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風雲]紅流——紅一軍團戰事(四)
06-20
三十、苦難的中國 1931年9月18日晚,依據日俄兩國在美國簽訂的《朴次茅斯和約》(事後清朝政府與日本簽訂了《中日會議東三省事宜條約》,除了接受日、俄《朴次茅斯和約》中的所有規定外,還額外送給日本某些權益。)駐軍中國的日本關東軍悍然發動蓄謀已久的瀋陽事變,強佔東北三省,由浪蕩公子張少帥率領的十幾萬東北軍面對幾千日本兵不發一槍一彈,置東北同胞於不顧,跟著少帥,紛紛逃到關內(9月18日當晚事變發生時,那位少帥正在北平大劇院欣賞京戲)。 東北三省很快陷落,三千萬同胞霎時間淪落為任人宰割和殺戮的亡國奴。 現在已經弄不清張少帥是否奉令不抵抗,此公後來不惜兵諫堅決抗日那是後來的事,一度的確聲稱是奉軍令斷送東北,但一直沒有公示所接電文,大概是給結義大哥蔣介石留點老臉吧,但好像張少帥又沒有那個「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的覺悟,張少帥從來沒拿上司的軍令當過真事,包括自己的老爸張大帥張作霖,這次面臨民族危亡,怎麼反倒嚴守起軍紀來了? 不過張少帥到死卻是光明磊落,百歲高齡也一再聲明由自己承擔失土全責,這反倒有點欲蓋彌彰的意思,使人不能相信這位當時的中國陸海空三軍副總司令,會不經請示蔣總司令敢自作主張丟棄老家。 相反,後來堅決抗日的蔣委員長也沒有過嚴肅軍紀的舉動,沒有因為擅棄國土責備過漢卿老弟什麼,看來還應該是自知理虧,把此國家大事化小,小事化無了? 國家危難,卻給弱小的共產黨提供了機遇,以至後來第一次來華的日本首相田中角榮為其國家在二戰中侵華表示歉意時,毛主席卻不無風趣地說:「我們還要感激你們哩!」 儘管這句話說得非常幽默而風趣,而且無疑是正話反說,但確是當初實情,甚至還要包括之後的「七七事變」,都是日本人於危機關頭事實上幫了中國共產黨人的大忙,使其名正言順的壯大發展,最後建成了紅色中國。 而贛閩蘇區的紅軍則趁在第三次反圍剿的勝利大大擴充了根據地,並經第三國際批准,於是年11月7日(即十月革命勝利紀念日)在瑞金正式成立了中華蘇維埃共和國,毛澤東就任開國首任主席,此後「主席」即成了終身稱呼,再染指此稱呼的他人則無不身敗名裂。 在中國的近代史上,這大概是第一次成功地誕生出了一個國中之國,也是近代史上第一次出現的兩個中國(民國初年,蔡鍔將軍為了反對袁世凱和再造共和,只宣布雲南脫離北京的中央政府而獨立,沒有成立雲南共和國)。這大概是中國一國兩府或一國兩制的雛形,一個政府在南京,實行的是「三民主義制度」;另一個政府在瑞金,創造的是「共產主義制度」。 9月21日,也就是「九一八事變」的三天後,南京國民政府做出決定:「剿共計劃,暫予停緩。」此時的國民政府南北受敵,中腹挨刀,中國大地烽煙四起,不過除了孤軍抗戰的東北抗聯外都是自相殘殺。 9月下旬,剛被補選為政治局委員的王明決定去莫斯科,擔任中共中央駐共產國際代表團的團長,由秦邦憲(博古)、張聞天(洛甫)、盧福坦(後被捕叛變)等人組成的中共臨時中央政治局在上海成立。 這是一屆沒有王明的王明路線政治局,號稱為中國「二十八個半布爾斯維克」的代表,比王明還王明,對革命極其狂熱。9月30日,這個中共臨時中央發表嚴正聲明,指出:「任何外傳的朱、毛願意一致對外的說法都是可笑到萬分的謠言,蔣介石才是我們最最不可調和的死敵。」 這是真正的「海歸派」,極力主張紅軍奪取中心城市;強調日本進攻蘇聯的可能性,把「武裝保衛蘇聯」作為頭等重要任務。 為了貫徹中央精神,上海的中央向贛閩蘇區派出了中央代表團,周恩來正式到任蘇區中央局書記,不用毛澤東代理了。 11月1日至5日,在中央代表團主持下,在瑞金召開了蘇區第一次代表大會(贛南會議)。會議開始對毛澤東的「狹隘的經驗論」、「富農路線」和「極嚴重的一貫右傾機會主義」等觀點開展大批判,強調「要集中火力反右傾」,毛澤東在中央蘇區對黨和紅軍的絕對領導開始搖搖欲墜。 不過毛澤東在蘇區的威望非同小可,也就是在此時,毛澤東就任中華蘇維埃共和國執行委員會主席,項英、張國燾為副主席,林彪為中央執行委員會委員。 看來中央是準備讓毛澤東棄軍從政了。 中共中央不光對贛閩蘇區加強直接領導,對其它根據地也同時派出了中央代表團,這時較大的蘇區已經有了幾塊,三月時中央就派夏曦到洪湖;派任弼時、王稼祥、顧作霖組到贛閩;派張國燾、沈澤民、陳昌浩到鄂豫皖;派曾洪易到贛東北等等。 到了11月7日,張國燾為前委書記的鄂豫皖紅四軍與紅二十五軍在黃安七里坪合編為中國工農紅軍第四方面軍,徐向前任總指揮,陳昌浩任政治委員,此後老四的戰績不下老一,從11月至1932年6月,連續發起了黃安、商(城)潢(川)、蘇家埠、潢(川)光(山)四大戰役,打破三次圍剿,共殲敵約6萬人,使紅四方面軍發展到45000餘人,實力已經接近了紅一方面軍。 11月30日,蔣委員長發表時局演說,「攘外必先安內」之名言就此問世。 不過這個提法雖實際,卻不得民心、軍心,就連一些國軍將領也反對不抵抗主義,要求抗日。蔣介石面臨的不僅於外寇,也招致了舉國反對,在全國抗日反蔣浪潮的衝擊下,蔣介石不得不於12月15日宣布下野。 12月19日,孫中山的遺孀,「國母」宋慶齡發表時局宣言,指責蔣介石「以反共為名來掩飾它對革命的背叛」,「過去北洋軍閥所不敢做的事,都在『黨治』的名義下,毫無顧忌地做出來了」。 紅一方面軍現在可稱兵強馬壯,下轄一、三、五三個軍團,近八萬人槍。養兵當然是為了拓土,這時的中共臨時中央開始頭腦極度發熱了:32年1月9日,中共臨時中央作出《關於爭取革命在一省與數省首先勝利的決議》,指出中間派為中國革命的「最危險的敵人」,「應該以主要的力量來打擊」;提出紅軍奪取「中心城市」,「爭取湘鄂贛各省的首先勝利」,並明確指示紅一方面軍要「首取贛州」。 1月10日,中共中央革命軍事委員會下達進攻贛州的訓令,外敵欺凌之時,中國內鬥開始升級,一場血戰在所難免。 苦難的中國啊! (請看下篇:三十一、彭德懷初率方面軍)三十一、彭德懷初率方面軍 大多數現在的「軍迷」們大都贊同一位外國人的看法:林彪和彭德懷是中央紅軍中的兩員比翼雙飛的名將,並且形象的比喻為:彭德懷――紅軍之獅;林彪――紅軍之鷹。 其實兩人在指揮作戰方面根本不是一碼事,就按那位外國友人的比較:「彭德懷一生中說話坦率,不轉彎抹角。彭寫文章措詞明白有力,篇幅往往很長,言詞誠懇而激烈,使人一聽就了解他的觀點。他的部下常說,『他和革命結了婚』。面對那些折磨他的人,他捶著桌子,厲聲斥責他們,響聲震動牢房的牆壁。『我什麼都不怕』,他大聲吼著,『你們可以槍斃我,你們的末日不遠了』; 「林彪看上去不像彭德懷那樣直率和精力充沛。他比彭年輕八歲,長得十分瘦削,他的臉是橢圓形的,膚色淺黑,顯得很清秀。彭經常和部下交談,而林卻同他們保持一段距離。對許多人來說,林似乎生性靦腆和含蓄。找不到稱頌他對部下熱情和愛護的故事。他在紅軍指揮官中的同事都尊敬他,但他一開口就是談正經事。 「毛手下的高級指揮官雖然性格各異,但他們配合得很好。林彪善於聲東擊西和隱蔽自己,善於奇襲和伏擊,善於從側翼和敵後發起進攻和使用計謀。他的膽量和善用疑兵超過了任何人。不過,據說他只在有十分把握時才出戰。而彭德懷總是從正面進攻敵人,他打仗極為勇猛,對手一次又一次被消滅。彭認為打一場戰鬥,必須使得失相抵,或得大於失,要多繳獲槍炮,多抓俘虜,並更多地把戰俘轉化為紅軍。這才算打好了仗。」 事實上,兩人的戰術指揮能力根本無法相提並論,硬打哪個不會?巧打才能稱為戰術,彭德懷打仗的本事主要在八年抗戰中得到了質量加數量的飛躍,至解放戰爭保衛延安時才真正出彩。 