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稿|張愛玲：於千萬人之中遇見你所要遇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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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詩詞天地（shicitiandi）

作者：於倩

愛

這是真的。

有個村莊的小康之家的女孩子，生得美，有許多人來做媒，但都沒有說成。那年她不過十五六歲吧，是春天的晚上，她立在後門口，手扶著桃樹。她記得她穿的是一件月白的衫子。對門住的年輕人，同她見過面，可是從來沒有打過招呼的，他走了過來。離得不遠，站定了，輕輕的說了一聲：「噢，你也在這裡嗎？」她沒有說什麼，他也沒有再說什麼，站了一會，各自走開了。

就這樣就完了。

後來這女人被親眷拐了，賣到他鄉外縣去作妾，又幾次三番地被轉賣，經過無數的驚險的風波，老了的時候她還記得從前那一回事，常常說起，在那春天的晚上，在後門口的桃樹下，那年青人。

於千萬人之中遇見你所要遇見的人，於千萬年之中，時間的無涯的荒野里，沒有早一步，也沒有晚一步，剛巧趕上了，那也沒有別的話可說，惟有輕輕地問一聲：「噢，你也在這裡嗎？」

(原刊1944年4月《雜誌》月刊第13卷第1期)

年輕時一直以為張愛玲難解：一個二十齣頭的上海女子，因何會把人性描寫得那樣複雜陰鬱，揭示得那麼淋漓盡致？直到讀了《愛》才明白：在愛情面前，她原本也是一個弱女子——如此簡單，如此含蓄，真正大家閨秀的作派。

「於千萬人之中遇見你所要遇見的人，於千萬年之中，時間的無涯的荒野里，沒有早一步，也沒有晚一步，剛巧趕上了，那也沒有別的話可說，惟有輕輕地問一聲：噢，你也在這裡嗎？」這源自胡蘭成講給她的一個家鄉的故事，她記下了，加上自己對於愛情的理解。這種懵懵懂懂、若即若離的情感，被她演繹得如此輕柔委婉，令人不忍觸碰。

張愛玲遇見胡蘭成，胡只說了句：「你這麼高，這怎麼可以？」這話語背後的意思，只有她明白。 「遇到他，她變得很低很低，低到塵埃里，但她心裡是喜歡的，從塵埃里開出花來……」愛情不顧一切，兀自生長，聰慧孤高如張愛玲，只為這一句話，居然愛得那麼毫無保留、死心塌地。因為這「愛」，才有了「傳奇」。

胡蘭成以他浮浪文人的眼光，說張愛玲是「民國世界臨水照花人」。民國女子，多有傳奇。雍容典雅如冰心，佳偶天成，琴瑟合鳴，註定她一生溫文爾雅，波瀾不驚；林徽因人艷如花，才情四射，令詩人和哲學家傾倒一生，卻始終徘徊在理智和情感的邊緣，走不出傳統的道義和家庭。凌叔華算是大膽的了吧，名門千金配得窮書生，再遇異國情緣時，依然無法自拔地沉迷其中。對此，陳西瀅只淡淡地說了句：「她是才女，她有她的才華。」是出自紳士風度，更是緣於對她的理解和珍視。

才女之中，張愛玲的命運最令人唏噓：殘缺不全的家庭和親情，讓她如此渴望愛。所有的尖酸刻薄都是偽裝， 只為掩飾內心的脆弱和彷徨。即使面對胡蘭成這樣一個無形無節的浪子，她也一再隱忍屈就，卻始終換不來一份溫厚誠摯的感情。最後，只能飄零異國，孤寂終生。惟有這一首關於「愛」的「傳奇」，帶一抹淡淡的哀愁，攜一縷沉沉的相思，在歷史的長河之中涓涓流淌，一直瀰漫每一個有情人的心田……

作者簡介

於倩，女，山東廣播電視大學副教授。研究方向：中國現代文學、現代遠程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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