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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君出塞的另類說

昭君出塞的另類說:節選自《稗官女史》秦漢卷——匈奴巨變

漢匈和親的問題

漢朝把公主送到匈奴和親,其實是分為幾個階段的。

首先,劉邦是和親是白馬之圍的陰影難以消散,迫不得已的舉動。

其後,漢文帝的和親可以看做是向匈奴示弱的表現,或者說是一種和解,當然也可以理解為一種交流。

比較客觀的說當時匈奴的軍力比漢朝強,但是文化卻不如漢朝,而通過和親,漢朝使者了解了匈奴,而匈奴也通過一個人了解了漢文化。

這個人叫中行說(yue,四聲),是漢文帝時出嫁公主的送嫁宦官,這個人本應該在完成這次和親後,就返回漢地,但是他選擇了背叛。

而這個宦官,也從此變成了漢文化在匈奴的傳道者,他先後服侍了匈奴的老上單于和軍臣單于,頗受寵信。

現在,很多有為的青年願意選擇西部作為自己的創業之地,是因為這裡人才少,競爭也少。其實中行說也是這麼想的,結果挺讓人羨慕,一個小小的宦官,卻在匈奴王庭擔當了大任。

像中行說這樣的宦官,他肚子里能有多少墨水,我們不得而知,但是我們來看看他曾經教給匈奴的技藝都是什麼,就會知道匈奴當時是個多麼落後的民族。

最先,由中行說傳給匈奴的技藝竟然是計數,也就是說在此之前,匈奴到底有多少人馬,多少人口,多少牲畜,他們可能自己都不知道,還要靠漢朝對此做官方統計。中行說還教給了匈奴很多其他技藝,而這些技藝都屬於漢民早已掌握的基本技能。

當然除此之外,還有漢朝的許多軍事部署和戰略藍圖,也被中行說帶到了匈奴,所謂「日夜教單于候利害處。」一個宦官天天在漢宮中混,得知這些事情顯然並不是什麼難事。

匈奴人在中行說的言傳身教下,在文化上得到了長足的進步,這也使得匈奴對漢朝的那一套,特別是文化和技術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匈奴的本性就是搶,可是當中行說出現後,匈奴人變得不像匈奴人了,因為搶變成了對漢朝明晃晃的要挾。當然這種轉變,是想破了匈奴人的腦袋也想不出來的,明眼人都知道這是匈奴王庭里來了高人支招了。

要挾的內容也挺簡單,匈奴勢大,漢朝羸弱,如果漢朝不送來質量好,數量多的財物,那秋收時,匈奴就會去漢朝那頭搗亂,你們看著辦。

這事做的也太不匈奴了,很多漢人納悶,不少匈奴人也納悶,可是很少有人想到這是中行說使得壞。

但這事漢文帝可是一清二楚,面對這個漢奸宦官,漢文帝氣壞心肝肺,搓碎口中牙,但是生氣歸生氣,東西照給,漢文帝為此還給匈奴單于送信說,您那冬天涼,給您送點暖和的被褥去!話雖然說的勉強,但卻實用,你此時不向匈奴低頭,匈奴馬上就讓你看到他們的真面目,抄起馬刀繼續來搶,那時恐怕損失會更大。

縱觀文景兩朝,兩代帝王都忍住了他們對匈奴的怒火,因為他們都知道,這時打匈奴不明智,還是把這件事情交給自己的後代去做吧。

而時光如梭,很快漢武帝登基了。

漢武帝前期雖然也和匈奴和過親,但是後來,漢朝無論是軍力上,還是國力上,都已經超過了匈奴,隨後漢武帝的眾家將軍打得匈奴滿地找牙,給先輩把丟掉的面子都贏了回來。

而到了漢宣帝的時候,情況再一次發生了變化。公元前60年,匈奴五單于為了爭奪王位而發生內訌。很多時候,外部再大的壓力也無法改變一個國家的國運,一個國家的真正衰敗都是禍起蕭牆。

在這場內訌中,匈奴各部都遭到了重大損失,本來就在漢武帝的強大軍事打擊下處於那種半死狀態,而因為這場內亂又使得一萬多匈奴百姓死於非命。匈奴的實力因此又一次被大大削弱了。

