已經把那三個誤事的人殺了,也把趙無忌放走。」  「那為什麼還要把計劃延後?」  「我是日以繼夜趕快馬而來,但趙無忌卻是緩緩而來,唐公子說怕萬一計劃執行太早,那姓衛的女子等不及告訴趙無忌,就告訴了別的大風堂的人,那就不好了。」  「我知道了,你估計趙無忌什麼時候可以回到這裡?」  「兩天以後的黃昏時分應該可以到達。」  「好,那我就晚兩天才執行,你回去復命,請他們放心。」  「是。」  唐花回到趙公館,先把日記塞進白玉雕龍的機關里,再偷偷放進趙簡書房的暗室裡面,這間暗室,當然是上官刃泄露給唐缺知道的。因為上官刃認為,讓他們知道自己是在那裡出手殺趙簡,是讓他們相信自己的最好手段。而且,趙簡死了,這個暗室也沒什麼好守秘密的了。他做夢也想不到,唐家堡居然還會利用這個暗室,來實施一個嚴重打擊大風堂的計劃。  一切準備就緒,唐花就只有等待時機的來臨。他利用這兩天的時間,故意帶著衛鳳娘在趙公館四處走動。而在趙無忌預定抵達的當天下午,吃過午飯之後,他帶著衛鳳娘逛到了趙簡生前的書房。  在書房裡,他故意到處摸摸碰碰,一副好奇的樣子。忽然間,他碰到了打開暗室的機關,機關緩緩移動。  他故意發出了「咦」的一聲驚叫。  衛鳳娘立刻轉頭去看,也跟著「咦」了一聲。  那本來是一個書架,觸動機關之後,書架便往旁邊移動,露出了一面凹下去的小牆。就在這個空隙裡面,擺著一隻雕工精細,栩栩如生的白玉龍。  唐花伸手把雕龍拿出來,和衛鳳娘一起把玩。  衛鳳娘讚賞之餘,說:「這麼漂亮的一條白玉雕龍,怪不得要放在這個暗格裡面來。」  「是呀,」唐花附和的說:「不過,這外面也有很多精品,不亞於這個雕龍,為什麼偏偏要擺這個呢?」  「對呀,為什麼?難道還有別的秘密?」  「說不定哦。」唐花說:「我來檢查看看。」  他用手在龍身上來回摩搓,故意摸了片刻,才觸動龍身上的機關,輕輕的響起「拍」的一聲之後,龍肚的中央跳出來一塊小玉。  他伸手入內,拿出了那本假造的日記。那是摺疊過的,他把日記攤成原來的大小,交給衛鳳娘。  衛鳳娘搖了搖頭,把日記推還給唐花,說:「我不要看。」  「為什麼?」  「這麼機密的東西,我還是不看的好。」  「還是看看比較好,收藏得這麼秘密的東西,一定是記錄著很重要的事,怎麼能不看呢?」  衛鳳娘有點猶疑了。地想了想,說:「你看好了。」  「我看?」  「是呀,你看我看還不是一樣?」  唐花笑了笑,說了聲好,就開始翻閱日記。由於日記經過摺疊,所以翻動起來很費事。唐花每翻幾頁,都必須用手指沾沾舌頭的水份,才能順利的翻閱下去。  其實內容是他早就知道的,他只不過裝得跟真的一樣而已。  好不容易翻完了,他面色凝重的看著衛鳳娘。衛鳳娘好奇的說:「怎麼啦?」  「太可怕了,你自己看好了。」  衛鳳娘看看,臉色大變起來。  原來這日記記載了趙簡生前最後一個月的事,其中最重要的,是下面這幾天的摘錄。標題 <<舊雨樓·古龍《白玉雕龍》——第十四章 趙簡的假日記>>古龍《白玉雕龍》第十四章 趙簡的假日記  我發覺我的身體真的愈來愈不成了,我決定犧牲我自己,來成全大風堂的璃業,可是怎樣的犧牲最有價值呢?拚命的殺唐家的人?還是有別的方法?  我找來了司空和上官,三個人商量了半天,最後,上官刃提出了一個卧底的方法,他說,既然我要死了,乾脆在大風堂里找一個人,帶我的人頭去投靠唐家堡,做成是他殺我去投靠的,唐家堡的人一定會相信。  我們三個人都同意這個做法,但是,派誰來執行這件事呢?要殺我可不是容易的事啊,除非是跟我很熟的人,才有機會。  我們面面相覷了半天,最後,我才對他們說,應該由他們之中的一個來執行。  司空立刻搖頭,說他絕不幹。  那就只有上官了。他很勉強的答應了。  我的身體真的是愈來愈壞了。我一再催促上官趕快進行我們的計劃。  我們把這個計劃定名為白玉老虎,把真相寫在紙上,存於白玉雕的老虎身中,以備將來上官作澄清身份時的證據。  一切都準備好了,上官卻遲遲不動手。我真擔心,萬一我的病徵被大家看出來,傳到唐家堡去,對於白玉老虎的計劃,就會有妨礙。  但是,上官卻說,一切等無忌的婚禮舉行過再說。我當然同意,能看到無忌成家,這是我最後的心愿了。  這幾天我都在想,怎麼樣才能把白玉老虎的計劃做得轟轟烈烈的,讓江湖上都知道這件事,可以更穩定上官投靠唐家堡獲得的信任。  我忽然想到,有什麼比在無忌的婚禮中,我突然被殺的消息,更轟動的事?  我覺得這個想法很好,但卻對不起無忌,也看不到無忌成家的熱鬧場面。  但是,反正無忌已經成家,我也死而無憾了。  我唯一的痛苦,就是不能把這件事對無忌說,讓他事先有心理準備。但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我下定決心就在這天被殺。上官也同意。  明天就是無忌的大喜日子,也是我的死期。面對死亡,我竟然連害怕和悲哀的感覺都沒有。我只怪老天無情,既然給了人生命,為什麼又給人疾病的折磨呢?  想著這個問題,我不經意的走到了上官的客房。我推門進去,看不到上官的蹤影。  就在我準備離開的時候,我忽然看到桌上有一包藥粉似的東西,打開了放在桌上。我走近一看,果然是藥粉。  我聞了一聞,很奇怪,味道我很熟悉。  我去找來一杯茶,把一點藥粉放進去,藥粉一下子就溶化了。  我喝了一口,不錯,這就是我所說的熟悉的味道。  我驀地心頭起了一陣恐懼之感。我連忙又沾了一點藥粉,拿去請教鎮上的大夫。  大夫檢查了一下,說是一種慢性毒藥,可以讓人家感到身子虛弱、發燒……。  我聽不下去了。因為這就是我的病症,我的不治之症的感覺。  我立時升起滿腹疑團:上官為什麼會有這種葯?吃了這種葯怎麼跟我的病症一模一樣?難道上官他……。  我實在不敢再想下去。上官和我出生入死的打了多少年仗,怎麼會這樣對我?  為了什麼?為名?大風堂的名望已經夠高了。為利?大風堂有他終生花費不完的錢財。  那到底為什麼?  我想不出任何一個他會陷害我的理由。  然而,證據確確實實,而且,帶我的人頭去卧底的方法又是他提出的……。  天呀!事情怎麼會這樣?  我想找司空來談,但他卻要明天才能到。我想找無忌,但卻到處都找不到。  我能做什麼呢?明天小心一點,還是找解藥來解毒?大夫說,這種葯如果服用少許超過半年,神仙也救不活。  死,我是死定了。但,假如上官還利用我的人頭去作為進入唐家堡的晉身符,我是多麼的不甘。  然而,時間真的無多了,加上我的體力又如此不濟,我是絕對對付不了上官的。  有什麼辦法?  我苦思了一夜,除了把這日記藏起來,放在這隻白玉雕龍里,假如我死了,期待有朝一日,無忌能到書房來,發現這個秘密,替我報仇。  除此之外,我還能做什麼呢?  我不敢把日記或者留下話給這裡的傭人,萬一交待的,早已是上官的心腹,豈非不妙?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祈求上蒼,希望讓無忌能發現我的日記,不要被白玉老虎騙了,要認清上官的真面目,不然,大風堂就完了!  大風堂真的完了!  這是衛鳳娘看完日記之後的第一個感覺。  她合上日記,心中亂成了一團。  怎麼辦?到那裡去找無忌?她一定要把消息告訴無忌,愈快愈好。不然,大風堂真的要完了!  她臉上的表情,已全部泄露出她內心的焦急之情。唐花看在眼裡,笑在心裡。畢竟,白玉雕龍的計劃,馬上就要接近成功的邊緣了。  他臉上不露喜悅之情,反而很沉重的對衛鳳娘說:「你一定在想,到那裡去找趙無忌,對不對?」  衛鳳娘忽然以感激的神情看著唐花,說:「你一定有辦法的,對不對?」  唐花笑笑,說:「你吩咐的事,我有那一件辦不到的?」  當然沒有。而且,無忌正在前往這裡的路上,要找他,簡直是比伸手摸摸鼻子還容易的事。  「真的?」衛鳳娘興奮的叫起來。  「當然。」唐花說:「我出去聯絡一下,回來告訴你好消息。」標題 <<舊雨樓·古龍《白玉雕龍》——第十五章 中 計>>古龍《白玉雕龍》第十五章 中 計  唐花當然了解衛鳳娘焦急的心情,所以他只是隨便去打了個轉,就返回對衛鳳娘說:「你運氣真好,據說趙無忌已經在回來這裡的路途上,而且很可能明天就到。」  衛鳳娘聽了當然很高興,但她是個聰明的女子,有個問題不得不問:「你是怎麼知道的?」  「這還不簡單,這裡是大風堂的根據地之一,一定會有我們唐家堡的卧底的人,對不對?」  衛鳳娘沒有說話,因為這絕對是對的。  「我只要問問卧底在此的人,不就知道了?他們一定每天和唐家堡聯絡,像趙無忌這種大人物,怎麼能不被唐家堡在各地的人追蹤去向?」  這倒是真的,但唐花不是已經背叛了唐家堡,帶著自己逃走嗎?難道唐家堡在這裡卧底的人不知道?衛鳳娘把這個問題向唐花提出。  唐花的解釋也很合情理,他說:「我唐花從未來過這裡,這裡的人也沒見過我。而且,他們只認識聯絡暗號,從不認人。」  這下,衛鳳娘放心了。她唯一要做的事,就是等待,等待明天的來臨,好把這個驚人的天大消息告訴他,讓他去找上官刃算這筆血帳。  唐花一直注視著她的表情,他看出她期待早點看到趙無忌的焦急心情。所以,當衛鳳娘以感激的眼光看著他的時候,他不等她開口道謝,就說:「你不必謝我,我是心甘情願替你做事的。」  衛鳳娘的眼中幾乎滴下感激之淚了。  唐花又說:「我知道,趙無忌回來之後,我留在這裡很不方便,所以……」  「你要走?」衛鳳娘問。  「是的。」  「為什麼?」  「我不是說了嗎?我留在這裡很不方便。」  「怎麼會?你是救我出來的人,而且又幫我這麼多忙,無忌也一定很感激你的。」  唐花做出一個苦澀的笑容,說:「我不要他的感激,我只要你……」  「那是不可能的,我的心裡,只有無忌一個人,這是我早就跟你說過的。」  「我不強求什麼,我只要你心裡偶而會想起我一下就足夠了。」  「我一定會時常想起你,你的大恩大德,我是絕對不會忘記的。」  唐花又露出苦澀的笑容,說:「你只記得我的大恩大德嗎?」  衛鳳娘沉默了,她不知道說什麼,才能安慰唐花。  唐花卻說:「算了,反正我都準備離開了,一切都不再有什麼意義了。」  衛鳳娘看著他,良久良久,才說:「你什麼時候走?」  「現在。」  「現在?」  「再待下去,我會瘋掉。」  衛鳳娘又沉默了。  「你保重。」  唐花的音調帶著哽咽的抖音。衛鳳娘再也忍不住,眼淚潸潸的流了出來。  唐花卻頭也不回的邁開大步,踏出了趙公館。他的演技真是一流的。  趙簡的日記也假造得太像真實的了。唐家堡的實力,確實是非同小可的,怪不得衛鳳娘會墜入圈套之中,一點也沒有察覺任何可疑之處。  收到唐花的飛鴿傳書,唐傲真是高興極了。一切事情都完全依照計劃發展,這真是讓他心花怒放的事。從收買上官刃開始,到毒殺趙簡,又到如今的設計讓趙無忌來消滅上官刃。事情簡直就在掌握之中,他怎麼能不樂?  他唯一還有點擔心的事,是趙無忌是不是上官刃的對手。對於這個問題,他當然也有解決的辦法,現在,他就開始他的下一步。  要進行下一步計劃,說起來並不難,他只要找一個人就可以了。  這個人是個女人,上官刃的女兒,上官憐憐。  上官憐憐是他和上官刃談到背叛大風堂的事情時認識的。  他對上官憐憐可以說是一見面就喜歡上她。但是上官憐憐卻對他若即若離,令他捉摸不出她的心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不過他一點也不急。因為,對於成家的事,他一向以立業擺在前面。所謂立業,就是要消滅大風堂,完成霸業。  所以他對上官憐憐,一直都以愛護她的態度來對待,並不希望她很快的就對他也付出感情。  他喜歡細水長流的感情,不喜歡轟轟烈烈的爆發之後又冷卻。  而最重要的一點,就是上官刃曾經答應過他,只要完成霸業,他一定會把女兒許配給他作妻子。  然而,不急歸不急,他卻不能容忍上官憐憐喜歡上別人。  但偏偏上官憐憐卻喜歡上另外一個人,這個人又偏偏是他的死對頭。  這個人當然就是趙無忌。  所以唐傲恨趙無忌。他的恨,是可怕的恨,不是普通的恨,會馬上殺了對方。唐傲卻不希望趙無忌痛快的死。  他要折磨他,讓他後悔,讓他在悔恨之中度過一生。因此他在唐家堡放走趙無忌,又安排白玉雕龍的計劃,來讓趙無忌去殺上官刃。  他有方法讓趙無忌殺了上官刃之後,發現這是唐家堡的陰謀,讓他悔恨不已。  一個人在悔恨的時候,武功就會大打折扣,他約趙無忌決鬥的日期之所以在那麼後的日期,就是要安排白玉雕龍的計劃,令趙無忌心神恍惚,然後再擊敗他。讓他的意志崩潰。  這是他的如意算盤。  世事會如他所料嗎?這點只有天知道。不過,他卻滿懷信心。  現在,他也是滿懷信心的踏入上官憐憐的房間。  上官憐憐自從為了救她父親,挨了趙無忌幾乎刺穿喉嚨的一劍之後,一直躺卧在床,身體虛弱得不能走動。  上官刃要去接收上官堡,她在唐傲的力勸之下,沒有堅持跟去。因為唐傲要她多休息幾天,隨後他再護送她前往。  連上官刃都同意的作法,上官憐憐又怎麼能反對?  這卻中了唐傲的計。  唐傲就是要上官憐憐留下來,好進行他的下一步計劃。  他雖然沒有獲得上官憐憐的心,但他卻對上官憐憐的性情,了解得很深刻。  他的計劃,就是要利用上官憐憐個性中柔順至孝的一面。  他敲了二下門,便推門而進。  上官憐憐斜靠在床上,一個女侍正在侍候她用飯。唐傲進門的時候,她剛好把飯吃完。  她側頭對著唐傲笑了笑,這是她每次在唐傲來的時候都會出現的表情。  那女侍把碗筷盤子端走,上官憐憐才道:「坐。」  唐傲坐在女侍原來坐著喂她吃飯的地方。他把手上的錦盒遞給上官憐憐。  「是什麼?」上官憐憐邊接邊問。  「你打開看看。」  上官憐憐依言打開,「嘩」的一聲叫了起來。  「是千年人蔘?」  「是的,剛好有人從東北帶來,我就買了。你身體太虛,需要補一補。」  「這麼貴重的東西,我怎麼能吃?」  「為什麼不能?我這就去叫人來燉雞湯給你喝。」  「不。」  「為什麼不?是我送給你的,我希望你早日復元呀!」  「我已經很好了,這兩支人蔘,我留起來好了。」  「留起來?」唐傲明知故問。他了解,以上官憐憐的個性,看到這麼珍貴的東西,一定會留給她父親來享受。  而這,正是唐傲要利用她的弱點。  因為這兩支人蔘是下了毒的。  「可以嗎?」上官憐憐問。  「當然可以。」唐傲說:「已經是送給你的東西了,你愛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  「謝謝你。」上官憐憐高興的說。  「你跟我之間還用得著謝謝這兩個字嗎?」唐傲靠近過去說。  上官憐憐甜甜一笑,頭卻往後移了一點。  「其實,」唐傲說:「你應該吃了這兩支人蔘才對。」  「為什麼?」  「早點恢復體力,可以早點去你父親身邊。」  「我已經好了。你看。」  說著,她就從床上坐起來。  唐傲連忙伸手去扶她,但被她推開。她從床上下地,往前走了兩步,說:「你看我是不是完全康復了?」  「對呀,你再走幾步看看。」  唐傲其實是希望上官憐憐能逞一下強,早日去上官堡,讓上官刃服下滲了毒的人蔘,讓內力大打折扣,好使趙無忌找他算帳時,能夠打垮他。  上官憐憐那知道這許多?她又走了幾步,說:「我不是走得很好嗎?你要不要明天就陪我去找爹爹?」  「你如果想的話,我當然奉陪。」  「真的?」  「我會騙你嗎?」  上官憐憐一陣高興,差一點摔了一跤。唐傲連忙上前扶住她,並且順勢將她擁入懷裡。  上官憐憐嬌羞的把頭埋在他胸前,一言不發,內心卜卜卜卜亂跳。  明天就要離開唐家堡,唐傲當然要向老祖宗稟告他的動向。  老祖宗非常溺愛唐傲,對於他做的決定,可以說沒有一件不贊成和支持的。  不過,對於唐傲用這種方法來對付趙無忌,老祖宗卻有一點點小意見。她說:「我了解你心裡的感受,我也知道你對趙無忌那種忿恨之情,但是,你要記住,現在是兩個大幫派的大對決,千萬不要因為一己之忿恨,而誤了大事。」  