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菩薩學處 四、發心正行

菩薩學處 太虛大師講述 四、發心正行

甲、發菩提心

復次,如上四眾或九眾,在依法修學上說,是有大乘和小乘的區別。在當時佛的說法和現在所流傳的經律論三藏,都劃分著小乘三藏和大乘三藏,故傳持這兩系學說和修持的人,也就有小乘學者和大乘學者。若現在南印度的錫蘭、暹羅一帶,還是純粹保持了小乘佛教依律住持的精神。若我們中國佛教,雖也流傳小乘佛教,但是偏重於大乘的學習和修持。小乘修持的目的是在證聲聞菩提,大乘的目的是在佛果菩提;聲聞的人但求自了證入涅槃,大乘的人自了了他,共證真常。小乘如坐單人車,大乘如火車輪船大眾可共坐。小乘缺乏悲願,大乘悲願特深。換言之,大乘與小乘的不同,是在肯發菩提心與不肯發菩提心耳。

佛教徒眾,依法修持,不肯發菩提心,唯求自了,即自封於小乘境內;肯發菩提心,便進入於大乘之域。今菩薩學處正是倡導大乘之學,以發菩提心為根本的精神。故在正信皈依時,便要發菩提心,便成為在家菩薩。受持五戒、十善便為菩薩優婆眾。沙彌、比丘自都屬於菩薩;不肯發菩提心,不論四眾七眾如何修持,僅行止於小乘路上。故大乘菩薩學處,以發菩提心為最切要。現在要講發菩提心:菩薩四弘誓願,菩薩四他勝處法。發菩提心,即是精神向上的要求,以凡夫心成功佛果的心。在心理上說,是一種欲,是一種希望;持續這種欲,希望期其目的的完成,是需要強力的精神加以推動與保護。四弘誓願,即是推動這菩提心;四他勝處法,即是保護這菩提心。

發菩提心,即四弘願中的第四句「佛道無上誓願成」。道即菩提,佛道即佛果菩提,更無可比的最高最上佛果菩提。今於信仰的凡夫心中發大誓願,誓必成就,這便是發菩提心,這是強有力精神向上的欲,向上的希望。但推動這種向上欲心希望心期其必達,還須其他的三願來互相推動以輔助之。成佛,是以說法度眾生為目標,不度眾生,根本不能成佛,故首發「眾生無邊誓願度」的第一悲願。成佛,是不唯斷個己的煩惱,度眾生也便是令無邊眾生斷盡煩惱。個己的煩惱易斷,如聲聞涅槃便是斷了個己煩惱為已足,而寂止於涅槃境中。但為教化眾生從眾生分上反映於個己心上的煩惱無量無邊,真實菩薩以眾生心為心,唯有斷盡眾生煩惱個己煩惱方畢竟寂然,於是發「煩惱無盡誓願斷」的第二悲願。要成佛,要度眾生,耍斷煩惱,決不是盲目的衝動,是個己須有智慧,有智慧纔能說法教化眾生,有智慧纔能令自若他斷除煩惱。智慧是怎樣生長?是在學習的精神。故佛說「三世諸佛皆在學地中來」,不肯學習,便永遠愚癡,如何有成佛之分?有度生斷惑的能力?學習分兩部分,一是個己精神上的修養,一是向事物大眾磨練個己的能力,實際是整體精神的兩面。這向內向外學習的法門是很多很多,眾生的病是無量無邊,佛說治病的法藥也有無量無邊;要成佛度生須遍學一切法門,故有第三句「法門無量誓願學」的悲願。

古人也有解釋為菩薩依四諦發四弘誓願,見眾生苦的苦諦,發「眾生無邊誓願度」;見煩惱浩浩的集諦,發「煩惱無盡誓願斷」;見應修法門的道諦,發「法門無量誓願學」;見涅槃真理的滅諦,發「佛道無上誓願成」。

凡是發菩提心的菩薩,必發四弘誓願,所以叫做通願。此外更有別願,如阿彌陀佛因中的四十八願,藥師如來的十二大願,釋迦牟尼的誓於五濁惡世成佛的大願等,這是叫做別願。無論通願別願,都是加強推動這菩提心,期其必得成就佛果菩提的一貫精神。