而在這次內亂中,呼韓邪單于和郅支單于相爭最激烈,而最終郅支單于擊敗了呼韓邪單于獲得了這場戰爭的勝利,並獨自佔有了漠北的大片土地。

而此時呼韓邪單于的處境十分艱難,北有郅支,南有漢朝,西邊的西域諸國正盼著匈奴倒霉,越熱鬧越好,然後他們好伺機而動,摘取勝利果實。

此時呼韓邪單于的左伊秩訾王力勸其向漢朝稱臣,尋求漢朝的幫助。

可是,匈奴在漢朝的北方已經稱王稱霸了很長時間,即便是漢武帝的遠征匈奴也沒有讓這個北方強悍的少數民族臣服。

而現在,竟然有人提出要向漢朝和解,這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這不是匈奴人的作風,有辱列位匈奴先王。而且匈奴一直是除了漢朝以外,其他少數民族的首領,如果一旦向漢朝稱臣,你讓其他少數民族國家怎麼看,肯定會被他們恥笑,以後他們肯定不會拿匈奴當回事了。

究其上面原因,大部分匈奴貴族是不同意這麼做的。

左伊秩訾王面對大家的非議,冷笑了一聲,好面子,好面子能當飯吃嗎?好面子能拯救匈奴的危局嗎?

所以,左伊秩訾王淡然說道:「現在稱臣漢朝,咱們還能活著,如果不然,咱們就完了。」這話說的簡單易懂,所有人都沉默了。

現在擺在呼韓邪單于的東西有兩樣,尊嚴和生存!

列位讀者,如果當你面對這種選擇的時候,你會選擇什麼呢?作為思考題,請大家去思考,別急著做出答案,因為在你還沒有遇到這種選擇的時候做出的答案都是不準確的。

人只有在絕境之中,才會真正去思考這樣的問題。

而呼韓邪單于經過痛苦的思考後,決定採納左伊秩訾王,向漢朝稱臣,這是匈奴與漢朝兵戎相見一百多年來,匈奴第一次以官方的身份向漢朝示弱。

公元前53年,呼韓邪單于派自己的兒子右賢王銖婁渠堂入漢朝朝拜。而漢朝對這件事情也極為重視,禮遇了匈奴使者,這次成功的試探後,雙方都顯示出了自己的誠意。

公元前51年呼韓邪單于決定放棄所有的尊嚴,親自到長安來向漢元帝朝拜。

漢元帝算是給足了他面子,《漢書.匈奴傳》記載其「寵以殊禮,位在諸侯王之上。」並賞賜他給予了他極為豐富的賞賜。

而漢宣帝留宿呼韓邪單于於長安,而且給予了他極高的待遇。當漢宣帝到長平時,他告知呼韓邪不必來特意拜謁,讓他的群臣列隊觀望即可,和韓邪單一起到長安的匈奴貴族對於漢帝的禮遇非常感動,眾人山呼萬歲,並且感謝呼韓邪當年的英明決定。

而很多人都以為,漢元帝想把這位匈奴單于當成金絲雀養著,包括呼韓邪的敵人郅支單于也是這麼認為的。但是很快有這種想法的人就會覺得,漢元帝的做法還是比較高明的。

公元前51年,呼韓邪返回了匈奴,他表示要留居於光祿塞下,漢朝派遣長樂衛尉高昌侯董忠、車騎都尉韓昌帶領一萬六千騎兵,又派邊郡幾千人馬,送他出朔方雞鹿塞。

董忠等人是給呼韓邪壯膽的,明確告訴呼韓邪,我們皇帝說了,你要錢給錢,要糧給糧,誰不服我們就幫你滅誰。有這樣的大哥撐腰,呼韓邪挺高興,而郅支單于就鬱悶了。

其實,郅支單于也不傻,他也選擇了向漢朝示好,而且漢朝給他的待遇也很好。

可郅支單于以為呼韓邪打不過自己,肯定是尋求政治庇護去了,自己完全可以獨霸北方草原了。

萬沒想到,呼韓邪這位「胡漢三」他又回來了,而且腰板硬了,很明確地告訴郅支單于,老子現在有漢朝撐腰,你吃我的都要給我吐出來。

郅支單于氣的五臟翻滾,大罵呼韓邪狐假虎威。

此時,呼韓邪單于做了一件明智的事,他和漢將韓昌、張猛與呼韓邪單于訂立了漢匈盟約,自今而後,漢與匈奴合為一家,世世毋得相詐相攻。

此時,郅支單于做了一件愚蠢的事,他把護送糧草給呼韓邪的漢朝使者谷吉給殺了。

而在北邊的郅支單于非常鬱悶,眼看著呼韓邪單于在漢元帝那裡成了香餑餑,混的越來越好,而自己卻還在草原上吃沙子,打野獸,過著食不果腹的生活。

命運的選擇也擺在了郅支單于,而選項和呼韓邪單于相同,是要尊嚴還是要生存?