「我不會的,老祖宗。」唐傲說。  「不會?萬一憐憐去到上官堡,並不急著把人蔘給上官刃服用呢?」  「我會用計來誘惑她,令她一定這樣用。」  「你這麼有把握?」  「當然,她的個性,我已經瞭若指掌了。」  「萬一上官刃發現有異呢?」  「怎麼會?我們唐象的獨門毒藥,誰會察覺?」  「萬一他發現呢?我是說萬一。」  「萬一他真的發現,我也不怕。」  「為什麼?」  「因為我這次用的葯,是最新的配方,是唐家第一次採用,我可以推託說那不是我們唐家的毒藥。」  「他會信嗎?」  「會的。第一,他沒有理由懷疑我們會對他下毒,第二,我甚至可以把唐家的毒藥譜拿給他看,他絕對找不到這份新配方和我們有什麼關聯的數據。而且,最重要的,我認為他根本不可能察覺。」  「你太自信了吧?」  「這是你的遺傳呀,老祖宗。」  老祖宗開口的大笑起來,說:「好,我再來做一個假設,萬一這葯對上官刃不發生效用呢?」  「那死的人是趙無忌,對我們根本沒有任何損失,除了讓我會覺得有點遺憾之外。」  「你能這樣想,可見你已經完全成熟,可以獨當一面了。」老祖宗非常開心的說:「你不但已經能帶領唐家堡,還可以帶領消滅大風堂以後的霸業。」  「老祖宗,我不會讓你失望的。由這件事的各種可能性的發生,你相信我不會因私而忘公了吧?」  「我相信,我當然相信。」  老祖宗真是太高興了,她又大笑了起來。  唐傲也感染到老祖宗興奮的氣氛,也跟著笑了起來。笑玩之後,老祖宗問道:「唐花什麼時候回來?」  「我叫他暫時留在趙公館附近,監視衛鳳娘的動靜,等確定白玉雕龍的計劃完成了再回來。」  「這決定不錯,不過,他應該還可以做一件事。」  「哦?做什麼事?」  「把白玉齋的白玉奇殺了。」  唐傲愕住,片刻之後,才問:「為什麼?」  「你覺得白玉奇還有利用的價值嗎?」  唐傲沒有立即回答,他想了想,才說:「說不定以後還有用得著的地方。」  「我想不會了。你想想看,他被我們收買了十多年,到今天才用上一次。而且這一次的事,也可以不必用到他的,你說對不對?」  當然對。老祖宗這番話讓唐傲馬上警惕到,老祖宗的思慮和判斷力還是很厲害,並沒有為年紀大了而有退化的現象。所以他馬上回說:「我馬上傳書過去,要唐花立刻執行這件任務。」  「很好,這樣你的白玉雕龍計劃才會萬無一失,知道嗎?」  唐傲應了聲知道,便告辭離去,去寫了張便條紙,用飛鴿傳去當地。  中午的艷陽,曬得無忌汗流滿臉。一路上,他都想停下來休息,等太陽偏西再走。但想到家就在不遠的地方,他就不管太陽有多烈,繼續前行。  這一路上,他已經到處都聽到唐家堡打敗了大風堡三個據點的消息,也知道上官刃要去接管上官堡,到前線來對付大風堂。  他曾經想過,上官刃會用什麼方法,來對付唐家堡這麼凌厲的攻勢,來解除大風堂的危機。他也想過,單靠司空曉風,能接得住大風堂的場面嗎?  他不知道。以他的歷練和智能,他推不出結論,他能做的,就是見一步走一步。  家就在面前了。令他訝異的是,怎麼不見一點破落的跡象,是什麼人還留在趙公館嗎?他相信不會。那麼,是什麼人整理得這麼好?  他推開門,答案就在他眼前。  衛鳳娘正坐在亭子里,看到無忌進來,跳了起來,往無忌的地方奔了過來。  又一件令無忌訝異的事閃現在他腦際。  ——鳳娘看到自己,怎麼一點興奮的樣子也沒有?她又是怎麼離開唐家堡的?  他也跑了過去,握住衛鳳娘的手,高興的叫著鳳娘的名字,並且問:「你怎麼離開唐家堡的?」  衛鳳娘的手握得無忌很緊,她說:「先別談這個,你快跟我來,我給你看一樣東西。」  她立刻帶著無忌,往他父親生前常用的密室走去。一進裡面,她打機關開敢,取出那本日記,交到無忌手上。  無忌知道這一定是很重要的東西,所以馬上打開來閱讀。  映入他眼帘的,是他熟悉的字跡。他立時感到心頭一陣酸楚。  看著看著,他的情緒從哀傷變成激動,終而大怒起來。他以盛怒的臉容看著衛鳳娘。衛鳳娘以了解的表情點點頭,對他說:「你先去處理這件事吧,我在這裡等你,一切等你回來再說。」  無忌點頭,立刻轉身走了出去。他心中有如一盆怒火在燃繞著,極端衝動的往上官堡的方向走。  他已被氣憤和復仇的意願蒙蔽了一切。他沒有問他應該問的問題:  ——衛鳳娘是怎麼離開唐家堡的?  ——這本日記是怎麼發現的?  假如他頭腦清楚的發問,他一定會從衛鳳娘的話中找出破綻,他一定會懷疑這本日記的真實性。  唐傲就抓准他這點心理因素,知道他在盛怒之下,一定會馬上離開,等他怒氣低下去時,人已經在上官堡,要追問,也已經來不及了。  這就是人生。很多事都是這樣。仇恨,最容易使人看不清真相。而事後的悔恨,無奈,已經是無可挽回的情況了。  這就是造化弄人。然而,有時候造化弄人的方式,還不止是這樣。  黃昏,夕陽將沉未沉。  白玉奇照往日一般,把燈籠點上,掛到大門上。「白玉齋」的三個大字,透過燈火,清晰可見。  他滿意的看了看自己的金字招牌,走回房裡,坐在桌前,做他的例行夜課:書法。  他的書法是此地一絕,光是賣字,他就可以維生,但是,他卻不以此為滿足,他要賺更多的錢。因為他有很多花錢的嗜好,比如古玩的收集、美色、華服……。  所以他不得不背叛大風堂,偷偷做了唐家堡的間諜。他替唐家堡寫了那本假日記,唐花很大方,多賞了他一百兩銀子。  他應該好好去揮霍揮霍的。他也正有此意,只不過黑夜尚未來臨。他喜歡華燈已上的夜晚,喝杯小酒,來三兩個小菜,一兩個美女侍候在身旁。這是他的生平最大的樂事。  今夜,他就打算好這樣子去享受一番。他揮筆疾書,那一個一個的黑字,有如行雲流水,似乎也感染了他內心的喜悅之情。  寫呀寫的,一停筆,抬頭,他嚇了一跳。  唐花站在他面前,以笑臉對著他。  唐花是什麼時候來的?他一點也沒有察覺到。這不像平常的他。  平常的他,只要有腳步聲踏近大門,他就會聽到,就算字只寫到一半,他也會停下來,站起來迎客。因為他做生意的要訣就是顧客至上。  但如今他居然沒有聽到唐花走進來的腳步聲,大概是他太興奮,太得意了。  他趕緊站起,笑著對唐花說:「唐公子有事?」  唐花點了三下頭,說:「有。」  「要我效勞的是——」  「很簡單的事,每個人都會的。」  「哦?唐公子的意思我不太懂。」  「說得明白一點,我要你做的事只要三個字。」  「三個字?寫日記?又寫日記?」  「不。」  「那是——」  「趕快死。」  「趕快死?」白玉奇並不聽得很懂,他只是重複這三個音節。  「我要你——趕快死。」  白玉奇嚇得往後退了一步,雙目瞪得大大的,看著唐花道:「你說什麼?」  「死。死亡的死,你真聽不懂?」  白玉奇臉色已然大變,身體微微發抖,道:「為什麼?」  「這麼簡單的道理你都不懂?當然是為了滅口。」  「滅口?我替你們做了那麼多年的事,我有泄露過什麼嗎?」  「沒有。」  「那為什麼要滅口?」  「因為任何事都會有第一次,任何事都是我們無法預料的。這叫預防勝於補救。」  「我——」  「你不必再說了。我很喜歡你,但是我是奉命行事而已。你要自己了斷,還是——」  白玉奇忽然抓起桌上的筆墨,往唐花身上扔了過去,同時,他的人已轉身往後狂奔。  唐花早就打橫移開一步,躲開了飛來的筆墨,跟著一個箭步沖前,手中劍往前一遞一收——  白玉奇左背血流如注,人就仆倒於地。  唐花轉身,拿起桌上的宣紙,把劍身的鮮血擦乾淨,插回劍鞘里,走出白玉齋。  造化弄人一向都是很奇妙的。唐花做夢也想不到,他的判斷會犯了錯誤。  他以為他的一劍,一定會令白玉奇當場斃命。  他錯了!  嚴格來說,這個錯誤也不能完全怪他。因為像白玉奇這樣的人,一萬個裡面也不見得有一個。  普通人的心臟都位於左邊,所以唐花那一劍,習慣性的刺入白玉奇左邊。但偏偏白玉奇的心臟異於常人,是位於偏右的地方,所以那一劍,並沒有讓他立時斃命。  白玉奇也非常精明,中劍之後,立刻倒地,假裝當場死去。等過了片刻,確定唐花已經離去了,他才掙扎著爬起來。  他知道自己失血過多,那一劍雖然沒有立時斃命,但就算華陀再世,也不可能救得活自己。所以他拖著蹣跚的步履,一搖一擺的走進他的卧室,打開他的保險箱,取出唐花交給他抄寫的原本。  這是他多年的習慣,任何交辦的事,原件都藏在保險箱里。留下證據總是好的,說不定那一天就可以用得上,就像現在一樣,唐家堡既然對他不仁在先,他當然要對唐家堡不義於後。  他拿著抄寫原本,也不包紮傷口,強忍著徹骨的痛楚,走出白玉齋。  他一直走,走向趙公館。跌倒了,他又咬牙爬起繼續走。走近趙公館的大門大約一丈來遠,實在是撐不住,「砰」的一聲倒在地上。  他勉力掙扎,一寸一寸的爬著,手已經抓到大門邊了,但已經一點力氣也沒有,五指一松,像一盤散沙的鬆弛下去,左手還握著手抄原本。  唐花回到下榻的地方,叫了酒菜,一個人自斟自飲,慶祝此行順利完成任務。  在唐家堡,他一直想往上爬。他知道,要坐到唐傲的位置是不可能的。因為老祖宗似乎特別偏愛唐傲。而且唐傲確實比自己具有領導的才略。但唐缺呢?他認為自己比唐缺能幹,理應地位在他之上。  這次完成白玉雕龍的計劃,回去應該可以向老祖宗表功一番,說不定老祖宗一高興,就指派他更重要的任務,他就可以揚眉吐氣一番。  他對自己的能力,不自覺的感到很得意。於是,他滿滿斟了一大杯酒,一口把酒干到底。  他放下酒杯,忽然興起一陣不安的感覺。  是什麼不安?他不明確,他握著酒杯仔細的推想。  他從開始計劃白玉雕龍的時候想起,一步扣一步的,他想不出有任何破綻,更想不出有什麼會令他不安的地方。  然而,那陣不安卻依然縈纏在他心頭。  為什麼會這樣?  他忽然站了起來,對了!這件事不能有任何差錯。他想到了,他疏忽了一件事。  他殺了白玉奇之後,應該再搜搜他的身體和屋子。他不能邊白玉雕龍計劃中的原本落到別人手上,尤其是大風堂的人手上。  白玉奇一死,大風堂的人一定會從他的遺物里找尋他被殺的原因,萬一白玉奇沒有銷毀那份原本,白玉雕龍的計劃,豈非功虧一簣?  對!就是這個疏忽讓他產生不安的感覺。  他連忙走出房裡,急步走向白玉齋。  快到白玉齋的時候,他心安了。因為白玉齋的門前並沒有人。  如果白玉奇的屍體被人發現,消息一定很快傳開,白玉齋的門前一定會有好奇的人,來觀看是怎麼回事。  而現在一個人也沒有,這表示白玉奇之死,還沒有人發覺。這實在是太好的事了。  唐花走進白玉齋,卻愕在門口。  因為白玉奇剛才倒下的地方,除了一灘血以外,屍體不見了。  他看了看血跡,跟隨著血跡走進白玉奇的房間。他看到了帶血的保險箱。他心中暗叫了一聲「不好!」  他連忙又循著血跡往外走,一直走到趙公館的門前。他心裡已經有數了,白玉奇是拿著原本到趙公館來找衛鳳娘的。  不過他的心已經安了,因為他看到白玉奇的屍體,就躺在門前。  他走過去,將屍體翻了過來,搜查白玉奇的身體。但是,他什麼也沒搜到。  他覺得很訝異,怎麼會沒有呢?他又仔細的搜了一遍,還是沒有。  他看了看附近的環境,並沒有人來過的樣子。那麼,是他早已把原本銷毀,他來的目的是想告訴衛鳳娘真相,還是原本被什麼人拿去了?  唐花一時猶疑了起來,不敢作判斷。  依他的了解,衛鳳娘應該還不知道門口躺了個死人。假如她知道了,以她的個性,一定會設法把屍體掩理,或者叫人來抬走,絕對不會任屍體躺在這裡。  這點他很有把握。那,原本是被路過的人拿走?他想這可能性也不會很大。因為趙公館的地方是在郊外,平常就很少有人走動。他在這裡住了幾天,就沒有看見過幾個人在附近活動。  他唯一可以安慰的,就是推論出,白玉奇是要來告訴衛鳳娘真相,但走到門口就不支倒地了。  然則,那個保險箱又是怎麼一回事?白玉奇身上連一件貴重的東西都沒有,他為什麼要打開保險箱?是故布疑陣?白玉奇已經想到自己可能會回去,又怕自己不一定能走到趙公館,所以才用這招來擾亂自己的思路?  唐花一點也不敢肯定,他一個飛身,躍上門上的牆頂,往內觀望。他看到衛鳳娘的房裡有燈光傳出,表示她在裡面。他看了一會,又躍下,拖著白玉奇屍體,往荒野里走去,然後隨便往草叢裡一丟,人就離去。  一切,只有聽天由命了。回到房裡,唐花猛干一杯酒後,這樣想著。標題 <<舊雨樓·古龍《白玉雕龍》——第十六章 獨思與疏忽>>古龍《白玉雕龍》第十六章 獨思與疏忽  無忌走了之後,衛鳳娘一直坐在涼亭之中,沒有回到房裡。  她坐在涼亭內,回想著和無忌的一切,她覺得命運真是會捉弄她。  本來是結婚大典,開始長相廝守的日子,卻忽然冒出了無忌父親被殺之謎,令得他們連拜堂都沒有完成。  然後是在九華山的匆匆一瞥,她居然連無忌的臉容都差一點沒有認出來。  然後是在唐家堡的地下秘密室,帶著點生離死別的滋味那樣的短暫一聚。  再來就是剛才,又是那麼匆匆的見面,連一兩句帶點感情的話也不能多講。  這是怎麼樣的一種命運啊!  衛鳳娘無語,默然仰視望天,天上的白雲凝聚不動,卻也沒有回答她心裡的不平問話。  想著想著,她心中忽然起了一份奇想。  她想,無忌會不會突然想到要跟自己多聚聚而回頭來看自己?  她對這個念頭感到有點可笑,無忌怎麼會是這樣的人呢?他是個滿腔熱血,復仇心切的人,他從來也沒有因為兒女情長而影響他對大風堂的處事態度。  儘管自己也覺得可笑,但是她卻一直這樣想著,而且還企盼著。  所以她一直坐在涼亭內,用心傾聽門外的聲響,留意著任何的動靜。  企盼的時光都過得很慢,但慢歸慢,時間總是會在指縫間溜過。  太陽雖然是一點一點的移動,但也會偏西、西沉,終而隱沒。  天空由蔚藍而彩霞滿西邊,而變成灰藍,又變成黑藍,再變成黑色。然後,星星開始眨動,閃爍著萬古不移的光芒。  就在唐花再次抵達白玉齋的時候,衛鳳娘忽然聽到了門外有腳步聲。  她沒有動,她只是用心的傾聽,心中不斷在想,是無忌嗎?果然是無忌回來嗎?  她等待著,等待的結果,是「砰」的一聲倒在門外的聲音。  她嚇了一跳,連忙沖近大門,把門打開之後,她又嚇了一跳。  她看到白玉奇倒在地上,右手緊緊握著一疊厚厚的紙。  她彎下身,用手指去探白玉奇的鼻息,一點動靜也沒有,這表示這個人已經死了。  他為什麼拖著重傷來這裡?他來這裡幹什麼?想求救嗎?衛鳳娘一邊想著,一邊用力把他的手掰開,取過那疊厚紙。  她打開紙一看,整個人都楞在當場。  怎麼會跟她看過的日記一樣?她想了想,忽然間就明白了是怎麼一回事。  同時,她也明白了一切。  從唐花接近她開始,到唐花帶她離開唐家堡,回到這裡,發現了密室的日記,這整個過程,她立時回想了一遍。她馬上發現裡面竟然充滿了漏洞,只不過她一點也沒發覺而已。  唐花怎麼可能對她這麼痴迷?痴迷到不惜背叛唐家堡,帶她逃走?她太傻了,大概這是少女的通病吧?總以為有人對自己痴迷,是多麼令人陶醉的事,儘管這個人自己並不喜歡。  這是她的第一個疏忽。  唐花帶著她逃離唐家堡,雖然說唐花熟悉路線,但有可能那麼輕易嗎?用炸藥的時候,那聲響為什麼沒有引來唐家的人來追?  還有那處山洞,怎麼會發現得那麼巧?  這是她第二個疏忽。  回到這裡,唐花居然會發現密室的暗格,又發現白玉雕龍,他怎麼這麼厲害?無忌對這裡那麼熟悉,連他都沒有發現,怎麼可能輪到唐花來發現?  這是她的第三個疏忽。  發現了日記之後,唐花居然一下子就打聽到無忌回來的消息,而且還說不便再逗留。以他對自己說的痴迷程度,赴湯蹈火都不怕,不方便怎麼可能是個理由?  這是她第四個疏忽。  多麼不可彌補的的疏忽!  人就是這樣,非要看到真相時,才會發現原來以前有那麼多漏洞在眼前,卻一點也看不到。  衛鳳娘的第一個反應是,立刻去找無忌。  她瞄了一瞄屍體,心中惻念就動了起來,人家拚死前來,為的就是告訴自己真相,自己怎麼能不把他掩埋起來呢?  想到這裡,她忽然想到,有人殺他,一定是為了滅口,殺他的人,萬一追循血跡而來,發現屍體不見了,一定會聯想到是她埋的,那表示,她已經知道真相了。  