蘇區軍情大勢:1931年12月14日,駐紮寧都的國民黨第26路軍在寧都暴動,其起義部隊一萬七千餘人,總指揮季振同,原是西北軍的老底子,攜帶二萬餘件武器,加入紅軍,編為紅五軍團,此舉對於一方面軍而言,只能用天上掉餡餅來形容。 但天上掉下來的也不僅是餡餅,還有一個人――寧都暴動後的第二天,周恩來幾經輾轉,來到蘇區。 周恩來的到來立刻使紅軍領導層發生震蕩——在此之前,蘇區中央局代理書記毛澤東藉助幾次反圍剿勝利的餘威,尚能頂住遠方的中央某些不合實際的指令,一些不同聲音始終占不了上風,甚至資歷超過毛澤東的項英也起不到多大實際作用,但現在,蘇區中央局的正式書記到任了!毛澤東在軍內還只有一個頭銜:紅一方面軍總政委。 據史載,周恩來離上海之前,博古交給他的一個重要任務就是打贛州,這是因為臨時中央這時已經有了「遷都」於贛閩蘇區的想法。弄個大城市再進駐黨中央,不光顯得氣派,對指揮全國革命也能影響大增不是? 初來乍到的周恩來主持中央局開會討論中央的指示,遭到毛澤東的堅決反對,周恩來不便當即表態,隨後致電臨時中央,陳述毛澤東的意見,結果臨時中央回電:原議不變,攻打城市不能動搖,並提出:如果不能打下南昌,必須在贛州、吉安、和撫州三個城市之間選擇一個攻打。 正任蘇區中央局書記周恩來有了臨時中央的尚方寶劍,便立刻在瑞金召開中央局會議,但這時已不是討論打不打的問題了,而是討論攻打哪個城市,結果是贛州當選――應該說,這個選擇無可非議,柿子自然是撿軟的捏,如果非要打的話,這三個城市中贛州最弱。 卸任的代理書記毛澤東還是強烈反對,但反對無效,便使出了老套路:聽取前線指揮員的意見――前幾次有了爭執時幾乎都是彭、林、黃給與支持才得以使毛澤東佔到上風。 不料,這次出乎毛澤東意外,項英徵求彭德懷的意見,彭德懷錶示:贛州可下!毛澤東頓時無語。隨即中央局決定,以彭德懷為前敵總指揮攻打贛州。 彭德懷日後自述:「贛州馬昆旅估計有六千人,地方靖衛團兩千人,共八千人,如有時間,蔣介石又不來增援,是可以打下的。」――其實彭老總高估守軍了:贛州守軍是八千人不錯,但馬昆旅的正規軍只有三千餘人,地方靖衛團約五千人。 彭老總這幾句話很有意思:打下贛州兩個前提,一是要有時間,二是要蔣介石不來增援。可那時間也好,增援也罷,能由共軍做主么?國民政府能傻到在贛州被攻時,即不派援兵,又給予足夠時間? 不管怎樣,贛州戰幕還是拉開,毛澤東被勸暫時靠邊,躺下「養病」休息,彭德懷指揮三軍開向贛州!據說在開進的路上,有人放言:等打下贛州再和毛澤東算帳!是誰說的一直沒人自我認賬,說這話的人肯定有相當地位,史書不提,大概是為尊者諱,估計也不是嘴快心直的老彭所為,59年批彭時也沒見人出來揭發。 更不會是項英,項英並未上前線。 攻打贛州,是臨時中央的指示,也是周恩來到蘇區後的頭一炮,新官上任後的頭一炮,上下各方自然重視異常,這頭一炮要炸響的石破天驚! 32年1月10日,中華蘇維埃中革軍委下達攻取贛州的軍事訓令:前敵總指揮彭德懷,率紅三軍團並指揮紅七軍、紅四軍為主作戰軍;以江西軍區和閩西軍區的六個獨立師為支援作戰軍,總指揮為陳毅;由紅三軍、紅十二軍、紅十六軍和五軍團組成機動部隊,目標贛州。 這下不僅把贛閩蘇區所有的紅軍有一個算一個全部列入,還把閩西和湘贛的軍區部隊甚至遠在湘鄂贛的紅十六軍也給包括了,可以說是傾家出動,勢在必得! 但毛澤東不看好,在中央局會上還放言:「贛州即便打下來了,紅軍也守不住。」――在軍事方面,毛澤東是最實際的。 殺向贛州的紅一方面軍已有三個軍團,一軍團出動了兩軍,一個就是戰力紅軍全軍最強的林彪四軍;一個是由地方武裝升級而成的紅三軍,軍長黃公略犧牲後,以後來在皖南事變中犧牲的周子昆為繼任軍長;在三次反圍剿作戰中減員太多的十二軍沒來贛州,其精銳補編入紅四軍之後,十二軍開赴閩西和新十二軍合編,不過老底子還是毛澤東秋收起義的老三十一團。 彭德懷的三軍團最初轄五軍、八軍和十六軍,但十六軍自打長沙後就留在湘鄂贛,雖說名義上歸三軍團,實際從未歸建;五軍是彭德懷的老底子;八軍則是李燦何長工在一打長沙前,游擊鄂東南時發展起來的,其中包括程子華等發動大冶兵暴的起義官兵。三次反圍剿戰後,八軍撤銷番號,併入五軍。 到了攻打贛州時,三軍團其實也就是一個軍的編製,下轄三個師,即一師、二師、三師。 紅七軍是從廣西來的,在湘贛轉戰一段後,併入的一方面軍序列。 新成立的五軍團當時有三個軍,裝備相對精良,尤其炮兵為紅軍全軍之最,但由於起義不久,政治方面不大令人放心,正在瑞金一帶整訓,以便迅速紅軍化。 暫時缺少五軍團的紅一方面軍如泰山壓頂般撲向贛州! 但這在戰略選擇上就對了嗎? 攻打贛州的戰略決策現在已經沒有什麼爭議:是錯誤的。 而戰略的錯誤,當然和戰役戰術的失敗肯定有聯繫,但也並不絕對,也就是說,在錯誤的戰略下,有時也能取得戰役戰術上的勝利——彭德懷一打長沙就是個例子,那時打長沙在戰略上無疑是有問題的,但前敵總指揮彭德懷抓住時機,指揮得當,也是一樣攻克了這湖南省城,取得了戰役勝利。 現在攻打贛州在戰略上雖然錯了,但在戰役戰術的層面,如果彭老總還是指揮有方,部署得當,其結果也是不好說的,不過一旦那樣,毛澤東的命運就更不好說了。 毛澤東曾在中央局會上說:「如果要打贛州,也只能圍城打援。」 而彭德懷最後的決定是攻城。 後來的戰鬥進程證明,這個決定也錯了。 錯的不光是戰役目的,還有為了達到這個錯誤目的的手段:既然是以攻城為目的,那麼就應該集中一切可以集中的兵力於城下,爭取早日攻克,而以次要兵力來阻援——但實際配置卻不是如此,戰力雄踞紅軍之冠的林彪的紅四軍,雖說出動甚早,但彭德懷卻將他們配置在贛粵南部邊境,擔當阻粵軍北援的任務; 而且在戰役開始後不久,又一次鑄成大錯:將本位於根據地內部的紅三軍也調到贛粵邊界,這樣一來,紅一軍團的兩個主力軍實際上成了坐山觀虎鬥。 這樣配置的原因無疑是對可能的國軍來援方向判斷有誤:當時國軍能立即增援贛州的兵力,南邊粵軍有十幾團,配置在大余至韶關一線,北邊有蔣軍的四五個師,配置在萬安吉安一線。總指揮彭德懷等人輕易斷定:粵軍肯定出援而蔣軍不會,因為當時各方都默認贛南是粵軍的地盤,贛南產鎢,是當時中國出口的重要物資——贛州之役動了粵軍的乳酪,粵軍豈能善罷? 而寧粵的關係並不密切,粵軍對圍剿也不是很熱心,中央軍肯定樂意看到粵軍挨打,坐視雜牌被消滅,是老蔣的老把戲――但贛州之役,出乎彭德懷等人預料:老蔣嫡系國軍迅速出援,紅軍的一廂情願此時便種下了惡果。 事實上贛州戰役打響之後,在贛州之南,粵軍除小部隊騷擾外,並無援軍,紅一軍團在粵贛邊境幾乎等於坐地休整,干著急無敵可打;而贛州之北,由於彭德懷以為國軍不會出援,只配屬了湘贛獨立一師等地方武裝,結果國軍一出援,防線立垮,欲阻力不從心,欲拖國軍不睬,北方援軍迅速兵臨贛州城下。 可悲的是,老彭當時沒有明白:戰役的部署不是一成不變的,是可以根據戰場的實際情況及時更改的。在此後的戰役進程中,彭老總的指揮一錯再錯——後來被人委婉地稱為「缺乏機動靈活性」。 (請看下篇:三十二、攻堅外行的彭老總)三十二、攻堅外行的彭老總 贛州激戰冒煙沒炸響時,又一件關乎中華民族命運大事件爆發於上海:史稱「1.28事變」! 日軍窺覷上海已非一日,早在去年10月6日,日本軍艦即大舉駛滬,蔣介石即電令上海市長張群:「日本軍隊如果至華界挑恤,我軍應預定一防禦線,集中配備,俟其進攻,即行抵抗。希與天翼兄(即熊式輝)商妥決定。」。 1932年1月28日,駐滬日軍開始大舉進攻上海,蔡廷鍇的19路軍立即予以還擊,這是執行國民政府早已既定的方針,至於蔡廷鍇回憶說蔣介石派張靜江遊說19路首腦,要他們「忍辱負重」不要抵抗,這與一些史料記載頗有矛盾:早在1931年9月22日,熊式輝自龍華呈蔣電報請示:「交涉萬一不能迅速解決,日方擴大行動,對我要塞、兵工廠及重要各機關施行威脅或襲擊時,我陸海軍究如何行動?」