郅支單于把心一橫選擇了另一個選項,正式宣布與漢朝決裂,並率部向西。

有時,人不能信命,好日子都是自己爭取來的。但卻不能不信天數,那個東西是自己再怎麼爭取也無法得到的。

曹操八十多萬人,就是沒能把幾萬人的孫劉聯軍消滅,而諸葛亮多能耐,可就是沒能在上方谷把司馬懿燒死。

這就是天數,強求不可得!

郅支單于不知道,此時的西域也已經是漢朝的盟友,向西是死路一條。

在公元前36年,郅支單于很快就被漢都護甘延壽與副校尉陳湯發西域諸國兵所誅滅,而此時匈奴和漢朝的敵對勢力暫時消失了。

郅支單于的死對於呼韓邪來說是個意外之喜,他真的沒有想到,漢朝什麼都沒有剝奪他,包括土地和他的尊嚴,而更沒有想到的是,在漢朝的幫助下,他的最大對手郅支單于終於倒下了。

而此時,呼韓邪真是死心塌地的要跟著漢朝幹了,公元前33年,他平生第三次踏入了長安城,再次去拜見了漢元帝。

而漢元帝也非常高興,比他前次來給的賞賜多上幾倍,而呼韓邪面對這些賞賜卻一擺手,東西我可以收下,我這次來長安卻不是為了這些賞賜來的。

漢元帝一陣納悶,那你是為了什麼?

呼韓邪是個實在人,他一字一句的告訴漢元帝。

「我想娶個漢族女子,做漢家的女婿!」(《資治通鑒》:「言欲娶漢女而身為漢家婿。」)

女人的天數

我在前邊特意討論了天數的問題,大家不要以為我迷信,也不要以為我的《女史》又開始跑題,偏重於別的東西去寫。

其實,天數這個東西同樣適用於女人,比如今天的主人公,王昭君就是一個符合天數的人。

關於昭君的生平各種史書眾說紛紜,其實古人和現在人的心態很像,都想把名人的故里說成是自己的家鄉或所治理的一方土地。像西門慶這樣的惡人還有這麼多市、縣去搶,更別說像王昭君這樣的人物了。

《太平寰宇記》、《妝樓記》、《清一統志》等古籍和縣誌都對王昭君的生平有過記載,多且雜亂,本人就不一一摘錄了。

不過,大多數學者認為,昭君的故鄉應該是《漢書》、《後漢書》里記載的湖北秭歸,秭歸這個地方在歷史上是比較有名的,這裡曾經出過一位歷史上的著名的詩人,那就是屈原,在三國時曹、劉、孫三家在這裡為了爭奪南郡也展開過一場驚心動魄的大戰。

王昭君字嬙,據傳說(並非正史記載)王昭君的父親是個地道的農民,王昭君有一個哥哥叫王新,還有一個弟弟叫王颯。

而《後漢書》中的說法,基本上驗證了傳說中的說法。《後漢書》云:「初,元帝時,以良家子選入掖庭。」

而這個良家子是指除了巫、醫、商人、手工業者這些職業外其他職業的人。而在中國,除了這些職業外,也就還有兩種職業說的上是「良家子」了,一個是士階層,而另一個是農民階層。

而史書上並未見王昭君祖上的人物,所以王家不太可能是士階層,拋去這些可能性的話,王家很有可能就是一家地地道道自給自足的農家。

王昭君的父親帶著兩子一女,以農耕為生。好在昭君生在漢朝最為強盛的時期,雖然貧苦度日,但溫飽卻不成問題。

建昭元年(公元前48年),漢元帝下詔徵集天下美女補充後宮,王昭君即被選入後宮。

而漢元帝是個對女色非常有雄心的人,他想嘗盡天下的美色,可是這種事比掌控天下大事更難,因為即便雄心壯志,身體也未必吃的消。

漢元帝充分發揮了他的主觀能動性,他找來畫工為所有的後宮女子都畫了一副畫,然後挑畫中最漂亮的來臨幸。

想法很好,但是卻受到了技術所限,那時還沒有相機,不可能記錄下真實的影像來。更何況繪畫藝術完全在於畫家的隨心所欲,能否達到藝術效果,完全在畫師的掌握之中。

而宮中女子為了能受到徵召,都開始賄賂畫師,畫師們收了錢,自然會把給錢的女子畫的如天上仙女一般。

而給不起錢的,或者給的少的宮女即便長的再漂亮,也不可能被畫師畫的漂亮了。

所以總結出來兩條規律,很多時候腐敗是由上層的好惡而決定的,要是漢元帝不這麼好色,畫師們自然不會腐敗。

還有就是技術監督手段的落後也會導致腐敗,那時如果有照相機的話,這些畫師還能受賄嗎?當然,受賄的人很可能就從畫師變成攝影師或化妝師了,因為很多好的攝影師或化妝師可以把一張醜女照照成個美人照。