這樣一來,唐家一定會立刻應變。用另外一種方法來對付無忌及上官大叔。  她怎麼能讓唐家堡的人知道自己已經知道了真相?  所以她立刻拿著那疊厚紙,走回屋裡,並且回房點燈,自己故意坐在窗前,裝出一副絲毫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事似的。  她相信追循血跡的人會馬上到來,她猜得不錯,但她卻不知道那個人就是唐花,更不知道唐花什麼時候來。因為她在房裡看不到外面的動靜,而且唐花雖然曾經上了屋檐去察看,但他的輕巧卻沒有發出任何一點聲響。  所以衛鳳娘只有不停的等待,愈等愈是焦急,這個人來過了嗎?她很想出去看看,又怕碰到這個人。但是,她又心急的想趕去設法把這個消息通知無忌,免得無忌中了唐家堡的計謀。  在焦急的等待下,時間總是過得很慢,好不容易挨到了二更時分,衛鳳娘決定不再等下去了,因為據她盤算,該來的人,一定早就來了,這個人是不可能跟她比耐心的。  所以她趕緊走出房間,走到門前,把門一推。  她鬆了一口氣,因為屍體不在了,這證明她的推論是正確的,那個殺白玉奇的人已經來把屍體拖走,不讓自己看到。  她有點感激這個人,因為這使她省了掩埋屍體的時間。  有錢可使鬼推磨,何況是趕夜路的馬車?  衛鳳娘雖然很少在江湖走動,但上官堡在什麼方向,她是知道的。  趕車人是個正當的生意人,拿了超額的錢,當然盡心辦事,他把馬車趕得很快,快到令衛鳳娘有頭暈的感覺,但是為了追上無忌,頭暈算得了什麼?  她心中不斷禱告,希望無忌不要也在趕夜路,希望無忌也稍稍休息來調節體力,這樣,她才有機會趕在無忌之前,到達上官堡。  三更鼓響過,唐花猶在飲著悶酒,每飲一杯,他心中都浮起一個不知名的人的朦朧樣子,這個朦朧的樣子,是不可能變得清晰的,因為他想起的是,到底是什麼人拿走了白玉奇的原件?  喝到第二十七杯的時候,他才驀地想到,會不會是衛鳳娘拿走了,在故弄玄虛?  他突然站起,怎麼自己一直排除這個可能性呢?他用力打了一下自己的腦袋,連忙走出房間,飛奔去趙公館。  來到了趙公館門前,他也不敲門,一個飛身上了屋檐,再落下院子。  他看到衛鳳娘的房裡跟早先來的時候一樣,燈是亮著的。  他靜悄悄的走近窗前,沾濕手指,在窗紙上戳了一個洞,往裡觀看。  衛鳳娘不在。  他走了過去,推門而入,沖近床前,被褥非常整齊,表示衛鳳娘根本沒有睡,他又走去木櫥,打開一看,裡面的衣服已經沒有了。  這表示什麼?這當然表示衛鳳娘已經離開了!  傻瓜!傻瓜!他不停的罵自己,他心裡罵著,腳可沒有停。  他走出趙公館,立刻去打聽有沒有一個女子漏夜雇車離開。  他很快就問出了答案,所以他馬上就奪了一匹快馬,急地而去。  上官堡。  唐傲和上官憐憐抵達時,照例受到熱烈的歡迎。  到了上官堡之後,唐傲故意每天都找上官刃商談進攻大風堂的下一步計劃,每次他卻故意談得很晚。  談得晚的事,他又故意讓上官憐憐知道,上官憐憐見父親這麼辛苦,當然要迫不及待的要盡一番孝心。  盡孝心的方式,有什麼比燉一碗人蔘雞湯更好的事情嗎?  當然沒有。  所以每次她都親自在初更時分端上一碗熱騰騰的雞湯給她父親喝。  上官刃對女兒的孝心,怎麼會懷疑?  所以他每次都喝得個碗底朝天。  唐傲最高興的,就是看到碗裡面連一滴湯水卻沒有剩下。  他知道他的計劃愈來愈接近成功的階段了。  這一次,他下的毒是慢性的,假如不運內力,是一點跡象也看不出來,自己運功作息的時候,也不會發覺,只有在劇烈動作之後,才會發作,使體力一下子崩潰下來,發不出平常的三分力道。  唐傲相信,以趙無忌的武功,和上官刃交手百招以上,是絕無問題的。  對上官刃來說,一百招所消耗的體力,是非常劇烈的。  而這就會給趙無忌機會,本來上官刃可以在百招以後殺死趙無忌,但卻力不從心,反而為趙無忌所殺。  等趙無忌殺了上官刃,唐傲說出來,對趙無忌說出上官刃真正的意圖,是實現白玉老虎的計劃,白玉雕龍的計劃,是自己一手創造的。  這樣一來,趙無忌的精神就會崩潰。  想到這,唐傲禁不住笑了起來。  趙無忌垮了,大風堂還有什麼人才?江湖,就歸他所有了。  他得意得竟然一個人喝起酒來,平常不太愛喝酒的他,居然也喝得陶陶然的,什麼時候睡到床上也不知道。  無忌是知道自己什麼時候睡上床的,因為他已狂奔了一日一夜,滴水未進,眼睛也未曾合過一次。  但長久的奔波,他實在太勞累了,他知道,自己沒有足夠的體力,是打不過上官刃的。  所以他必須有足夠的休息和睡眠,何況,復仇晚一點,總比復仇不成好吧?  這就是他找了一間客棧,倒頭大睡的原因。  衛鳳娘卻不這樣想,她一心一意只想趕路,何況,她自己可以在車上睡,她是不知道,不睡覺對身體的折磨,是怎麼樣的一番滋味。  她僱用的,是兩個趕車的,輪流睡覺,馬不停蹄的飛奔。  車子的抖動,令得勞累的衛鳳娘睡得很甜,由於她心事重重,所以一睡著了,就作夢。  夢中的情況,她醒來時並不太能記憶住,她只記得,她夢到無忌被上官刃殺得遍體鱗傷,血流不止,有如長江大河般流呀流的,流到她身上,將她的身體也淹沒。  她一驚,就醒來。  醒來,她又是一驚。  車子怎麼不在跑?這是她一驚的原因。  她連忙起來,伸手撥開帘子,往外一看,兩個趕車的人都不在,只有兩匹馬在低頭啃著青草。  她走出車廂,向四周觀望,車子是停在一條黃泥路旁的樹蔭下,這時大概是天亮後不久,四野寂靜。  兩個車夫到那裡去了?她又沒問他們姓什名誰,所以想呼叫也不知怎樣呼叫。  她只好坐在車廂外沿,看著馬兒啃草的姿態。  看看看著,她忽然感到有人在盯著她看,她以為是車夫回來了,便自然的抬起頭。  她的心差點沒跳出來。  盯著她看的人,不是車夫,而是唐花。  滿臉笑容的唐花,邊笑邊向著她走了過來。  她一時之間不知是笑好,還是不笑好,神情非常尷尬,不過,最後她還是擠出一個笑容來。  唐花走近她身前,開口說:「睡得好嗎?」  衛鳳娘一時不知如何作答,只是怔怔的望著唐花。  「我是專程來找你的。」唐花說:「看你睡得很熟,所以就在這附近走走。」  衛鳳娘向四周又望了望,問道:「車夫他們呢?」  「我打發他們走了,你放心,我不會濫殺無辜的。」  「你找我有什麼事?」衛鳳娘這時才把心安定了一點下來。  「沒什麼事,只是很想念你而已。」  「想念我?那你陪我一起趕路好嗎?」  「好,當然好,這是我的榮幸。」  說著,他就上了馬車,坐在車夫的位置上,一拉韁繩,卻令馬車掉轉了頭。  「不不不!」衛鳳娘說:「我要往前面去。」  「你錯了。」唐花回頭說:「我只能陪你往回走。」  「為什麼?」  「因為我不希望你看到趙無忌。」  「你醋勁愈來愈大了。」衛鳳娘故意說。  「你演戲的天份愈來愈高了。」唐花說。  「我在演戲?演什麼戲?」  唐花邪邪一笑,放下韁繩,讓馬車停住,說:「你昨晚就已經騙了我一夜,現在你還想騙我?」  衛鳳娘知道他已經知道自己知道了真相,所以說:「是你先用計來騙我的。」  唐花無可奈何的聳聳肩膀,說:「我是奉命行事而已。」  「現在呢?把我攔住也是奉命行事?」  「當然不是,這是我自己的意思。」  「既然不是,你就讓我走吧!」  「不成。」  「為什麼不成?」  「你走了,白玉雕龍的計劃就失敗了,那表示我執行的任務也失敗了,我就會受到懲罰的,你也不希望我受到懲罰,對不對?」  「不對!」衛鳳娘大聲說:「我希望你們這個計劃失敗!」  話畢,忽然拔出長劍,刺向唐花。  唐花怎麼會把她的武功放在眼裡?在他印象里,她是一個連劍都不會拿的女子,所以,他只是隨便把身子一挪,就躲開了來招。  衛鳳娘是故意好像隨手剌出一劍的樣子,其實,她在九華山受蕭東樓的指點劍法,加上她用劍又特別有天份,所以她的劍術已經到了一定的境界。只不過她相信自己單打獨鬥絕對打不過唐花,能嬴他的話只有靠智取。  因此她才裝出一個生手拿劍亂刺的樣子。  這樣子果然騙過唐花,而在他隨意一閃的時候,衛鳳娘忽然發動快攻,長劍有如一朵怒放的鮮花,左邊一掙,右邊一脫,頻頻刺向唐花的胸前大穴。  唐花輕敵不在乎的結果,一下子被逼得手忙腳亂,如果不是他平常武功底子厚,早就命喪劍下。  儘管這樣,唐花已被逼得險象現生,身上衣服被刺破了好幾塊。  衛鳳娘跟隨「蕭東樓」練劍以來,這是第一次正式使用,起初還很生硬,但愈來愈順手,一把長劍舞動得流暢極了。  使到第六招的時候,凌厲的劍鋒更在唐花的左手腕上,划出了一道血痕。  唐花左腕中劍,人就順勢一滾,翻落馬車。  一離馬車,他立刻抽劍,挽了一個劍法,注視著衛鳳娘。  衛鳳娘一點實戰經驗也沒有,見唐花落地,也沒有立即追下去,只是站在馬車上,看著唐花。  同時,她的心禁不住上上亂跳,因為這是她生平第一次用武器在另一個人身上剌出血來,所以她楞在原處。  唐花看到她的表情,似乎猜到她心中想的是什麼,便乾脆把劍往地下一丟,走上前說:「你殺了我算了!」  衛鳳娘被他這句話,反而嚇得呆了一呆,手中長劍不禁垂落下來,她滿臉歉意的說:「你讓我走吧!」  「不,你如果一定要走,你就殺了我好了,反正我回唐家堡還是死,不如死在你的劍下。」  衛鳳娘沉默了,她看了看手上的劍,又看了看唐花,心中的感覺錯綜複雜,不知如何是好。  唐花趁機走近她,對她說:「你動手吧!」  衛鳳娘還在猶豫,唐花已經伸出手,一把將劍搶了過來。  衛鳳娘並沒有大怒或者大驚的反應,因為她心中剛好下了決定,她的手是絕對不能沾上血腥的。  唐花搶過劍,卻一臉歉意的說:「我是不得已的。」  衛鳳娘苦笑了一下,雙手一攤,說:「沒關係,反正我已經決定不殺人了。」  唐花把劍遞向衛鳳娘,衛鳳娘搖搖頭說:「算了,劍我也不要了,你拿去吧!」  唐花笑笑,說:「我要兩把劍也沒有用,你還是留著來防身吧!」  「不,我學的是殺人的劍法,不是防身的,把劍留著,不好。」  「要防身,當然就要殺對方呀!」  「我知道,所以我才決定劍也不要。」  「你丟掉吧,我走了!」  「走?」唐花臉色微變,說:「你要去那裡?」  「去找無忌呀!」  唐花忽然大笑起來。  「你笑什麼?」衛鳳娘問。  「我笑你。」  「笑我什麼?」  「笑你這個人太傻了。」  「我傻?那裡傻?」  「你還不傻?你劍也沒有了,我會讓你走嗎?」  「你為什麼不讓我走?我剛才不是已經打嬴你了嗎?我只是不殺你而已,我為什麼不能走?」  唐花又笑了起來,他笑得實在很開心,他說:「我不是說過嗎?如果你一定要走,你就把我殺了。」  「我是一定要走的,但是我又不殺你。」  「那怎麼辦?」  「怎麼辦?你走你的,我走我的,不就得了?」  「不行呀,大小姐,我絕對不能讓你走。」  「你這個人怎麼這樣賴皮,輸了也不讓我走?」  「輸嬴對這件事情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生或死,你殺死我,你就去,你讓我活著,你就不能走。」  「好吧!」衛鳳娘說:「那你把劍還我,我殺了你算了。」  唐花又一次笑了起來,說:「你還不承認你傻?這個時候我會把劍給你嗎?而且,剛才你是攻我不備,現在就算你有劍,你也打不過我的。」  「你是這種人嗎?」  「我不是。」  「那就好了。」衛鳳娘說:「我知道你是故意這樣說的,對不對?」  「不對。」唐花說:「我本來不是這樣的人,但是情勢逼得我不得不如此。」  「你的意思是,你還是不讓我走?」  「我不得不這樣,對不起。」  衛鳳娘鼓起腮幫子,氣呼呼的道:「我看錯你了!」  唐花滿臉歉意,說:「我真的很抱歉。」  「你不必說了,我還是要走的,這次輪到你來殺我好了。」  說完,她就大喇喇的往前走。  唐花並沒有阻攔,他只是跟在衛鳳娘身邊,一起往前走。  「你為什麼不阻攔我?」  「因為用腳走,你是追不上趙無忌的。」  「那你為什麼還跟著我?」  「第一,我要保護你,第二,我要阻止你雇車。」  「你……」衛鳳娘氣呼呼的指著唐花的鼻子罵道:「你這個人怎麼不可理喻!」  「我已經把我的意思說得很明白了,怎麼會不可理喻?」  衛鳳娘白了他一眼,說:「算了,我不和你咬文嚼字,反正我是說不過你的。不過,不管怎麼樣,我還是要去,我也一定會去找車夫來趕路的。」  「好吧,既然你這麼堅持,我就送你一程好了。」  衛鳳娘不敢相信她聽到的話,她瞪大雙眼,注視著唐花,說:「真的?」  「當然是真的,來,我們回馬車去吧!」  坐上了馬車,衛鳳娘才相信唐花說的是真話。  唐花坐在車夫的位置上,一抖韁繩,馬車就動了起來。  起先,衛鳳娘還很高興,因為唐花居然肯幫她的忙,但馬車走呀走的,她忽然發現,走的路竟然是回頭路。  「停車!」她馬上大聲喝止唐花。  唐花一勒馬,車停住。  「怎麼了?」  「你騙我!這是回去的路。」  「是呀,我不是說我送你一程嗎?」  「我要去的地方在那裡,你又不是不知道,你這個人怎麼這樣?」  「我當然知道你要去那裡,但是,以我的身份,我怎麼能送你去?」  「那你為什麼說要送我一程?」  「我是送你一程,只不過是要送你回去,只有回到趙公館,你才能再叫車呀!對不對?大小姐。」  「不對不對,我現在要下車。」  唐花見她往車廂外走,連忙又驅動馬車前進,差點沒把衛鳳娘摔了一跤。  「放我下車!」衛鳳娘大聲吼著。  唐花卻把馬車驅動得更急。  「你不停車,我可要跳下去了!」  唐花一點也不理會衛鳳娘的話。  衛鳳娘卻真的往下一跳,在地上直打滾,唐花連忙停車,走過去扶起她。  衛鳳娘用手把唐花推開,怒聲說:「你是,我不要再看到你!」  「你這又何必呢?」唐花說:「好吧,我這次決定真的送你好了。」  「真的?」衛鳳娘又一次問同樣的話。  「你決心這麼大,我怎麼阻攔你?來,上車吧!」  這次,衛鳳娘卻不坐到車廂,堅持要坐在唐花身旁,還說:「我要看住你,假如你再搗鬼,我就跳車。」  唐花真的不攪花樣,一直往上官堡的方向駛去,而且還駛得挺快的。  這真讓衛鳳娘感到愉快。  只可惜她愉快的心情只維持了一個多時辰。  「個多時辰以後,唐花忽然把馬車停住,衛鳳娘忍不住問他:「你為什麼要停車?」  「你沒看到嗎?」唐花說。  「看到什麼?你臉上一點疲累的表情也沒有呀!」  「我當然不疲累,這一點點路我怎麼會累?我是說你看看前面吧!」  衛鳳娘這才抬頭,看到前面的路。  岔路,不但是岔路,而且是三岔路。  「你不是認得路嗎?」衛鳳娘問。  「我是認得。」唐花說:「你認得嗎?」  「我不認得。」  「那就對了。」  「這有什麼對不對的?你就照你認得的路走就好了。」  「可是,你相信我嗎?」  這句話一下子把衛鳳娘問倒了,她相信他嗎?他會故意走一條錯的路嗎?  她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  然則,怎麼辦?衛鳳娘的心一下子就亂了起來。  唐花看了看她,微微陰笑一下,說:「所以我才停車,讓你來選一條路,免得到時走錯了,你又怪我。」  「我不怪你,只要你是的是往上官堡的方向就可以了。」  「還是你來選的好。」唐花堅持說。  衛鳳娘定定的看著唐花,說:「原來你還是別有用心的,你早知道這裡有一條三岔路,對不對?」  唐花承認的點頭,說:「我實在不能主動幫你,所以才要你自己來選路,一切聽天由命。」  衛鳳娘看著眼前的三條路,心中想,到底走那一條才對?想了片刻,她才說:「你隨便走好了。」  唐花瞄了她一眼,一拉韁繩,筆直經中間那一條路馳去。  走到路口,衛鳳娘忽然大叫:「停!」  唐花勒馬,看著衛鳳娘,說:「怎麼了?」  「不要走這條。」  「那走那一條?」  「除了這條,隨便你好了。」  在衛鳳娘的想法里,唐花走的,一定是錯的一條,所以她讓唐花自己選,這樣一來,就剩兩條路。問題是,剩下的兩條路,唐花一走,他是已經猜中自己的想法,故意走一條對的,還是他又會走錯的?  