蔣介石次日複電指示:「應正當防衛,如日軍越軌行動,我軍應以武裝自衛可也」。(《抗戰史論》) 這足以證明,國民政府早就定下抵抗方針,蔡廷鍇等人在《文史資料》里的回憶,也承認早在日軍開始進攻之前,19路軍就已經作了充分的物資準備與精神動員,倘若國民政府不許抵抗,這類準備與動員也該禁止的。實際上戰爭打響之後,汪精衛還發表《政府對日方針》稱:「軍事上要抵抗,外交上要交涉,不失領土,不喪主權。在最低限度之下不退讓;最低限度之上不唱高調,便是我們共赴國難的方法。」 說19路軍淞滬抗戰是自發行為,實際上是站不住腳的。 已經「下野」但保留黨內職務的蔣總裁大為焦慮,立即發表聲明:「我十九路軍將士既起而為忠勇之自衛,我全軍革命將士處此國亡種滅、患迫燃眉之時,皆應為國家爭人格,為民族求生存,為革命盡責任,抱寧為玉碎、毋為瓦全之決心,以與此破壞和平、蔑棄信義之暴日相周旋!中正與諸同志久共患難,今日雖在野,猶願與諸將士誓同生死,盡我天職。」 實際工作也是做了點的:批准張治中領銜,組建第5軍開赴淞滬前線;1月30日,國民政府遷都洛陽,定洛陽為「行都」。 2月2日,國民政府批准剛復職為軍事委員會常委的蔣介石主持制定的《全國防衛計劃》。 2月4日,就在19路軍與日軍激戰方才開始後不久,全國各界均竭力聲援上海之時,紅軍開始攻打贛州。 據彭德懷後來自述:「當時處在『一.二八』事變的形勢下,應當高舉抗日民族革命戰爭旗幟,以停止內戰,開赴抗日戰爭前線為號召,改變某些具體政策,適應開展抗日民族統一戰線工作。……打贛州不僅沒有利用『一.二八』事變,高舉抗日旗幟,在政治上打擊蔣介石國民黨,反而給蔣介石『攘外必先安內』的反動政策找了借口。」 但當時的彭總大概沒有意識到這些,還是堅決開戰了。 贛州地勢:贛州城牆高厚,自古就有「鐵打贛州」一說,三面環水,是三江匯合之地;贛州城牆一邊是依貢水而建,而另外兩邊,環著章江,但贛州城牆和章江之間還有一定距離,只有東面和陸地相連,類似半島。 贛州守軍為12師34旅,旅長馬昆,是個標準的雜牌部隊,兩個團加一個獨立連,三千來人;贛南十七縣的地方民團武裝五千餘,共計八千多,論說紅軍全軍十倍於敵,順利拿下應該問題不大。 尤其,34旅在贛州戰役一年之前,旅內曾發生過新城起義,紅軍將領陳正湘、彭加倫就是從34旅起義出身,其戰力可想而知。 至於民團,無疑是烏合之眾,朱德的南昌起義軍湘南暴動時,幾乎如同摧枯拉朽一般便掃蕩了幾個縣的民團,比裝備,紅軍的雖低劣,但還是要強於民團不少的。 具體到彭老總的戰術配置:掃清外圍的戰鬥沒有遇到多大麻煩,之後,彭德懷令紅七軍主攻東門,紅一師主攻西門,紅二師主攻南門,紅三師呢,則令其越過章江,在章江對岸控制北門——實質上成了隔岸觀火――不,應該是「觀戰」。 這樣能伸上手攻城的部隊,就只有一個軍加兩個師了,聽起來還是挺唬人的。但當時紅軍編製都是小團,所謂小團,就是團直接轄連,中間無營級建制,號稱一個師,但實際戰力只不過相當一個團,而號稱為軍的紅七軍,也只有三個小團,實際上也就只是一個甲種團而已。 這樣,轟轟烈烈的贛州戰役,成了實質上的雷聲大雨點小,參戰的只不過一個正編師的兵力,而且,彭老總還將它一分為三。 攻堅作戰相對於野戰而言,更講究兵力集中、火力集中,攻破的一瞬間,往往取決於一個十幾米甚至幾米的突破口,打開了,鞏固住,後續部隊能突進城內,展開巷戰,也就勝利了——但往往突破口的戰鬥也是最為激烈的、決定性的。 平均分配兵力,是攻城作戰大忌,現在一個火爆的電視劇《亮劍》中,有一個獨立團攻打平安縣城的情節:團長李雲龍把所能指揮動的一萬多人,四面圍住死打硬攻,終於靠一門步兵炮奏效破城。其實那不過是小說家言,實際戰爭中不會發生這種大軍漫城、一炮破城的戰例。 至於火力,新編的五軍團倒是有不少炮兵,尤其是迫擊炮和小口徑平射炮,且炮彈並不匱乏,雖說轟不塌城牆,還是可以壓制城內火力兵力的,但不知出於何種原因,五軍團沒有接到這樣的命令,如果說對使用五軍團的步兵攻城不放心的話,但調其炮兵參戰,還有什麼不放心的?新部隊巴不得有機會立新功呢,可是…… 大概是彭老總考慮城內的這些烏合之眾不值得調來「高射炮打蚊子」,但是,贛州城內的所謂「烏合之眾」,用來城頭死守,尤其再加上「後退一步立斬」的督戰隊在後面,情況就會大為不同了,再說這些地方武裝多是亡命之徒,對紅軍大都有著刻骨仇恨,困獸猶鬥之時,戰力不容低估,守城時戰力決不亞於正規國軍。 這時的朱、毛事實上已經暫時分開了,朱德要留在後方開會,這時的兵權與被剝奪也沒多大區別;毛澤東正被「勸」留在東華山休養,朱、毛分開一般都不會給中國共產黨帶來好運,這次好像也不會例外。 前線的彭德懷躊躇滿志,下令開戰,此刻也有「誰敢橫刀立馬,唯有彭大將軍」的風采! 馬昆部則早已龜縮城內,做好各種準備來應付惡戰。 面對高大厚實贛州城牆,紅軍只能採用了坑道爆破的方法——俗名「棺材炮」,再後來也叫「土飛機」,也就是將地道挖到城牆下,引爆裝滿炸藥的棺材,來炸塌城牆,打開突破口。 不過,那時只有黑色炸藥,也就是老百姓都能自己配製出來的那種火藥,用來造鞭炮的那種,棺材裡面加上生鐵犁頭什麼的,再釘死是為了增加爆破力,那時的紅軍還沒有製造真正意義的黃色炸藥的能力。 2月13日晚,第一次攻城戰打響了,攻城部隊採用了比「棺材炮」更為原始的方法——架設雲梯爬城,在零星炮火及機槍的掩護下,十人一組,從各處城牆向城頭攻擊,守軍則是嚴陣以待,結果是上一組被打下一組,沒有成功,這個辦法確實有點笨,不過這可能屬於試攻,並未點燃棺材炮。 2月17日,原樣畫葫蘆又「試攻」了一次,還是等於給對方送活靶子,損兵而無功。 2月23日,紅三軍團從三個方向發起第一次總攻,上午九時,紅一師首先在西門爆破得手,幾經衝鋒,未能在爆破口立住腳,爆破口為被守軍火力封鎖,激戰一小時,傷亡慘重,被迫撤出。 主攻南門的二師組織了二百人的突擊隊,預先埋伏在城牆外,等候爆破後攻城,但由於「棺材炮」藥量沒計算好,城牆雖然炸倒了,但卻是向外倒塌,把突擊隊全給埋在了下面,結果是這些紅軍精華全部犧牲!等再組織部隊進攻時,為時已晚,守軍重新封鎖了突破口,這是這天紅軍的攻擊最為悲慘的一幕。 東門的紅七軍,通過炸開了幾米的突破口,部分兵力已攻上城牆,但由於兵力不足,後續部隊沒能及時跟進,無法擴大戰果,結果在守軍反衝鋒之下,攻上城樓的部隊大部壯烈犧牲,撤下城牆的部隊被堵在城門洞里,進退不得,最後竟然全部被馬昆的雜牌軍生俘。 一天的攻城戰,紅軍在東西南各個方向都炸開了城牆,但激戰一天,一處也沒有能得手,這就是平均分配兵力的惡果,假如能集兵一處,孤注一擲死打猛鑽,興許是另一個結局――不過那也不好說,畢竟攻守雙方實際接戰的兵力相差不大,總是攻方吃虧,尤其是在缺少炮火掩護的情況下。 估計此時的彭老總已經知道贛州塊硬骨頭不大好啃了,曾給中革軍委發報,說破城希望很小,請示大軍行止。不過絕沒有提出撤軍,據時任紅一師政委的黃克誠回憶:在贛州戰役期間,他數次找彭德懷提出撤軍,甚至當面罵彭德懷是「半立三路線」,但彭德懷每次都是「不予理睬」。 贛州城內的馬昆也心悸紅軍的「棺材炮」,為刺探紅軍坑道位置,在城牆上埋了不少大缸,招來城中的瞎子參加工作,大概後來「地道戰」里的鬼子隔缸聽音也是跟老馬所學的,此招效果頗佳,最後一次總攻時,坑道位置就提前暴露了。 但據載,坑道位置暴露卻不是瞎子聽出來,而是前線的紅軍士兵戰場「反水」,致使彭德懷功虧一簣。 戰場局勢已經很清楚了:就是此刻集中兵力,破城仍有可能,畢竟守軍的裝備也好不到哪兒去,尤其是那五千民團。 