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亭山遊記

(2013-10-04 21:05:46)

閑時無聊，翻翻舊書，適瞄得李白一首小詩，乃《獨坐敬亭山》也。詩云：

眾鳥高飛盡，

孤雲獨去閑。

相看兩不厭，

只有敬亭山。

隨意的讀，隨意的理解詩意，會認為謫仙人李白真的太悠閑自得了。想想吧：一個人悠悠然上得青青的敬亭山，坐在一塊大岩石上，望著高空飛鳥漸漸遠去渺無影蹤，孤雲淡散，天穹空凈；惟留下大山和自己默默對視，「相看兩不厭」。

融入大自然，能與大山傳神，該是多麼空靈的意境！

由此聯想，這敬亭山一定非常美麗，否則廣覽天下名山的大詩人決不會願意在這座山上獃獃地獨坐半天。

李白的詩，有時就宛如一幅圖畫，讓人遐思。這敬亭山，便就此印留心中，成為我的一方向往之地。

興許是應驗了「心想事成」之說，這個國慶節日里，竟與家人果真來到了敬亭山。

（宣城）

敬亭山今在安徽宣城市區東北。許多條市區公交線路都可到達。

因為宣城近年的飛速擴展，市區已直逼山下。敬亭山已屬於宣城市區的一座公園。值得稱讚的是，厚道的宣城人沒把它當作搖錢樹，沒有因為它的風景名勝刻意跑馬圈地弄成一個向全國旅行者收費的「nA級」景區，而是敞開大山一樣的胸懷，歡迎全國人民都來敬亭山上坐一坐，看一看。

年代久遠，有關敬亭山的歷史傳說很多，但留下的古迹卻很少。322省道旁之敬亭山廣場上的幾座大牌坊連同所有人物雕塑都是今人新建新刻的。

現在的公路，已直通敬亭山下。途中，可以看到宋朝遺留下的雙塔殘身。雙塔所在地本有大唐廣教古寺，已被戰火毀滅多年。2004年，宣城人選址敬亭山之南麓群峰懷抱處，新建起一座氣勢恢宏的「唐代制式」的弘願寺，端的十分莊嚴了得。

（殘存的國保級文物——宋雙佛塔）

（遙望叢林中的弘願寺。遠方是宣城市區。）

進山時，可以見到一座真正的古昭亭石牌坊。這足可證明，原先此山叫作昭亭山。西晉時，為了避晉文帝司馬昭的名諱，才改昭亭山為敬亭山。南北朝南齊時，擅長遊山玩水的官宦名士謝眺任宣州太守，此人善詩文，留下了最早詠敬亭山的詩句，內有「茲山亘百里，合杳與雲齊，隱淪既已托，靈異居然棲」之句。由於唐朝李白多次到過敬亭山，多次留下有關敬亭山的詩篇，詩仙的靈氣，更使敬亭山成了後世文人墨客敬慕的必到「詩山」。據說，李白之後，歷代留下歌詠敬亭山的名人詩篇有上千首之多。為發揚古宣城之文淵，山口小廣場上今設有歷代名人之詩碑雕塑。

（敬亭山下）

（詩碑之一）

（古昭亭石坊）

敬亭山中，葬有一位唐朝公主。有關這位公主，坊間緋聞多多。而真相如何，因年代已久，已無從證實。

順滿山綠樹翠竹擁抱中的山路上行，途中有一片竹林，裡面佇立著一位「驚如天人」的年輕美麗的古裝女子漢白玉雕像，據稱，這就是史書記載的玉真公主。皇家公主起道家名號「玉真」，當然內中必有故事。蹊蹺的是，這故事七翹八彎地竟與我們的詩仙李白搭上了線。就因為李白寫過《玉真仙人詞》，還寫過「常誇雲月好，邀我敬亭山。五落洞庭葉，三江游未還。相思不可見，嘆息損朱顏」，有人就乾脆從而「推理」說，那「相看兩不厭，只有敬亭山」兩句，即是李白對玉真公主的思戀表白。這恐怕也太輕率荒唐了些。至於說公主是由於愛慕李白的文采，不滿唐皇趕李白出京，憤而出家，繼而追李白到敬亭山相會，更是瞎編亂造的無厘頭才子佳人小說了。

（玉真公主雕像和墓志銘） 據考證，玉真公主移居敬亭山直到七十一歲「仙逝」已是暮年，已完全沒有了那座雕像上的花容月貌。是年，比玉真公主足足小了十歲的李白究竟憑啥子還能迸發「老來戀」？再說從青年起李白本人就極崇信道教，寫幾句歌頌仙人的詩句藉機拍拍身為道士的公主馬屁以獲得接近皇上的門路也只是那時代士人風尚。遺憾的是，有一些導遊在山上低級趣味地捕風捉影、語焉不詳地信口胡說「李白和玉真公主大概真有點浪漫瓜葛......」雖然，在一些精通唐史的文人研究考證中，李白還真的是通過玉真公主的引見，進宮見的唐玄宗。但無論唐朝那時候男女之間多麼「開放」，利用古書上幾句簡略的文字資料加油添醬「爆炒」成「艷史」來吸引遊客絕對是褻瀆詩仙和詩山的敗筆。

唐朝武則天是個暴戾女人，因為提防宮廷政變，無端殘殺了不少皇子皇孫和嬪妃公主。當時許多皇家公主為避殺身之禍，只好借口出家，當女道士遠離政治中心。久之，也有一些公主另有所悟，把當道士作為自己的獨特生活方式。史載玉真公主和她的姐姐金仙公主就是讓當皇帝的弟弟（李隆基）最終恩准，做了「公主級」道士，過起了悠哉悠哉的雲遊四海的自由生活。為了兩個姐姐出家，唐玄宗曾下旨動員了萬餘百姓經年為她倆建造宏麗的道觀，甚至驚動了諫官上奏皇帝要求停止勞民傷財的營建。

敬亭山不算高，最高的主峰名叫「一峰」，標高海拔341米。主要的遊覽道路修在一條峽谷中，順山勢緩緩上行，所以游途並不費力。半山有翠雲庵；李白「獨坐」處的擁翠亭；山頂則有一峰庵和太白樓。沿途，森林溪谷間幾塊青翠整齊的茶田也頗可觀。

（山林間的茶田）

（深谷）

（未名小湖）

秋日的下午，天高雲淡，滿山滴翠，正是觀賞敬亭山最佳時機。只是節日令山道上遊人如織，已沒有了空山鳥語的氛圍。既沒有飛鳥來為我們表演「高飛盡」，大朵大朵的雲兒們也賴洋洋地滯留在藍天上；只見大家興高采烈地指點著敬亭山的美麗風光，山上一片歡樂。這種氛圍，全然不能體會「獨坐」的境界。

對李白的《獨坐敬亭山》，今日大部分游山之人當然簡單地只從看景的角度理解為對敬亭山的意境描繪和讚美。但專家們偏偏從李白當時的官場失意經歷透析出詩人的悵然失落之心理。原來，獨坐觀看敬亭山的美景描繪，只是李白藉以抒嘆自己落魄之中的孤苦伶仃：高天了無痕迹，鳥兒已經飛盡；一片孤雲，也正慢慢悠閑地淡去。能永不嫌棄地與我對視的，只有敬亭山啊！

呵呵，詩者，抒情也！

（敬亭山遊覽圖）

* * * *

附記

李白·《玉真仙人詞》玉真之仙人，時往太華峰。清晨鳴天鼓，飆欻騰雙龍。弄電不輟手，行雲本無蹤。幾時入少室，王母應相逢。

(李白畫像）

（宣城地圖和衛星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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