這是衛鳳娘難以抉擇的地方。  唐花可不管衛鳳娘怎麼想,他一提馬頭,便在右邊那條路走去。  衛鳳娘本來是設計來考驗唐花的,沒想到,這個計如今卻反過來考驗起自己來。  唐花走的路是正確的路嗎?  他知道自己是設計來試驗他嗎?  衛鳳娘一點也不敢肯定任何一個答案。  她側過頭,看著唐花的側臉,那臉上平靜的表情,好像什麼事情也沒發生,他只是在專心駕著馬車而已。  這使衛鳳娘更加躊躇了,因為她一點也看不透唐花在想什麼?  她只好又大叫一聲:「停!」  唐花很聽話,他馬上把車停住,說:「又怎麼啦?」  「這條路對嗎?」衛鳳娘故意問,她希望唐花在不經意間泄露正確的答案。  「當然對。」唐花說。  衛鳳娘一聽,心中正在得意,沒想到唐花卻馬上又加上一句:「你吩咐的路,我就依著來走,會不對嗎?」  好厲害的傢伙,衛鳳娘心中恨恨的想著。  「現在走那一條?」唐花問。  「走左邊的。」衛鳳娘氣呼呼的下決定。  唐花依言把馬車駛向左邊,還故意問:「是這條嗎?」  衛鳳娘瞪了他一眼,一言不發。  唐花笑了笑,又說:「你真的要走這一條?」  衛鳳娘想了一想,說:「算了,都不走。」  「都不走?要在這裡待下去嗎?」  「是的。」  「我沒有意見啊!」  「我不需要你的意見。」  「我知道,你需要的是別人的意見,對不對?」  衛鳳娘沒有回答。  唐花又說:「我告訴你,停在這裡,不一定會等到人的,這條路很久沒有人走了,你想等人來問路並不容易啊!」  衛鳳娘的心事一下子被他說穿,臉上不禁一紅,說:「要你管,等不等到人是我的事,真的沒有人來,我也只好認了。」  「好吧,那我就陪你一起等吧!」  「你可以不必陪我,我也不想你陪我。」  唐花笑笑,並不理會她的譏諷,只是說:「你沒看到我們一路駛過來,都沒有人跡嗎?等也是白等的。」  「也許有人從前面來呢?」  唐花又笑了起來。  衛鳳娘忍不住說:「你笑什麼?」  「還是笑你傻。」  「為什麼?」  「你想想看,從前面來的人,是從那裡來的,如果是從上官堡來的話,一定是唐家的人,唐家的人會告訴你正確的路嗎?」  「很難講,只要你不要講話就好了。」  「這跟我講不講話有什麼關係?」  「有,關係大得很呢!你一開口,人家就知道我的目的,怎麼會告訴我?」  「那我就不講話,可以吧?我不但不講話,還躲到車上不讓來的人看見,好不好?」  衛鳳娘當然說好。  於是,唐花就進入馬車內,翹起二郎腿閉目養神。  衛鳳娘當然是留在車廂外面,瞪著眼睛留意著有沒有人走來。標題 <<舊雨樓·古龍《白玉雕龍》——第十七章  賭>>古龍《白玉雕龍》第十七章  賭  養足了精神,趙無忌準備大吃一頓,他叫夥計把酒菜送到房間里,邊吃邊想怎樣對付上官刃。  上官刃當然不知道他已經知道了他父親的死因,他去找上官刃,上官刃一定是連心理準備也沒有。  打不打得贏上官刃,趙無忌並不太擔心,因為他復仇的意念高,大不了和上官刃拚命,用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方法和他打,沒什麼好怕的。  他擔心的反而是怎樣才能單對單的見到上官刃,因為他去的地方是唐家堡的勢力範圍,他要找上官刃已經很不容易,找到上官刃,他身邊會有些什麼人,這可是趙無忌事先設想不到的。  萬一他還沒和上官刃對決,就被唐家堡的人來圍攻。那可是划不來的事。  所以,一定要設法單獨和上官刃見上一面。  有什麼辦法呢?趙無忌吃飽了之後,還沒有想出來,他決定一邊走一邊再想。  快到上官堡的時候,他想到了。  他把自己裝扮成商人的樣子,一進上官堡,就住進最好的飯店,叫來最好的酒菜,一個人自斟自酌。  夥計對他非常客氣,這是每一家飯店的通病,客人衣著光鮮,點最貴的酒菜,這種客人,一定要好好招呼。  所以夥計的眼睛一直是盯著趙無忌看,趙無忌一招手,夥計立刻快步走近。  「客官還要點什麼?」  「不要了,結帳。」  「一共是三兩六。」  趙無忌拿出四兩銀子,說:「不要找了。」  夥計的臉,差一點沒笑歪了過去。謝謝兩個字,也不知說了多少遍,直到無忌開口問他問題,才算止住。  「這附近有什麼可以賭賭運氣的地方?」趙無忌問。  「有有有!」夥計連聲應說。  趙無忌微笑著看著夥計,等待他把話說下去。  「你出門往右邊走,走到第八家,你就會看到上面有個牌子,寫著和興號三個字。」  「是賭坊嗎?」  「是的,不過是高級的,沒有閑雜人等。」  「很好。」趙無忌又掏出一錠碎銀,遞給夥計,說:「謝了!」  說完,他懶得再聽夥計的謝謝,急忙離開飯店。  他的計劃,就是設法在上官堡鬧點事,讓這裡的人都知道他來了。  他既然來了,唐家的人一定會對付他。上官刃一定知道對付他的方法,站在道義的立場,上官刃應該會想辦法通知他,他就有機會和上官刃單獨見面。  鬧事的最好方法,就在賭場。尤其是賭骰子,是他最拿手的絕活,有什麼人比他更會擲骰子的?有什麼人能連擲出十多把三個六來的?  他想不出,因為這是他在唐家堡最為知名的地方,只要他再用上這一招,消息一傳出去,唐家一定知道是他來了,當然,上官刃也一定知道是他。  說不定上官刃一猜就猜出來,他用這個方法是想和他見上一面。  果真這樣,事情就更好辦了。  所以他滿懷信心的走進「和興號」。  「和興號」果然是家高級賭坊,人不多,每個人都衣冠整整,一看就知道是富商大戶。  這裡的賭法也和次級賭場不同,次級賭場有押大小,一律由莊家擲骰子,等於把運氣押在莊家手上。  「和興號」的賭法則是莊家擲骰子,閑家也擲骰子,大家比大小,運氣操在自己手上。  而且,莊家擲出六號或是四五六也不通數,因為閑家也可能擲出個豹子來取勝,同時,莊家擲出一點也不通賠,因為閑家很可能擲出個一二三來落敗。  這種個人運氣與技術的賭博,最合趙無忌的胃口,假如還有什麼不夠圓滿的地方,那就是必須要等,莊家擲完了,你也擲了,輪贏已分,但是,你必須要等到每個人都分別擲過了,才能玩第二輪。  好在「和興號」的賭桌不止一桌,有的人多,有的人少。  趙無忌一桌一桌的看過了,才明白為什麼有的人多有的人少。  原來人多的地方,下注都在十兩至百兩,千百兩至千兩的注碼的地方,人就少了。最少人的桌子,是千兩以上的,連莊家一共只有三個人。  那是一張方桌,莊家居中,兩個豪賭客分在左右,對門是空的。  趙無忌當然選擇了這個位置坐了下去。  坐下之後,他就對大家點點頭,說:「我姓趙。」  三個人都對他回以點頭,左邊的說姓白,右邊的說姓蘇,莊家就說他是莊家。  「我可以先看幾把嗎?」趙無忌笑說。  「當然可以。」莊家說。  趙無忌看了看注碼,姓白的是下二千兩,姓蘇的下的是一千兩。他看了三把,都有輸有贏,於是,他拿出一疊銀票,掏出一張放在面前,說:「我下注了。」  莊家點點頭,看著銀票上的數字,那是五千兩。  莊家先擲,這是「和興號」的規矩,和別的賭場大大不同的地方。據說,這是「和興號」吸引大戶的手法,因為先擲了,等輸贏的變成是莊家,賭客賭起來特別過癮。  莊家擲出了二個三一個四,那是四點。  姓白的擲了個三點,輸了。  輪到趙無忌了,他心想,還用不著拿出絕活的技術,先賭賭運氣吧!  三個骰子在瓷碗內溜溜的轉動,先停的一顆是一,再停的是四。  莊家有點緊張,看著第三顆骰子,其實,姓白和姓蘇的,也緊張的看著那顆骰子。  骰子停下,是一個四點,趙無忌贏了。  接下來姓蘇的擲了個二點,也輸了。  然後大家又押第二把。趙無忌左右的兩個人依舊分別押一千及二千。  趙無忌則動都不動桌上的錢。  「你押一萬?」莊家問。  趙無忌點頭。  莊家沒有說話,拿起骰子就往瓷碗里擲,三顆骰子的溜溜的轉出個一二三。  好倒楣的莊家。無忌心想,這樣的莊家,除了期望閑家也擲一二三來平手以外,不可能贏到錢的。  果然莊家又賠了第二把。  無忌依舊沒有動桌上的錢。  「兩萬?」莊家問。  這次無忌回答他了,無忌說:「這是我的習慣,如果一路贏我就一路都把贏的加上去押。」  莊家笑了,因為這隻有傻瓜才會這樣贏,一個人怎麼可能一直贏不輸一把?這樣賭法,只要輸一把就全輸了,這不是傻瓜是什麼?  因此莊家忽然不緊張了,變得氣定神閑起來,他輕輕鬆鬆的一擲,好,是三個五,他得意極了。  無忌卻比他更得意,因為他要等的,就是這樣的時刻,可以演出他的拿手絕活。  他拿起骰子,手腕一沉,五指一松,三顆骰子轉呀轉的,忽然間一起停下。  三個都是黑溜溜的六。  莊家沒有笑容了,他對於下面的人擲出什麼已經不感興趣了,畢竟,三千兩怎麼可以跟二萬兩比?更何況,無忌的注碼已經變成四萬兩了。  而更不幸的是,莊家接著又擲出個一點,而且是先出現二個六,再滾出一個一,這實在令莊家懊惱不已。  無忌的注碼變成八萬兩了。  莊家的額頭已滲出汗珠,他握著的骰子,竟然遲遲不敢擲下去。  這時,一個少年公子打扮的人走了過來,向桌上瞄了一眼,又瞄了無忌一眼,然後對莊家說:「你退下。」  莊家應了聲是,連忙畢恭畢敬的退了開去。  「我是這裡的少東主,我來陪各位玩玩,各位不介意吧?」  「當然不會。」無忌笑著說。  蘇白兩人卻把錢收起來,說:「我們做旁觀者好了。」  「好。」少東主說:「我姓錢,這位大爺貴姓?」他看著無忌。  「我姓趙。」無忌說:「最喜歡刺激的豪賭。」  「那太好了,我也喜歡刺激。」他看了看無忌桌上的錢,說:「你還是下這麼多?」  「是的,八萬兩而已。」  姓錢的少東微微點頭,拿起骰子,動作跟無忌一樣,手腕一沉,五指一松,三顆骰子就的溜溜的在碗內轉動,然後,三顆一起停住。  三個六。  好厲害的手法,好精確的技術。  無忌實在太高興了,他知道,現在是他和這位錢少東主比試耐力的時候。  那三顆骰子他第一次拿起來時,就知道沒有作假,是真的三顆骰子,所以,要全憑精湛的技術,才可能每次都擲出三個六來,稍一失手,就輸了。  他和錢少東主每人一連擲了六把三個六,看得旁邊的白蘇二人連聲叫過癮,引來了裡面所有的賭客,全都不賭,過來圍觀。  第七把,錢少東主擲下,二顆先停,是六,另一顆在轉。無忌知道這就是失手的表現,因為如果手法準確,三顆會一起停止。  果然,那顆轉動的停下來時是個五。  錢少東主臉色微微一變,立刻恢復正常,看著無忌。  無忌當然還是擲出三個六。  八萬變成十六萬。  又是兩把平手,但接下來,錢少東主又失手。  十六萬變成三十二萬了。  錢少東主已經不再鎮定,額角也已有了汗珠。這是賭徒的大忌.無忌把這些都看得很清楚,他知道他今天是不會輸了。  賭注已經變成六十四萬了。這表示錢少東主又輸了一把,他額頭的汗珠已經變成汗水了,他的右手握著骰子,竟然有點發抖,而且遲遲不敢擲下。  他不但不擲下,反而東張西望,好像是期盼著什麼人來替他解圍。  他等的是誰?答案很快就揭曉,因為一個滿頭白髮滿臉白鬍的老頭,正向著這桌走了過來。  一看到這個老頭,錢少東主的神情就顯示出他已鬆了一口氣。  無忌當然也盯著那個老頭看。  他看到錢少東主站了起來,恭恭敬敬的對老頭子喊了一聲:「爹!」  原來這老頭就是「和興號」的當家老闆。無忌心中暗暗發笑,他什麼人也不怕,因為他之時,三根針一根接一根的分別擲出,每一根都從不同的角度射向正往下落的骰子。  跟著,錢老闆伸手往桌上拿起瓷碗,右手捧著碗底,舉在胸前,人立刻坐在椅子上。  只見那三根針分別釘中骰子,把骰子穿透,然後一起下墜,叮叮叮三聲清脆的響聲之後,三根針穿著三個六字,赫然落在碗底。  更駭人的是,那三根針居然穿透了瓷碗的底部,釘死在碗的正中央。  好準確的手法,好犀利的眼光,好深厚的內力,全場禁不住猛地大聲喝起采來!  連趙無忌也禁不住跟著喝了一聲采。  錢老闆笑容滿臉的把碗遞給無忌,說:「輪到你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無忌身上,因為,大家都急著想看看,無忌用什麼手法,才能不會輸掉這一局。  錢老闆的臉都是笑容,實在的,他怎麼能按捺得住心中的興奮,他已經立於不敗之地了,而且,他也用長針在骰子上穿出了一個小孔,這小小的一個孔,在以技術為主的擲骰子者來說,是一個相當大的考驗。  因為,所謂技術,就是要精確的控制骰子上的擺動,才能使六這個數字,最後翻在最上面,如今,骰子被穿了一個小孔,重量就有了差異,擲起來都已經有困難了,更何況還要往上丟?  無忌怎樣來應付這個局面?這是在場所有的人都關心的事。  錢老闆在丟骰子的時候,衛鳳娘猶在焦急的等待著。奇怪的是,這一整天,真的就如唐花所說的,一個過路人都沒有看到。  唐花也真的遵守諾言,一直在車廂內閉目養神,理也不理外面的情況。  衛鳳娘已經忍不住了,她大聲的對著車廂說:「喂!」  唐花懶洋洋的伸了一下腰,緩緩坐起來,說:「怎麼啦?」  「我不想等了。」  「不等?不等的話你要怎樣?」  「我要走。」  「走,走那一條路?」  「你希望我走那一條?」衛鳳娘閃動看大眼睛問。  「我?」唐花居然一下子不知如何作答,他想了半晌,才說:「我希望你走左邊的那一條。」  「為什麼?」衛鳳娘再次技巧性的問。  「為什麼?」唐花搔搔頭,說:「不為什麼,我只是說出我的希望而已。」  「好吧!」衛鳳娘說:「就照你的希望走好了。」  唐花楞住了。  這是一場心戰,衛鳳娘的用意,是在試探唐花,假如唐花在聽到問題之後,隨口回答,那表示這條路一定不是通往上官堡的。  但如今,唐花考慮了一會才回答,表示他也在猜想衛鳳娘會怎樣來應付他的回話,他很有可能把正確的路,說成是他希望走的路,來擾亂衛鳳娘的思考,反而選上別的路來走。  衛鳳娘偏偏選上唐花希望走的路。  唐花選的路,是正確的路嗎?除了唐花以外,沒有人知道,衛鳳娘這回是押寶了。  看著唐花楞住的神情,衛鳳娘說:「怎麼?你不想走?」  「走,走,當然走,怎麼不走?」  唐花這樣回答,更讓衛鳳娘安心,認為自己的選擇是對的。  唐花露出心不甘情不願的樣子,坐上趕車的位置,緩緩驅動馬車。  「怎麼啦?為什麼這麼慢?」衛鳳娘問。  「路黑漆漆的,危險呀,姑娘。」  「危險?我看你是故意慢慢走,在拖延吧?」  「我為什麼要拖延?」  「因為這條路就是通往上官堡的路。」  唐花沒有回答。  「對不對?」衛鳳娘又追問。  「你說對就對吧,我可是真的是為了安全呀!」  「哼!鬼才相信你呢!」衛鳳娘嘴裡這麼說,但看著眼前的路,倒真是不能快。所以她也沒再催唐花,只是心情愉快的坐在車上,嘴裡還哼起小調來。  「你很高興?」唐花問。  「當然了,我猜中你的心事,這還不值得高興?」  「值得。」唐花用負氣的口吻說:「我看你還是進去睡一下吧,明天早上你就知道怎麼回事了。」  「哼!睡就睡,你可別故意往回開啊!」  「我是這種小人嗎?」  「最好你不是。」衛鳳娘邊說,邊走進車廂。  馬車緩緩的波動,令衛鳳娘一下子就入睡,等她醒來,眼睛已感到光線的刺眼。她知道天已亮了,她很高興,因為馬車還在動。  她坐起身,馬車忽然停了。  她連忙走出去看,一看之下,她就楞住。  原來前面又出現了一左一右兩條路。  唐花望向她,對她笑笑,說:「你回頭看看。」  她回頭一看,又是一楞。  原來後面也有三條路,他們現在的地方,正好是在五條路的交口之中。  「怎麼回事?」她禁不住問。  「我們剛才從這一條路過來。」唐花指著身後的一條路說:「另外兩條,就是你猜疑不決的路。」  「你是說,昨天我們面對的三條路,每一條都通到這裡?」  「一點也不錯。」  「你這個人怎麼這樣?你知道你耽誤了我多少時間嗎?」  「我當然知道,因為那是我的目的。」  「你——」衛鳳娘只說了一個字,就不出聲了,因為現在她說什麼責備唐花的話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怎麼樣趕快趕到上官堡。  所以她說:「這兩條路呢?