但就在紅軍主帥猶豫之間,北邊的國軍,已經開始出援,沿途幾乎無阻,便順利殺到贛州城下!而從援兵到達時起,戰機已經不復存在了,贛州城已經真的成了無法破的「鐵城」。 大軍于堅城之下,前不能克,後不能退,為什麼不能退兵?那就是主軍者的面子問題了。 一場本可避免的慘敗其實是無法避免的,軍事要服務於政治不是?上級領導的對錯是當時最大的政治! (請看下篇:三十三、贛州城下血雨飛)三十三、贛州城下血雨飛 紅軍送給了蔣介石「攘外必先安內」的借口:贛州為江西重鎮,是僅次於省會南昌的大城市,一旦有失,對黨國面子大大有損,如此開了先例,中國局勢將更為不堪,「攘外必先安內」現在到了實踐的時候! 陳誠的嚴令頒下:派11師師長羅卓英率11師及14師4個旅12個團約兩萬餘人,2月19日集中於泰和,21日全軍開始南下增援贛州,2月29日,增援國軍在突破紅軍湘贛獨立一師的阻擊之後,全軍順利兵臨贛州城下,沒有――是與贛州隔江相望。 兵力雄厚的紅軍沒有想起來變攻城為打援,甚至連重兵阻援也沒有去做,羅卓英兵臨贛州之後,立即在贛州北門外架設浮橋,和城內溝通了聯繫,久困城內的馬昆連夜出城,和羅會面,商討退敵之策。 為了對付紅軍火力封鎖江面,國軍決定採用「增兵進城,內外夾擊」的方法來解贛州之圍,並且為了減少傷亡,決定從城內向城外搶挖坑道,待時機成熟,前後夾擊。 當夜,羅卓英的一個工兵營即隨馬昆進入了贛州城。 形勢已經明明白白:馬昆八千雜牌據守孤城,紅軍尚且久攻不下,現在兩萬援軍參戰,無論是在實力上還是士氣上都是敵漲我消,紅軍攻贛企圖基本上宣告失敗。 撤軍肯定是上上策,但在實際上卻不能行此上上策,在彭德懷以及蘇區中央局眼裡,撤軍就是下下策:周恩來上任第一炮就啞火,以後怎麼干順當這中央局書記?項英、任弼時等人原就是攻贛的支持者,更不可能主動建議放棄攻城,這不光說明臨時中央的路線沒能得到貫徹,而且關乎蘇區中央局面子的大問題,尤其最怕的是:給了毛澤東事後算賬的口實。 至於彭德懷本人,當初本來就是老彭拍著胸脯打得包票,現在最不願意損兵折將無功而返就應該是彭老總,第一次全權指揮方面軍,哪能就此灰溜溜的認輸? 實際戰況也是如此:朱德率中革軍委總部趕到贛州前線,以軍委名義發出了「堅決奪取贛州,乘勝消滅來援敵人」的訓令,紅軍、國軍這次較上了真勁! 攻城部署調整了,終於調五軍團參戰,不過實際部署還是令人奇怪:主攻贛州的兵力居然還是沒有增加!這裡說的兵力是指直接參与攻城的兵力,並不是部署在外圍的兵力――五軍團的十五軍配置到了贛州之南的章江南岸;把五軍團的十四軍配置在贛州之北的贛江西岸,以防敵軍南渡東渡,迂迴向攻城部隊身後;五軍團的十三軍則被留作了總預備隊,位於三軍團軍團部的後方。 還是紅七軍和紅一師和紅二師這三支部隊,還是同時攻擊原來的三個方向! 紅軍實際接戰兵力沒有任何變化!唯一不同的是守軍方面:3月2日,援軍黃維率3個團已先行入城,其後,羅卓英又親率一個團入城,11師已有4個團的兵力進入贛州和馬昆會合了,城內的正規國軍已達5個整團! 紅軍就這麼眼睜睜看著國軍入城助守?據我軍史載,是敵軍「偷渡」,這令後人不大理解:國軍架設的浮橋就在紅軍的眼皮底下!紅一師幾次出擊想與予摧毀,都沒有得手,甚至還採用了順水放火的方法,用小船裝上油點著後,順江而下想燒浮橋,也未能奏效,怎麼還能算做「偷渡」? 這意思就是說,當時指揮員不知道敵情有變。 而誰能不知道浮橋是專門走人的!知道兩萬敵人就在對岸,卻不知道敵人能通過浮橋進入城內?事情就是這麼荒唐!說是知道了不敢承認知道倒還說得通。 3月4日,就在11師3個團進入贛州城後的次日,彭德懷居然又發動了第二次總攻:還是那疲憊的一軍兩師,還是原來的三個方向,攻城還是老套路――以「棺材炮」炸開城牆,隨後突擊。 不過也有蒙上的戰績:東門紅七軍埋了三個「棺材炮」,第一個裝置失靈,光冒煙未炸響,使本來躲在城下的守軍產生了誤會:莫不是就此不響了吧?國軍營長就帶一個連上了城牆,結果後兩個突然炸響,一下把城牆上二百多守軍送上了天,這是紅軍攻贛作戰中的最大戰績。 也是近乎是損失最大的一次:口子炸開了有六七十米,守軍坐「土飛機」上了天,紅七軍乘勢突入,卻突然發現突破口後,另築有防禦工事! 這是個圈套! 原來在此之前的3月2日,紅軍中有兩個原為馬昆部下的士兵投降了故主,告知了馬昆三個棺材炮的位置,馬昆相信了他們,在預爆地段的後面重新設了工事,結果導致紅七軍突擊數次,傷亡慘重卻仍未成功突進城內。 說不清這是幸運還是不幸,沒有突擊進去極有可能是紅七軍的運氣,此時城裡最少有3個團在嚴陣以待!若是紅七軍全部突入,極有可能全軍覆沒。 這也是這次「總攻」唯一的作戰,因為另外兩個方向沒有形成像樣的戰事――紅一師、紅二師進攻的地段,因為火藥受潮,「棺材炮」沒響,少搭進去無數紅軍戰士,倒是受潮火藥救了不少生命。 第二次總攻失敗,作為前敵總指揮的彭德懷本應當機立斷,開始放棄攻城戰,儘管已經傷亡慘重,但也就是一個小敗而已,但固執的彭老總沒有放棄,下令紅軍繼續準備,搶挖坑道,以便再次強攻。 還是該死的面子在作怪,作為身臨前敵的主帥,不可能對戰事一點不察,這時不撤軍就應該是怕無法面對蘇區中央局對他給予的厚望了,是啊,在新領導面前怎麼交代?就是打腫臉充胖子也要繼續充下去! 此時的蘇區中央局呢?急切不可能了解真實的前線戰況,尤其是毛澤東早就預言:打贛州很有可能是屯兵堅城之下久攻不克。怎能主動讓毛澤東的預言成為現實? 不幸的是,被毛澤東言中了。 本屬平常的一次戰役,現在已經在某種程度上淪為了面子和賭氣的犧牲品,當然,或許有人認為這已經上升成為路線鬥爭,此時打贛州已不是為了攻城而攻城了,這直接導致了更大的災難來臨! 國軍也不是泥捏的!3月7日凌晨兩點,贛州城牆上燈光突然全熄,天地頓時一片漆黑,11師兩個團,突然從事先挖好的坑道中鑽出,對紅軍展開了攻擊,與此同時,章江對岸的11師一部,按事先部署突然強渡章江,從側後向紅軍出擊,紅軍的攻城部隊頓時遭到內外夾攻,紅一師和紅二師大部,被合圍在了章江和贛州城狹小的三角地帶。 而守軍馬昆的一個團,也趁機從東門出擊,出擊方向直指三軍團的軍團部的天竺山,紅軍大勢已去! 紅軍屯兵堅城之下已近一個月,已經疲憊到極點,對於守軍的出擊根本沒有一絲一毫的防備,一時大亂,部隊很快失去建制,只能各自為戰。 國軍這次出擊預謀已久,而紅軍竟然全然無備,就算個個視死如歸,也並不能改變戰局了。天亮之後,戰鬥更加殘酷,整個戰場已呈膠著之態,三軍團被敵人全線粘住,撤不下來了! 苦鬥一夜的三軍團已漸成不支之勢,彈藥消耗殆盡,已經開始肉搏,再無增援,就是全軍覆沒的結局了。 關鍵時刻,朱德於中午時分,親率中革軍委警衛營和總預備隊的五軍團十三軍趕到城下,章江對岸的十五軍也趕來支援了。 底子為西北軍的五軍團,人人裝備大刀,此時初上戰場殺出了威風,是他們挽救了紅三軍團! 大刀肉搏戰一直持續到傍晚,紅軍才算藉助夜幕的掩護收攏了殘部,三軍團撤出了陣地,贛州戰役終於落幕了。 贛州之戰歷時三十三天,以紅軍慘敗而告終,紅軍將士傷亡三千餘人,紅一師師長侯中英被俘;賴於五軍團以大刀片的拚死相救,三軍團總算沒有全軍覆沒,但僅團以上軍官就陣亡了十名。 贛州之戰是失敗了,但對於毛澤東來說卻是事實上的勝利,其後的江口戰役檢討會上,毛澤東嘻笑怒罵,嘆息死去的冤魂,嘲笑無知的同事,中央局包括周恩來在內自然無話可說,敗軍之將不可言勇么。 中央局雖然勉強發了個訓令,不指名的反批了毛澤東一通,不過是給自己找個下台的階梯,但是否就此給周恩來留下了毛澤東會打仗的印象?這就不好多猜測了,反正毛澤東借三軍團的慘敗,又得以「隨軍行動」 ,在一定程度上重掌兵權,這才有了後來漂亮的漳州戰役。 