而王昭君就是宮女中的異類,她是個有原則的人,不肯向畫工行賄,當然很有可能是王昭君家裡並沒有這份開銷給她,抑或是她壓根就不想賄賂畫師以博得皇帝的一夜風流。

畫工見王昭君不給錢,自然也不給她面子,據戲劇傳說,畫工們很壞,不但沒把王昭君的美貌畫出來,還故意醜化她,在其面頰上點上了一個巨大的黑痣。

這可不是什麼美人痣,而是難看的媒婆痣,漢元帝看到王昭君的畫像,噁心的想吐,自然把這位傾國美女的畫像甩到了一邊。而王昭君自然也是知道這個結果的,其入宮數年,卻連漢元帝的面都沒見過,心中自然是苦悶難當。

因為漢朝自劉邦開始就非常重視音樂和歌曲的教育,而劉邦本人就是個十分有名的草根歌手,所以他的子民也多以唱歌作詞為樂。

而王昭君此時獨卧寒窗,自嘆自己的青春年華即將遠去,心中的悲苦無處訴說,所以自作一曲名為《五更哀怨曲》,多少苦悶哀愁,盡在此曲中。

一更天,最心傷,爹娘愛我如珍寶,在家和樂世難尋;如今樣樣有,珍珠綺羅新,羊羔美酒享不盡,憶起家園淚滿襟。

二更里,細思量,忍拋親思三千里,爹娘年邁靠何人?宮中無音訊,日夜想昭君,朝思暮想心不定,只望進京見朝廷。

三更里,夜半天。黃昏月夜苦憂煎,帳底孤單不成眠;相思情無已,薄命斷姻緣,春夏秋冬人虛度,痴心一片亦堪憐。

四更里,苦難當,凄凄慘慘淚汪汪,妾身命苦人斷腸;可恨毛延壽,畫筆欺君王,未蒙召幸作鳳凰,冷落宮中受凄涼。

五更里,夢難成,深宮內院冷清清,良宵一夜虛拋擲,父母空想女,女亦倍思親,命里如此可奈何,自嘆人生皆有定。

這首曲子,王昭君反覆吟唱,一直到五更方休。

好一句「自嘆人生皆有定」!命運啊!難道王昭君真的就這樣要孤苦而死了嗎?

別著急,我剛才說過天數這個東西,什麼是天數,就是孟子所說的那句話:「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智、勞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也!」

而王昭君身負天數,她沒有想到她的命運會因為一個異族男子的一個要求而改變。

呼韓邪單于這時想娶漢女做妻子,這要是放在劉邦或是文景帝之時,不嫁劉姓皇族的公主,也必然會嫁個宗室的女人給匈奴單于的。

而據《漢書》記載,漢元帝的傅昭儀生了平都公主,而衛婕妤生了平陽公主。據推算二女也都在適婚的年齡。

可是此一時彼一時了,漢初,漢朝是主動給匈奴送去了女人。而此時,匈奴是向漢朝來求親,而且你呼韓邪說的也明白,我娶漢女,做漢朝的女婿,你可沒說非給娶公主。

漢元帝也犯不著拿自己女兒的幸福去搪塞呼韓邪,所以漢元帝打算在他那個厚厚的美女畫冊中選相貌平庸的送給呼韓邪。

雖然不能保質,但是漢元帝決定保量,名額五個,買一送四,夠對的起呼韓邪了。

而後宮中的佳麗們,得知這個消息,都知道這可是個苦差事,誰願意跟著匈奴到漠北去吃沙子,啃野獸的骨肉啊?躲還躲不及呢?

可是此時有一個人主動站了出來,請求掖庭令(注釋1)讓自己去!掖庭令正愁沒人肯去呢,沒想到還有自願的!

王昭君此時的心情,就像是一個不被重用而想跳槽的白領,由於報名人很少,王昭君順利的拿到了通往漠北的通行證,而還有其他四位女子也在嫁往匈奴的行列中。

在歡送儀式上,王昭君衣著美艷,再加上他姣好的容貌,立即讓在場所有的人眼前一亮,《後漢書》記載當時「昭君丰容靚飾,光明漢宮,顧景裴回,竦動左右。」

而在這些當場被王昭君美貌傾倒的人中,最後悔的當屬漢元帝。漢元帝見此美女竟然當時就起了反悔之心,打算留下昭君。但是大國外交,豈能言而無信,漢元帝也只好咬牙將這位絕世美女白白便宜了呼韓邪。

呼韓邪滿意地帶著昭君走了,而漢元帝鬱悶地找到了當時為王昭君畫像的畫師,為昭君畫像的是一位叫毛延壽的畫師(《西京雜記》里的說法)。漢元帝怒了,立即傳命有司徹查,才知道這裡邊的貓膩,漢元帝把毛延壽以欺君之罪斬首。

殊不知,一個王朝的腐敗又豈是一個畫師而已呢?一個畫師都敢欺騙皇帝,更何況那些大臣呢,所以西漢的衰亡是從漢元帝開始的,只是他一點都沒有覺察到危機的存在而已。

受欺騙而不知是人生中最可悲的事!