那一條才是正確的?」  「左邊那條。」  「你沒騙我吧?」  「我不會騙你的。」  「為什麼?」  「因為從這裡到上官堡,馬不停蹄的趕路,也要到今天夜裡,才能抵達。」  「真的嗎?」  「我可以發誓。」  「那我們就走左邊的路吧!」  「我建議我們先吃早點。」  「不,我心急得很,恨不得早點趕去。」  「據我的估計,趕到了,也只不過是替其中一人收屍而已,又何必急呢?」  「你——」衛鳳娘這次還是只說了一個字,就沒再說了。因為她了解無忌的個性,他一定是迫不及待的找上官刃,發了瘋般的去刺殺他。  她想了想,覺得唐花講的話很有道理,她又何必急著趕去替上官刃收屍?何況,那麼急著趕去,遇到無忌怎麼辦,大錯已經鑄成了,她能把真相告訴無忌,讓他一輩子後悔嗎?  當然不能。  那麼,她又何必急著趕路?  所以,她忽然點點頭,說:「好吧,我們先用早點吧!」  唐花得意的笑了笑,說:「你想通了?」  衛鳳娘輕輕點頭。  「其實,你根本就不應該趕去上官堡。」  「為什麼?」  「因為你這樣趕去,遇到了趙無忌,他一定會追問你為何這麼急切的找他。」  「那又怎樣?」  「那表示,他知道你一定有重要的話急著要告訴他。」唐花看著衛鳳娘,說:「你能編個謊言來騙他嗎?」  衛鳳娘沉默了,確實,她能騙得過無忌嗎?  「騙不了他。」唐花又說:「你就得把真相告訴他,但是,他已經把上官刃殺了,你告訴他真相,豈不讓他一輩子痛苦?」  唐花說得不錯,她絕對不能去見無忌,她應該返回趙公館,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等候無忌歸來才對。  但是,萬一是上官刃殺了無忌呢?衛鳳娘的心,一下子居然亂了起來,神情顯出了焦急之色。  「你怕死的是無忌?」唐花問。  衛鳳娘沒有回答,這不吉利的話,她怎麼說得出口?  「那你倒是要去替他收屍的。」  「不!無忌不會死的!」她的聲音忽然變得奇大,把她自己也嚇了一跳。  「假如你有信心,你就應該回去等他。」  衛鳳娘看著前面的兩條路,心中七上八下,不知如何決定才好。標題 <<舊雨樓·古龍《白玉雕龍》——第十八章 卯時、獅山>>古龍《白玉雕龍》第十八章 卯時、獅山  在衛鳳娘不知如何下決定的同時,趙無忌卻收到了一封密函。  密函什麼時候送來,他一點也不知道,他醒來的時候,就看到門縫下靜靜的躺著那封密函。  他知道,那一定是在半夜裡悄悄的放進來的。  他打開來,果然是上官刃給他的,內容很簡單,只說明天卯時,地點在獅山。  他推開窗看了看天色,已經是辰時了,這表示上官刃說的明天,不是今天,因為上官刃一定如道他今天不可能早起。  獅山在什麼地方?他一點也不擔心,他相信一問就問到了。  上官刃為什麼約在明天,不約今天?他今天有什麼事?還是他今天無法躲過唐家人的監視?  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獅山是個怎麼樣的地方?適不適合他這種用劍來搏命的人?  他決定先去獅山觀看一下地形。  他把夥計叫來,問明了獅山的所在,便叫了一斤牛肉,八個饅頭來吃。  他實在需要多吃一點,因為昨天晚上,他消耗了不少體力來和錢老闆拚斗。  錢老闆用的招數確實非常厲害,令得無忌心中也不禁叫起好來。  他本來想拱手認輸算了,因為他來這裡的目的,並不是贏錢,而是要引起這裡的人注意,有人注意他,一定就會馬上通報給這裡的頭頭知道。這裡的頭頭是上官刃,上官刃知道他來了,一定會設法跟他聯絡。  他剛才已經注意到,有人在聽完錢少東的耳語之後,離開了「和興號」,他猜想,這個人一定是去稟報的。  所以,輸贏在如今已經不重要了。  但是,錢老闆使用了這招招數,激發了他的好勝心與好奇心。  好勝心是,他為什麼不能贏?  好奇心是,他用什麼方法才能贏?  他接過錢老闆遞給他的瓷碗,看著碗里被三根長針釘住的骰子,心中千迴百轉,動的都是用什麼方法來丟出三個六的腦筋。  他左手捧著碗,右手拔出長針,交還給錢老闆。  錢老闆一副志得意滿的樣子看著他,臉上的笑容忽然讓無忌感到很討厭,討厭他贏。  光討厭是沒有用的,要拿出方法來才成,他環視了四周一下,有的人的眼光顯出熱烈的期待,有的則露出等待著看他鬧笑話的表情。  他再看了看錢老闆,錢老闆的笑容更盛了,並說:「請!」  請就請吧,我趙無忌怕過誰來?何況,你這老狐狸一定想不到我已經想出了更好的方法吧?無忌想著,心中不禁為自己的想法感到一陣得意。  「你很厲害。」無忌對錢老闆說。  「嗯。」錢老闆笑著應了一下。  「不過,我有更厲害的招數。」  「哦?」錢老闆露出不相信的神情,說:「少年人,大言不慚是沒有用的,要拿得出真本領才成呀!」  「你不相信?」  「我當然不相信。」  「好,那麼,我們把賭注再加一倍怎麼樣?」  錢老闆楞了一楞,看了無忌半晌,才說:「好!」  「可是,我們換個賭法好不好?」  「換個賭法?怎麼換?」  「如果我也丟出三個六,我們就沒輸贏,對不對?」  「那當然,我們這裡沒有莊家吃夾棍的規矩。」  「這樣我們是不會分出勝負的。」  「為什麼?」  「因為我是不可能失手的。」  「哦?你那麼自信?」  「當然,雖然你把骰子穿了一個洞,分量已經輕了,但我還是有辦法丟出三個六來。」  「那你要怎樣來定輸贏?」  「我丟完以後,不但保證丟出三個六,而且還保證你也一定再丟出三個六。」  「開玩笑,我還會丟出別的點子嗎?」  「我保證你不會。」  「我也可以保證呀!」  「我的意思是說,你除了三個六之外,絕對丟不出別的點子來。」  「哦?」  「假如你丟出不是三個六,就是我輸了。」  錢老闆覺得有趣了,他晃動著頭看了看無忌。  「假如你又丟出三個六,那就是我贏。」無忌又說。  錢老闆忽然大聲笑了起來,說:「少年人,你輸定了。」  無忌以微笑來否定錢老闆的說法。  「笑是沒有用的。」錢老闆轉頭看著大家,說:「你們說是不是?」  眾人一片聲言都應是。  「你們要不要也來賭一賭?」錢老闆又說。  「賭什麼?」有人問。  「賭我們之中,誰贏。」  「當然是錢老闆贏了。」有人說。  「有人賭我輸的嗎?」  沒有人回答。  「你們都賭錢老闆贏?」無忌插嘴說。  「當然。」好多人異口同聲說。  「那你們下注,我跟你們賭。」  「真的?」又是一陣異口同聲。  「真的。」  一下子,圍觀的人群開始議論紛紛起來,有的在推測這位少年是不是有什麼絕技,有的則說這是傻瓜的行為。儘管意見人人不太一樣,但是他們卻同時做出相同的動作來。  那就是,他們都把身上的錢都拿了出來。  桌子上的錢幾乎堆滿了。  錢老闆忽然伸手示意大家等一等,然後,他對眼前的少年說:「你賠得起嗎?」  無忌笑笑,從身上掏出一大錠黃金,說:「這夠了嗎?」  錢老闆瞄了桌上的堆滿的碎銀一眼,說:「萬一不夠呢?」  「如果不夠,大家平分不就得了?」有人提議。  眾人心想,這贏是白贏的,分到一點也是好的,所以同聲應好。  無忌又笑了,他說:「好,既然大家這麼乾脆,我也讓你們占點便宜。」  「我贏了,我只收你們押的賭注的一成。」  人群忽然嘩然起來,有的人已經伸出手去想把碎銀拿回來了。  因為瞧無忌的氣勢,果然定必贏的樣子,世界上有明知必輸而還和別人賭的傻瓜嗎?  錢老闆看了看眾人,他恨這些人被無忌的氣勢壓住,所以立刻開口說:「大家放心,假如你們萬一輸了,我是說萬一,你們那一成我來出。」  錢老闆此言一出,當然又引起了一陣嘩然之聲,這種包贏的事,誰不賭誰就是傻瓜。  「我們還可以下注嗎?」有人問。  大家的眼光卻看著無忌,無忌微笑說:「這個問題,你最好問問錢老闆。」  「為什麼問錢老闆?」  「因為到時侯賠錢的人,會是他,不是我。」  錢老闆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說:「你們儘管加註吧,不過,我看你只有這一錠黃金,賠起來未免太少了吧!」  無忌看了看桌上又堆得更高的錢,說:「好,我再拿一樣東西出來。」  說著,他又從身上掏出一把很小的刀,這小刀在燈光下,閃閃生輝,發出的是黃澄澄的光芒。  不錯,這是一把黃金打造的小刀,打得很薄,很鋒利的樣子。  「好刀!」錢老闆叫了一聲。  「值錢吧?」無忌問。  「值。」  「夠賠了嗎?」  「夠了。」  「那就好。」無忌說,一邊又把金刀放回懷裡。  「你為什麼不把這把小刀放在桌上?」  「我有用。」  「你準備賴賬嗎?」  「你錯了,我是說,我要用到這把小刀,你既然可以用針,我當然可以用刀吧?」  「那當然。」  「好,你們都下好注了嗎?」  「好了!」眾人異口同聲說,他們都看著無忌,看他有什麼本事令錢老闆輸。  無忌用手指抓起骰子,放在掌中,用手緊握著,看著大家說:「我要丟了。」  大家都屏息靜氣的看著他的右手。  無忌一吸氣,握成拳狀的右手忽然從下向上一拋,三顆骰子便往上飛去。  跟著,他的右手飛快的伸入懷裡,把那把小小薄薄的金刀拿了出來。  然後,他的人忽然筆直衝起,往那三顆骰子的方向飛去,在那三顆骰子下墜之時,金刀忽左忽右,忽上忽下的向每顆骰子連刺了五刀。  下面的人群只見金刀飛快的連閃了一十五下光芒,無忌下落,手裡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拿著那個瓷碗,高舉在頭頂。  叮叮叮三聲清脆的聲響之後,三顆骰子已落在瓷碗之內。  大廳上一點聲音也沒有,大家都把目光盯在無忌頭頂的瓷碗上。  無忌臉上也沒有笑容,因為他這次的牽動也是第一次,到底靈不靈光,連自己也不敢全然肯定。  他慢慢的,穩穩的,把瓷碗輕輕放在桌上。  「嘩!」的一聲有如爆炸般響起。  三個六!  不但是三個六,而且很顯然的,無忌那十五刀已把其他骰面的數字砍掉了!  多快多準的手法,多深厚的內力!  眾人又是發出了一陣驚呼,忽然間都把眼光望向錢老闆。  錢老闆的臉色變得鐵青無比,眼睛盯死在那三顆骰子上面。  無忌說得不錯,以後,除了三個六之外,錢老闆還能擲出什麼點子來?  毫無疑問的,錢老闆輸了!  大家都不敢說話.事實上,大家也不知說些什麼才好。  無忌卻微笑著坐了下來。  錢老闆鐵青的臉,忽然抬起,望向無忌,嘴角竟然又浮起了一絲淺淺的笑意。  他為什麼還有笑容?這不但無忌想知道,圍觀的人也想知道。  錢老闆的笑容,從嘴角升起,而及於臉頰,他以堅定的口吻說:「你輸定了!」  無忌沒有說話,他只是不停的轉著念頭,有什麼樣的情況,他才會輸?  「我可以告訴你,我再丟出了點數是二個六,一個一,只有一點,鐵輸的點子,卻變成了鐵贏的點,哈……哈……哈……」  錢老闆笑得很開心,一副他贏定了的樣子,然後,他又說:「你把你的金刀也放下吧!我會替你賠賭注的。」  無忌冷笑一聲,說:「不必急,我還沒輸呢!」  「你馬上就會輸的。」  說著,錢老闆就把瓷碗拿到手邊.把三顆上面只剩下六這個數字的骰子拿在手上。  「看好了。」  錢老闆一邊說,一邊用三顆骰子往上一拋,三顆骰子便往上直直飛起。  每個人都不知道錢老闆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葯?骰子上只有六這個數目,怎麼可能去出一點來呢?想是這樣想,但是,大家都連大氣也不敢喘,定定的看著往上沖飛的骰子。  三個骰子已經到達力道的點頂.快要落下了。  就在這個時候,錢老闆忽然拿起一根針,往地上直直射了出去,這針射中了剛才被無忌削下的一面骰子。  同時,錢老闆人已飛離椅子,落在那根針落下的地方。  無忌這時已經知道錢老闆用的是什麼方法了,他馬上緊握著小小的金刀。  果然,錢老闆拾起那根針,一個轉身,那針便射向正在下落的骰子。  大家都明白錢老闆葫蘆里的葯是什麼了,他是用針釘住被削下的一這個數字。再把它釘回骰子上,這一來,擲出來的不正是一點嗎?  大家正準備喝採的時候,無忌的小小金刀驀地脫手飛出,射向錢老闆發出的細針。  「很好!」錢老闆忽然大叫了一聲,並且哈哈大笑起來。  那小小的金刀瞄得很准,一牽而打中細針,細針便在一旁飛出。  這情況對錢老闆很不利,他為什麼反而叫好?  就在眾人楞住的時候,錢老闆的左手卻突地又飛出了一根細針,牢牢的釘中落下的一顆骰子。  原來錢老闆早就料到無忌會發金刀阻擋,所以在飛身下撲時,左手已暗中握著一根針,在大家都注意他的右手的時候,左手細針早已釘住了「一」,然後,在右手的細針被擊中時,左手針才飛出。  那釘住「一」字的左手針,在無忌來不及阻擋的情況下,立刻釘中其中一顆骰子。  兩顆先落下的骰子,當然是二個六,然後,那針釘住的骰子才落下,那是一個一。  不錯,是一點,必輸的點變成必贏的點。  眾人都鼓掌叫好,錢老闆禁不住得意的大笑起來。  無忌輸了,但他一點也沒有沮喪的表情,也拍了拍手說:「果然高明,佩服!佩服!在下輸得心服口服。」  說著,把手中小小的金刀,往桌上一丟,就轉身準備離去。  錢老闆卻伸手一攔,說:「等一等。」  「還有什麼事?」  「你不想翻本了嗎?」  「改天吧!今天手風那麼差,再強賭下去,還是輸的,這是賭徒要嚴守的規矩,對不對?」  「不錯,你很懂得賭,歡迎你隨時來。」  「我會的。」  「還沒請教你大名呢?」錢老闆說。  「賭,只論輸贏,又何必計較誰是誰?」  「有道理,可是,交個朋友如何?」  「賭場無父子,我看也不必了。」無忌雙手一拱,作了個「請」狀,說:「告辭了!」  說完話,無忌就頭也不回的走出「和興號」,留下了一陣讚歎之聲在他身後。  讚歎之聲起自圍觀的人,他們都佩服無忌的豪情,尤其輸了就輸了,一點也不戀棧的作風,這都是他們達不到的境界。  他們卻不知道,無忌來此目的並非要論輸贏,而是要讓上官刃知道他來了,所以,他根本就未曾把輪贏放在心上,正因為這樣,他才能有瀟洒的表現。  回到客棧,無忌才發覺,剛才那一場賭.令他耗費大量心力,他感到非常疲累,所以一躺到床上就進入了夢鄉,連有人送了封信進房裡,居然也沒察覺到。  好在來的人不是施毒或放迷藥,不然無忌早就遭了暗算了。  走在往獅山的路上,無忌想起這件事,心中猶有餘悸,身在敵營,他自己怎麼能這麼不小心?  到了獅山,他一下子就看到一處空曠的泥土地,他知道,他要在這裡和上官刃作殊死之戰。  他喜歡空曠的地形,拚鬥起來不會有壓迫與拘束的感覺。  他不喜歡利用屏障來作打鬥的手段,他認為這不是在比武功,而是比陰謀,他一點也不喜歡陰謀。  他認為,要打嘛,就痛痛快快的打一場,陰謀詭計礙手礙腳的打鬥方式,是他最不恥於做的。  儘管他不一定打得過上官刃!標題 <<舊雨樓·古龍《白玉雕龍》——第十九章 真 相>>古龍《白玉雕龍》第十九章 真 相  無忌在獅山上觀看地形時,衛鳳娘正好作出了決定。  她決定回趙公館。  因為她認為,趕去是不智之舉,她不希望令無忌有遺憾留在心上。  她卻不知道,她不趕去上官堡,才是不智之舉,才是足以令無忌遺憾終身。  唐花並不是存心騙她.他也認為,趕去了上官堡,無忌和上官刃一定已作完殊死大戰,他真的是心存好意的。  他也不知道上官刃和無忌約定的日子會在明天,因為他一直都認為無忌會馬不停蹄的趕往上官堡,從來都沒想過無忌居然會有休息來養精蓄銳的舉動。  就是這樣的陰差陽錯,衛鳳娘才決定不去上官堡。  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命運?改不了的命運?  無忌沒有再回客棧,他一直留在獅山,因為他在獅山上發現了一塊平坦的大石,躺在上面舒服極了。  他整天都躺在石上,看天上白雲飄過來又飄過去,享受著決戰前的悠閑。  他對自己都覺得很奇怪,怎麼一點壓力感也沒有?甚至連復仇的心都好象淡化了似的。  