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行密經略淮南與五代割據局面的形成
楊行密經略淮南與五代割據局面的形成提要:楊行密,唐宋之交著名政治家和軍事家。唐末,他在江淮舉起割據大旗,遏止中原藩鎮朱全忠南進的步伐,成功避免了全國更大範圍的動亂。經略淮南過程中,其政治方略、經濟措施和軍事思想,對五代十國及其後來社會產生深遠影響。他奠基的楊吳政權,初步實現了由藩鎮向王國的轉型,繼而,南方割據勢力與北方中原政權並存的局面得以實現,在政治上為禪代的南唐國奠定了基礎,開啟了唐宋之交政治整合和經濟文化中心南漸的先河。將楊行密看作十國第一人應算不得刻意拔高。大唐衰變後,群雄並起。楊行密在江淮地區強力阻止朱全忠南進,其奠基的楊吳政權,初步實現了由藩鎮向王國的轉型,在政治上為禪代的南唐國奠定了發展基礎。一仍吳舊的南唐是南方最為重要的割據政權,我國古代經濟與文化中心的初步南移實際上是在以南唐為龍頭、以吳越和馬楚等政權為呼應的統治區域內實現的,這個時期是唐宋之交社會分野的標點,為後來社會的強勁發展提供了前瞻、新鮮的要素。將楊行密看作唐宋之交或十國第一人應算不得刻意拔高。史界鮮見對楊行密的專門研究,特作淺探。一安史之亂後,憲宗朝提升打壓藩鎮力度並沒有導致迴光返照,分裂因子在大唐母體繼續孕育。穆宗時,盧龍、成德和魏博三鎮復叛。當是時,「武夫戰卒以功起行陣,列為侯王者,皆除節度使。由是方鎮相望於內地,大者連州十餘,小者猶兼三四」,「自國門以外,皆分裂於方鎮矣」。[1] 卷五十,志第四十(兵) 「迨至德之後,天下兵起,始以兵役,因之飢癘,徵求運輸,百役並作,人戶凋耗,版圖空虛。 ……河南、山東、荊襄、劍南有重兵處,皆厚自奉養,王賦所入無幾。」 [2] 卷一二二 這時的唐王朝不啻處於火山口之上。藩鎮割據愈演愈烈,中央王朝漸漸失去支撐,帝國大廈嘩啦啦將傾。當時江淮、江南一帶富甲天下,東南藩鎮以其豐厚歲供支撐著苟延殘喘的唐朝統治。韓愈感嘆:「當今賦出於天下,江南據十九。」 [3] 卷五五五,《送陸歙州詩序》 明末王夫之曰:「唐立國於西北而植根本於東南矣。」唐國大廈「終不傾者,東南為之根本也。唐立國於西北,而植根本於東南,第五琦、劉晏、韓滉,皆藉是以紓天子之憂,以撫西北之士馬而定其傾。」 [4] 卷二十六,宣宗(九) 今人黃仁宇也曾驚訝於在藩鎮問題十分嚴重的情況下,唐王朝尚能繼續達百年之久,他認同陳寅恪先生的解釋:朝廷能繼續以東南的物資支持西北的邊防。[5]P125 然而,江淮並非長治久安之地,隨著黃巢起義的爆發,爭奪江淮的戰爭使東南地區頓時烽火連天。中國歷史上規模最大的農民起義是太平天國戰爭,但最殘酷和恐怖的則是此次黃巢之亂。黃巢佔據長安後,河朔強藩朱溫和李克用夾擊黃巢,迫使其退出長安,義軍轉而向東向南發展。乾符二年(875),王仙芝攻陷濮州、曹州,眾至數萬。次年十二月,「攻申、光、廬、壽、舒、通等州」。唐宰相鄭畋上書道:「自沂州奏捷之後,仙芝愈肆猖狂,屠陷五六州,瘡痍數千里。 ……若使賊陷揚州,則江南亦非國有。」 [6] 卷二五二,乾符三年丙申這場世亂使當時已近末日的唐朝成了武人的超級角斗場。在各路軍閥中,秦宗權的部隊最為恐怖,這支部隊在行軍時,馬車上往往就拉著成千上萬的腌制過的人大腿。其它軍隊之間無不瘋狂攻伐,百姓朝不保夕。天災人禍,致使良田盡喪,饑荒更甚,家鄰相食,恐怖異常。為保衛東南財賦重地,唐政府急調荊南節度使高駢為鎮海節度使。高駢,「家世仕禁軍,幼而朗拔,……兩軍中貴,翕然稱重,乃縻之勇爵」。[2] 卷一八二,列傳第一三二 後屢屢進升,累歷劍南西川節度觀察使、荊南節度觀察使等職。眼見王仙芝、黃巢來勢兇猛,唐廷改命高駢為「淮南節度使,充鹽鐵轉運使」。廣明元年(880),「高駢遣其將張璘等擊黃巢屢捷,盧攜(筆者註:范陽人,進士出身,乾符中累進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拜中書侍郎,與鄭畋俱李翔甥,同位宰相)奏以駢為諸道行營兵馬都統。駢乃傳檄征天下兵,且廣召募,得土客之兵共七萬,威望大振,朝廷深倚之。」[6] 卷二五三 ,廣明元年庚子黃巢屢敗,「屯信州,遇疾疫,卒徒多死。張璘急擊之,巢以金啖璘,且致書請降於高駢,求駢保奏;駢欲誘致之,許為之求節鉞。時昭義、感化、義武等軍皆至淮南」,諸路大軍雲集,本是聚殲黃巢的極佳時機。但「駢恐分其功,乃奏賊不日當平,不煩諸道兵,請悉遣歸」。朝廷聽信了高駢的奏求。黃巢見大軍「已北渡淮,乃告絕於駢,且請戰。駢怒,令璘擊之,兵敗」,「巢勢復振」。由於高駢私心作祟,面當黃巢摧枯拉朽之勢,抵抗效微。大敵當前,當時也只有高駢能夠做出稍微像樣的抵拒。此時情勢,如果讓黃巢繼續南進,後果不堪設想,淮南將領畢師鐸「言於高駢曰:『朝廷倚公為安危,今賊數十萬眾乘勝長驅,若涉無人之境,不據險要之地以擊之,使逾長淮,不可複製,必為中原大患。』」 