是笑?還是淚?

前些日子看由羅家良主演的電視劇《昭君出塞》,劇中李彩樺扮演的王昭君是笑著離開長安的,這段戲得到了很多學者的認同。

但是我個人認為,昭君出塞肩負的是使命,更是一樁悲劇。

不可置疑的是王昭君是在漢宮中不得寵,而自願嫁給匈奴的,但是這不代表她喜歡匈奴,她在賭,用死路一條賭一線希望。

在大多數的股市神話中,大部分其實都不是神話,因為賺錢的人都是那些有錢的人。而握著那些自己辛苦血本的散戶,大部分是賠掉自己的希望。

王昭君此時就像是一個把自己微薄的那一點辛苦錢都投進了茫茫股市的股民一樣,前景如何呢?只能賭一把。她賭漢元帝能看到自己,喜歡上自己,然後不把自己嫁給匈奴,而把自己召進他的寢宮,然後受到漢元帝的寵愛,最好以後還能為漢元帝生個兒子……

她幾乎成功了,可是漢元帝深知大國外交怎能有戲言,雖然動心卻不好反悔。

當王昭君知道自己賭錯了的時候,一切都晚了,因為此時她已經賠的一無所有,所以她後悔了。當她的車隊送她出了長安北門後,她難掩心中苦悶,作出一首哀歌來。

「秋木萋萋,其葉萎黃,有鳥處山,集於芭桑。養育毛羽,形容生光,既得行雲,上游曲房。離宮絕曠,身體摧藏,志念沒沉,不得頡頏。雖得委禽,心有徊惶,我獨伊何,來往變常。翩翩之燕,遠集西羌,高山峨峨,河水泱泱。父兮母兮,進阻且長,嗚呼哀哉!憂心惻傷。」

可是美人垂淚換不來別人的可憐,卻只能被那些庸人理解為昭君出塞是一出喜劇。

那時沒有飛機,更沒有火車,馬車的輪子也沒有橡膠輪胎,所以坐馬車比騎馬、步行還難受,因為道路實在是太顛簸了。

而王昭君在離開長安不久就病倒了,想起自己將會一去不回,而家中父兄卻還飽受饑寒,所以她提筆便給漢元帝寫下一封信,要求漢元帝善待她的父兄。

漢元帝依照她的意思,把她的父母兄弟一齊接到長安,賜宅賜田,妥善安置。

王昭君頭戴紅暖兜(後人稱為昭君套),身穿紅斗篷,手抱琵琶,向西北進發,這已經是歷代畫師畫出的昭君出塞的新形象了。

昭君像再也不會醜陋,但也不嬌媚,增加的是幾分堅強和從容,就連天上的大雁看到了王昭君也都為之傾倒,飛低了許多。

從長安到漠北,地形複雜且多變,平原、山路,沙漠,王昭君一路走來,到後來她已經放棄了並不舒適的送親的「專車」,而是騎馬走完了後邊的路。

這也就是為什麼我們看到的昭君象都是騎著馬的,其實我認為昭君很有可能騎過一段時間的駱駝,因為據史料分析,昭君此時已經在提前熟悉她未來的生活環境了。

不管怎麼說,呼韓邪單于是非常重視這次和親的,而且也非常喜歡昭君。讀者會問,廢話,白撿了一個大美人,他估計美得屁顛屁顛了。

而大家想過沒有,這麼多漢庭公主,美女嫁到匈奴,卻都沒有這次和親的影響大,這是為什麼。

因為這裡這場婚姻不只是因為喜歡,還因為這次婚姻,是中國歷史上漢朝與匈奴和親,真正門當戶對的一次。

說白了,還是在於匈奴單于和漢朝這頭的態度,基本上可以肯定,這是一次相對平等的和親。雖然漢朝佔據優勢,卻沒有倚強凌弱,而呼韓邪單于雖然弱勢,卻也不失禮數。

漢朝強勢所以沒有嫁公主,而匈奴弱勢卻不嫌棄昭君身份低微,大家半斤八兩,這樣的兩個家庭才能最終促成一樁美滿的婚姻。

雁門關外,匈奴的人馬已經一字排開,無論是匈奴的戰士還是女人,都在為這位新主母的到來而感到高興。

王昭君抵達匈奴王庭時,她環視了這個陌生的地方,陌生的民族。在她的心裡,她漸漸感到這是個民風剽悍但卻淳樸的部落,雖然她耳聞匈奴多麼兇惡,但是就此刻看來,她最少不用害怕。