復次,菩薩發菩提心、發四弘誓願已,須以不犯四他勝處法來保護菩提心。這四他勝處法,是菩薩戒中最重要的根本戒。雖然如上所舉五戒亦為菩薩基本戒條,是大小乘學者應共受持,所以稱曰共解脫戒;這四他勝處法,是為菩薩特種戒條,故名別解脫戒。這四條戒說在《瑜伽師地論》戒品中。

所謂「他勝處法」,是指菩薩行者,於自己所應修持善法無力,反為他惡法所勝興起惡行。以惡法勝過善法,壞菩薩行,損菩提心,故曰他勝處法。在別的菩薩戒經稱波羅夷。舊譯曰斷,即斷善根。玄奘三藏譯曰他勝,亦即善根為他惡法所斷之意。

菩薩行者,失利人心,不肯於人有利而損自己的利益,唯貪圖個己利益不惜去害人,讚歎自己,毀謗他人,甘做家庭、社會、國家人類的罪人。這是自讚毀他第一他勝處法。

菩薩行者,失大悲心,於己現有資財,見有貧苦無告的人來求,性慳財故,不起哀憐而行惠施;或於己具有善法知識,見有求法的人來請教,性慳法故不肯教導。這是見苦不救第二他勝處法。

菩薩行者,失大慈心,瞋恚現前,損惱他人,人來悔謝不肯接受,怨恨不捨。這是瞋不受悔第三他勝處法。

菩薩行者,失智慧心,謗大乘法,以邪知見,建立似法誘惑他人。這是似法愚人的第四他勝處法。

菩薩犯了四他勝法之一種,便是失菩提心,失去菩薩的資格。故為保全菩薩的資格,保護菩提心,若於上四他勝處法住戒律儀,隨時守持不犯,於是則能「增長攝受菩薩廣大資糧」。

乙、學修六度

上來所講的:由兩重皈依建立正信;次講在家出家三乘共戒;次講發大乘菩提心立弘誓願不犯他勝法,以推動長養保護菩提心;是漸次轉深轉勝。但在戒律的行為仍處在止惡不作,尚處於消極保守狀態;四弘誓願雖似乎展開廣大的願心,然不去實際履踐,也僅是一種願心而已。故今更進一步以明實踐其願心而見之於行事,以達成真實菩薩之任務。這便是六度:布施、持戒、忍辱、精進、禪定、智慧。在《瑜伽師地論》中,論及觀察菩薩種性時,即觀察其人能否實踐菩薩道以斷定其菩薩善根之有無:菩薩道,即實踐六度行是。如有類人生來賦有悲心,今聞大乘佛法擴充之引發之以行六度,即成菩薩。亦有悲心薄弱,今聞大乘佛法,學習菩薩道修六度行,亦成菩薩。更有類人悲心本無,今聞大乘佛法,慕菩薩行願,開始雖覺勉強,但久久亦能安其所行,也成菩薩。生有悲心者為上根,以宿己習學,今更加功用行;悲心薄弱者為中根,以奮志堅毅,勤策自勵以赴;無有悲心者為下根,以勝緣現前起慚愧心,強以成之;其為菩薩行則一。故弘願如海,須有實行大山以填之,六度行山,填實願海,佛果菩提方能圓滿。否則,願便成虛,是假的菩薩,非真菩薩。菩薩之道,是在實行六度。

一曰布施度:布施是有多方面的。有高度的布施,如施頭目腦髓身命的,曰內施;施田園家國財產的,曰外施;內外兼施的,曰一切施。更有說:惠捨生活資財不使人缺乏的,曰財施;以世間學問樂育人群,乃至以佛教善法化導大眾的,曰法施;世上發生一種威脅人的生命或自由時,以種種方法使其消滅,保障一切令離怖畏的,曰無畏施。故布施方面極為廣汎,且有常人能力所不及所不易行的。要在已發菩提心的菩薩實踐行布施時,隨己力能行到如何為如何,初毋須期心高遠。磨練久久,自然即難成易。古今來多少賢哲捨身成仁,立法保民,亦經由長時煆煉中得來,非一朝一夕所能致。故布施不是僅指拿點金錢救濟人的,叫布施。其原則,凡能犧牲自己利益人群的,都是布施。

二曰持戒度:大乘菩薩戒,不專是消極的禁止行惡,而是積極的努力行善。故「屍羅」的意義,是含有止息惡法實行善法的。舉例如說三聚淨戒:曰攝律儀戒,偏說禁制惡行,是嚴制消極方面的行為;曰攝善法戒,廣說勵修善行,是擴充積極方面的行為;曰饒益有情戒,凡有利益人群無不興崇,更展開從事實際的工作,非口惠而重在實踐。總之,菩薩戒之原則在戒除惡行保持善行,以一顆向上的精神力,使群眾亦趨淨化,增長不退。其策勵惡止善行的精神,可見之於三十七道品中四正勤行。