但高駢「自度力不能制,畏怯不敢出兵,但命諸將嚴備,自保而已」。[6] 卷二五三,廣明元年庚子 同年,黃巢攻入長安,唐僖宗倉皇出逃蜀中。當時高駢正在「大閱軍師,欲兼并兩浙,為孫策三分之計。」 [2] 卷一八二,列傳第一百三十二 中和元年(881),高駢野心暴露,朝廷「遣中使趣高駢討黃巢,道路相望,駢終不出兵。」不日又加「東面都統」,但高駢終「無赴難心,但欲禳雉集之異耳。高駢召石鏡鎮將董昌至廣陵,欲與之俱擊黃巢。昌將錢鏐說昌曰:『觀高公無討賊心,不若以扞禦鄉里為辭而去之。』昌從之,駢聽昌還。」 [6] 卷二五四,中和元年辛丑 中和二年(882)正月,朝廷不得已下詔:「高駢但領鹽鐵轉運使,罷其都統及諸使。」五月,又「加淮南節度使高駢兼侍中,罷其鹽鐵轉運使。駢既失兵柄,又解利權,攘袂大詬,遣其幕僚顧雲草表自訴,言辭不遜,其略曰:『是陛下不用微臣,固非微臣有負陛下。』」「駢臣節既虧,自是貢賦遂絕。」 [6] 卷二五五,中和二年壬寅 顯見,朝廷對高駢已經毫無約束之力。既君臣失序,忠義傾覆,高駢愈加為所欲為。他本「好神仙,有方士呂用之坐妖黨,亡命歸駢,駢厚待之,補以軍職。」 高駢竟讓呂用之掌管鹽鐵大政。呂用之為防範軍民, 「又欲以兵威脅制諸將,請選募諸軍驍勇之士二萬人,號左、右莫邪都。駢即以張守一及用之為左、右莫邪軍使,署置將吏如帥府,器械精利,衣裝華潔,每出入,導從近千人。」荒唐的是,「用之侍妾百餘人,自奉奢靡,用度不足,輒留三司綱輸其家。用之猶慮人泄其奸謀,乃言於駢曰:『神仙不難致,但恨學道者不能絕俗累,故不肯降臨耳!』駢乃悉去姬妾,謝絕人事,賓客、將吏皆不得見。有不得已見之者,皆先令沐浴齎祓,然後見,拜起才畢,已復引出。由是用之得專行威福,無所忌憚,境內不復知有駢矣」。 [6] 卷二五四,中和二年辛丑 由於呂用之弄權,諸將怨憤,高駢陷入孤立境地。此時,中原強藩醞釀進犯淮南,這就為楊行密的崛起而創造了條件。二楊行密 (852- 905), 初名行愍,字化源,廬州 (今安徽合肥)人。「少孤,與群兒戲,常為旗幟戰陣狀。」 [1] 卷二一一,列傳第一一三 他為人「長大有力,能手舉百斤。」 [7] 卷六一,《吳世家第一》 陶岳《五代史補》記載:「(行密)嘗為合肥縣手力,有過,縣令將鞭之,行密懼且拜。會有客自外入見,行密每拜,則廳之前檐皆叩地,而令不之覺。客知其非常,乃遽升廳揖令於他處,告以所見,令驚,遂恕之,且勸事郡以自奮。」自此,楊行密開始了傳奇般的經歷。時值非常時期,楊行密南征北戰,理清其戎馬軌跡,是評價楊行密不可或缺的內容。(一)初據廬州,蓄勢待發「唐乾符中,江、淮群盜起,行密以為盜見獲,刺史鄭棨奇其狀貌,釋縛縱之。後應募為州兵,戍朔方,遷隊長。歲滿戍還,而軍吏惡之,復使出戍。行密將行,過軍吏舍,軍吏陽為好言,問行密行何所欲。行密奮然曰:『惟少公頭爾!』即斬其首,攜之而出,因起兵為亂,自號八營都知兵馬使。刺史郎幼復棄城走,行密遂據廬州。中和三年(883),唐即拜行密廬州刺史。」 [7] 卷六一,《吳世家第一》 既得廬州,楊行密便運籌帷幄:廣納能臣驍將,打造廬州人集團。楊行密很快建立起威信,形成以他為核心的廬州人群體,包括田頵、陶雅、劉威等,號三十六英雄。「行愍聞州人王勖賢,召,欲用之,固徉。問其子弟,曰:『子潛,好學慎密,可任以事;弟子稔,有氣節,可為將。』行愍召潛置門下,以稔及定遠人季章為騎將。」 [6] 卷二五五,中和三年癸卯 歐陽修《菱溪石記》載有劉金者,「與行密俱起合肥,號三十六英雄,金其一也」。[8] 卷四十,居士集卷四十 劉金是盱眙曲溪人,說明廬州人集團並非局限廬州,而是以廬州人為核心的能人群體。抑制群盜,立威地方。時廬州群盜肆虐,楊行密「乃以田頵為八營都將,陶雅為左沖山將,討定鄉盜。」 [1] 卷二一一,列傳第一一三 「群盜陳儒攻舒州,澞(筆者注:高駢從子左驍衛大將軍,知舒州事)求救於廬州,楊行愍力不能救,謀於其將李神福,神福請不用寸刃而逐之。乃多齎旗幟,間道入舒州,頃之,引舒州兵建廬州旗幟而出,指畫地形,若布大陳狀;賊懼,宵遁」。「久之,群盜吳迥、李本復攻舒州,澞不能守,棄城走,駢使人就殺之。楊行愍遣其將合肥陶雅、清流張訓等將兵擊吳迥、李本,擒斬之,以雅攝州刺史。秦宗權遣其弟將兵寇廬州,據舒城,楊行愍遣其將合肥田頵擊走之。」 [6] 卷二五五,中和四年甲辰尋找政治肩膀,伺機出山。高駢當時炙手可熱,楊行密便刻意與其接近:「初,呂用之因左驍雄軍使俞公楚得見高駢。用之橫甚,或以咎公楚,公楚數戒用之少自斂,毋相累,用之銜之。右驍雄軍使姚歸禮氣直敢言,尤疾用之所為,時面數其罪,常欲手刃之。癸未夜,用之與其黨會倡家,歸禮潛遣人爇其室,殺貌類者數人,用之易服得免。明旦,窮治其事,獲縱火者,皆驍雄之卒。用之於是日夜譖二將於駢。未幾,駢使二將將驍雄卒三千襲賊於慎縣,用之密以語楊行愍云:『公楚、歸禮欲襲廬州。』