至於彭德懷?無疑在毛澤東內心留下了第一個死結。而林彪無疑也在此戰中受益匪淺――因為在此戰後,林彪才算真正的與彭德懷並駕齊驅了,1932年3月,中央軍委決定恢復紅一軍團,破格提拔林彪擔任軍團長,這是無疑是對林彪的絕對肯定。 這年,林彪25歲。 贛州戰事:有人傷,有人亡,有人辛苦有人忙,有人心中慘痛,有人臉上無光,有人適度健忘,有人趁勢飛揚! (請看下篇:三十四、北征路上的毛澤東)三十四、北征路上的毛澤東 32年之春的林彪如同來到了「春天的故事」,一派生氣勃勃的模樣,新成立的中革軍委對林彪的欣賞似乎不亞於毛澤東對林彪的欣賞,贛州戰敗,彭德懷的指揮能力無疑在人們心裡留下陰影。 但對比於林彪,卻給這位25歲的主力軍年輕軍長塗抹了一層略帶神秘的光環,一次敗仗雖不至於成寇,沒勝但也沒敗的不妨「封侯」,林彪終於從諸多紅軍將領中脫穎而出,成為贛閩蘇區紅軍三根支柱中最粗一根的掌門人。 32年之春的毛澤東處境沒有改變多少,甚至還有繼續下滑的趨勢,現在毛澤東在紅軍中的地位多少有些尷尬:去年11月,周恩來來到中央局,使毛澤東的代理書記自動被免職;在隨後召開的根據地第一次黨代表大會上,紅一方面軍總部被撤銷,這樣一來,毛澤東的一方面軍總政委和前委書記的職務實際上也被自動撤銷了。 在新成立的中革軍委中,毛澤東僅被掛了個軍委委員的牌子,林彪、彭德懷也都是軍委委員,但卻是憑軍內實力據以此位,與毛澤東不可同日而語,中央來的秀才們也不大敢輕易招惹槍杆子粗的老總。 隨著贛州戰敗後紅軍的重編,三月十二日軍委命令:提升紅四軍軍長林彪為第一軍團軍團長,剛從上海中央軍委來的聶榮臻為第一軍團政委;三月十五日又任命陳奇涵為軍團參謀長,原四軍黨代表羅榮桓為一軍團政治部主任。 重編後的一軍團頗有意思:下轄原第四軍和原屬五軍團的十五軍。四軍軍長為王良,政委羅瑞卿;十五軍軍長黃中嶽,政委左權。兩個軍下面各有三個師,全軍團總人數為九千四百九十八人,相對於其它紅軍各軍團,這是一支具有鐵軍血統加西北國軍血脈的絕對正規部隊,有點傲視紅軍全軍的味道了。 原屬一軍團的由地方紅軍升級變成的第三軍則撥歸了五軍團,這是否有點「摻沙子」的味道?更大的可能是為了加強林彪一軍團的戰力,五軍團的炮火為紅軍全軍之冠,而且經贛州解圍戰證明:這是一支近搏遠戰都過硬的部隊。 這種「摻沙子」的混編引起了五軍團官兵的極大不滿,也給日後留下了不小的隱患。 三月中旬,在任命一軍團領導的大會上,毛澤東是以中華蘇維埃主席的身份到會並講了話,勉勵大家執行新編製,迎接新任務――還是要堅決攻打大城市:這是中共中央及蘇區中央局的既定方針,誰也改變不得。 至於攻打贛州失利,之前戰役總結會已經說了:贛州之戰是依據中央和中央局的決策實施的,在政治上是正確的;勝敗乃兵家常事,雖從贛州撤圍,並不是不再打贛州了;紅軍還是要執行中央的「進攻路線」,要奪取中心城市的。 毛澤東現在於軍內只能敲邊鼓。 中革軍委決定:紅軍主力「夾贛江而下」,向北發展,相機奪取贛江流域的中心城市或較大城市;以紅一、紅五軍團組成中路軍,以紅三軍團、紅十六軍等組成西路軍,分別作戰,配合北進;毛澤東以臨時中央政府主席和中革軍委委員身分隨中路軍北上。 毛澤東曾在會議上力主紅軍向東發展,那裡是國民政府眼裡的窮鄉僻壤,駐軍薄弱,但被斥責為「上山主義」,是刻意同中央對著干,朱德後來曾賦詩《經閩西感懷》回憶當時毛澤東的建議: 不聽仙人指,尋求武夷巔。 越過仙霞嶺,早登天台山。 贛閩成一片,直到杭州灣。 出擊求鞏固,滅敵在此間。 朱德在注釋中說明:「這首詩第一句以下各句,都是毛主席當時的指示精神……但這一正確主張,未被採納」。 要說中央也夠固執的:當時,福建是國軍力量的薄弱之地,除駐有張貞的第49師外,都是些地方保安部隊;新整編的閩西紅十二軍剛佔領了上杭、武平兩縣,守城的地方部隊被擊潰後退往廣東。 經營福建,正逢其時,你非得指揮紅軍往國軍重兵包圍圈裡鑽幹嗎? 按預定進軍路線,林彪被命令沿贛江東岸北上,與贛江西岸的彭德懷並駕齊驅,直逼南昌。但毛澤東被允許在中路隨軍,一切就不大相同了,這是毛澤東的老班底,在軍內沒啥絕對身份的毛澤東說話是起點作用的,尤其是在林彪為前線總指揮的情況下。 毛澤東的意思可以通過林彪之口表達出來,這點沒問題,與林彪搭班子的政委聶榮臻雖說來自中央,但初到蘇區軍界,說話怎比得軍團長林彪?更不用說還有位全國行政最高領導――主席毛澤東。 毛澤東用了個小招數:其時正逢粵軍咋呼出擊贛閩剿共,毛澤東建議來個圍魏救趙之計瓦解粵軍行動,出擊閩西,那裡是粵軍的地盤,既能為紅軍籌餉擴軍,又能解贛閩之危。 林彪當然心照不宣,三月二十一日,林彪以林、聶名義向中革軍委電告:「行動問題,我們完全同意毛主席意見。日前粵方開始派兵入閩贛討赤情形下,更應采毛主席意見。」――其實,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紅一軍團已經進抵閩西長汀待命了。 3月27日,周恩來緊急召集蘇區中央局會議討論這個前線將領出動即拐彎的急電,整整兩天,才算決議同意:將中路軍改稱東路軍,並同意由毛澤東以中央政府主席身分隨東路軍攻打閩西的龍岩。 這是默認毛澤東在軍內的存在,或者說是無奈支持也無不可,畢竟現在打仗還要靠老毛,能在軍事上壓毛澤東一頭的人這時還沒到蘇區。 誰知毛澤東得寸進尺,在長汀了解福建境內情況之後,中央局又接前線來電,這次乾脆是毛澤東署名來的: 「恩來同志:(一)電悉。政治上必須直下漳泉,方能調動敵人,求得戰爭,展開時局。若置於龍岩附近籌款,仍是保守局面,下文很不好做。(二)據調查,漳州難守易攻,故我一軍團及七師不論在龍岩打得著張貞與否,均擬直下漳州。(三)粵敵從大埔到龍岩脅我後路只須五天;五軍團從信豐到龍岩須十五天,故若待已知粵敵入閩,然後調動,必遲不及。(四)一軍團已開至汀東之新橋休息,以亂敵探耳目,候七師取齊,即先向東行。五軍團可隨後入閩,但至遲四月二十日須到達龍岩待命。十三軍亦須入閩,位於龍岩坎市,保障後路。現一軍團前進,後路完全空虛,七師望催兼程來汀,若七師不取齊,一軍團下漳州更單薄。(五)我明日去舊縣晤譚(震林)、張(鼎丞)。澤東酉三十日」 長途遠師出征漳州?近處八千烏合之眾所守的贛州都沒能打下來,老毛這是要幹什麼?紅軍主力遠出,整個根據地就只有靠彭德懷的三軍團守家,那麼沿贛江北上的戰略行動無形中被放棄,中央的指示還執行嗎?中央局說話還算數嗎? 書記周恩來接電立刻從瑞金趕到了長汀,四月一日召開會議,聽取毛澤東的看法。毛澤東在會上侃侃而談:「紅軍進攻漳州的任務是消滅張貞師,收繳軍事物資,幫助當地開展游擊戰爭。任務完成後,就回師蘇區,並不是要長期佔領漳州。」 這裡不是瑞金,前線將領的話分量最重,而總指揮林彪無疑是緊跟毛澤東的,政委聶榮臻也表示支持毛澤東的意見,再加上中共福建省委極力促成紅軍深入閩南,並且提供了關於漳州地區情況的報告,周恩來終於批准了先拿下龍岩,然後遠征漳州的戰役計劃。 隨即中央局批准了由紅一軍團與紅五軍團組成的紅軍東路軍,林彪任總指揮,政委聶榮臻,政治部主任羅榮桓,毛澤東隨軍行動。 (請看下篇:三十五、向北向東之間其實有奧妙)三十五、向北向東之間其實有奧妙 公正的說,當時的臨時中央也並非對軍事一竅不通,與毛澤東相比,當然缺少實戰經驗,尤其是戰術範疇的認識,毛澤東無疑佔據絕對上風;但如要設身處地的替遠在上海的中央幾人想想,事情還有另外一面。 「九一八」事變之後,蔣介石既然已經確定了「攘外必先安內」的基本國策,那就自然會集中全國之物力、軍力剿滅大大小小的紅色國中之國,尤其對於地處京畿不遠的紅軍湘鄂贛根據地,卧榻之旁焉容他人酣睡?所以集結重兵壓向了湘鄂贛。 