呼韓邪單于封王昭君為寧胡閼氏,為報答漢元帝的賜親,呼韓邪單于遣使到長安送了大批玉器,珠寶及駿馬給漢元帝。

更重要的是呼韓邪單于給漢元帝上書道:「謝謝您把昭君嫁給我,我願意從此為您鎮守北疆,從長谷以西至敦煌,請把您為了戍邊而設置在這裡的士兵和百姓們撤走巴,幹嘛還要讓他們受這份罪呢?」

漢元帝先是再次遺憾放走了昭君,然後又感覺很欣慰,因為他被呼韓邪的這封信感動了,感動到他把自己的年號「建昭」改成了「竟寧」。顧名思義,漢元帝認為漢朝和匈奴,甚至可以說是華夏民族和匈奴的爭鬥結束了,邊境從此安寧了。

我們相信呼韓邪單于的誠意,但是國家間的政治不可能這麼簡單,呼韓邪死後呢?難免匈奴不會死灰復燃,再次席捲漠北,威脅漢朝。

所以,漢元帝接受了郎中侯應上奏的「十不可」的建議後,婉言謝絕了呼韓邪的要求。漢元帝心說,女婿啊,不是我不給你面子,是因為搞政治外交的人,變臉比啥都快。

昭君出塞究其本人來說是幸福還是痛苦,已經不再重要,因為這已經不再是一個人兩個人的事情,而是兩個民族之間的大事。

在西漢後期出土的陶器來看,很多都有「單于和親,千秋萬歲」的記載,這無疑說明了人民對於這件事情的態度,無論是匈奴還是漢民,都有權利去乞求和平。

王昭君用自己的幸福換來了所有漢、匈子民的幸福,這恐怕也是一種幸福吧,即便是留著眼淚也是一樣。

後昭君時代

前兩年我在圖書光看了一本甘肅人民出版社出版的叫《王昭君的傳說》的書,由於那時還沒有寫《女史》的計劃,所以也就泛泛的將這本書讀了一遍,甚至連這本書的作者都沒有記住。

我寫這篇文章前,特意去圖書館找這本書,可是被告知,十年前出版的圖書都已經被歸入古籍庫中了,而周六日古籍庫是不對外開放的,我平時比較忙,所以一直沒空去再找來這本書看看。

為什麼要提到這本書呢?因為我記得,這本書中記錄了一個別的書中不曾記錄的情節。那就是昭君把漢朝的農業技術傳到了匈奴。如果這件事情是真的話,王昭君就是中行說之後,又一位教給匈奴重要農業技術的人。

昭君到了漠北之後,很快融入了新的生活中,他親手教匈奴的女子紡紗、織布、繡花。女人們沒有不愛美的,見到了漂亮的衣服不可能不動心。

所以,王昭君迅速融入了匈奴王庭,而她自己也入鄉隨俗,穿胡服,學匈奴語言,吃野禽,而且還學會了匈奴的歌調,唱起了匈奴的歌曲。

而王昭君嫁給匈奴的第二年,漢元帝突然病逝,不知道他是不是還在為失去昭君而感到懊悔。

而匈奴這邊也發生了大事,也就是大災難。陰山山麓和大漠南北出現了嚴重的綜合災害,先是龍捲風,後是雪災,然後是乾旱,最後還有洪水。

這一頓折騰之後,匈奴賴以生存的畜牧業受到了毀滅性的打擊,而匈奴人此時正在生命線上掙扎。

而迷信的匈奴王庭此時卻颳起了一陣惡毒的造謠風,之前為什麼沒有這麼大的禍事,而在那個漢族女子來之後,匈奴卻遭受了這麼大的災難。

後來又有猜測,這可能是上天發怒了,要懲罰匈奴,只有用王昭君的血來祭奠上天,才能讓匈奴化險為夷。

呼韓邪單于不願意相信這種傳言,但是有的事不容你不信,因為災難在古代被視為君主無道的徵兆,而一旦發生大的災難,君主總想給自己找給替罪羊,把輿論壓力轉嫁給別的人。

呼韓邪單于很喜歡王昭君,但是面對這樣的輿論壓力,他選擇了疏遠昭君,一年多的時間不進王昭君的帳篷。

而聰明的昭君知道丈夫疏遠自己的原因,所以她親手打開了自己從中原帶來的錦囊,錦囊中不是妙計,而是五穀的種子。

從此她開始叫匈奴百姓如何種植農作物,從此漠北便有了莊稼,匈奴人不再以狩獵和畜牧為生,而是有了最為穩定的農耕。呼韓邪單于也重新和王昭君親近了起來。

以上就是我說的《王昭君的傳說》一書中所描述的王昭君播種的故事,這個故事我翻遍史料沒有記載,而這本現代人寫的書中的考證工作做的也不是多細緻,所以只作為一個故事讓大家了解吧。