記者謹案:四正勤亦曰四正斷。即修習大小乘菩提道三十七法中的四正勤行。一、於已生之惡勤加精進斷之又斷,故亦名斷斷。二、於未生惡勤加精進力持禁戒,故亦名律儀斷。三、於未生之善勤加精進隨時扶植,故亦名隨護斷。四、於已生之善勤加精進更使增長,故亦名修斷。《智度論》謂:『破邪法,正道中行,故名正勤』。又以能斷懈怠,故名四正斷。又稱四法曰四正勝,以正持策於身語意中,此最勝故。大師特提出以修習此種法門之精神,即為菩薩六度行中之持戒度,實覺語洽意精,恰當無比。

三曰忍辱度:菩薩修行,其於四弘誓願之基點,故抱定宗旨實行善事。但在這眾生界中,尤其是像我們這個五濁惡世的時期中,你要做一個善人行一種善事,便有許多違逆的環境來阻礙來破壞;唯菩薩以盡其在我之精神,以忍辱心修忍辱行以赴之。如菩薩於人中立志高潔實修淨化人間的德行,照理應受人讚譽,但邪見之徒必力加歪曲事實,毀謗侮辱。正見菩薩,碰到這種境緣時,悲憫其無知以容忍態度出之,決不於小事小行上計較,以牙還牙。真佛法中人,是以負擔一切眾生離苦得樂之誓願,不唯容忍侮辱,且以德報怨不捨離彼等而使受化。故忍辱決非是卑怯無力的含垢忍怨,是以一種極大的力量來忍受一切。真能行忍,是出於智力的行為,大度的容忍,是根據緣生性空的智力,等運同體的悲力。

四曰精進度:精進向被人視為勤勞的意思。但勤勞固是美德,倘用之不當,適成濟惡的飾詞。如勤勞專為自我打算或甚至專務害人,則勤勞變成惡行。菩薩的勤勞是在一個精字。精即精純無雜,輕之於舉手投足之勞,重之於負擔天下國家重任,不容許有個私心打算,都在精純無雜中排除懶惰放逸的惡法,勤勞實踐其五波羅蜜之行。故精進度,統指於其他五度行門上的不休息的精神。倘於一度鬆懈,即是荒廢了菩薩所應行之行。菩薩行之難行,能克服許多難關的,便是這個精進。沒有這種精進精神的人,縱使一時發心修大乘行,稍遇逆境的打擊便灰心下來。我們平常說一個人對於他的事業成功,是經過百折不撓奮鬥到底的精神的成果,這可寶貴的精神,擴大開來,即精進度。

五曰禪定度:禪是印度語「禪那」的簡呼,義為「靜慮」,與「三摩地」的「定」義相通,故合稱「禪定」,在佛學的術語上叫做「梵華兼稱」。靜定的工夫,是健康精神的大補品。平常人精神不健全,處置事情容易顛倒,這是沒有靜定工夫之故。禪定的原義,是在學習菩薩道的人,應須將自己散漫紛亂被環境所擾亂所搖動,不能控制的心境,用禪定的方法使其專注一境;所謂「制心一處,無事不辦」者即是。故禪定用簡明的語義來表現,曰「心一境性」。制心一處,是將心力統一集中,不被私慾的境風所動搖,久久純熟,便能蒸發精神上一種潛蓄的光明力量,好像烈火觸物莫不焦爛,這便是最理智的智慧。故智慧是禪定的後果,有禪定工夫的人,他的注意力永遠是保持集中的力量,隨遇一境即凝集於一境,而得解脫。如火之不動搖,永遠能保持其焦物的實力。世人對於禪定的誤解,是枯其形灰其心如木石似的境涯,這祇是禪定的消極制止散漫亂心的一面,不是禪定的全面。禪定的全面,是於一切境界中保持其活力而能成辦一切事業。故禪定決不是僅指消極方面,且正是指能承辦一切事業活力之淵源。中國禪宗指那止於消極方面的禪,是「死水不藏龍」,也正這個意思。佛是力揚那種「繁興永處那伽定」的禪定,即是於定繁興大用,故禪定有辦事禪。

