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虛的夢

06-20

　　居然被渴醒了，藍楓也懶得開燈，借著窗外的月光，慢慢地挪到餐廳，現在應該是後半夜了吧？她眯著眼睛摸到了涼水杯，可是杯子的重量比她使出的力氣要小得多，她舉起杯子，對著窗子看了一下，真是可憐，杯底勉勉強強還有一小口水。

　　早上的時候，杜天悟被藍楓的長臉弄得很是不爽，莫明其妙嘛，昨天晚上還好好的呢？他才不問呢，弄不好還得當出氣筒，杜天悟可不想當這個倒霉蛋。

　　藍楓很生氣也很委屈，她平時很少喝水，偶爾趕上一回口渴，還惹了一肚子氣！這個家又不是我藍楓一個人的，你怎麼就不能往涼水杯里續點水呢？她想跟他吵架，可他不給機會。

　　到了單位，杜天悟馬上精神百倍地應付起工作來，家裡的事，他懶得操心，女人嘛，多少都有點小資情調，喜歡無事生非，矯情造作，不理她，自己就能痊癒。

　　藍楓的煩躁情緒被她帶到了單位，先是跟一個不相干的人抬了一下杠，意識到不對，馬上又不正常地沉默起來，同事們擠眉弄眼地互相傳達藍楓跟老公鬧彆扭了的訊息。

　　晚飯吃得一點都不香，當然，這是針對藍楓一個人說的，低著頭忙著往嘴裡扒拉飯的杜天悟壓根不知道藍楓正用一種近似惡毒的眼神盯著他。真是氣人！藍楓對杜錚武的態度簡直是怒火中燒，他難道沒看出來她今天心情不好么？居然還這麼有胃口！

　　「吃飽啦！」杜天悟習慣性地抹了一下嘴，「謝謝老婆。」

　　「用不著謝我，不氣我就行啦。」終於被藍楓抓住了話頭。

　　「你又怎麼了？是我惹你了么？」這話說完，杜天悟有點後悔。

　　「你看不到涼水杯里缺水？」藍楓乾脆放下筷子。

　　杜天悟看了看涼水杯，「這不是有水么？」

　　「我說的是昨天晚上。」

　　「嗨，多大點事兒，忘了倒了唄。」杜天悟這副無所謂的態度是藍楓最不能容忍的，她的情緒繼續激動著：「忘了？你記得過嗎？你倒過水嗎？杜天悟，我就是看不慣你這個態度。」

　　「我什麼態度了？不就是沒往涼水杯里倒水嗎？至於你跟我生這麼大的氣？」杜天悟本來打算吃完飯躺在床上看看電視，讓藍楓這麼一攪，他什麼心情都沒有了。

　　藍楓委委屈屈地說：「我昨天半夜想喝點水都沒喝著，我心情不好，你問都不問。」杜天悟的心裡噗哧一下就樂了，可表面上他還得哄哄她：「對不起了老婆，我下回注意。」

　　「切！」藍楓對杜天悟的保證早就麻木了，其實她更希望他的態度再惡劣點，他總是這麼妥協，讓她覺得他從骨子裡就沒把女人放在眼裡，藍楓翻了翻眼睛，把身子扭過去：「行了，你愛幹嘛幹嘛去吧。」

