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小刀：那些被壓抑的閱讀

那時候年少無知，無知到什麼程度呢？一無所知，更無從所知。十九歲之前所接受的教育讓我除了語數英史地政理化生，那些照本宣科的東西略知皮毛外，其他一無所知。知道李杜寫了幾首酸不拉幾的詩，卻不知道他們為什麼官場失意；知道了貓吃魚，老鼠愛大米，卻不知道達爾文主義；知道知道毛的偉大，蔣的惡毒，卻不知歷史是可以像故事一樣寫的。當然，也從生物課上知道了一些關於人的秘密，卻不知更深入的道理。　　記得高中那會，男生之間也多少開始談及女生，男女之間的事總是讓處於青春期的少年興奮不已。　　那時候學校門口經常有一老頭賣些舊書和盜版書，偶爾看煩了教科書，也背著老師到外面去瞟一眼，偶爾也會買一本另類文集。當然，這些「亂七八糟」的書是被老師和正兒八經的同學所不恥的，甚至被嚴令禁止的。好像外面的書商小販專門和學校作對，書攤上少不了的就是「XX艷史」、「XX秘聞」、「厚黑學」、「教你……」等系列的。　　有一年期末考試結束，放假準備回家的前一天，一個人到校門口閑逛，恰趕上那賣書的老人還在，於是我湊了上前，隨便翻了幾本，突然發現了「蘭陵笑笑生」。很熟悉的一個名字，好像是在哪堂課上某老師曾提及，那個時候總覺得老師能提到的一定是好書。於是開始跟老人講價，忘記了最終是以幾塊錢拿下的。記得當時還挺得意，總以為有此書就好像自己突然高尚起來了，沒準會得到老師的一番誇獎呢。結果竟是買了書，不知道買的是什麼，只知道是個名人寫的。　　回到宿舍，室友們爭相搶著翻看。才一看書名，其中兩個大笑不已。《金瓶梅》，古典名著，潘金蓮與西門慶的艷史。聽他們這一笑，我慌亂了。搶過來，翻看了內容，大體確認了主人公，也看到了較為密集的關於性的段落的描寫。　　當時的第一反應竟是懊悔，而後便是決定趕緊回去換一本，還囑咐他們不要亂講。路上有意的把書夾在胳膊底下，生怕被人搶出來當眾揭發，不時的環顧四周來往的人的表情，潛意識裡確定他們都知道了我手裡拿的是什麼東西。自己好像蒙受了極大的侮辱。　　終於到了書攤前，老人正準備收攤。我向他解釋說當時只看了作者沒看內容，剛才發現內容「少兒不宜」，所以才回來換的。老人壞壞一笑，說，退是不行了，你換一本吧。那就換吧，這一次一定看準了。《白鹿原》，陳忠實。還是先看了一番作者簡介，作者是作協會員，夠正派權威了，然後看本書介紹，這下確信是沒問題了的，才踏實離開。　　但終歸是被受過了驚嚇，回去之後給他們瞟了一眼書名就藏起來了。　　或許，這是一個性啟蒙的年齡。這本書同樣出自一位著名作家之手，雖然寫的是鄉土人情故事，可還是充斥了大篇幅的性場景。剛開始，不知道內容，大大方方的翻看，甚至有時還會故意讀出聲，給旁邊的人賣弄一下學識。看著看著覺得不對勁了，男主人公越來越「大逆不道」了。於是我的擔心上來了，生怕周圍的人知道這書的內容，更怕他們會出來揭穿我。可是卻鬼使神差的想要看下去，於是下面的內容便不再「光天化日之下」翻閱了，白天沒人的時候，晚上別人睡著的時候，甚至於剛一關燈便自己在被窩裡打開手電筒翻閱。那個時候，有著所有青少年一樣的男性荷爾蒙的作用，當然，在這之前是無人給你解釋這一切的，只能奇怪，慢慢習以為常。記得那次看完之後，偷偷將書中性場景描寫的幾頁撕掉，並且努力毀滅了「證據」，還不放心，便把那書也藏起來了，生怕被人發現蛛絲馬跡。以至於那本無辜的殘書至今下落不明。現在想想是很可笑的事情。　　再後來，在一次課堂上聽到了村上春樹的名字，有一天在新華書店看到了他的一系列的書籍——《且聽風吟》，《1983的彈子球》，《尋羊歷險記》，再就是《挪威的森林》。那短時間伍佰的歌曲《挪威的森林》很是火，電吉他和架子鼓伴奏下的現代搖滾將內心壓抑許久的情緒一下全部釋放出來。看到村上的書，我自然而然的首先想到的是伍佰的歌。歌好聽，我便潛意識裡愛上了這書。但是那個時候還在讀高中的我，零用錢很是寥寥，新華書店的正版書原價出售，定價極高，不得已捨棄了。再後來一次偶然的機會，碰到校外的街邊書攤上新書，突然發現了這本書，雖是盜版，亦是異常興奮。　　回到宿舍翻看，再次發現了大篇幅的性描寫，驚訝這日本人的書寫方式。但絲毫沒有對這位偉大的作家表示反感，這一次自然而然的看下來。潛意識裡覺得這些書寫本該習以為常，書寫本是源於現實的記錄。但即便如此，在一個看電視劇里的親吻鏡頭都要不眼睛故意避開的風氣下，我依然不能在「光天化日之下」把它讀完。到頭了，閱讀這樣一件高雅的事情，竟然可能被人懷疑為不可告人的勾當。　　那種時代的風氣，極容易釀就認的偷窺慾望。就好像是互聯網，你若封掉了一處平時大家關注不多的網站，極有可能是為它做了宣傳，所有人都想盡千方百計去探個究竟。究竟這網做了什麼不可告人的勾當？　　那些被壓抑的，終歸要得以解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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