六曰智慧度:淺言之,世間一切學問知識也是智慧。佛法中的智慧,雖似覺說得過於高深,但是基於能明真理認識事實,則與世間學問知識是一樣的。佛所說的智慧,是指認識真理,且指能把握住這認識真理之中貫通萬法,應用在萬法上所施設的事業行為沒有絲毫錯謬的,曰智慧。發生智慧的方法,是在求知聞法,聞而後能明辨慎思,思而後能篤行修持。通稱為聞思修三慧。此中思慧,即上面說過禪定致力的唯一工夫。故禪定不是求其無所思,是在制思契合於真理的境界。這在智慧方面曰根本智;到了篤行修持應物施設時,曰差別智。根本智慧,是認識眾生與萬法緣起性空的真理;換言之,即是明了宇宙萬有普遍共同不變的原則的事實真相。後得智慧,是從認識真理後發生的智慧,如於眾生知其有種種根性種種病根,應用如何的法藥適合他們的宿好,使其接受拔其病根;於宇宙人生事物界中的一切境緣現前,如何恰能給與適當的安排,於法法中都能發揮其差別的作用而不違反其共通的原理。故前者亦名如理智,而後者亦名如量智。

菩薩修六度行,初則勉求其契理之行,後則漸達其無行不適乎真理之境。適乎真理之行,是為智慧行;換言之,行菩薩之道在求真理,真理之能否現前,是在乎智慧是否獲得。故六度的重心在於智慧,智慧之道即菩提道。度是渡義。修六度行,便可渡過凡夫生死的煩惱大海,到達真理聖人的彼岸。菩薩除根本戒外,以習行六度為渡海浮囊之大戒,否則即犯戒,如破浮囊永沉於凡夫生死海中。

佛法中說菩薩六度行,亦即是擴充世間古今聖賢的所有善行。如孟子之人飢猶己飢,人溺猶己溺;宋鈃之願天下之安寧以活民命;墨子之務求興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等;皆本於大眾之離苦得樂,寧犧牲個己之利益,是所謂聖之仁者,與布施度相通。如伯夷叔齊之不念舊惡怨是用希;宋鈃之不累於俗不飾於物;孔子之四勿;陳仲子之恥食其兄不義之祿;是所謂聖之清者,與持戒度相通。如宋鈃之見侮不辱不羞囹圄;柳下惠之直道事人三黜不去;是所謂聖之和者,與忍辱度相通。如夏禹之腓無胈脛無毛,沐甚雨櫛疾風,置萬國;墨子之摩頂放踵利天下而為之,日夜不休,以自苦為極;與精進度相通。如莊子說形如槁木心如死灰,外天地遺萬物;顏回之心齋坐忘;慎到之不師知慮不知前後,巍然而已矣;與禪定度相通。如老子之其動若水,其靜若鏡,其應若響;孔子之從心所欲不踰矩;皆有通於一而萬事畢,無入而不自得的境界,與智慧度相通。故能集中國聖賢之德行,即可成一六度行之菩薩。驟視之雖覺難行,如以孔子之「吾欲仁斯仁至矣」的精神以赴之,恆心以實踐之,自可到達其圓滿境地。

丙、勵行四攝

菩薩修六度行,其目的是在斷除煩惱獲得智慧,不捨離大眾,利益大眾。但也是向大眾以磨練自己的身手,所謂化功歸己,還是自利偏重。菩薩別有法門純以利他為目的,這便是如下說的四攝法:布施、愛語、利行、同事。此四攝法,是菩薩現身純以化導大眾攝歸佛法為主要目的,四種法門純是攝化的手段。

一曰布施攝:遇歡喜財產的人,就將財產布施;歡喜求知的人,就將法布施;否則交淺言深,誰肯親信?今以惠施,使受者起親愛心,易受菩薩教化,終令成佛。

二曰愛語攝:隨眾生的根性,以慈愛慰喻之言令生歡喜;否則好意變成惡意。以歡喜故,易接受菩薩之教化,終令成佛。

三曰利行攝:損己利人,淺而易見,菩薩以身語意行皆有利於人,自生感召之力;否則,交友尚不能,況菩薩行!

四曰同事攝:菩薩教化眾生,深入大眾各階層中與大眾接近,全無階級之分,隨與大眾而為同事。如觀音菩薩之三十二應,現種種形,易令受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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