行愍發兵掩之,二將不為備,舉軍盡殪,以二將謀亂告駢。駢不知用之謀,厚賞行愍。」 [6] 卷二五五,中和三年癸卯(二)兵出揚州,試劍淮南首敗畢師鐸:僖宗光啟三年(887),揚州發生兵變,左廂都知兵馬使畢師鐸聯合高郵鎮遏使張神劍、淮寧軍使鄭漢章趕走呂用之,囚禁高駢。呂用之假以高駢名義向楊行密求援。謀士廬江人袁襲認為這是奪取淮南的好時機,曰:「高公昏惑,用之姦邪,師鐸悖逆,凶德參會,而求兵於我,此天以淮南授明公也,趣赴之。」 [6] 卷二五七,光啟三年丁未 「行密率兵數千赴之。」 [7] 卷六一,《吳世家第一》 畢師鐸曾乞師於宣歙觀察使秦彥,並且許以克城之日迎秦彥為帥。高郵張神劍「求貨於畢師鐸,師鐸報以俟秦司空之命,神劍怒,亦以其眾歸楊行密。及海陵鎮遏使高霸、曲溪人劉金、盱胎人賈令威悉以其眾屬焉。行密眾至萬七千人。」 [6] 卷二五七,光啟三年丁未 甲午,秦彥帶領宣歙軍隊三萬餘人,乘坐竹筏沿著長江向下開進,趙暉在上元攔截阻擊,斬殺和溺死水中的人將近一半。丙申,秦彥進入廣陵城,自稱暫理淮南節度使事務,仍然委任畢師鐸為行軍司馬,補授池州刺史趙為宣歙觀察使。戊戌,楊行密率領各路軍隊抵達廣陵城下,安設八個營寨自守,秦彥則關閉城門固守。「丁卯,彥悉出城中兵萬二千人」,「行密乃積金帛米於一寨,使羸弱守之,多伏精兵於其旁,自將千餘人沖其陣。兵始交,行密陽不勝而走,廣陵兵追之,入空寨,爭取金帛米,伏兵四起,廣陵眾亂,行密縱兵擊之,俘斬殆盡,積屍十里,溝瀆皆滿,師鐸、漢章單騎僅免」。甲戌,秦彥「命其將劉匡時殺駢,並其子弟甥侄無少長皆死,同坎瘞之。乙亥,楊行密聞之,帥士卒縞素向城大哭三日」。楊行密圍廣陵且半年,秦彥、畢師鐸大小數十戰,多不利。當時「城中無食,米斗直錢五十緡,草根木實皆盡,以堇泥為餅食,餓死者太半。宣軍掠人詣肆賣之,驅縛屠割如羊豕,訖無一聲,積骸流血,滿於坊市。彥、師鐸無如之何,蹙而已。外圍益急,彥、師鐸憂懣,殆無生意,相對抱膝,終日悄然。行密亦以城久不下,欲引還。」己巳夜,楊行密軍借大風雨突襲成功,秦彥、畢師鐸棄城而走。城中慘狀果然令人瞠目:「遺民才數百家,飢羸非復人狀。」 [6] 卷二五七,光啟三年丁未 楊行密急忙賑濟饑民,同時自稱淮南留後。對壘秦宗權:蔡州秦宗權,殘暴無比,有晚唐吃人魔王之稱。廣明元年(880),秦宗權逐蔡州刺史,遂據蔡州。唐僖宗奔蜀,秦宗權以蔡州軍從監軍楊復光攻擊義軍,以功授奉國軍(蔡州軍號)節度使。楊行密據揚州後,秦宗權欲與楊行密決一雌雄。「遣其弟宗衡將兵萬人渡淮,與楊行密爭揚州,以孫儒為副,張佶、劉建鋒、馬殷及宗權族弟彥暉皆從。十一月,辛未,抵廣陵城西,據行密故寨,行密輜重之未入城者,為蔡人所得。」 [6] 卷二五七,光啟三年丁未 秦彥及師鐸「還自東塘,與宗衡合,行密閉城不敢出。已而宗衡為偏將孫儒所殺,儒攻高郵破之,行密益懼。」 [7] 卷六一,《吳世家第一》孫儒,蔡州人,秦宗權麾下都將,隸秦宗衡。秦宗權雖屢敗於朱全忠,但兵力仍強,企圖染指富庶的淮南地區。孫儒自恃功高,並不願意聽命於秦宗權:「丈夫不能苦戰萬里,賞罰繇己,奈何居人下,生不能富貴,死得廟食乎?」 此時秦宗權抵擋不住朱溫的凌厲攻勢,只得召回秦宗衡部。孫儒意在淮南,稱疾不往,與主帥秦宗衡翻臉。孫儒大宴部眾,於座上斬秦宗衡,與劉建鋒、馬殷和大將許德勛等盟誓,率騎兵七千人南奔,號稱「土團白條軍」。 [1] 卷二一一,列傳第一一三 這次對陣,楊行密明顯處於劣勢。避孫儒,返廬州:「辛巳,高郵鎮遏使張神劍帥麾下二百人逃歸揚州。丙戌,孫儒屠高郵。戊子,高郵殘兵七百人潰圍而至,楊行密慮其為變,分隸諸將,一夕盡坑之。明日,殺神劍於其第。」 [6] 卷二五七,光啟三年丁未 這時,形勢變得複雜起來,「其客袁襲曰:『吾以新集之眾守空城,而諸將多駢舊人,非有厚恩素信力制而心服之也。今儒兵方盛,所攻必克,此諸將持兩端、因強弱、擇向背之時也。海陵鎮使高霸,駢之舊將,必不為吾用。』行密乃以軍令召霸,霸率其兵入廣陵,行密欲使霸守天長,襲曰:『吾以疑霸而召之,其可復用乎?且吾能勝儒,無所用霸,不幸不勝,天長豈吾有哉!不如殺之,以並其眾。』行密因犒軍擒霸族之,得其兵數千。」 [7] 卷六一,《吳世家第一》 揚州人心尚未歸附,一旦決戰,楊行密可能全軍覆沒。謀士袁襲再次「言於行密曰:『廣陵飢弊已甚,蔡賊復來,民必重困,不如避之。』」[6] 卷二五七 ,光啟三年丁未 行密將奔海陵,袁襲勸歸廬州, 「海陵難守,而廬州吾舊治也,城廩完實,可為後圖。」[6] 卷六一,《吳世家第一》 楊行密「從之」。「甲寅,行密遣和州將延陵宗以其眾二千人歸和州,乙卯,又命指揮使蔡儔將兵千人,輜重數千兩,歸於廬州。」此時,朝廷因為江淮久亂,任命朱全忠為淮南節度使、東南面招討使。朱全忠「遣內客將張延范致朝命於楊行密,以行密為淮南節度副使」。 [6] 卷二五七,光啟三年丁未 文德元年(888)二月,「朱全忠奏以楊行密為淮南留後」。「壬午,孫儒襲揚州,克之。楊行密出走,儒自稱淮南節度使。[6] 卷二五七 ,文德元年戊申(三)另闢蹊徑,轉戰皖南圍取宣州:楊行密與袁襲在發展方向上產生分歧。楊行密主張攻打洪州(今江西南昌)的鐘傳:「吾欲卷甲倍道,西取洪州可乎?」袁襲主張向宣州(今安徽宣城)的趙鍠尋找機會:「鍾傳新得江西,勢未可圖,而秦彥之入廣陵也,召池州刺史趙鍠委以宣州。今彥且死,鍠失所恃,而守宣州非其本志,且其為人非公敵,此可取也。」 [7] 卷六一,《吳世家第一》 袁襲指出:「趙鍠新得宣州,怙亂殘暴,眾心不附。公宜卑辭厚幣,說和州孫端、上元張雄使自採石濟江侵其境,彼必來逆戰,公自銅官濟江會之,破鍠必矣。』行密從之,使蔡儔守廬州,帥諸將濟自糝潭。」 [6] 卷二五七,文德元年戊申楊行密按照袁襲的計劃,匯合孫端、張雄所部,包圍宣州。龍紀元年(889),「城中食盡,人相啖,指揮使周進思據城困逐趙鍠。鍠將奔廣陵。田頵追擒之」。宣州士兵見大勢已去,執指揮使周進思而降。「諸將爭取金帛,徐溫獨據米囷,為粥以食餓者」。[6] 卷二五八,龍紀元年己酉 人心既附,楊行密實力大增。激戰宣、常:孫儒欲乘楊行密立足未穩遣兵攻打廬州,守將蔡儔投降。楊行密趁孫儒軍還未進攻宣州,以「田頵攻常州(今江蘇常州),為地道入城。」「旌旗甲兵出於制置使杜棱之寢室,遂虜之」,隨即「以兵三萬戍常州」。形成東西遙相呼應之戰略態勢。「戊寅,孫儒自廣陵引兵渡江,壬午,逐田頵,取常州,以劉建鋒守之。儒還廣陵,建鋒又逐成及,取潤州。」 [6] 卷二五八,龍紀元年己酉 一時宣州告急!朱全忠打敗秦宗權後,決不允許孫儒淮西兵捲土重來。在他解決了感化(今江蘇徐州)節度使時溥之後,便派大將龐師古率大軍從潁上(今安徽阜陽)直趨淮南,聲援楊行密。大順元年(890),龐師古軍沿廬、壽、滁一線,「攻下天長,壬子,下高郵」,「與孫儒戰於陵亭,師古兵敗而還」。雖然龐師古戰敗,卻為楊行密爭取了寶貴時間。利用孫儒軍回救的有利機會,楊行密調整部署,「遣其將馬敬言將兵五千,乘虛襲據潤州。李友將兵二萬屯青城,將攻常州。安仁義、劉威、田頵敗劉鋒於武進,敬言、仁義、威屯潤州。」不久,孫儒再次攻下潤州,又「遣劉建鋒攻拔常州」。 「己丑,孫儒拔蘇州。」 [6] 卷二五八,大順元年庚戌 在拉鋸戰中,楊行密面臨的形勢嚴峻起來:宣州以東的固城湖、石臼湖、南漪湖擋住了他撤退東北的線路,三湖中間僅剩兩條路,一旦孫儒扼住溧水(今南京溧水)、當塗(今安徽當塗),情勢就十分糟糕。如果往東南撤,可經宣州、寧國入杭州,可是杭州錢鏐正結仇於楊行密曾攻陷常州,不會手下留情。往西,可經宣州、池州入長江,然後或走湖北黃州或走九江入江西腹地,只是割據武昌的杜洪和洪州的鐘傳不會輕易放行。在孫儒看來,解決了東線,楊行密就成為瓮中之鱉。在完成東線攻勢後,孫儒軍進至溧水、黃池(今安徽當塗境內)一線。楊行密「遣其將劉威、朱延壽將兵三萬擊孫儒於黃池,威等大敗。」「孫儒軍於黃池,五月,大水,諸營皆沒,乃還揚州,使其將康暀據和州,安景思據滁州。」楊行密得天時地利,趕緊「遣其將李神福攻和、滁,康暀降,安景思走」。 [6] 卷二五八,大順二年辛亥在北側,一直覬覦淮南的朱全忠「遣使與楊行密約共攻孫儒。儒恃其兵強,欲先滅行密,後敵全忠,移牒籓鎮,數行密、全忠之罪,且曰:『俟平宣、汴,當引兵入朝,除君側之惡。』於是悉焚揚州廬舍,盡驅丁壯及婦女渡江,殺老弱以充食。行密將張訓、李德誠潛入揚州,滅餘火,得谷數十萬斛以賑饑民。」泗州刺史張諫請求借糧以度軍中飢謹,張訓「以行密之命饋之,諫由是德行密」。 [6] 卷二五八,大順二年辛亥 孫儒意在江南決戰,他將鎮守常州的劉建鋒、馬殷所部調來,沿蘇、常、宣州一線成功包圍了宣州,一時氣勢洶洶。楊行密「諸將田頵、劉威等遇之輒敗,行密欲走銅官(今安徽銅陵)」。戴友規曰:「儒來氣銳而兵多,蓋其鋒不可當而可以挫,其眾不可敵而可久以敝之。若避而走,是就擒也。」 [7] 卷六一,《吳世家第一》 「今悉眾致死於我,我若望風棄城,正墮其計。淮南士民從公渡江及自儒來降者甚,公宜遣將先護送歸淮南,使復生業,儒軍聞淮南安堵,皆有思歸之心,人心既搖,安得不敗!」 [6] 卷二五八,大順二年辛亥 劉威亦曰:「背城堅柵,可以不戰疲之。」行密以為然。[7] 卷六一,《吳世家第一》楊行密聽取了劉威、李神福、戴友規的意見,防守上屯據險要,堅壁清野以老其師,時出輕騎抄其饋餉,奪其俘掠;又護送淮南百姓返回故鄉,恢復他們正常的生活,從心理上瓦解孫儒軍的鬥志;再派李神福為宣池都游奕使,陶雅守潤州,張訓攻楚州(今江蘇楚州),再以輕兵襲常州。景福元年(892)五月,「楊行密屢敗孫儒兵,破其廣德營,張訓屯安吉,斷其糧道。儒食盡,士卒大疫,遣其將劉建鋒、馬殷分兵掠諸縣。六月,行密聞儒疾瘧,戊寅,縱兵擊之。