與此同時,方誌敏領導的湘鄂西根據地也同時遭到國軍圍攻,兩邊的形勢都不容樂觀,這是因為,吃柿子專揀軟得捏這種基本原理,你毛澤東懂得,我蔣介石當然也懂得,相較於贛閩地區的朱毛紅軍,還是應該先掃清其它叛亂赤匪。 臨時中央考慮的是全國一盤棋,當然不會坐視朱、毛一家獨大,其它根據地全滅,這就需要兵力相對雄厚的紅一方面軍北上擊敵所必救,以求起到圍魏救趙之功效。 但對於毛澤東、朱德來說,這也無疑於引火燒身,何況以紅軍目前的實力,打哪個大城市都不易得手,拼血本打下來也守不住,能否吸引另外根據地的剿共國軍回援,誰也說不準。 這就是上下的目的不同,所以戰略思想也會根本不同,事實上夾在中間的蘇區中央局也就只能起到承上啟下的作用了,說是和稀泥也無不可,說是牆頭草有些冤枉,但也只能根據具體形勢臨時決策,既要應付上級指示精神,又要調理所屬部下的悍將強兵,也是挺不容易的。 毛澤東堅持東征漳州,肯定起不到為另外幾個根據地解圍的功效,但也被逼成了既成事實,部下的三分之二還要更多些的主力被拉走,那就只能安心等待了;至於北上完成中央的進擊大城市任務,自然也就不了了之。 彭德懷孤零零一個三軍團,能顧家就不錯了,更談不上擴大根據地,實際進程也是如此,日後還是不得不電令一、五軍團緊急回救,才算暫時保住了蘇區。 對於此次東征中林彪的表現,一些老帥的回憶錄中幾乎不大涉及林彪,捎帶上名字也大多都是把林彪排在幾乎所有人的旁邊、後邊,好像軍團長、東路軍總指揮是個跟班的。 幾乎所有人都強調是在毛主席的親自指揮下作戰,並且得到了諸多教誨云云,這雖然可以理解,卻不近情理:對整個東征負總責的是總指揮林彪,戰役策劃與具體實施,哪能沒有主帥的份? 但作為東征主帥的林彪不用身臨前敵卻是符合實際的,手下能實際指揮的已經一萬六千餘眾,親自上戰場衝鋒陷陣肯定是用不著的;但所有部隊調動與戰役行動,則肯定是林彪親自下令,別人也沒這個資格,就算是隨軍的毛澤東也決不會出面頒布軍令的。 欲打漳州,必須先下龍岩,這裡是通往漳州的必經之路,對龍岩,林彪不陌生,四年前就曾作為二十八團一營營長在這裡三打龍岩,在幾乎盡殲福建省防軍陳國輝的第1混成旅的戰鬥中,林彪營幾乎都是擔任的尖刀角色,現在是故地重遊,再下龍岩,人熟地熟,又是以眾欺寡,完勝應是情理之中。 據守龍岩城的是「福建省剿匪司令部司令」張貞的49師兩個團和少量地方民團,戰力不值一提,若不能一窩端那就幾乎等於失敗。4月8日,一軍團全部到達了龍岩西部約二十五公里地的大池圩,部隊休息了一天,便直接向龍岩攻擊前進。 固守龍岩的國軍把主要兵力一分為三,一部控制龍岩城,一小部屏障於前哨陣地小池,主要兵力集中於龍岩的外圍據點考塘。 4月10日拂曉,十五軍為先頭,四軍跟進,向龍岩進擊。十五軍在小池沒有遇到麻煩,借炮火掩護,一氣呵成就拿下了小池,少量駐守的國軍放下了武器。 十五軍隨即撲向考塘,這裡駐守著國軍一個團外加一個補充營,憑藉既設陣地和炮樓堅決抵抗,十五軍行動一時受阻,但林彪卻令紅四軍趁機迂迴向了兩翼,考塘國軍陣地頓時三面受攻,兵力、火力都處於劣勢,後面又有退路,軍心實難穩定,大勢即去。 誰知想撤也撤不下來了,不光如此,駐守龍岩城的國軍一看大勢不妙,拔腿就跑,把龍岩城與考塘的國軍盡數丟棄了,戰走都做不到的考塘國軍竟遭全殲,張貞的一個多團就此報銷了,這是張貞挨上的迎頭第一棒,紅一軍團則旗開得勝。 不過,佔領龍岩城也是有傷亡的,紅四軍第十二師第三十六團政委田桂祥站在龍岩城外一個小土坡上用望遠鏡觀察前方時,突然一顆子彈飛速而來,正中田政委的眉心…… 張貞的49師共有9個團,在龍岩僅丟了一個團稍多,不會輕易認輸交出漳州,尤其是,雖然毛澤東判斷漳州地勢易攻難守,但漳州西北方向有著一溜大山:大尖山、十二嶺、天寶山,組成了漳州的唯一屏障,不拿下這些險山,紅軍無法靠近漳州。 兵力強於對方的時候,林彪作戰向來持重,尤其不願意做無後方的長途遠擊,一萬多人的大部隊出擊,後勤保障是關乎全軍生死存亡的大事,林彪從不願部署賭運氣的戰事,孤注一擲那是全軍已被置於死地時沒有辦法的辦法,就是僥倖獲勝也不值得效仿。 短時間拖延對現在的紅軍反而是好事:49師集中比分散還要有利於盡殲,弱勢方集中兵力決戰,是強勢方求之不得之事,而現在福建的戰局是紅軍居於絕對強勢。 再者,一軍團需要五軍團趕上來保障後方,這時的一軍團能實際指揮的其實還多了一個軍:原駐閩西的紅十二軍,現在羅炳輝為軍長,於是便由十二軍警戒閩粵邊上杭、武平地區的粵軍,保障後路和右側翼。 4月14日,五軍團趕到了趕到了龍岩,林彪隨即令五軍團以十三軍駐守龍岩,負責保障龍岩到漳州的戰勤供應運輸線,所屬第三軍與一軍團一起參加進攻漳州。 張貞開始配合紅軍了:真的集中了所有部隊退守漳州。 林彪的戰役目的主要是殲滅張貞49師主力,其次才是佔領漳州,張貞的部署正和林彪心意,漳州及張貞的命運已經被確定了! (請看下篇:三十六、與贛州迥然不同的漳州之戰)三十六、與戰贛州迥然不同的戰漳州 張貞把全師集中後兵力並不弱於紅軍多少,49師145、146兩個旅加上地方靖衛團、保安隊等,也有將近一萬人槍。 張貞本人手頭留了一個團,率師警衛營及地方部隊留守在漳州市內,其兩個旅的正規軍主力部署在漳州西北天寶到南靖一線,此地山嶺起伏,地勢險要,北扼天寶大山,南靠寬闊的龍江,要想進行漳州攻城戰,不清掃這一線外圍陣地,是絕不可能的。 漳州雖是閩南重鎮,地處九龍江的入海口,交通便利,貿易發達,但地勢平坦,沒有城牆,易攻難守,主要依託漳州西北的天寶山一帶外圍丘陵地區進行防禦。而這一陣地從天寶山起,有十二個峰巒起伏的山峰,一直延伸到山的主峰芝山,也叫登高止。這當中主要有楊梅嶺、風霜嶺、十二嶺、筆架山、榕子嶺等。 兩個旅憑險固守,應該說張貞的部署沒啥不對。 關鍵在於對雙方戰力的判斷上,張貞屬於既不知彼又不知己,紅軍攻堅戰的能力,張貞此時還停留在沒有重兵器的印象里,這對於強攻一個築有堅固工事的山頭,是不可想像的;正規國軍據山野戰強於守城,守城時地方部隊戰力不亞於正規軍,所以張貞才如此分配兵力。 但此時的紅軍已非往日,季振同的26路軍加盟紅軍,使紅軍的攻堅能力大大增強,現在49師的重火力並不佔優勢。 尤其是,他現在面對的是林彪,在指揮師級規模的攻防戰方面,兩人根本不是一個級別。 紅軍由龍岩出發,經和溪、龍山一線,於15日趕到了漳州西北約二十多公里的馬山,林彪把他的前敵指揮部設在了馬山。 16日,林彪下達戰令:以四軍主攻國軍的天寶陣地,以十五軍助攻寶林到南靖一線的守軍,以三軍為預備隊。 17日,四軍越過龍江支流東溪,到達大尖山北的南坪、內洞一線進攻出發陣地,三軍也同時進到這一地域,本來應該馬上開戰,但天不作美,老天連降大雨,河水陡漲,視界迷濛,並且道路地形都不熟悉,所以只得推遲了兩天發起攻擊。 19日拂曉,擔任主攻部隊的紅四軍先頭部隊十一師在第十師的配合下,向楊梅嶺、十二嶺和風霜嶺的國軍陣地發起猛攻。 十一師師長劉海雲,政委為劉亞樓,下轄三個團。三十三團由政委劉忠和副團長陳冬生率領,不顧河水暴漲,搶先渡過了東溪,掩護全師展開;三十一團則由團長吳皋群和政委宋成泉率領,繞到敵後攻殲大尖山守敵;三十二團則由政委楊成武率領,隨三十三團後跟進,擴張戰果。 19日拂曉,隨著林彪攻擊令的下達,整個四軍在王良軍長和羅瑞卿政委的指揮下,從左面的風霜嶺、十二嶺發起了攻擊;紅十五軍則由軍長黃中嶽和左權政委的帶領,從右面的筆架山、榕子嶺同時發起攻擊。 紅軍的炮火猛烈程度,大出國軍意外!那一發發炮彈,像長了眼睛般在頭頂爆炸,濃濃的火光和硝煙淹沒了山頭幾乎所有的工事。 有所準備的國軍根本沒有預料到紅軍的火力這麼猛烈,在被炮聲中驚醒後,立即組織還擊,但構築的一些工事大部在炮火中連同碎石、木塊一起飛向天空,工事中的活人有的被氣浪吹翻、炸死,有的被爆炸聲震的暈頭轉向。 