　　杜天悟像得到特赦一樣閃進卧室。藍楓雖然憋氣，事情也只能這樣。

　　「爸爸，爸爸。」壯壯的聲音一聲比一聲高。董閣賴在床上一動不動，「媽，你看看壯壯要幹嘛？」他沖著天花板上的吊燈喊了一嗓子後，就像元氣耗盡一樣，再也不想說話了。

　　「兒子喊爹，爹喊媽。還是當媽的心軟啊。」老太太一邊嘟囔著一邊從廚房往外走，「壯壯，奶奶來了。」

　　「奶奶，奶奶，壯壯今天不想上幼兒園，壯壯肚肚疼。」剛剛三歲多點兒的壯壯趴在沙發扶手上對奶奶說。

　　「是嗎？來，奶奶看看。」壯壯奶奶坐到沙發上，摟過壯壯。「奶奶摸摸啊，噢，原來是壯壯肚裡的饞蟲想吃東西啦。來，奶奶給饞蟲喂點雞蛋羹。」奶奶抱起壯壯，往餐廳走去。

　　卧室里的董閣翻了個身，趴在被他弄皺的米黃色床單上繼續睡覺。

　　早上的幼兒園有點亂鬨哄的，小三班老師杜曉言站在班級門口迎接孩子。

　　看到壯壯來了，曉言俯下身，一隻手拉過壯壯的小手，另一隻手摸著他的小臉蛋兒，抬頭對壯壯奶奶說：「阿姨，壯壯這幾天比剛來的時候開朗多了。」

　　壯壯奶奶笑著應道：「是啊是啊，在家時話也比以前多了，還總說，三個老師最喜歡杜老師啦。」

　　「阿姨啊，這個周五晚上要開家長會，別忘了讓壯壯的父母參加啊。」杜曉言用手輕輕拍了一下壯壯的小屁股，示意他去玩具區玩。

　　「爸媽都得來么？」奶奶一邊揮手跟壯壯再見，一邊問。

　　「不用不用，來一個就行，主要是開學快一個月了。園裡想和家長們進行一下溝通，聽聽意見。」

　　董老太太回家的時候，他的兒子董閣還趴在床上。老太太氣得走過去拍了他一巴掌：「還睡！不用上班啦？」

　　「一會兒要是有人打電話找我，你就說我已經上班了。」董閣的嘴被自己的腦袋壓著，發出來的聲音遠遠的。

　　話音沒落，電話就響了。

　　老太太一邊嘆氣一邊往電話那走。

　　「喂？哪位啊？」

　　「您好，我姓文，是董閣的同事，那個，董閣在家沒？」電話那頭的的藍楓明知道這個電話打得一點意義沒有。

　　「哦，他已經上班啦，走了一會兒了。」畢竟是自己的兒子，老太太心裡老大不樂意，卻還是得照兒子說的做。

　　藍楓放下電話，沖那個站在旁邊的同事撇了一下嘴：「我就說么，他要是不想出現，你休想找到他。」

　　「真煩人，這個表就剩他沒填了，急著往上交呢。」那個同事嘟囔著轉身走了。

　　藍楓坐在桌前無事可做，她拿起電話，撥了杜天悟的號碼。

　　「你幹嘛呢？」

　　「忙呢，有事啊？」杜天悟的聲音有氣無力的。

　　「我沒事，就是想看看你幹嘛呢。」藍楓找了個更舒服的姿勢，打算長聊。

　　「老婆，我現在正忙著呢，沒事的話我先掛了啊。」

　　藍楓剛擺好的姿勢就那麼僵住了，她真是要氣死了，本來以為打個電話緩解一下氣氛，沒想到杜天悟那傢伙壓根不領情！

　　董閣的樣子一點都不像個來開會的家長，他站在小三班教室的門口探頭探腦，既不進來也不離開，他只知道兒子上小班，到底是小几班呢？他高大魁梧的身軀幾乎把小小的門口擋住了一半，這讓每一個側身進門的人都忍不住多看他兩眼。

　　忙著招呼家長的杜曉言一回頭看到了這一幕。

　　「你好，您是哪位小朋友的家長？」杜曉言主動迎過去詢問。

　　杜曉言穿了一條直筒牛仔褲，上身配了一件簡簡單單的白色純棉襯衫，齊肩的頭髮隨意地散開，額頭的發跡有個漂亮的美人尖。她像被一陣微風吹來的白色花瓣，輕輕地飄到了董閣的面前。