會大雨、晦冥,儒軍大敗,安仁義破儒五十餘寨,田頵擒儒於陳,斬之,傳首京師,儒眾多降於行密。」 [6] 卷二五九,景福元年壬子 只有劉建鋒、馬殷率領殘部七千人逃脫。孫儒將死,仰顧見威曰:「聞公為此策以敗我,使我有將如公者,其可敗邪!」 [7] 卷六一,《吳世家第一》戰勝孫儒後,「丙辰,楊行密遣田頵將宣州兵二萬攻歙州」,「以雅為歙州刺史」。 [6] 卷二五九,景福元年壬子 「……朝廷以楊行密為淮南節度使、同平章事,以田頵知宣州留後,安仁義為潤州刺史」。乾寧二年,楊行密「表朱全忠罪惡,請會易定、兗、鄆、河東兵討之」。揭開了反擊朱溫南漸的序幕。(四)縱橫南北,全有江淮用兵吳越地。董昌,唐末任義勝軍節度使,割據兩浙。時天下貢輸不入,獨董昌賦獻加倍,朝廷賴其賦,故拜檢校太尉、使相。乾寧二年(895)董昌據越州自立為帝,國號「大越羅平」,以錢鏐「為兩浙都指揮使。」錢鏐將兵三萬來到越州城下,曉以厲害,「昌懼,致犒軍錢二百萬,執首謀者吳瑤及巫覡數人送於鏐,且請待罪天子」。但錢鏐仍「表董昌僭逆,不可赦,請以本道兵討之」。董昌稱帝為楊行密進擊南部藩鎮揭開序幕。此時楊行密「遣使詣錢鏐,言董昌已改過,宜釋之;亦遣詣昌,使趣朝貢」。在錢鏐堅持下,朝廷「以錢鏐為浙東招討使,鏐複發兵擊董昌」。董昌求救於楊行密,楊行密「遣泗州防禦使台濛攻蘇州以救之,且表昌引咎,願修職貢,請復官爵。又遺錢鏐書,稱:『昌狂疾自立,已畏兵諫,執送同惡。不當復伐之』。」又「遣寧國節度使田頵、潤州團練使安仁義攻杭州鎮戍以救董昌,昌使湖州將徐淑會淮南將魏約共圍嘉興。錢鏐遣武勇都指揮使顧全武救嘉興,破烏墩、光福二寨。淮南將柯厚破蘇州水柵」。 [6] 卷二六0,乾寧二年乙卯 是年,朝廷詔拜行密淮南節度副大使,知節度事,檢校太傅、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封弘農郡王。明年,「淮南兵與鎮海兵戰於皇天盪,鎮海兵不利,楊行密遂圍蘇州。錢鏐、鍾傳、杜洪畏楊行密之強,皆求援於朱全忠」。楊行密戰略觸角並沒有因此收縮,「淮南將安仁義攻婺州」, [6] 卷二六0,乾寧三年丙辰 戰火依舊在吳越腹地燃燒,同時將戰爭觸角轉向江西等縱深之地。乾寧四年(897),「詔以楊行密為江南諸道行營都統,以討武昌節度使杜洪」。杜洪為楊行密所攻,求救於朱全忠。「全忠遣其將聶金掠泗州,朱友恭攻黃州。行密遣右黑雲都指揮使馬珣等救黃州。黃州刺史瞿章聞友恭至,棄城,擁眾南保武昌寨」。癸亥,「兩浙將顧全武等破淮南十八營,虜淮南將士魏約等三千人。淮南將田頵屯驛亭埭,兩浙兵乘勝逐之。甲戌,頵自湖州奔還,兩浙兵追敗之,頵眾死者千餘人。」 [6] 卷二六一,乾寧四年丁巳 及至光化元年(898)間,雖還有蘇州、崑山、婺州等地的戰事,但已非主流戰役;而經略江西等地的戰鬥依然在繼續。淮南拒朱溫。楊行密雖有揚州,但淮南側翼不穩,朱全忠南下志在江淮。楊行密當時兩頭作戰,向北,楊行密「浮淮至泗州」,又「攻濠州,拔之」。淮南重鎮壽州,最是兵家必爭,戰略地位十分重要。乾寧二年(895)「丁亥,行密圍壽州」。楊行密部將朱延壽「執刺史江從勖,行密以延壽權知壽州團練使」。失去壽州,朱全忠豈能罷休?未幾,汴兵數萬攻打壽州,「州中兵少,吏民忷懼。延壽制,軍中每旗二十五騎。命黑雲隊長李厚將十旗擊汴兵,不勝;延壽將斬之,厚稱眾寡不敵,願益兵更往,不勝則死。都押牙汝陽柴再用亦為之請,乃益以五旗。厚殊死戰,再用助之,延壽悉眾乘之,汴兵敗走。」 [6] 卷二六0,乾寧二年乙卯乾寧四年(897)的清口(今江蘇淮安西)之戰,則奠定了南北分野的區域基礎。《資治通鑒》記全程如次:楊行密與朱瑾將兵三萬拒汴軍於楚州,別將張訓自漣水引兵會之,行密以為前鋒。龐師古營於清口,或曰:「營地污下,不可久處。」不聽。師古恃眾輕敵,居常弈棋。朱瑾壅淮上流,欲灌之。或以告師古,師古以為惑眾,斬之。十一月,癸酉,瑾與淮南將侯瓚將五千騎潛渡淮,用汴人旗幟,自北來趣其中軍,張訓逾柵而入。士卒蒼黃拒戰,淮水大至,汴軍駭亂。行密引大軍濟淮,與瑾等夾攻之,汴軍大敗。斬師古及將士首萬餘級,餘眾皆潰。葛從周屯於壽州西北,壽州團練使朱延壽擊破之,退屯濠州,聞師古敗,奔還。行密、瑾、延壽乘勝追之,及於淠水。從周半濟,淮南兵擊之,殺溺殆盡,從周走免。遏後都指揮使牛存節棄馬步斗,諸軍稍得濟淮,凡四日不食,會大雪,汴卒緣道凍餒死,還者不滿千人。全忠聞敗,亦奔還。行密遺全忠書曰:「龐師古、葛從周,非敵也,公宜來淮上決戰。」行密大會諸將,謂行軍副使李承嗣曰:「始吾欲先趣壽州,副使雲不如先向清口。師古敗,從周自走,今果如所料。」賞之錢萬緡,表承嗣領鎮海節度使。行密待承嗣及史儼甚厚,第舍、姬妾,咸選其尤者賜之,故二人為行密儘力,屢立功,竟卒於淮南。行密由是遂保據江、淮之間,全忠不能與之爭。[6] 卷二六一,乾寧四年丁巳光化二年(899),楊行密與朱瑾用兵數萬攻打徐州,將與朱全忠的決戰引向徐淮地區。