王昭君的故事並不像馬致遠的《漢宮秋》中描寫的一樣,只有大多數人都知道的那場風光的婚禮和呼韓邪單于對於她的寵愛等等。其實很少有人知道王昭君的後半生是如何度過的。

王昭君和呼韓邪單于生下一子,取名伊督智牙師,後封為右日逐王,公元前31年,老邁的呼韓邪去世,這年王昭君二十四歲。

王昭君上書漢庭,想要回長安,可是這時的皇帝已經不是那個看見過王昭君美貌的漢元帝,而換成了他的兒子漢成帝。

漢成帝不答應,要求王昭君「從胡俗」(《漢書.王莽傳》)。而呼韓邪單于的匈奴原配閼氏有個兒子叫雕陶莫皋繼承了單于的職位,依照匈奴的禮俗,王昭君成了雕陶莫皋的妻子。

不過還好,這個雕陶莫皋和王昭君年齡相仿,夫妻生活質量挺高,接連生下兩個女兒,長女叫「雲」,次女叫「當」。

雲嫁給了右骨都侯須卜當,所以雲又被稱為須卜居次(匈奴公主被稱為居次),而「當」嫁給了當於氏,所以也被稱為當於居次。

雲生了個兒子叫奢,後來當了匈奴的大且渠(官名),而在王莽攝政時,王莽為了哄太后(這位太后就是王莽的姑姑,漢元帝的皇后王政君,後邊我會講到她的故事)高興,讓匈奴把雲送回了長安,來入侍太后。

雕陶莫皋與王昭君過了十一年夫妻生活後去世,這一年王昭君已經三十五六歲。寂寞的寡居生活讓王昭君失去了很多,不過還好她還有兒女在身邊,她的兄弟也時常被漢帝派為大使出使匈奴,一家人常常可以見面,以續天倫之樂。

但是,王昭君一手打下的匈奴與漢朝的和平景象,被一個人無情的打破了,這個人就是京劇里那個西漢末年的大白臉王莽。

王莽奪取西漢政權後,匈奴對於他非常不感冒,匈奴只服劉,而不服王。而王莽也沒有把匈奴放在眼裡,認為他們只是昨日黃花,不值一提。

這樣一來,五十多年和平的漢匈關係又重新緊張了起來。而更為不幸的是,匈奴和漢朝之間那座平衡之橋塌掉了,王昭君在這時去世了。

王昭君的一生是偉大的,但也是平凡的,無奈的,她當初賭錯了運氣,卻賭對了人生。她可能不曾想到,後世對她的評價竟然會如此之高,她把匈奴和漢朝的命運徹底的聯繫在了一起,而且維繫了幾十年之久,但是可悲的是她生前可能並不知道她在這段歷史中所起的作用。

而戰爭的警報隨著王昭君的去世,已經在漢匈民族的上空被拉響。

而此時,王昭君的女兒,還在長安的雲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王昭君的女婿須卜噹噹時掌握著匈奴的大權,而他也擁立了親漢的咸為單于繼承了匈奴的大統。

而雲和須卜當勸諫咸為單于繼續堅持和親政策,被採納,這才緩解了漢匈之間的緊張關係。

而王莽後來也覺得自己的民族政策過於幼稚,所以也同意了和親,並把自己的庶女嫁給了王昭君的外孫奢,並有意助奢取得單于之位,可惜的是由於王莽的被殺,這個計劃沒能實現。

但是雖然如此,王昭君的後代們屢屢來長安朝拜,大大改善了漢匈緊張關係,對整個漢匈兩族的和平相處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而套用歷史教科書中的話說,這是王昭君播種下的漢匈友好的種子,這些種子已經生根發芽,且根深蒂固。

但是,東漢光武帝時,匈奴內部各股勢力為了奪取單于之位,又發生了內亂,王昭君唯一的兒子伊屠知牙師被殺。不過要說一句的是,知牙師的後人成為了東漢最為強橫的一支匈奴力量,後被竇憲打敗,一路西竄,越過蔥嶺進入歐洲,佔領哥特人的地盤,引起羅馬帝國的崩潰,在歐洲大陸建立了強大的匈奴帝國,現在的匈牙利和塞爾維亞等國的人其實就是這位知牙師的後代。想想米盧蒂諾維奇,其實他也是昭君的後代,和我們是親戚,是不是也挺有意思的。