他喜歡這種心情,因為在對決的時候,能保持平常心,靈台自然會變得空靈,武功就能十成十的發揮出來。  無忌在這樣的心情里,不知不覺的睡著了。  醒來,滿天都是閃爍的星星,好看極了。他痴痴的看著那些永恆的星辰,看了有一炷香的光景,才坐起來,打坐練功。  天空已經逐漸明亮起來了。  無忌站起身,手中拿著劍,跳下巨石,走向獅出入口必經之地。  他站著,看著上來的山路,他看到一個人影正在上來,不錯,那身形,是上官刃。  他立刻離開,走到昨天看好的那片空地上,他選了個中間靠右的位置站著。  上官刃到了。  他走到無忌身前一丈左右的地方,停步,說:「你來的目的,是找我?」  無忌點頭。  「有事嗎?」  「有。」  「什麼事?」  「我要殺你。」  無忌很平靜的說,聲音的平靜,讓他自己都不得不佩服自己的表現。  然而,上官刃的表現卻比他還平靜,上官刃只是淡淡的說:「哦?」  然後,二個人都沉默下來,互相對望了片刻。之後,上官刃才說:「為什麼?」  「因為我爹是你殺的。」  「你不是早已經知道白玉老虎的計划了嗎?」  「不錯,但是我卻不知道原來還有白玉雕龍的計劃。」  「白玉雕龍?」  「是的,你一定很訝異,這個計劃我怎麼會知道吧?」  「我是很訝異,這是一個什麼計劃?」  「你會不知道嗎?」  「我不知道。」  「你別裝了,上官刃。」無忌的聲音開始有點激動了:「我爹是你謀害的。」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是你用慢性毒藥毒害我爹,我爹才會得了所謂的不治之症.你才有機會執行白玉老虎的計劃,你早就被唐家堡收買了,對不對?」  上官刃瞪大眼睛看著趙無忌,半晌,才說:「你有證據嗎?」  「有。」  「在那裡?」  「是我爹的日記。」  「你爹的日記?」上官刃詫異的說:「你爹寫日記嗎?」  「你也不知道吧?這是我爹的秘密,他把種種懷疑與求證,都記在日記上。」  「你相信了?」  「我沒有不相信的理由。」  「所以你要殺我,替你爹報仇?」  「是的。」無忌平靜的說:「不過,我給你一個公平的機會,就在這裡,我們來決鬥。」說著全身開始運氣。  上官刃笑了笑,笑容裡帶了一點凄苦與無奈,但是,無忌卻沒有察覺出來。  上官刃知道,這一定是唐家的陰謀,他更如道,向無忌解釋是沒有用的,無忌怎麼可能會相信自己的解釋?  那麼他怎麼辦?和無忌決鬥,是生死的決戰。如果他有贏的機會,他忍得下心殺死無忌嗎?  不然,難道讓自己不清不白的死在無忌手中?  上官刃一下子不知如何是好。  不過,他這次上山來,並沒有帶武器,所以,他看了看無忌手中的長劍,不自覺的暗暗運起內力來。  他一運氣,才發覺自己的內力怎麼也聚不攏。  怎麼會這樣?他臉色微變,開始追溯這些日子來自己的生活。  他想到,自從女兒來到上官堡以後,他就沒有運過功,那麼,很顯然的,自己內力聚不攏的問題,一定是發生在這段日子裡。  他忽然感到一陣寒意襲上心頭。  因為他想到,自己一直都很小心,來防範唐家對他下毒,而這段日子裡,他唯一比較不注意的,就是女兒每天在他睡前端來的參湯。  難道是女兒對自己下毒?  上官憐憐已經被唐家收買了嗎?不,不可能的,一定是唐家的人在憐憐不注意時,把毒藥放進參湯里。  他忽然對唐家的整個陰謀瞭然於胸了,唐家的目的,無外是借無忌之手,來除去自己。這是一個連環計,先讓無忌誤會自己是殺他爹的兇手,再利用憐憐在自己身上動手腳,讓自己內力消失,好使無忌能一舉而擊敗自己。  唐家這樣做,表示他們早就想除去自己,利用無忌的目的,無外是不讓別人心寒,免得再也沒有人敢投靠唐家堡。  他想通了,反而心頭一陣坦然,死並不足懼,但他不能這樣死,他必須找唐家的人討回一個公道,這也就是說,他目前不能死。  因此,他對無忌說:「這場決鬥,能不能延後?」  「不能。」無忌說。  「算是上官大叔對你的請求也不可以?」  「你已經不是我大叔了。」  「你不怕後悔?」  「我有什麼好後悔的?」  「你不怕這是唐家堡的陰謀?」  無忌楞了一楞,怔怔的看著上官刃。  「你有沒有想到。」上官刃又說:「唐家堡想除去我,又不便親自出手,免得以後再也沒有人敢投靠,所以才設計來邊你殺我?」  「有可能。」無忌說:「不過我不相信。」  「為什麼?」  「因為這個方法太笨了。」  「何以見得?」  「你的武功在我之上,利用我來殺你,豈非不智之舉?」  「那你為什麼還敢來找我?」  「父仇不可報,明知不可為而為,人到了拚命的時候,很多事情都是不能預料的。」  「那就是說,你有殺我的可能,對不對?」  「不錯。」  「你想得到的,唐家的唐傲會不會想得到?」  「會。」無忌說:「但是,我還是不相信這是一個陰謀。」  「那我告訴你,我也中了毒,你會相信嗎?」  「你?」無忌瞪著上官刃說。  「是的,就是這幾天才中的慢性毒,剛才我一運氣,發現內息根本不暢通。」  「真的?」  「真的,我為什麼要騙你?我是個貪生怕死之輩嗎?」  「怎麼會那麼巧?」  「只有經過精心設計的事情,才會讓人覺得很巧,你說是不是?」  「不一定,你沒聽說過天衣無縫這句成語嗎?」  「你還是不相信我?」  「我沒有相信你的理由。」  「你就是非要跟我決一死戰不可?」  「不死不休!」無忌斬釘截鐵的說。  上官刃定定的看著無忌,良久,才說:「好吧!我看事情也到了該說出真相的時候了,你過來,我把事情的本末跟你說,你就會相信我了。」  說著,上官刃就領先前行,無忌跟著他走,無獨有偶的,上官刃帶著無忌走到的地方,就是那塊平坦的大石。  上官刃坐下,示意無忌也坐下。無忌把劍放在面前,坐在上官刃對面。  上官刃看著無忌,說:「你知道你是什麼時候生的嗎?」  無忌對上官刀忽然問這樣的問題,心中蛙然感到詫異,但邊走回答說:「我當然知道啊。」  「你是十一月初五丑時生的,對不對?」  上官刃知道自己的生日並不稀奇,他跟爹相識那麼多年,爹當然會告訴他。不過,他記得那麼清楚,倒是讓無忌感到驚訝。  無忌點點頭,說:「不錯。」  「你的左腿靠右側的地方,有一塊青色的胎記。」  「爹怎麼把這個也告訴你?」  上官刃苦笑了一下,又說:「你記得你三歲的時候,從樹上掉下來,把左額摔了一個大腫塊,你記得那是什麼樹嗎?」  無忌搖了搖頭。  「那是一棵大榕樹,那時候,你娘帶你到後園玩耍,一不留神,你就不見了,她到處大叫你名字,你都不理不睬,她急得快哭了,你才從樹上大叫了一聲『娘』,你娘又急又怒,開口就大罵,你一驚,就從樹上摔了下來。」上官刃侃侃道來,臉上陷入追憶的神情之中。  無忌愈聽,心中愈感訝異,這是多年以前的事,連自己都不知道,上官大叔怎麼記得那麼清楚?  「還有你十二歲那年。」上官刃又說:「你與你爹練劍,你爹一不小心,把你左臂刺傷了,現在還留有疤痕吧?」  這件事無忌是記得的,他情不自禁的撩起衣服,看了看臂上的疤痕,說:「還在呢!」  上官刃又是苦笑了一下,說:「你被刺傷了,連哼都不哼一聲,繼續和你爹練劍,那鮮紅的血,隨著你跳動的身體飛濺,你爹的心情,是既心痛,又佩服。」  「你怎麼知道我爹的心情?」  上官刃苦笑了一下說:「我怎麼會知道你爹的心情?你爹的一切,我都知道得比任何人都清楚。」  無忌微微一驚,說:「那當然了,你跟我爹交往了這麼多年,當然知道得比任何人都多。」  「不,我的意思是,我知道的,跟你爹知道的,一樣多。」  「為什麼?難道我爹會把每一件事都跟你說?」  「可能嗎?」  「當然不可能。」無忌說:「可是,你怎麼會知道我爹的事情,會跟我爹一樣多?」  「你想,在怎麼樣的情況下,才會這樣?」  無忌想了半晌,搖搖頭,說:「我想不出。」  「怎麼會呢?這其實很簡單嘛!」  無忌一楞,怔怔的看看上官刃,然後,他忽然張大嘴巴,極其驚訝的說:「除非……」  上官刃點點頭,說:「不錯,除非我就是你爹,對不對?」  不錯,這正是無忌想說的話,但,這有可能嗎?所以無忌沒有把話說完。  上官刃和無忌對望了很久,才說:「你還不明白?」  「我明白什麼?」  「我就是你爹呀!」上官刃的聲音忽然變了調,和他原來的聲音,完全不一樣。  無忌聽到那聲音,還沒把話聽完,全身已是一震,等把話聽完之後,他的身體禁不住輕輕顫抖起來,他用抖動的聲言,說:「你……你……」  「我是你爹!」上官刃依舊用無忌最熱悉的聲音說。  無忌的頭,有種昏暈的感覺。不錯,這聲音確實是個聽到多年的聲音,但是,眼前的人,不明明是上官大叔嗎?怎麼會是他爹?  他目不轉睛的注視看上官刃,想從上官刃臉上發現點什麼線索,但是,除了聲音以外,他一點也看不出有什麼可疑的地方。  上官刃的臉,一點也不像戴上人皮面具的臉,更何況,他自己的爹他那麼熟悉,怎麼會一點跡象也看不出來?  上官刃笑了笑,說:「你是看不出來的。」  「看不出什麼?」  「我的容貌是動過手術的。」  「我不信。」  「我知道你不會相信的,因為連我和你上官大叔當初都不相信,更何況是現在的你?」上官刃的聲調,是趙簡的聲調。  無忌的雙眼瞪得老大,他實在不敢相信眼前的人所說的話,打死他也不相信。  然而,上官刃又開口了,他說:「你聽過夫妻臉這三個字嗎?」  「聽過。」  「你知道這三個字的意思嗎?」  「知道,就是一對夫妻生活久了,兩個人的相貌變得很相似的。」  「不錯,但是,朋友處久了,也會相像的,你知道嗎?我跟你爹出生入死,一起共事了二十多年,相貌也很相似,你有發覺嗎?」上官刃停了一下,又說:「你當然不會發覺的,因為連我們自己都沒有發覺,不過,有一個人發覺了。」  「哦?是誰?」  「是妙手李天回。」  「妙手李天回?」  「你知道這個人嗎?」  「我聽說過,但是,他不是只是一個傳說中的人嗎?」  「不,真有其人。」  「真有其人?他真的也像傳說中那麼厲害,能把一個人的容貌改變得跟另一個人一模一樣嗎?」  「我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無忌又仔細的看了上官刃良久,說:「我還是不相信。」  「你為什麼還不相信?」上官刃說:「好,我再講一件事給你聽,你願意再聽嗎?」  無忌沒有答腔,只是盯著他。  「你記得三年前的秋天發生了什麼事嗎?」  「我記得。」無忌想了想之後,說:「你和爹一起失蹤了半個月。」  說到這裡,無忌忽然張大嘴巴,說:「難道是……」  「不錯,我們遇到了李天回。」上官刃用追憶的語調說:「他一看到我們,就大感驚訝,連聲叫奇。」  「為什麼?」  「他說,夫妻臉他看得多了,但朋友臉卻沒有看到過。當時我們大奇,問他什麼是朋友臉,他就說,跟夫妻臉一樣,朋友相處久了,原來也會相像的。」  上官刃說到這裡,停了一會,才接下去說:「這李天回於是問了我們一個很絕的問題。」  「什麼問題?」無忌追問。  「他問我們,願不願意改變一下角色。我們都不太懂他的意思,他又說,他有辦法把我們的容貌互相對調過來。」  無忌不說話了,因為上官刃的話,實在是玄之又玄,奇之又奇,讓他不知是相信,還是不信。  上官刃可沒理會無忌的表情,接下去把三年前的故事,和盤說了出來。  原來,上官刃和趙簡聽了李天回的話之後,都很有意思改頭換面,因為他們都想,互調一下身份,說不定會有一些意想不到的收穫。反正他們互相認識那麼久了,對彼此的事都很熟悉,假扮起來又容易得很。  於是他們便跟隨李天回回到他的家,任由他在臉上拉拉扯扯的。  李天回的技術很高明,他利用針灸的手法,使他們在進行手術時,一點痛楚也沒有。  三天之後,當他們面對銅鏡時,轟不禁大吃一驚.等他們二人互相對望時,吃驚的程度就更甚了。  他們還互相在對方的臉上,仔仔細細的審視,竟然發現不到任何一絲易過容的痕迹。  他們開始互相模仿對方的日常生活習慣,又過了三天,一舉手,一投足,他們都會把對方看成了是自己。  然後,他們有點覺得這件事太不可思議了,心中有點後悔之意,他們問李天回可不可以恢復以前的樣子。  李天回的回答令他們震驚不已。  「絕對不可能,你們以為這是玩遊戲嗎?愛玩就玩,不愛玩就撒手?」李天回說。  「為什麼你可以變過來,卻不可以易容回去?」趙簡問。  「因為你們的皮膚已經受過傷,被拉扯變了形,當然不可能恢復舊時容貌。」  「萬一我們要向別人表明我們的原來身份,怎麼辦?」上官刃問。  「沒有辦法。」李天回說。  這句話很殘酷,有如一把鋒利的刀,切進了趙簡和上官刃的內心,他們都感到一陣震撼與懊惱。  「你們必須要互換身份,永遠的。」李天回又說。  趙簡和上官刃互相對望半晌,趙簡才說:「真的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其實是有一個的。」李天回說。  「是什麼辦法?」上官刃問。  「是一個很痛苦的辦法。」李天回說。  「痛苦的辦法?」趙簡說。  「是的,很痛苦。」  「為什麼?」上官刃問。  「因為你們必須把臉上的皮拉掉,容貌全毀,以前的輪廓,才會顯出來。」  趙簡和上官刃又對望著,二人心意相通,都同時想到被李天回當作實驗品來耍了,心中不禁一陣憤恨,忽然間同時出手,雙掌拍向李天回胸前。  「李天回就這樣死了?」無忌聽到這裡,開口問說。  「他的易容技術高超,但武功卻差透之極,焉能不死?」  「也就是說,你的故事,在這個世上,再也找不到證明之人了?」  上官刃看著無忌,說:「你還是不相信我?」  無忌笑了笑,說:「你要我怎麼相信得過?你把這個故事編得太玄了。」  「太玄?」上官刃說:「這是千真萬確的事呀!你知道嗎?有時候真實的事,會比編出來的故事更玄。」  「可是這個故事……」  「你要怎樣才相信我?」上官刃打斷無忌的話說。  無忌沉默不語。  上官刃神情極為凝重的注視著無忌,半晌,才說:「你的劍借給我。」  無忌看看上官刃,也不問為什麼,就把劍遞了過去。  上官刃接過劍,神色更加凝重,他拔出劍,注視著銳利的劍刃,然後,把劍緩緩舉起,手一曲,劍刃便架在自己頸旁。  無忌大驚,叫道:「你要幹什麼?」  上官刃凄然一笑,說:「只有這個方法,你才會相信我,對不對?」  無忌臉色大變,說:「你要毀去自己的容貌?」  「不。」上官刃平靜的說:「我要恢復自己的容貌。」  無忌心中思潮起伏,不知如何是好,的確,只有這個方法才能看出面前的人,到底是不是自己的爹。  但是,萬一他真的是自己的爹呢?那容顏豈不變得血淋淋的全毀了?可是萬一他不是呢?他會不會舉刀作勢,裝腔作態來騙自己?  假如眼前的人是上官刃,他能夠深謀遠慮,不動聲息的謀害自己的爹爹,那麼作一下狀要恢復容貌,是個一貫的作法,他一定猜想,自己絕不會讓他毀容的。  這難題,實在太難解了。  怎麼辦?無忌看看上官刃手上明亮亮的劍刃,實在下不了決定。  無忌抵達上官堡的時候,唐傲就得到消息了。  他也知道,無忌上賭坊的目的,是要引起上官刃的注意。所以他老早就派人盯著上官刃,留意他的去向。  對於上官刃和趙無忌的決戰,他當然想在旁邊觀看,因此,他吩咐監視上官刃的人,一有動靜,立刻通知他,他準備跟蹤上官刃前往。  但令他驚訝的是,第二天一整天,上官刃居然連一點動靜也沒有。  然後到了第三天,監視的人忽然面色如土的跑來對他說,上官刃不見了。  上官刃什麼時候離開,竟然沒有一個人看到,這倒是令唐傲訝異莫名的事。  上官刃為什麼要這麼神秘的離開?難道他和趙無忌之間,真的有什麼大秘密?  他不知道,不過,他立刻派人四處探查上官刃的下落,結果是上官刃去了那裡沒有人看到,而趙無忌則據旅店的夥計說,在昨日問了獅山在那裡之後,就沒有回去過。  唐傲聽完,二話不說,拿起劍就往獅山走,他判斷,上官刃一定約了趙無忌在獅山上見面。  唐傲去的時候,已經是靠近正午了。