天復二年(902),唐昭宗「遣江淮宣諭使李儼拜行密東面諸道行營都統、檢校太師、中書令,封吳王」。 [7] 卷六一,《吳世家第一》 此後楊行密以淮南為根據地,轉戰江南、佔據江右,遏止了北方藩鎮南漸的勢頭,避免了全國捲入唐末動亂的漩渦,為五代十國政治格局的形成舉行了奠基禮。唐哀帝天佑二年(905)楊行密病歿,因奉唐正朔,謚武忠王。其子楊隆演建立吳國,武義年間改謚孝武王,楊溥稱帝時又被追尊為武帝,廟號太祖。史臣對楊行密的評價是「興賤微,乃得志,仁恕善御眾,治身節儉,無大過失,可謂賢矣。然所據淮、楚,士氣剽而不剛。行密無霸材,不能提兵為四方倡,以興王室,熟視朱溫動天子而東,謀窮意沮,憤死牖下,可以大長矣!」 [1] 卷二一一,列傳第一一三 楊吳政權延續了三十多年後為南唐禪代。在南方政權中,南唐最強,皆因楊吳基礎堅固,後來南方相繼割據,中國社會發展到了一個以地方王國政權全面經營的必要階段。楊行密經略江淮,實為十國第一人。三作為五代時期的一方梟雄和十國核心的創業領袖,楊行密先是鷹揚肥上,既而叱吒江淮,從州兵、隊長起家的楊行密成就一番事業的原因是什麼呢?下面試做分析。(一)因應大勢,是為前提。黃仁宇對五代十國有獨特論述:「十國」在南方之「國」,經常在同一時期只有四個或五個。這樣的疆域與面積也比較便於管理,而以發揚各地區經濟的潛勢力,則較統一的大帝國凡事都要著重均一雷同的辦法有效得多。……這樣的安排不見得比統一的大帝國為低劣。[5] p139 他認為:傳統的歷史家對於五代十國沒有多少好話可說。要不是「僭竊交興,稱號紛雜」,則是「峻法以剝下,厚斂以奉上」。他們不知道在唐宋之間,不能沒有這樣的一重過渡時期,將軍事與財政的管理權放在地方政府頭上,使一切更趨緊湊和實際,然後再集中歸併。否則就不能構成北宋這樣一個帶競爭性的體制去和北方少數民族用騎兵為骨幹有農業為支援的新型外患周旋。[5] p138歷史選擇了五代十國,而順應這一時代潮流是楊行密成功的前提。王夫之謂:「當行密之時,朱溫、秦宗權、李罕之、高駢之流,凶風交扇于海內。乘權者既忘民之死,民亦自忘其死;乘權者既以殺人為樂,民亦以相殺為樂;剽奪爭劫,有不自知其所以然而若不容已者,莫能解也。行密起於卒伍,亦力戰以有江、淮,乃忽退而自念,為固本保邦之謀,屢勝朱溫,顧且畫地自全,而不急與虎狼爭食。……行密之為功於亂世,亦大矣哉!」「楊行密不死於朱溫淫昏之前,可與有為者,其在淮南乎?」 [4] 卷二八,五代上(一六) 當是時,楊行密深明大義處理好與唐廷關係,保持了唐末五代的平滑過渡,贏得後人好評:「行密足未嘗履王都,目未嘗見宮闕,起於卒伍,無尺寸之詔可銜,削平之而撫僅存之生齒,是草澤崛起,無異於陳勝、項梁之於秦也。霸局已成,唐不能禁,授以爵命而姑為維繫,其君臣之義,蓋已淺矣。天下已非唐有,而人民必有恃以存,力捍凶鋒,保江、淮之片土,抗志崛立,獨能不附逆賊,甘奉正朔,如王師範、羅紹威、韓建之所為,亦可謂之丈夫矣。唐一日未亡,行密一日不稱王,而帝制賞罰之事,聽命於朝,循分自揣,安於其位,而特不屑臣服於逆賊之廷,亦可謂之不妄矣。」 [4] 卷二七,昭宗(一三) 那麼,楊行密與他的「英雄」們建立的是一個怎樣的政權呢?卞孝萱先生分析道:楊行密與吳國的將領,擔任著州、縣長官。但「楊行密雖是他們的首腦,只是用『智略』約束他們,而不是靠權力統率他們。這是因為:唐帝國雖僅保存著招牌,畢竟還沒有正式垮台;淮南地區雖已形成獨立割據,但吳國還沒有宣告建立。此時,吳國中央政權表現為:吳王『與諸將皆為節度使,雖有都統之名,不足相臨制』;地方政權表現為:『諸將分守郡府,雖尊奉盟主,而政令征伐,多以便宜從事。可見,吳國的國家機構還是不健全的,中央與地方的關係還是不正常的,國境內的政令還是不統一的。』」 [9]p30(二) 順應民心,是為保障。王夫之對南方許多割據政權順應民心民意的做法很以為然:「王潮約軍於閩海,秋毫無犯;王建從綦毋諫之說,養士愛民於西蜀;張全義招懷流散於東都,躬勸農桑;楊行密定揚州,輦米賑饑;成汭撫集凋殘於荊南,通商勸農。此數子者,君子酌天地之心,順民物之欲,予之焉可矣。存其美,略其慝,不得以拘致主帥之罪罪王潮,不得以黨賊之罪罪全義,不得以僭號之罪罪王建,不得以爭奪之罪罪行密,不得以逐帥自立之罪罪成汭。而其忘唐之尚有天子,莫之恤而擅地自專者,概可勿論也。」 [4] 卷二十七,僖宗(九) 時「天下已非唐有,而人民必有恃以存」,楊行密「力捍凶鋒,保江、淮之片土,抗志崛立」。[4] 卷二七,昭宗(一三)時人稱揚一益二,經過七年戰爭淮南破敗不堪,商賈不行,百業凋零。楊行密注重治理根本。江淮有茶鹽之利,雖經戰火破壞,但基礎還在。楊行密曾經「以用度不足,欲以茶鹽易民布帛」,掌書記舒城高勖曰:「兵火之餘,十室九空,又漁利以困之,將復離叛。不若悉我所有易鄰道所無,足以給軍;進賢守令勸課農桑,數年之間,倉庫自實。」 [6] 卷二五九,景福元年壬子 他採用高勖建議,未強行交換百姓布帛,而以茶鹽同鄰道物物交換。楚州鹽城縣有鹽亭百二十三,常州一帶則產茶葉。楊行密招撫流散,發展生產,這些產業在戰後都被恢復起來。田頵為寧國節度使時,宣州地區「民室未完,民逃未復」,田頵採取措施,輕徭薄賦,讓逃民復業,「不期歲,菏耰秉鋤犁,撬播於泥,如雲之稼,穰穰在畦」,其時「食廩實矣,田野辟矣」。[10] 卷一一,《沈顏傳》 南唐史虛白即謂「廣陵殷盛,士庶駢闐」。[11]楊行密因地制宜制定的稅收政策很有創造性。「先是,吳有丁口錢」。[6] 卷二七0,後梁紀五 陶雅入歙州後,開始實行按畝征錢制度,這是五代十國時期田稅改革的前兆之一。如果說丁口錢的徵收具有臨時性,按畝征錢則向定製邁出了堅實的一步。宋人曾敏行《獨醒雜誌》云:「予里中有僧寺,曰南華,藏楊李二氏稅帖,今尚無恙。予觀楊行密時所征產錢,較李氏輕數倍。」 「產錢」是南宋人對地產的習慣稱呼,即田稅。稅帖反映的史實是,楊家初征時稅額較輕。由於苦心經營經濟,「未及數年,公私富庶,幾復承平之舊。」 [6] 卷二五九,景福元年壬子在非常時期,楊行密始終保持節儉,他到泗州時,「防禦使台濛盛飾供帳,行密不悅。既行,濛於卧內得補綻衣,馳使歸之。行密笑曰:『吾少貧賤,不敢忘本。』濛甚慚」。[6] 卷二六0,乾寧二年乙卯 這種做法與驕奢著稱的湖南馬氏和刻薄出名導致士民皆衣紙的杭州錢鏐形成了較大反差。(三)強軍立足,是為根本。爭戰之初,由於楊行密賴以起家的將士主要由淮南人組成,戰力遠不如北方燕趙及河東軍隊,在戰略上往往處於劣勢。孫儒覆滅後,「行密收儒余兵數千,以皁衣蒙甲,號『黑雲都』,常以為親軍。」 [7] 卷六一,《吳世家第一》 平時厚其稟賜,逢戰使之先登陷陣。黑雲都成了淮南的王牌部隊。但由於像黑雲都這樣的客軍發生兵變幾率很高,於是,楊行密「又並盱眙、曲溪二屯,籍其士為『黃頭軍』,以李神福為左右黃頭都尉,兵銳甚」。 [1] 卷二一一,列傳第一百一十三 這支以淮南人為主體的部隊的存在,不僅使楊行密實力增加,還可以防止黑雲都這樣的客軍獨自坐大。乾寧四年(897),河東朱瑾為汴兵所逼,與史儼、李承嗣擁州民渡淮投奔楊行密。「淮南舊善水戰,不知騎射,及得河東、兗、鄆兵,軍聲大振。史儼、李承嗣皆河東驍將,李克用深惜之。」 [6] 卷二六一,乾寧四年丁巳 楊行密軍聲益振。如何治理指揮不斷組合或整合中的軍隊,是特殊時期楊行密面臨的課題。楊行密堅持以德立威,取信將士,留下許多佳話。他廣納將才,不拘一格。其將帥多效力藩鎮,凡才能者均加以擢用。龍紀元年(889),楊行密擊敗趙鍠,鍠將周本,號稱勇冠三軍,被俘後楊行密用其為帳下牙將,每戰都能「奮躍先登,攻堅摧鋒。」 [10] 卷十四,《周本傳》 作戰中傷口遍體皆不顧及,戰後則自燒烙鐵,燙治創口,依然談笑自若,了無懼色。楊行密受封淮南節度使,即以淮南馬步使授周本,統領兵權,成為親信。「鍠既敗,左右皆散,惟李德誠從鍠不去,行密以宗女妻之。」 [6] 卷二五八,龍紀元年己酉 秦宗衡部將安仁義,驍勇善戰,投淮南後楊行密甚愛之,安仁義名冠軍中。」乾寧三年(896)「癸未,蘇州常熟鎮使陸郢以州城應楊行密,虜刺史成及。行密閱及家所蓄,惟圖書、藥物,賢之,歸,署行軍司馬。及拜且泣曰:『及百口在錢公所。失蘇州不能死,敢求富貴!願以一身易百口之死!』引佩刀欲自刺。行密遽執其手,止之,館於府舍。其室中亦有兵仗,行密每單衣詣之,與之共飲膳,無所疑。」 [6] 卷二六0,乾寧三年丙辰即便對海陵鎮使高霸這樣的駢之舊將,「欲使霸守天長」,袁襲曰:「吾以疑霸而召之,其可復用乎?且吾能勝儒,無所用霸,不幸不勝,天長豈吾有哉!不如殺之,以並其眾。」行密這才因犒軍擒霸族之。[7] 卷六一,《吳世家第一》 但事後楊行密深感自責,以致袁襲死時,楊行密哀外有音:「吾好寬而襲每勸我以殺,此其所以不壽與!」 [6] 卷二五八,龍紀元年己酉《五國故事》稱「行密雄豪而頗有度量」。[12] 卷上 《新五代史》亦稱其「寬仁雅信,能得士心」。[7] 卷六一,《吳世家第一》 楊行密的治軍思想,多表現於對將士的撫御,如《資治通鑒》稱楊行密「馳射武伎,皆非所長,而寬簡有智略,善撫御將士,與同甘苦,推心待物,無所猜忌。嘗早出,從者斷馬鞦,取其金,行密知而不問,它日,復早出如故,人服其度量。」 [6] 卷二五九,景福元年壬子 廬州刺史蔡儔先前曾附於孫儒。儒既敗,儔遂阻兵以拒行密。景福元年(892)十一月,蔡儔發楊行密祖父墓,並求救於朱全忠,與舒州刺史倪章連兵拒行密。行密遣李神福將兵討儔。景福二年(893)四月,行密會田頵兵合圍廬州(今安徽合肥),廬州將張顥逾城來降。七月,楊行密克廬州,斬蔡儔。左右請發儔父母冢,行密不從:「儔以此得罪,吾何為效之!」 [6] 卷二五九,景福元年壬子 同年,「蔡人張顥以驍勇事秦宗權,後從孫儒,儒敗,歸行密,行密厚待之,使將兵戍廬州。