這主要是當時構築的工事不是用來防備火炮的,一個個聳立的碉堡無疑成了炮兵最好的不能移動的死靶子。 49師是一支地道的雜牌部隊,後來被人比喻為「豆腐軍」,這有些冤枉張貞了,49師不像後人們描繪的那樣不經打,並沒有一觸即潰。防守的火力也是空前猛烈,衝鋒在前的紅軍士兵倒下去了一片又一片,上山的道路被輕重機槍封鎖,紅四軍進攻一時受阻。 軍長王良被迫上了前沿,察看地形後,發現了關鍵所在:有些工事是遠程炮火無法消滅的,處在了炮兵射擊的死角。 王良隨即命令身邊的團政委楊成武從左邊迂迴過去,炸掉工事。楊成武帶領一個排的人,抱著炸藥包從左側開始迂迴。王良命令用火力壓制,進行掩護。――軍長直接指揮前沿戰事,這總不是什麼好現象,不是被迫,不會出現這種不合理的情形。 借著十幾挺機槍的掩護,迂迴的楊成武排靠近了守軍工事,在如同火龍飛舞的機槍彈道中,守軍的工事被炸飛了,王良抓住戰機,命令身邊的司號員吹衝鋒號。 所有紅軍士兵躍出了掩體,端槍平射,衝上了敵陣。守山的國軍士兵啥時候見過這麼大的陣勢?看見紅軍以排山倒海之勢沖了上來,一些聰明的調頭就向後逃跑,只頃刻間,天寶山一線防線全部瓦解,天寶鎮危在旦夕! 右翼方向,十五軍開始異常順利,借炮火優勢迅速佔領了筆架山和榕子嶺,守敵有的繳槍,有的攜槍落慌而逃,十五軍乘勝追擊,但沒想在薌水的寶林橋受阻了。 寶林橋是通往漳州的必經之咽喉,對面國軍用火力封鎖住了橋面,紅軍幾次衝鋒都被壓制,士兵們趴在橋面上抬不起頭來,前進不得,後撤也撤不下來,戰事一時膠著在了自然天險寶林橋。 黃中嶽和左權接到嚴令,一定要儘快拿下天寶鎮,眼前的寶林橋是進入寶林橋的最後關口,只得一面佯攻寶林橋,一面從上游涉水搶渡。搶渡中不少倒在了水中,再也沒有站起來,但涉渡終於成功,寶林橋守軍前後受敵,終於崩潰。 涉渡的部隊為紅四十四師,師長王洪章、政委劉英。強渡薌水之後,配合主攻部隊把沿途各點的國軍掃蕩一空。 寶林橋失守之時,設在天寶鎮中的146旅旅部里,國軍旅長王祖清正拚命對著電話機大聲呼叫145旅旅長楊逢年,但此時由楊旅長親自死守的筆架山已經失守,王祖清只得直接求救於漳州城內的福建省剿匪司令張貞。 張貞在電話中的聲音分外凄涼:「王旅長,你一定要頂住,那是咱漳州的西大門。你清楚,漳州城裡大部分是民團,師部派不出兵來的」 王祖清聽著紅軍的喊殺聲已經愈來愈近,把耳機一撂,衝出旅部, 突然被楊成武帶領的十幾個士兵堵住去路,王祖清先是一愣,飛快地拔槍,「嗒、嗒、嗒」一梭子子彈掃過,王祖清當場斃命。 副旅長魏振南運氣不錯,被生擒做了俘虜。 張貞接到王祖清旅長的告急電話,還是派了一個團的兵力前去增援,剛到茶埔,突然發現紅軍攻擊的先頭部隊,從西黑壓壓地平推過來。團長見此情景,驚慌下令。「停止前進,就地阻擊。」 士兵們迅速散開,各自尋找掩體,準備阻擊,但立足未穩,紅軍已經以排山倒海之勢,高叫著衝過來了,雙方還未接上火,國軍就土崩瓦解,張貞得此消息,明白大勢已去,現在唯一的指望就是楊逢年的145旅了。 誰知隨著逃回來的增援團長來到城內,楊逢年也帶著傷跌跌撞撞跑了進來,並且報告西線已經全線失守,共軍已經離城區不遠。 張貞大驚失色,破口大罵:「你們全是飯桶!怎麼一遇到共軍就成了豆腐呢?我苦心經營多年,不料頃刻間一敗塗地呀……」――這就是後來人們嘲笑張貞49師為「豆腐軍」的源由。 夕陽西下,絕望的張貞把自己的家眷先行送出漳州,命令手下:「打開所有倉庫,多放些稻草,澆上汽油,給我一把火點了。」 軍械庫點燃了,漳州爆炸聲不斷,火光衝天,將漳州半個城都映紅了,當晚,漳州被紅軍佔領,漳州之戰在火光中落幕,林彪大獲全勝。 (請看下篇:三十七、大捷後的不諧音符) 三十七、大捷後的不諧音符 身為總指揮的林彪其實還真的上了前線,林彪在前線指揮時,負了點輕傷,被送進醫院進行了簡單處理。 整個戰鬥幾乎都是按林彪的事前部署實現的,張貞率殘部四千餘人棄城,分頭向漳浦、泉州、廈門方向逃竄。 4月20日,紅軍在進入漳州時,首攻漳州的四軍十一師政委劉亞樓甚至還搞了一個甚為莊重的入城式,毛澤東身穿一件灰軍裝,頭戴灰色涼盔帽,騎著土黃馬,神采飛場,興緻極高地隨軍進入漳州城,住進了城西芝山南麓的小紅樓。 也有人回憶:毛澤東同志是穿一件蘭布大褂,戴頂涼盔帽,騎一匹白馬入城,這大概是因為,據載朱德曾於會師井岡山時,送給了毛澤東一匹白馬作為見面禮。不過那匹白馬是否能隨同到漳州來,就不好說了。 紅軍佔領漳州,收穫頗豐:俘國軍官兵1674人(包括副旅長一名),繳獲步槍2331支、機關槍3挺、山炮、迫擊炮總計六門,子彈十三萬發,炮彈四千九百發,「籌款」一百餘萬大洋。尤其令林彪興奮的是,竟然還繳獲了兩架完整的飛機。 紅軍一幫「土包子」啥時候見過這玩意?平日只有挨它在天上掃射、轟炸的份,所以大家對這個可以扇動翅膀上天的「鐵鳥」十分好奇。繳獲飛機的十一師政委劉亞樓前前後後繞著這個龐大的「空中怪物」看不夠,摸來摸去愛不釋手,還特別站在飛機旁留了影。――是否這時就有了日後成為新中國首任空軍司令的預兆? 一軍團軍團長林彪、政委聶榮臻當然也極為高興,也特地在飛機前留了影。 兩架飛機都是螺旋槳式的,有兩個帆布翅膀,一駕被紅軍在龍岩用機槍掃過一梭子,無法上天;另一架因為螺旋槳少了一個螺絲釘,也不能飛行,可是竟然被後勤部找到了一個汽車修理工給配上修好了,又在機翼下畫上五角紅星。 「五一」節那天,國軍一個被俘的飛行員受命為紅軍將士和漳州百姓表演飛行,在監押下,這位共軍的第二位飛行員駕駛飛機在漳州城繞了一大圈,在廈門、漳州上空散發了紅軍傳單。 後來由於飛機燃油耗盡,紅軍只好把飛機大卸八塊,挑到蘇區,供人們參觀,紅軍長征後,飛機部件被掩埋在地下。 但也有記載,說是中央軍委即派一個叫馮達的朝鮮人前往漳州,設法把這當時中國最尖端的武器飛回了蘇區:「馮達在沒有航空圖、沒有任何導航設備、沒有氣象資料的情況下,憑著高超的飛行技術,駕機飛越崇山峻岭,駛達江西會昌,創造了中國航空史上的一個奇蹟。」 據載這架飛機還在長汀公園展出過,不過,很難想像沒有導航的飛機能敢于飛去連機場也沒有的江西會昌。 這是紅軍繳獲的第二架飛機:1930年3月16日,國軍航空第四隊上尉飛行員龍文光駕駛飛機,奉命由漢口飛往河南開封,執行緊急空投通信袋任務。返航途中,遇大霧迷航,終因油料耗盡,迫降在宣化店(今湖北大悟縣)西南15公里陳家河菜籽窪河灘,被鄂豫皖紅軍第一師三團二營手槍連繳獲,龍文光被俘。 後來龍文光同意參加紅軍,那架飛機被命名為「列寧」號,是一架美國錢斯渥特公司O2U-4型偵察機,可攜帶小型炸彈。就那一架飛機,紅四方面軍竟還成立了航空局,並且「列寧」號在黃安的攻城戰中還用於了實戰, 一萬多守軍,被一架飛機嚇得全軍潰逃。紅軍久攻一個多月沒有攻下的黃安城,竟被藉助於一架飛機,兩顆炸彈的「空中力量」輕而易舉地攻克了,「列寧」號一戰名聲大震。 漳州得手的紅軍隨後又相繼佔領離廈門不遠的石碼(龍海)和漳州以北的長泰,以南的漳浦、雲霄、平和,現在連出海口也有了。 不過佔領這些地方都是聲稱是為了到前線抗日的需要,19路軍不是正在上海與日寇打成了白熱化嗎?可惜廈門沒有日本兵,要不然中國共產黨的部隊應該能提前與日寇交手數年。 21日,毛澤東以中革軍委委員的身份在紅樓召開師以上幹部會議,總結漳州戰役經驗,制定下步行動計劃,會上毛澤東不禁有幾分得意,幽默的說:「有人說我們紅軍只會關門打狗,懷疑我們在白區能不能打勝仗?現在可以叫他們看看,我們打得蠻好嘛!我們從江西跑了幾百里,一下子打到這裡,消滅了國民黨的許多軍隊,張貞做夢也沒有想到,紅軍簡直是天兵天將。」 