標題 <<舊雨樓·古龍《白玉雕龍》——第二十章 另一次死別>>古龍《白玉雕龍》第二十章 另一次死別  看著趙無忌猶豫不決的神情,上官刃忽然嘆了一口氣,說:「我知道你心裡不肯相信,但又怕萬一,對不對?」  無忌沒有回答。  「我看這樣好了,明天我們再在這裡見面,我保證到時一定會帶來讓你可以相信的證據。」上官刃說:「這點你信任我吧?」  無忌看了上官刃一眼,點了一下頭,他不答應也不成,如果不答應,上官刃會立刻自毀容顏,假如那毀容後的臉,是自己的爹怎麼辦?他的念頭當然有轉到萬一上官刃明天不來,怎麼辦?這隻好賭一下了。何況,上官刃不來,他一樣可以找到他,只不過要多費一番手腳罷了。  上官刃一看他點頭,立時轉身就走。  無忌只是楞楞的,看看上官刃轉身,走了開去。等上官刃走出二十多步遠之後,他心中忽然興起一種不安的感覺,他覺得,好象有一件什麼不祥的事,馬上就會發生在他眼前。  他有這種感覺,是因為他想起一件事。  劍。  他的劍,上官刃臨走的時候並沒有還給他。  所以,他立刻向前沖了過去,同時大叫:「不要!」  太遲了,一切都已經太遲了!  無忌追過去的時候,上官刃早已停下了腳步,等無忌走了十來步的時候,上官刃便轉過身來。  無忌走到上官刃身前二三步遠的地方站定,上官刃的身體已經全部轉了過來。  無忌的嘴巴張得很大,眼睛瞪得更大,他的心在淌血,在狂喊: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因為他看到的,是一張血淋淋的臉。  上官刃在離開後,走了大概十來步,便開始用劍把後頸的皮膚割開,邊走邊扯,然後,聽到無忌的狂呼,他就轉身。  是趙簡!是無忌的親爹爹!  無忌的「爹」字哽咽在喉頭,叫也叫不出聲音。  趙簡的臉,則是凄然的笑容。  破碎的臉上凄然的笑容,神情真是詭異之極。不過,他的眼中,卻射出慈祥的光芒,表示他一點也不怪自己的兒子。  無忌的臉已掛滿淚水,他雙腿一屈,人就跪了下去,撲倒在趙簡面前,那聲凄慘哀怨的聲音,終於叫了出來:「爹!」  趙簡凄然一笑,說:「你不必太難過,我這樣做,並不完全是要你相信我。」  那是為什麼?難道還有什麼秘密?無忌心中這樣想,但他沒有說出來。  「爹這樣做,一半是為了贖罪。」趙簡又說。  贖罪?贖什麼罪?無忌想。  「我希望你有個心理準備。」趙簡把劍遞還給無忌說。  無忌用充滿疑問的眼神看著他的爹爹,這幾年來,他一直以為他爹已經去世,想不到如今會有這樣的變化。他有很多話,想問他爹,但是,他都沒有開口,他看著他爹毀容後的神情,他知道,他爹會跟他解釋一切的。  「你以為,是你上官大叔謀害了我,對不對,如今我的身份你已經肯定了,你一定也知道,被殺的人,是上官大叔。」  無忌沒有說話,他專心的在傾聽。  「其實,白玉老虎的計劃,完全是我設計的,自從我和你上官大叔經過李天回的易容之後,我的性情就開始轉變。  我時常想,假如有一天,大風堂能消滅了唐家堡,整個江湖都在我們掌管之下的時候,我、你上官大叔、以及司空,還是三個人分權管理嗎?  我忽然有一種衝動,我想,應該由我一個人獨霸江湖才對。」  趙簡說到這裡停了一下,嘆了一口氣,才接下去說:「有了這樣的想法,我時常會變得煩躁無比,尤其一看到你上官大叔,我就會想,這個人要分享我的權力,我必須除去他。」  「你沒有想到司空大叔?」無忌忍不住問。  「你司空大叔是個沒有野心的人,所以我一點也不憂慮。」趙簡說:「但是上官可不一樣,他跟我一樣,權力欲很大,我唯一比他強的,是比他深謀遠慮。」  趙簡一邊說,一邊走回剛才那塊大石上,無忌也跟著走了過去,坐下。這時,趙簡臉上的血已止,那輪廓,已清晰的顯示他確確實實是趙簡。  「有一天。」趙簡繼續說:「我終於想出了白玉老虎的計劃,既可一舉消滅上官,也可以趁機混進唐家堡,伺機消滅唐家堡。  於是,就在你大喜那一天,我把上官叫進密室,他做夢也想不到我會突下毒手,後面的事,你是知道的,我也不必多講。」  趙簡的表情變得很沉痛,他苦苦的一笑,又說:「你爹才是個壞人,你知道嗎?」  無忌沒有說話,他的內心也是一陣無比的沉痛,他的心,又亂成了一團。自己的爹爹才是個謀害人的兇手,不顧多年情誼,只為了要奪權,想獨霸大風堂,進而消滅唐家堡,稱霸江湖。  這樣的行為,無忌是無法原諒的,但是,做出這樣行為來的,卻是他的親爹爹!  他怎麼辦?  他看著他爹爹,趙簡的臉是破碎的,而無忌的心卻跟這臉一樣。  「你不必太難過。」趙簡說:「我決定以毀容的方式來向你表明身份,就是想贖罪,我不應該謀害上官的。」  「爹!」無忌能說的話,就只有沉痛的呼喚。  「爹已經沒有用了。」  「為什麼?」  「唐傲那小子,已經在我身上下了毒。」  「怎麼會?」  「唐傲很厲害,我相信他是利用憐憐燉參湯的機會,在參湯里下了毒。」  「那你……」  「我剛才運氣,血氣不太通順,功力大概消失了四成,唐傲這傢伙!」  「他為什麼要這樣?」  「他想利用你來除去我,同時,還可以利用這機會來打擊你,你想想看,白玉雕龍的計劃完全是假的,你殺我之後,他馬上對你說出真相,這打擊有多大?」  無忌想像得出來,他一定會日日酗酒,無心做事,這樣一來,大風堂的事,就更加沒有人出面了,那時,唐家堡只要大規模發動攻勢,大風堂說不定就會在江湖上消失無蹤!  好狠毒的傢伙,無忌心中暗罵。  「現在,我們必須將計就計。」  「將計就計?」  「是的,你就假裝把我殺了,讓唐傲把真相告訴你,你要裝成方寸大亂的樣子,馬上攻擊他。」  「我是他的對手嗎?」  「很難說,不過,他既然要用這個方法來對付你,這表示他對你也沒有必勝的把握,不然,他根本什麼花招都不出,對不對?」  「不錯。」  「所以,你一定要裝成憤怒和後悔的樣子,讓他輕敵,而且,在過招的時候,一開始你就要弄出攻不成招,漏洞百出的打法。」  「萬一他一下子就抓住我的漏洞,我豈不是自找死路?」  「不會的,以唐傲的個性,和對付你的方法,他一定喜歡玩貓捉耗子的遊戲,非逗得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時候,才出手了斷。」  「這會不會太冒險?」  「不冒險,焉能有收穫?」趙簡說:「如今剩下的問題,是你什麼時候去找唐傲最適宜。」  趙簡停了一停,又說:「可惜我做了一件錯事。」  「什麼錯事?」  「我怕你找我有什麼大事,所以出來的時候,走得很秘密,唐家的人一點也不知道我去了那裡。」  「這件事錯了嗎?」  「現在想想是錯了。」  「為什麼?」  「因為以唐傲的個性,他一定會盯牢我,假如他知道我來了這裡,一定會來這裡,等著你我決鬥以後,大大的嘲弄你一番。」  「爹倒不用擔心,我可做了一件對的事。」  「哦?」  「我曾經問過客棧里的夥計,怎麼來這裡。」  「好,唐傲找不出我去了那裡的線索,一定會到客棧打聽你的去處,他也一定會從夥計問出你來了這裡。」  「問題是我沒說來,我只是問怎麼走而已。」  「夠了,唐傲是絕不會放過任何一絲線索的。」  「那他一定會來?」  「也許他已經在附近找尋我們的下落了。」  「那我們現在怎麼辦?」  「我們立刻把這裡布置一下。」  「布置?」  「是呀!弄得好象是經過一場激烈打鬥的樣子,讓唐傲以為我們已經決鬥過了。」  「那爹你呢?」  「我?這還不簡單?我如今面目全非,裝起死來,就格外像真的。」  「你要裝死?」  「這樣唐傲才不會看出你是在裝的。」  「可是……」  「怎麼啦?你覺得我裝死不吉利?」  「不是。」  「那你……」  「我跟唐傲有決鬥之約。」  「管他的,趁這個機會殺了他是最好的啦!」  「……」  「你跟他講信用?他會是守信之人嗎?」  「我是守信之人。」  「好吧,你守信好了,不過我可以告訴你,他等一會如果看到你,一定向你挑釁,逼你出手。」  「那樣的話,就不是我先不守信了。」  「兒子呀,江湖險詐,你為什麼一定要那麼講信用?」  「在江湖上,不是以信用為優先嗎?」  「呸!」趙簡恨恨的說:「我在江湖上打滾了這麼多年,從來沒看過一個守信的人。」  「但是爹不是一直教我守信嗎?」  「教歸教,面對事情的時候,就需要隨機應變,知道嗎?」  「我不知道。」  「你怎麼這麼拗?假如你爹像你這樣,大風堂早就不知道到了那裡去了,還能在江湖上佔一席之地嗎?」  「可是我……」  「你不要說了。」趙簡打斷無忌的話,說:「你想想看,消滅了唐家堡之後,大風堂稱霸江湖了,這整個事業,是屬於誰的?」  「當然是爹你的。」  「我?」趙簡冷哼一聲,說:「我能嗎?」  「為什麼不能?」  「我的真面目已經揭穿了,大風堂的人都會知道我對上官下的毒手,我還夠資格領導他們嗎?」  「那……」  趙簡苦笑一下,說:「子承父業,整個大風堂都是你的了,你知道嗎?」  「我?」趙無忌楞了一楞,一時之間不知怎麼接下去。  「是呀,我自毀容貌,除了向上官贖罪以外,另一個目的,也是想向大家表明,大風堂我不接管了,要全部交到你手上。」  無忌沒有說話.趙簡又說:「所以,你要把大風堂管好的話,你必須了解,事情處理好最重要,信用,是要看對什麼人才講的。」  「這不合我的個性。」  「個性?要講個性,你最好隱居山林,在江湖上,只講手段與目的,不講個性的。」  「爹,你變了,變了很多。」  「在江湖上浮沉了這麼久,誰能不變?」  「江湖真的這麼險惡嗎?」  「比你想像的,還要險惡。」  無忌的心中,忽然興起一陣感慨,這樣的江湖人,他會長久的做嗎?他必須長久的做嗎?他的思緒只是一閃而過,因為趙簡的話,把他的思路打斷了。  「為了大風堂,為了繼承我歷盡千辛萬苦打下來的基業,你必須認清江湖上一切險惡的伎倆,面對它,才能屹立不移。」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無忌心中狂喊著。  但是,趙簡併沒有聽到他內心的聲音,接著說:「你一定要答應我,趁這個機會殺死唐傲。」  「爹,你為什麼一定要我做違背良心的事?」無忌忍不住衝口而問。  「良心?死人會有良心嗎?死人還會講良心嗎?你不殺唐傲,唐傲就會殺你!」  「我寧願選擇公平的決鬥。」  「公平的決鬥?哼!」趙簡冷哼一聲,說:「唐傲用這個方法來對付你,他的心機,你還不清楚?這樣還會公平嗎?」  無忌沉默了。但他的表情,依舊是那麼的堅決。  這表情看在趙簡的眼裡,讓趙簡既急且恨,這兒子怎麼這麼頑冥不化?趙簡心中實在難過至極。  趙簡知道,唐傲是個非常陰險的人物,唐傲利用上官憐憐來向自己下毒,就可見他的陰險於一般,這樣的下毒,是一石二鳥之計。假如無忌殺了自己,等於替唐傲除去他想除的人。假如無忌不敵,自己已中毒,功力消失了四成,唐傲當然不用擔心自己會怎樣,因為他隨時可以殺了自己。  唐傲當然做夢也想不到,「白玉雕龍」的陰謀,碰巧曾遇到趙簡和上官刃有那麼一段事件發生,這樣巧妙的安排,實在是天意。  消滅唐家堡的天意。  但無忌卻一點也不想把握這千載難蓬的機會,這怎不令趙簡又急又難過?  然而,看著無忌那麼堅決的表情,趙簡卻苦無良策來說服他的兒子!  兩個人之間,一下子沉默了下來。  半晌之後,趙簡忽然想到了一個計策。  他忽然哎唷的驚叫一聲,雙手掩著肚子,臉上露出痛苦無比的表情。  無忌嚇了一跳,連忙說:「爹,你怎麼啦?」  趙簡痛苦得連話也說不出來,過了一會,才說:「好陰險的唐傲呀!」  無忌看著他爹臉上痛苦的表情,心如刀割,說:「唐傲他……」只說一半,便喘一口大氣。  「你一定要替我報仇。」趙簡打斷無忌的話,說。  「報仇?」無忌感到有點莫名其妙。  「嗯。」趙簡的嘴角竟然有絲絲鮮血滲出。  「爹!」無忌扶著他爹的肩膀驚叫。  「你現在知道唐傲有多狠毒了吧?」  無忌又一次感到莫名其妙,他既驚且惑的注視著趙簡。  「他下的慢性毒藥,是不能見血的,一見血,我就變成這樣。」  「你現在怎麼樣了?爹!」  「我現在肝腸寸斷,身體裡面到處都在流血。」  「怎麼會這樣?」  「這就是唐傲狠毒的地方。」趙簡再度強調唐傲的狠毒,說:「他明知我跟你決鬥,就算僥倖贏了,也難免會挂彩,他下的毒,一碰到血,我就,我就……」  趙簡的聲音,竟然愈來愈虛弱了。  「我送你去找大夫。」  「沒用了,我知道,我是回生乏術了。」  「爹!」無忌想扶起他爹,但被他爹伸手擋開。  「你不必費事了。」趙簡說:「每個人都會死的,你也不必太難過。」  無忌眼中已注滿了淚水。  「我死前,有兩個願望。」  「爹說。」無忌的聲音帶著硬咽。  「第一,你一定要利用這個機會除去唐傲,這是一個最好的時機,爹連死卻不必裝,一切都是真實的。」  無忌含淚點頭。  「第二,你一定要好好接管大風堂,完成我畢生的願望。」  無忌無言。  「你答應我嗎?」趙簡的眼中充滿了期望。  無忌依舊無話。  「你一定要答應我。」趙簡的聲音更加虛弱了。  無忌點頭。  趙簡笑了,然後,他的人就倒了下去。  「爹!」無忌慘痛的驚叫。  死人是絕對不會因為慘痛的叫聲而復活的,人生最無奈的事,就是死亡。  趙簡是死得很愉快的,因為一切都依他的計劃而順利進行。  他在測試自己內力,發現已少了四成功力時,他就知道,唐傲下的慢性毒藥,一定是無藥可救的,死,只是遲早的事而已。  誰都想多活一些日子的,但是,無忌重義的情況實在太嚴重了,這使趙簡在剛才萌生早死的念頭。  與其要死,不如用死亡來勸服自己的兒子,所以他故意把他驟死的原因,全部嫁禍到唐傲身上,讓無忌對唐傲懷恨,恨不得馬上殺了他來替自己報仇。  所以,趙簡真正的死因,不是中毒,而是自己用內力把內臟震碎。  這是很痛苦的死亡方法,但是,比起活著看著唐家堡稱霸的痛苦,這樣的死,對趙簡而言,已經不算是痛苦了。  無忌當然不知道,他父親到死,還欺騙了他。  趙簡的死亡秘密,已隨著他的斷氣,永遠無人能夠知道了。  無忌的哀痛,是無法形容的。  他一直以為父親已在白玉老虎的計劃里死去,忽然間看到父親還活著,卻在不到一個時辰的時間裡,真真正正的死了。  他定定的注視著父親毫無痛苦的死亡的臉龐,任由淚水在臉上流落。  他心中暗暗立下誓言,一定替父親殺了唐傲,以報此仇。  他抱起他爹的屍體,走出那塊巨石,他在獅山附近走著,找尋一處風景好的地點。  他找到了,那裡可以俯視山下的小鎮,以及小鎮外面茫茫的平原。  他用劍鞘掘出一個大洞.把他爹的屍體埋下。  然後,他站在那裡,默默回想與他爹生活的種種情境。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聽到了很輕微的腳步聲。  唐傲來了。  無忌也不回頭,他的淚水早已乾枯,他心中開始想的,是恨。  他聽到的腳步聲愈來愈響,最後停在他身後大約三丈來遠的地方。  「你人不錯嘛!」身後傳來的,果然是唐傲的聲音。  無忌緩緩轉身,看著唐傲,他的情緒已經控制好,眼神一點恨意也沒有,他就那麼寧靜的站著。  「殺你父親的仇人,你也掩埋,可見你對你上官大叔,還是有蠻深厚的感情的,對不對?」  無忌沒有說話,他心中想的,是怎樣和唐傲應對,才不會露出一點破綻。  唐傲忽然笑了起來,從微笑而變成大笑。  等笑聲停止之後,無忌才問:「你笑什麼?」  「我笑你。」  「笑我?」  「不錯,笑你很笨。」  無忌心中暗笑,因為誰才是笨蛋,他比誰都清楚。  「我很笨嗎?」無忌問。  「當然,不笨,怎麼會中了我的計呢?」  「中你的計?什麼計?」  「你知道你殺錯好人了嗎?」  無忌當然知道,但他卻裝得跟真的一樣,問道:「我殺錯了誰?」  「上官刃。」  「上官刃?」  「不錯。」  「殺父仇人不該殺嗎?」  「該。」  「那我怎麼會殺錯?」  「問題是,他不是你的殺父仇人。」  「哦?」  「你不相信?」  「我當然不相信。」無忌乾脆一路演戲:「我爹的日記難道還會假?」  