蔡儔叛,顥更為之用。及圍急,顥逾城來降,行密以隸銀槍都使袁稹。稹以顥反覆,白行密,請殺之,行密恐稹不能容,置之親軍。」 [6] 卷二五九,景福二年癸丑楊行密善於用將,正確論功,往往帥盡其才,不疑不棄。廬州將才中,傑出袁襲、高勖、戴友規、台濛、劉威、陶雅、田頵、馬珣等無不人盡其才。史稱「袁襲運謀帷幄、舉無遺算,殆良、平之亞邪?以覽濟寬,事非得以,蓋時會有固然爾。高勖志務農桑,仁者之言藹如也。戴友規數言決策,獨探本源,可謂謀臣之傑出矣」。[10] 卷十二,《袁襲、高勖、戴克規傳》 在破秦、畢軍中,李神福「居功多,會選卒為黃頭軍,選神福為左右黃頭都尉」,後多建功勛。劉存,在戰鬥中曾「為流矢中目,存戰自若」,[13] 卷一(列傳) 在神福病歸後,代為招討使。行營都指揮使朱延壽智勇雙兼,楊行密派他率大軍西征,逐步向蘄州(今湖北蘄春)擴張,如願擊破趙鍠主力之後得到宣州。 乾寧二年(895),「別將張崇為鏐執,行密欲嫁其妻,荅曰:『崇不負公,願少待。』俄而還,自是行密終身倚愛。……未幾,泰寧節度使朱瑾率部將侯瓚來歸,太原將李承嗣、史儼、史建章亦來奔。行密推赤心不疑,皆以為將。於是,兵銳甚,強天下。」 [1] 卷二一一,列傳第一一三楊行密治軍以寬,極少出現濫殺事件。對於謀叛將士,也不妄殺。天復三年(903),楊行密同鄉田頵與安仁義、朱延壽舉兵叛變。叛變失敗後,行密「赦其(田) 頵母殷氏,行密與諸子皆以子孫禮事之」。安仁義據城叛變一年有餘,楊行密仍然願意赦免他,「楊行密使謂之曰:『汝之功吾不忘也,能束身自歸,當以汝為行軍副使,但不掌兵耳。』」 [14] 卷一三四,《楊行密傳》 田頵屬吏宣州長史駱知祥善治金谷,觀察牙推沈文昌善於文詞,曾為田頵撰寫檄文辱罵楊行密。楊行密以駱知祥為淮南支計官,掌管財賦,以沈文昌為節度牙推,居幕府右職。(四)以謀制勝,是為韜略。唐末軍情十分複雜,強弱互見,朝夕多變。楊行密善於以逸待勞、捕捉戰機。文德元年(888),孫儒將攻廬州,時宣歙觀察使趙鍠遣部將蘇塘、漆朗率軍兩萬屯據曷山。袁襲曰:「公引兵急趨曷山,堅壁自守,彼求戰不得,謂我畏怯,因其怠,可破也。」行密從之。塘等大敗,遂圍宣州。[6] 卷二五七 ,文德元年戊申 景福元年(892),孫儒兵逼宣州,楊行密謂諸將曰:「孫儒之眾十倍於我,吾戰數不利,欲退保銅官,何如?」劉威、李神福曰:「儒掃地遠來,利在速戰。宜屯據險要,堅壁清野以老其師,時出輕騎抄其饋餉,奪其俘掠。彼前不得戰,退無資糧,可坐擒也!」 [6] 卷二五九,景福元年壬子 淮南軍遂堅壁清野,待儒軍食盡縱兵擊之,儒軍大敗。宣州之役,楊行密以逸待勞,後發制人,獲戰術成功。審時度勢,借力藩鎮,也是楊行密成功的訣竅之一。時「儒恃其兵強,欲先滅行密,後敵全忠」, 楊行密最初兵進揚州,勢單力薄,通過與高駢部將高霸、張神劍的聯合,並取得呂用之的支持,變被動為主動奪取了揚州。雖然知道北方終極對手是朱全忠,楊行密還是遣使大梁,「陳歸附之意」。是時,朱溫「兼領淮南,乃遣牙將張廷范使於淮南,與行密結盟」。[14] 卷一三四, 《楊行密傳》 除聯合朱溫外,還求救於兩浙錢鏐,「鏐以兵食助之」。為了爭取有利的戰略空間,他還與死敵馬殷結為兄弟,當得知部下馬賨是馬殷的親兄弟,主動放他回湖南,向湖湘方面作出友好姿態。終於贏得戰爭主動,大敗孫儒,盡得淮南諸州。【參考文獻】[1]歐陽修.宋祁.新唐書[M].北京:中華書局,1975.[2]劉昫等.舊唐書[M].北京:中華書局,1975.[3]董誥等.全唐文[M]北京:中華書局,1983.[4]王夫之.讀通鑒論[M]北京:中華書局,1975.[5]黃仁宇.赫遜河畔談中國歷史[M] 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1992.[6]司馬光.資治通鑒[M].北京:中華書局,1956.[7]歐陽修.新五代史[M]北京:中華書局,1974.[8]歐陽修.歐陽文忠公集[M] 北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5.[9]卞孝萱.五代時期南唐代吳的研究——兼評李煜詞討論集中的一個有關的歷史論點[J]學術論壇,1957(3).[10]吳任臣.十國春秋[M]北京:中華書局,1983.[11]史虛白.釣磯立談[M]北京:中華書局,1991.知不足齋叢書本.[12]佚名.五國故事[M]北京:中華書局,1991.知不足齋叢書本.[13]路振.九國志[M]北京:中華書局,1991.知不足齋叢書本.[14]薛居正.舊五代史[M]北京:中華書局,19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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