王昭君並不只是一個和親的女人,她同時開啟了一個時代,這個時代連雄才大略的漢武帝恐怕都不會想到,會是一個女人開啟的。

漢匈關係從此進入了新的一頁。

昭君墓

在中國墓不是死亡的歸宿,而是榮譽的象徵。

王昭君葬在大黑河南岸,在今內蒙古包頭西南五十里的黃河岸邊,墓地至今尚在,墓高33米,佔地約15公頃。上有青松翠柏,繁花環繞,墓前有涼亭。入秋以後塞外草色枯黃,惟王昭君墓上草色青蔥一片,所以叫「青冢」。

王昭君出塞其實並不像我們想像的那樣是個思想高尚的女人,她出來只是為了賭一口氣,但是這絲毫也難掩她的偉大。

由此可見高尚可以和偉大分開來看,正如她墓碑上所說:

「一身歸朔漠,數代靖兵戎,若以功名論,幾與衛霍同。」

有個朋友跟我探討過「青冢」到底是不是昭君墓的問題,朋友認為,昭君墓在呼和浩特現在就最少有十處之多,這個墓可能只是個疑冢。朋友還告訴我,這個青冢傳說就是昭君出嫁時,把塞滿沙子的鞋脫掉,倒出沙土而得名的,這最多也就是一處衣冠冢。

我想了良久,然後問她這有什麼關係嗎?

她告訴我當然有關係了,可以知道昭君到底葬在哪裡了。

也許朋友說的對,但是我認為昭君墓地的所在並不是問題的關鍵,昭君是一座豐碑,她的墓碑是用來紀念她的功績的,而不是用來承裝她那具美麗的屍身的。

真正的昭君墓找到了又怎麼樣,把昭君的屍體挖出來研究一下?還是復原她的相貌?或是看看昭君的墓里有什麼陪葬?

那就真成了挖絕戶墳,踢寡婦門了,讓無聊的人去做這些無聊的事吧。

幹嘛要那樣做呢,多一點什麼神秘感,讓後人去遐想,去朝拜不好嗎?昭君有資格享受這樣的待遇。昭君狐衾裹身、琵琶半抱的經典形象已經深入人心,成為一個中國人心目中最具符號性的文化剪影。

而王昭君的名字後來也不曾消停,比如三國時的司馬昭,就看昭君不順眼,因為他的名字里也有個昭字,所以司馬昭把「昭君」改稱為「明君」,所以後來人們也成昭君為明妃。如果大家非常仔細閱讀過《紅樓夢》的話,應該記得林黛玉在此書第六十四回寫了五首七言律詩,分別是《西施》、《虞姬》、《明妃》、《綠珠》、《紅拂》,合成《五美吟》。

這首《明妃》是這樣說的:「紅艷驚人出漢宮,紅顏命薄古今同。君王縱使輕顏色,予奪權何畏畫工」

而還有一撥人更不會消停,這就是歷代的文人墨客們,這些人可以算的上是歷史上的狗仔隊,一次次拿昭君當話題來說事兒。

後世西晉的石崇,北周的庾信,唐代的白居易、張中素,元代的吳師道,明清的汪循、趙介、胡夏客等等詩人才子都曾經歌頌過昭君。而昭君也受到了許多女性文人的親睞,特別是清朝,這可能是由於滿清政府政治統治的需要。

由於篇幅太大,在這裡只節選大家都知道的三位名家的詩詞來評價王昭君。

李白:「漢家秦地月,流影照明妃。一上玉關道,天涯去不歸。」

杜甫:「群山萬壑赴荊門,生長明妃尚有村。一去紫台連朔漠,獨留青冢向黃昏。畫圖省識春風面,環佩空歸月夜魂。千載琵琶作胡語,分明怨恨曲中論。」

王安石:「明妃初嫁與胡兒,氈車百輛皆胡姬;含情慾說無語處,傳與琵琶心自知。黃金植拔春風手,彈著飛鴻勸胡酒;漢宮侍女暗垂淚,沙上行人卻回首。漢恩自淺胡自深,人生樂在相知心;可憐青冢已蕪沒,尚有哀弦留至今。」

美人已經逝去,歷史還在繼續,西漢的歷史已經走入了它的「晚年」,而這段時間的女性故事又是怎樣的呢,請大家拭目以待。

注釋1:普通嬪妃居住的後宮叫掖庭,而管理嬪妃的長官就稱為掖庭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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