「為什麼不會?」  「為什麼會?」  「因為那是我編出來的。」  無忌忽然哈哈大笑起來。  「你笑什麼?」唐傲問。  「你不覺得很可笑嗎?我爹的日記是你編出來的?」無忌說著,又是一陣大笑。  「你不信?」  「我當然不信。你這樣說有什麼目的?你要故意逼我憤怒,是不是?」  「不錯,我是故意要你感到懊悔,憤怒。」  「這對你有什麼好處?」  「我可以趁機殺了你。」  「為什麼?我們不是有決鬥之約在先嗎?」  「決鬥?」唐傲冷哼一聲,說:「公平的決鬥,我可沒有把握勝得了你。」  「為什麼?」  「因為你跟蕭東樓學的劍法,是天下第一的劍法,太厲害了。」  「所以你就故意要激怒我,讓我衝動起來,對不對?」  「一點也不錯。」  「但是,你編的故事未免太差了,我怎麼可能相信你的話?」  「當然。」  「我們把日期改在今天?此時此地?」  「我不會反對。」  「你不後悔?」  「我只後悔殺錯了上官大叔。」  「那這件事你是應該後悔的,其實,你這麼容易受騙的人,實在是不應該出來領導大風堂的。」  無忌沒有答腔,他知道,唐傲又在使用他最拿手的激將法了。  無忌當然將計就計,把表情裝得愈來愈憤怒的樣子,其實,他的內心,比任何時侯卻來得更冷靜。  「你知道你應該做什麼嗎?」唐傲又說。  「做什麼?」  「做鬼!」  唐傲說著,得意的哈哈大笑起來。  無忌的臉,更加憤怒了。  唐傲仔細的盯著無忌臉上表情的變化,他知道,現在出手正是最好的時機。  所以他說:「我們現在就來進行公平的決鬥吧!」  無忌心中暗笑,公平的決鬥?你故意把我激怒,令我武功大打折扣,這叫公平?  然而,換個角度來想,無忌其實一切都是裝出來,他是故意讓唐傲誤會自己,唐傲就會輕敵。  而輕敵,就是對打的致命傷。  所以,不管從那個角度看,這都不是一場公平的決鬥。  絕對不是。  但再往深一層來想,此時此地來決鬥,也是挺公平的,因為唐傲設計來讓無忌中計,未料無忌會將計就計,來個爾虞我詐一番,雙方在決鬥前,其實都維持在最佳狀態,這樣的決鬥,豈非是公平的?標題 <<舊雨樓·古龍《白玉雕龍》——第二十一章 決 斗>>古龍《白玉雕龍》第二十一章 決 斗  大自然的變幻,是最難捉摸的,尤其是天氣,比人的個性更反覆無常,說變就變。  一直是陽光普照的獅山,忽然變得陰沉起來,因為就在唐傲和無忌決鬥的那一刻起,氣候忽然起了變化。  烏雲隨著一陣陣強勁的疾風,一下子就把天空的陽光遮蓋起來。  空氣也變得潮濕了,有山雨欲來的態勢。  風,把二人的衣袂吹得拍拍作響。  像獅山一樣屹立著,沒有被風吹動的是他們的人,以及他們手上的劍。  生死相鬥所用的長劍,互相指向對方胸前的長劍,任憑風再大,都吹不動,因為握劍的手是那麼堅定,一副非要置對方於死地的樣子。  那麼堅定的手握著那麼堅定的劍,這對唐傲來說,是絕對正確的。  但對無忌來說,卻錯了,尤其是此時此地。  因為他是個憤怒的人,憤怒的人會衝動,衝動的人握劍,怎麼會穩如泰山?  這一點,看在唐傲眼裡,不禁吃了一驚。  他倒不是發現無忌的秘密,而是他對無忌的臨敵修養,另眼相看。  他認為,無忌在憤怒的狀態下,居然面對敵人時,忽然能冷靜下來,這真是不可多得的過人之處。  無忌看到唐傲眼中忽然閃過一絲佩服的神色,不禁茫然一驚,他立刻知道自己犯了什麼錯,也立刻明了,唐傲為什麼會對自己佩服。  他絕對不能讓唐傲佩服自己,他要的是唐傲輕視自己,這樣,他才有機會找出唐傲的破綻,才能打敗他。  所以他立時應變。  他的手,開始作出非常輕微的抖動,他故意抖動得非常輕微,他知道,唐傲一定會察覺到這平常人不易察覺的動作。  果然,唐傲看到了,他不禁冷笑了一下,原來無忌並不如他想像的那麼冷靜。  唐傲雖然看到無忌的右手在顫抖,但他沒有立刻出手,因為這還不是最好的時機,最好的時機還在後面。  他還要等待。  無忌對唐傲的表現,不禁暗暗佩服,畢竟,能冷靜的觀察,不輕易出手,非等到最佳時機才出手的人,在江湖上已經不多了。  無忌的手在輕微的動,他的心,卻動得很厲害,因為他必須想出新的方法來面對唐傲的冷靜,不能這樣僵持下去,再僵持下去,只有對自己不利。  所以,他採取敵不動我先動的誘敵方法。  他嘴巴忽然狂叫一聲,好象在發泄心中凄苦似的,然後,他發了狂般的一口氣向唐傲連刺了一十三劍。  他用的不是殭屍教他的劍法,而是他父親教他的。  這套劍法就用大風堂的名稱來命名,叫「大風十三式」。  無忌刺的十三劍,只是「大風十三式」里的第一式「大風起兮」。「大風十三式」每一式都有十三招,一招比一招速度快,有如大風狂吹般,霎忽即至。  唐傲完全沒有進攻,只是一味採取守勢,覷准來劍,左閃右突的,連閃了一十三招。  第一式十三招過後,無忌往後一退,跟著又衝下進攻。第二式「斜風細雨」,又是一十三招點向唐傲身上十三處穴道。  「斜風細雨」,顧名思義,每一招都是斜斜的,或從上,或從下,忽左忽右的斜刺身上穴道,而每一招的變化,綿綿密密,有如細雨般緊接在一起。  唐傲這回不再閃躲了,事實上,面對這一式,光靠閃躲是不可能的。  所以,唐家特有的劍法,立時在唐傲手上施展開來。  一陣乒乒乓乓的兩劍碰擊聲響起,二人的劍,已連碰了一十三下。  這就是唐家的特有劍術,每一式都會正面和敵人相碰。  因為唐家馳名江湖的,不是劍術。  是暗器。  所以唐家的劍法,不是大開大合的,是短兵相接式的,把範圍縮得很小。  範圍小,加上兩劍相碰,這對唐家的人是非常有利的。  因為他們可以利用空隙來發射暗器。  在近距離發射暗器,已經夠難閃避了,更何況發暗器的又是唐家的獨門手法!  但是無忌一點也不怕唐傲,一味的進攻,一味的和唐傲手上的劍相碰。  因為他知道,唐傲如果要用暗器來傷他,早就用了,不必要等到這個時候才用。  這一點信心,無忌是有的。  唐傲當然也知道無忌知道他不會使用暗器,但他也不怕無忌。  除了自恃武功以外,他還認為無忌的狀況不是最佳的時候。  因為無忌剛剛才錯殺了他摯愛的上官大叔!  所以唐傲絕對只用獨門劍法,而不會用暗器。  當然,除非無忌的劍法讓他招架不住了,有生命危險的時候,他才會用暗器。  無忌的第二式「斜風細雨」施展完之後,就發覺自己錯了。  他不該用「大風十三式」的前二式的,因為這二式都太溫太慢了,起碼比起後面的招數來講是這樣。  他現在心情不好,他要泄恨,怎麼能用溫和的打法?  他必須用狂勁的招數才成。  所以他馬上改變打法,第十一式「狂風急雨」立時如風狂雨急般施展開來。  劍氣所過之處,響起了一連串有颳風下雨的聲音,四周的落葉也被卷得上下飛舞起來。  每一招劍法,都像一個憤怒的巨人正在發泄他心中的念恨,狂勁急猛!  狂風,吹得唐傲衣袂飄飄。  急雨,點點刺向唐傲身上大穴。  好一個唐傲!在狂風中屹立不移,任由衣袂飄動,身體卻動也不動的站著。  而他手中的劍,則快如急風般,一一擋向那勁雨般刺來的長劍!  十三聲劍擊,在極短的時間內響起,又結束了。  風停,雨歇。  無忌額上已有汗水滲出。  而臉上,則紅通通的,像極了一個憤怒的人。  這是無忌故意裝的,他使出「狂風急雨」時,故意鼓動內力,逼使臉上充血,很自然的就像是個怒極之人。  然後,他立時又施展第十二式「暴風暴雨」!  這「暴風暴雨」的快速,一如第十一式「狂風急雨」,但攻擊的方向卻有所不同。  「狂風急雨」只是一味從唐傲面前進攻,「暴風暴雨」則十三招劍招分從唐傲四周十三個不同位置進攻。  唐傲對這一式,好象很熟悉的樣子,因為他的人,竟然能按照無忌身形的動態來移位,不管無忌走到那裡,劍刺向那裡,他總是面對面的用劍「叮」的一聲,擋住了來招。  更厲害的是,無忌在第十二劍時,故意漏出一個小漏洞,唐傲居然快如閃電般,長劍立時在漏洞中刺向無忌。  好在無忌是故意,早就有阻擋漏洞的方法,才未免刺中,不過,無忌也找不到反擊的方法。  因此,無忌知道,他不能再以漏洞來誘敵,必須要以真才實學來對付唐傲,而且絕對不能大意。  唐傲在無忌剛才露出漏洞時,心中一喜,但當他發現無忌補救漏洞那麼熟練,他的高興之情頓時消失。  他驀地警覺到,無忌這個破綻是故意弄出來,目的有二,一是誘敵,如果誘敵不成,就是要讓他掉以輕心。  他同時警覺到,無忌的憤怒之情,是不是裝的?他發覺,這其中必然有詐。  因此,當無忌使出「大風十三式」的最後一式時,他馬上改變打法。  從防守變成進攻的打法。  無忌的第十三式是「雷電交加」,內力逼使劍發出一陣陣的響雷聲音,而每一式的細微變化,都有如閃電般快捷。  而且那劍刃的亮光,更像在風雨中的電光,轟隆一聲,就擊向唐傲腰部以上的每一處大穴。  唐傲對自己的抉擇非常滿意,因為他想不到無忌的劍法會如此厲害。  假如他還要採取守勢的話,他恐怕逃不過「雷電交加」這一招。  最多只能同歸於盡而已,而且還要算的是施放暗器才能殺死無忌。  而這,是他最不願意做的事。  唐傲的心裡,那份開始就有的託大之情,馬上消失,代之而起的,是一份警惕之心。  他聚精會神的,左閃右突,長劍忽然如一條靈蛇般,向著無忌那如電光的劍身四周纏繞吐信。  這不是唐家的劍法,這是唐傲當年以解藥向蕭東樓換來的「靈蛇劍法」。  無忌也學過這套劍法。  但無忌卻不能傷到唐傲分毫。  為什麼?  因為唐傲在「靈蛇劍法」之中,揉合唐家施放暗器的變幻手法,使得每一招使出之後,劍的方向都和原來的劍法不同。  這使得無忌不但未能傷他,反而差一點栽在這套劍法手裡。  因為無忌對這套劍法的每一招每一式都很熟悉,他都知道變化在那裡,劍的走向在那裡,所以,他等於預知唐傲的每一劍會刺向那裡。  這等於知道對手的漏洞在那裡,只要把長劍往對方的漏洞一刺,對手自然落敗。  但無忌卻不知道,唐傲的劍法是變化過的,因此,當他刺向唐傲的漏洞時,唐傲那個漏洞,不但不是破綻,反而是個誘敵的陷阱。  好在「雷電交加」這一式,完全以快速見長,無忌才能在迅捷的變招中,躲開了唐傲的陷阱,不然,他早就命喪在唐傲的劍下了。  「雷電交加」使畢,無忌立刻縱身後退,準備施展「殭屍」的獨門劍法「鬼手八式」。  但唐傲卻不讓無忌有任何喘息的機會,長劍一抖,人就跟著飛身而上,「靈蛇出洞」,刺向無忌右手腕。  無忌想變招已來不及,只得又往後跳出一步。  唐傲卻又緊跟著上前一步,還是一招「靈蛇出洞」,依舊刺向無忌的右手腕。  無忌不得已,又往後退了一步。  唐傲卻依然是用那一招刺向無忌的右手腕。  這麼平淡的一招,卻能發生這麼大的效果,這是無忌在對敵中的第一次發現,可惜用這招的人不是他,而是他的對手。不過,他也從中立時悟出了一個道理。  他不退,左手一招平淡無奇的「老漢推車」,挾著凌厲的勁風,拍向唐傲。  唐傲不得不擋,他不想兩敗俱傷,自己雖然可以刺中無忌的手腕,但挨上一掌,自己損失更大,因此他原本攻向無忌右手腕的劍,轉了一個方向,攻向來襲的左手。  沒想到無忌的左手是招虛招,他診唐傲長劍改向時,右手長劍馬上揮出,「鬼手八式」的起手式「鬼鬼怪怪」已如幽靈般,毫無聲息的刺向唐傲胸前八個穴道。  唐傲嚇得連忙後退一步,利用他加以變化的「靈蛇劍法」應對。  他們你來我往的,已經拚鬥了將近一個時辰,兩個人的額上已滿布汗珠。  他們對打得非常專心,對旁邊發生了什麼,一點也沒有注意到。  他們沒注意到的是,有一群人,賣糕的、賣餛飩的……都悄無聲息的,躲在近處觀看二人的對決。  唐傲已經發覺,再打下去,他絕對不是無忌的對手,唯一要贏的方法,是用暗器,這是他不希望的事,但是,人在保命的時候,還講究什麼身份地位手段?  所以他的左手,已經伸到懷裡,握著一把毒暗器。  當無忌的劍削向他的時候,他忽然用力格擋,二劍相擊,二人同時往後翻身倒退來泄去互擊的力道。  就在這時,唐傲發出了他的獨門暗器!  他以為一定可以全都擊在無忌身上,卻未想到,他的暗器全部被擊落了。  不是被無忌擊落的,而是被各式各樣的食物擊落,糕、餅、餛飩、油條、燒餅,挾著強勁的內力,叮叮叮的。把每一件暗器通通打落在無忌身前。  無忌已嚇出了一身冷汗,等他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的時候,另一個變化也發生了!  唐傲已死,死在這群小販的手上。  「你們為什麼殺他?」無忌問,他是認得他們的,這群小販都有一身莫測高深的本領,卻都受蕭東樓的指揮。蕭東樓只要召喚一聲,不管多遠,他們一定會馬不停蹄的趕到。  「因為他殺了我們的主人。」賣糕的說。  「你們的主人?蕭東樓?」  「不錯,他用卑鄙的手段來謀殺了蕭王爺。」  「蕭王爺?你們的主人是個王爺?」  「曾經是,對我們來說,永遠都是。」  無忌忽然明白了一切,為什麼蕭東樓有用不完的錢,連在九華山的山洞也弄得富麗堂皇,他要什麼就有什麼,原來他曾經是一國之君。  「唐傲用什麼卑鄙的手段來殺他?」無忌問。  「王爺每年都以各種珍奇骨董和唐傲換解藥,有時候也用劍法,這原因你是知道的,對不對?」賣糕的說。  無忌點頭,他知道,蕭東樓用解藥交給「殭屍」,「殭屍」用他的獨門手法舒解蕭東樓的奇經八脈。  「今年,唐傲也給了王爺解藥,但給的卻是毒藥。」  無忌大吃一驚,唐傲怎麼會做出這樣的事?他不相信,不過,他可以想像得到,「殭屍」在服了「毒」葯之後,再用獨門手法打在蕭東樓的身上時,一知道自己中了毒,他的手法,當然也變成毒手。二個江湖上特立獨行的高人,就此一命嗚呼了。  「我們調查過,毒藥是有人掉了包。」賣糕的又說。  「哦?」無忌說:「被誰調包?」  「唐缺。」  「唐缺?為什麼?」  「因為他想害死他的哥哥,好獨佔唐家的霸業。」  無忌不說話了,他相信唐缺是會做這種事的人。  「但是,唐缺錯了。」賣糕的說:「他這樣做,不但不能獨佔,反而是毀了唐家的霸業。」  「為什麼?」  「因為唐家的核心人物,已經全部被我們殺了,以祭王爺在天之靈,而唐傲是最後的一個。」  無忌瞪大眼睛。說不出話,唐家堡就這樣完了?  「以後的江湖,就是你們大風堂的了!」賣糕的說。  說著,他們都已拿起東西,準備上路。  「請等一等。」無忌把他們叫住。  「你還有什麼事?」賣糕的說。  「我想知道你們的姓名,以及聯絡的方法,日後好方便聯繫。」  「不必啦!王爺是個亡國之君,我們一心想跟隨他收復王土,沒想到他這樣莫名其妙的死在唐家的手上。反正,這麼多年來,我們已經飄泊慣了,日後大江南北,都是我們浪跡的家,姓名,對我們而言,已經毫無意義了,年輕人,你好自為之吧!」  說完,賣糕人一揮手,所有的人立時離開。  偌大的獅山,一下子又恢復了原有的寧靜,除了山風在樹梢吹動的細微聲言之外,更無人聲。  無忌把唐傲的屍體埋在他父親身旁,他怔怔的站在二個墳前,思潮起伏。  早上,這兩個要稱霸江湖的人,還活生生的,想不到下午,就已埋骨於此!  江湖,真的是如此險惡!連親兄弟,都會發生像唐傲的慘劇!  無忌心中,忽然產生了一股覺悟之情,江湖,實在是不足留戀的地方。  大風堂已經可以獨霸江湖了,但誰能保證,沒有更龐大的勢力在默默孕育之中?勾心鬥角的事,早晚還是會激烈進行的。  這些事,留給別人吧!留給司空大叔去煩惱吧!  無忌決定退出這個充滿血雨腥風的是非江湖。  他決定去九華山,那裡是靜思與練劍的好地方。  以後有機會,他也許會出山,路見不平,也許會拔刀相助一下。  不過,去九華山以前,他必須去找一個人。  一個他心愛的人。  衛鳳娘!
推薦閱讀:

白玉蟾七律228首
天價再出,這隻乾隆御制白玉提梁壺以7500萬港幣成交!
青白玉鏤空出廓璧賞析
土丹巴絨仁波切與白玉祖庭的重建和復興
白玉葫蘆五帝錢

TAG:古龍 | 玉雕 | 白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