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種的焦慮

06-20

純種的焦慮

梁發芾專欄

好萊塢電影《勇敢的心》中有一個情節，說蘇格蘭民族英雄華萊士被英國國王愛德華處死，但太子妃的肚子里已經懷著華萊士的種，這個意味深長的結尾意味著，儘管英格蘭國王在肉體上消滅了蘇格蘭的對手，但是，其接班人已經被移花接木。

事實上，早在兩千多年前，中國的司馬遷在《史記》中就繪聲繪色地描寫了大商人呂不韋將已經懷著自己胎兒的女子獻給未來的秦始皇的父親，結果生下了秦始皇的故事。後來秦始皇雖然處死了呂不韋，但是秦朝的江山，已經不再姓嬴，而是姓呂了。

以上兩個故事說明，無論中外，在王權世襲的時候，對於王權繼承人的血統純正問題，當權者是斤斤計較，念茲在茲的。接班人一旦血統不純，就喪失了合法性；而對於一些讓人討厭的統治者，人們寧可編造一個故事，說他們是野種，以否定其接班統治的合法性。

保證傳宗接代接班人血統的純正性，中外都有一些做法，可謂行之有效。

中國的做法，大家都清楚，就是弄一道高牆，圍成一座城池，把皇帝的女人們圈養在裡面，不讓她們見到除了皇帝之外的成年男人；還選配了成千上萬的閹人去服務她們，讓她們在這樣與世隔絕的皇宮裡專心致志為皇帝生產純種的後代接班人。

中國的這些制度是很早就有的，秦漢時期的皇后們就已經被封閉在皇宮裡，接受太監的服務了。不過歷史上好長時間，似乎宮牆還不是那麼高，對皇帝女人的監控還不是那麼嚴密，她們總還是有機會看到甚至交結到除了皇帝之外的真正的男人。比如唐朝的楊玉環據說認了安祿山做乾兒子，安祿山自由出入宮禁，楊玉環們為他洗澡，他為楊玉環跳胡旋舞，弄出很多穢聞，因此就有臟唐臭漢的說法。現在人們知道得比較多的是明朝清朝的事，那個時候，後宮是被嚴格地界定在紫禁城之內的，今天人們到故宮去參觀，看看那雄偉高聳的紅色宮牆，就知道，當時對於后妃們的管理和防範是多麼嚴格，後宮女人的境遇，與坐牢是沒有區別的。因此，《紅樓夢》中做了皇妃的賈元春，在省親的時候，仍然對著自己的母親訴說身處那見不得人的地方的苦悶和不平。

中國這種嚴加防範的做法，對於保證皇帝接班人的純種問題，是非常有效的。歷史上很少有什麼后妃與宮外的男人有染（晉朝賈南風這樣秘密地道養情人的極少）。而與外面的男人有染生下野種的，就更沒有聽說。

所以，中國兩千年中皇帝接班人的血統問題，做得非常成功，真正可以傲視全世界。相比之下，歐洲那些國家就不如中國。

歐洲的做法，在我看來，大概也有幾種，一種，和中國的做法是一樣的，就是從源頭上保證嫁給國王的女人貞潔，在進宮之前都是要嚴格驗身的。第二種，是對於出軌者的嚴酷刑罰。第三，就是公開化，讓國王的女人們處在人們的眼皮底下，其一舉一動都受到監督，她無法出軌，也就沒有機會懷上野種。

說到歐洲國家對於出軌的王后與其情夫的懲罰，其嚴酷是讓人毛骨悚然的。一生娶過六個老婆的亨利八世，砍下過兩位被指控為通姦的王后的頭。其中一位王后的情夫，受到極嚴酷的處罰。他被懸掛起來，割下生殖器，扔進火堆；然後被開膛破肚，拉出腸子；最後，才被砍下腦袋。他的頭掛在塔橋上，而身體又被釘在另外的建築物上。俄國的彼得大帝，也用這種方式處死了其皇后的情人。不過，這種嚴刑峻法似乎也不能總是奏效，彼得大帝的後人的王后凱瑟琳，就與情人通姦而生下了情夫的兒子，這位兒子就是後來的沙皇保羅一世。

不過，保證王室血統純正的更有效方式或許是公開透明。像法國宮廷，王室女人是根本沒有隱私的。結婚的時候要驗明處子的正身，新婚的第二天要向公眾展示初紅的證據。而平時生活在眾人包圍的宮廷世界裡，雖然這個世界男女混雜，但卻是在眾目睽睽之下，王后如果要與什麼男人有兒女私情，一定逃不過眾人的眼睛。最有意思的是，就連王后和親王王妃的分娩，也是公開進行的，產房裡幾乎擠滿了王室成員和王公大臣，據說圍繞在產婦身邊的人員有時要達到３０多位。這樣的公開分娩，其實是在見證一個未來接班人的誕生，要確保王后所生的兒子是真實的，是沒有被調包的；如果王后一直沒有生兒子，其他王室成員的兒子就有繼承權，這樣有繼承權的孩子的出生，當然要當著眾人的面，被眾人見證是真正生下而不是從其他地方偷偷抱來的，這樣的孩子才是未來具有合法性的國王人選。

保持繼承人血統的純正性是統治者殫精竭慮的事情，而且事實證明這些做法尤其中國皇帝的做法是卓有成效的。但這仍然免不了人們對於某些國王或皇帝的血統的懷疑。比如明朝的朱棣，歷史上就曾傳說是元順帝的遺腹子，而乾隆皇帝，也被傳說是一個被調包的孩子。這種種傳說和懷疑，表達的是人們對於這些統治者的不滿，對於他們統治合法性的拒絕。可見，即使在皇權世襲的時代，純種也不一定是人們心目中統治合法性的唯一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