　　董閣沒想到幼兒園有這麼漂亮的老師，他直起腰板，有點尷尬地說：「那個，董家博是不是這個班的？」

　　藍楓的手機鈴聲響起的時候，她正拿著鑰匙鎖辦公室的門。聽到鈴聲，她鬆開拔鑰匙的手，把包放在抬起的右腿大腿上，搖搖晃晃地從包里翻出一聲緊似一聲的手機，是杜天悟。

　　「什麼事？」藍楓用腦袋和肩膀夾住手機，費力地把鑰匙從鎖孔里拔了出來。

　　「我媽給我打電話，說今天包餃子了，讓咱們去那吃晚飯。」聽杜天悟的聲音好像已經在路上，背景里是吵雜的車聲人聲。

　　「用不用我買點什麼？」

　　「不用吧？你隨便，我直接過去了啊。」

　　說心裡話，藍楓並不喜歡去婆婆家吃飯，結婚好幾年了，藍楓還是不習慣和婆婆一家相處，她真是從心底佩服和婆婆住一起的媳婦們。

　　藍楓進門的時候，碗筷已經擺好，婆婆陳綉茱熱情地迎了上來，從藍楓手中接過她順路買的那幾樣熟食和小菜。

　　「媽，包餃子太麻煩，你一個人忙活多累啊。」藍楓一邊脫外衣一邊和婆婆說話。

　　「今天還行，有曉言幫忙。」陳綉茱說著話，把東西放到了餐桌上，又沖著廚房喊了一聲：「曉言，再拿幾個盤子來，你嫂子又買了幾樣菜。」

　　杜曉言穿著圍裙從廚房閃了出來，她微笑著和藍楓打招呼：「嫂子，回來啦？」

　　「你今天怎麼有時間幫媽包餃子？休息么？」藍楓接過杜曉言手裡的盤子，突然想起還沒洗手，忙說了句「我還沒洗手呢」，就把盤子放到桌子上洗手去了。

　　曉言沖著她嫂子的背影回答她剛才的問題：「我明天有個業務考試，單位給我放了半天假。」

　　董閣最討厭兒子抽抽搭搭地哭，這哪像個爺們兒？他虎著臉沖兒子低吼：「你吃不吃？不吃下去！」

　　壯壯被他爸爸這麼一說，更委屈了，他咧著小嘴往奶奶懷裡拱。

　　董老太太看不慣兒子這麼說孫子，她一臉的不樂意：「你也不問問為什麼！連個飯也不讓我吃安穩了」，老太太把孫子抱到懷裡，一隻手扶著孩子的肩膀，一隻手拿著手絹給孩子擦眼淚，「壯壯最喜歡的那個杜老師下午沒上班，壯壯可傷心了，怕杜老師以後再也不來了。是不是壯壯？」老太太話鋒一轉，問了孫子一句。

　　壯壯一聽這話哭得更厲害了，他奶奶知道說錯了話，趕忙糾正：「沒事沒事，杜老師肯定能上班，她得賺錢買漂亮衣服啊，對不對壯壯？」

　　「杜老師？就是上次主持家長會的那個？」董閣對那位漂亮的杜老師印象深刻。

　　董老太太白了自己兒子一眼，沒有說話，繼續抱著自己的孫子並輕輕地搖晃著身體。

　　忙了一陣，藍楓突然覺得好像少了一個人，「媽，天悟呢？」

　　老太太也像突然想起似的回答自己的兒媳，「哦，剛才打了個電話過來，說臨時有點事，也沒說什麼事，還說讓你吃完自己回家，他不過來了，直接回家。」

　　「這人，也不給我打個電話。」藍楓嘟囔了一句，沒有人接她的話茬。

　　藍楓吃過飯，和杜曉言一起收拾了碗筷和廚房，陪著婆婆說了幾句話就張羅要回家，婆婆也沒強留，說是怕太晚了，路上不安全。

　　出了婆婆家的門，藍楓迫不及待地掏出電話，在婆婆面前，她實在不好意思追問杜天悟的行蹤。

　　不接電話！在藍楓看來，不接電話比直接關機更可惡！

　　「你去哪了？」躡手躡腳地走進卧室，連燈都沒敢開的杜天悟被藍楓的問話嚇了一大跳。

　　「我還能去哪？魏大頭要裝修房子，讓我去給看看……累死我了。」杜天悟鑽進被窩，從後面貼了上來。

　　藍楓把身體挪開，繼續著她的不滿，「幹嘛不給我打電話，還得你媽轉達？」

　　「我一想，你在路上，不一定能聽到電話，反正也得跟我媽打個招呼，我就直接給她打了唄」，杜天悟又上來那種無所謂的口氣了，沒等藍楓再發問，他繼續道，「你看，亂鬨哄的，剛才回家的時候我才看見你給我打電話了，剛才是一點都沒聽著啊。」

　　「那你怎麼不把話說明白，弄得那麼神秘，還臨時有點事，有什麼事就直說不好么？」藍楓不依不饒。

　　「我說老婆，我跟我媽說魏大頭，她也不認識啊，再說了，跟她說具體什麼事，她又得沒完沒了地盤問這盤問那，我可受不了，我現在給我媽打電話，一向速戰速決。」

　　藍楓對杜天悟的解釋說不上滿意，就是覺得不舒服，好像說得都對，都合乎情理，又都差那麼點火候，可是，如果她繼續糾纏，就是她不對了。她沒有再說話，杜錚武也知趣地轉身睡覺去了。

　　周六幼兒園要搞親子運動會。壯壯奶奶提前好幾天跟董閣打招呼，讓他帶著壯壯去參加，老太太的理由也很簡單―――我一個老太太不可能跟著孩子又跑又跳，再說，孩子本來就沒有媽，爸爸再不露面，那就太說不過去了。

　　沒想到董閣一口答應，這倒有點出乎老太太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