這裡毛澤東口中的「有人」肯定不是國軍方面的人,還是在嘲諷中央局的幾個「秀才」,不過這幾個「秀才」將很快讓毛澤東吃到更大的苦頭,「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不見得啥時都靈光。 怪年頭就是怪事多:毛澤東「隨軍」的紅一、五軍團攻克漳州,繳獲兩架飛機和大量軍用物資,並籌集了大批款項,但是,當不久後紅一方面軍恢復番號時,蘇區中央局只任命朱德為一方面軍總司令,毛澤東的總政委職務偏沒有恢復。 怪年頭的怪事不止這些,五軍團總指揮季振同只因為要求去蘇聯學習便被中央保衛局騙走逮捕;就連遠在前線剛打了勝仗的十五軍軍長黃中嶽,也在漳州的九堡被保衛局抓走了。 罪名是「企圖拖槍反水,進攻革命」「季、黃謀叛」。 據載,最初是國家政治保衛局接到了一個在五軍團潛伏的黨員王超密報,說季、黃密謀反叛;促使中央採取行動則起源於漳州戰役前一天,一軍團偵察排在漳州荷花庄抓獲一疑犯,從他身上搜出張貞簽發的秘密通報,經審訊,此人名叫劉佐華,據稱是馮玉祥派來和季振同再次接洽的代表。當天便經一軍團保衛局「嚴訊」,劉供認了季、黃的「叛亂計劃」「同謀名單」。 結果挺凄涼:參加寧都暴動的領導者季振同、黃中嶽、張少宜、蕭世俊、高達夫、朱冠甫、李錦亭、曹振毓等人被一網打盡,並且於1932年8月3日被審判,中華蘇維埃共和國臨時最高法庭審判的法庭成員是:何叔衡、梁柏台、劉伯承、陳壽昌、劉振山,原告代理人為國家保衛局局長李克農。 審判結果:對季、黃等9人執行處決。 按照當時規定的程序:最高法庭的判決須經中央政府批准,經過毛澤東、項英的竭力講情,8月10日,中央政府執行委員會決議:因寧都兵暴的功績,季、黃等人減刑免死,季、黃減刑為監禁10年,張、蕭等人為監禁8年。 不過這些人終究難逃一死,1934年10月上旬,在中央紅軍長征前夕,根據周恩來的指示,季、黃等人從拘押地——瑞金麻田收容所被解往於都梅子山處決了,那年頭隨意改為死刑重判是極為正常的事,其實連改判都不需要,某個大人物拍板隨意執行就是了。 前線的形勢不錯:4月27日,紅軍在漳州東板後基督教堂召開了閩南工農代表大會,宣布成立了閩南革命委員會。閩南原有的紅色游擊隊,從60多人迅速發展到600多人、5個大隊,正式組建了紅軍閩南獨立第三團。 後方形勢不妙:由彭德懷率領的西路軍在湘粵贛邊界越來越難過了,五月中旬,6個師的國軍在何應欽指揮下,對三軍團實施圍攻。三軍團被迫撤出上猶、崇義根據地。 東路軍在漳州的勝利也沒有達到吸引粵軍的目的,粵軍還是出動了三個整師,兩個師侵佔了贛西南大片地區,另外一個師侵佔信豐,已經向於都窺進,贛閩整個蘇區危險了。 佔領漳州之後的東路軍也沒有如出動時許諾,急於回師贛南,反而將部隊分散,四軍在漳州、石碼、長泰等地,三軍在漳浦,十五軍在天寶、南靖等地,去發動群眾打土豪,擴兵,籌糧籌款了。 據聶榮臻後來回憶:「在漳浦,有的部隊在林彪縱容下,對政策的執行一度搞得很混亂,甚至把一些不交款的老財弄到街上去拷打。為了制止這些違反政策、脫離群眾的作法,我和林彪之間,發生了我們共事史上的第一次爭吵。」 這有些不公平:林彪一向只關注軍事,懶得理會講究政策的籌糧、籌款等瑣碎事宜,更別說「把一些不交款的老財弄到街上去拷打」之類的劫匪行為了,對部隊進行政治教育本來就是政委的本業,這指責有些不地道,沒有在四十年後,等人家死後再推過於死者的道理,早幹嗎了? 中央局不會容忍東路軍長期滯留閩南,5月29日,中革軍委下令:東路軍速回贛南,與入侵贛南根據地的粵敵作戰。 接命令後的東路軍於6月初分別離開漳州、龍岩地區,回師贛南,途經武平,紅四軍軍長王良在路過一個土圍子時遭冷槍襲擊犧牲,這是此行紅軍損失的最高級將領。 當然,被逮捕後來並全部處決的五軍團領導們不統計在內。 隨著毛澤東隨東路軍回到蘇區,一次清算毛澤東「右傾」的會議正在準備,史稱「寧都會議」,政治上不與中央保持統一,打了勝仗也沒用,還是要被批判的。 林彪就沒有這個資格,對軍事將領,中央局還是區別對待的。 (請看下篇:三十八、被毛澤東稱為敗仗的勝仗)三十八、被毛澤東稱為敗仗的勝仗 6月下旬,東路紅軍回到到達贛南天心等地,東路軍的番號被中革軍委正式取消,所屬一、五軍團受一方面軍直接指揮,一方面軍建制恢復,由朱德兼任一方面軍總司令,王稼祥兼方面軍政治部主任,毛澤東的總政委沒有隨之恢復,還是被命「隨軍行動」。 蘇區現在最大的威脅在廣東方向,紅一、五兩軍團回到贛南時,粵軍圍向蘇區的已達12個團,且已經部署在了贛南的贛州、南康、大余、上猶、揚眉寺、信豐等地,不光這些,廣東南雄及其附近還有6個團,統歸第1軍軍長余漢謀指揮,蘇區面臨的是18個國軍正規團的進剿。 粵軍戰力向為紅軍所忌,其團自為戰時相當頑強,輕易不繳槍,士兵們單兵作戰能力其實強於黃浦系的中央軍,各級指揮官之間也沒有多大矛盾與隔閡,一般都是能相互支援作戰的。 得悉紅軍主力回師贛南後,余漢謀立即意識到了戰局的「棋眼」之所在,調集6個團的兵力向大余秘密集中,這有點吸引紅軍來攻堅城的意味。實際是準備在大余糾纏住紅軍主力一部,然後再重兵合圍,意在各個擊破紅軍。 開始的戰事好像挺順利,1932年7月2日,彭德懷的第三軍團首先在大余東北池江地區與敵接觸,一舉「擊潰」國軍4個團,國軍軍退守大余,但是無甚繳獲。 翌日,林彪的紅一軍團攻佔了南雄以北梅嶺關要隘,擊潰守軍1個團,似乎已經將粵軍與廣東老家的聯繫切斷了。 彭德懷大為放心,遂指揮紅三軍團開始圍攻大余,從4日至7日,激戰四天,大余竟好似堅不可摧,守敵固守不退;但此時彭總卻判斷大余守軍已是強弓之末,上報方面軍:準備追擊逃敵。 方面軍據此判斷退守大余的守軍可能要兵退南雄,即命令一、五軍團開向梅關、中站一線,準備與三軍團配合,將大余出來的敗兵包圍在中站附近而殲滅之。 一、五軍團得到命令:由信丰南部直取南雄,如南雄得手,我軍就可威脅韶關甚至廣州,估計各路粵敵必將回援南雄,我一、三、五軍團、十二軍及獨立第三、第六師分別協同配合,相機在運動中於南雄附近給余漢謀以最大的打擊。 至於這個命令對敵情的判斷和下達的決心是否正確?那就只能等實戰進程來檢驗了。 軍令如山,一、五軍團不顧天氣炎熱、長途行軍的極度疲勞,急行軍經信丰南部渡過桃江,先後到達廣東烏逕地區。 五軍團奉命直插南雄以南,防止南雄的敵人向南逃跑。誰知這時方面軍總部突然得報知道大余守軍憑險固守,並沒有撤退的意思;相反卻是信豐的粵軍第4師到達了九渡水,正向南雄前進。 總部隨即命令五軍團迅速返回湖口待命,五軍團白白溜了一趟腳板。 7月7日,粵軍第4師到達烏逕,陳濟棠的獨立第3、第5師也開到了南維增援,並以一部向中站方向出擊,當天到達新逕附近,南雄戰事眼看如同滾雪球一般要越滾越大了。 偏此時彭德懷的三軍團還被黏在大余城下,進不能克,退又不甘心。 這時朱德為總司令的方面軍總部開始感覺不對頭了,隨即命令林彪統一指揮一、三軍團和十二軍,準備對付南雄的粵軍重兵集團,可惜時機已經慢了半拍,但對於林彪來說,這是他首次指揮彭德懷的三軍團,甚至是整個方面軍。 朱德還同時命令五軍團和獨立第三、第六師負責殲滅即將來到南雄的粵軍第4師。 8日凌晨,五軍團在向烏逕開進中發現第4師由湞水南岸向南雄靠近,隨即改變部署,轉兵向水口堵擊,當天下午在水口以東的蒻前過村,隔河與第4師打響。 五軍團此時正被懷疑全軍叛亂,原總指揮已經深陷大獄,現在的總指揮是董振堂,正是在戰場上表現自己清白的時刻,全軍的一股濁氣此時怒噴向了國軍!十三軍在正面攻擊,以三軍由左翼渡河繞到敵後,粵軍第4師於行軍中遭到攻擊,繼之前後受敵,兩個團很快潰散,當晚退到了水口圩及附近高地。 這時的五軍團大概急於求功,見粵軍退守水口,竟然誤報第4師已經向南雄逃跑,漏報了一個「守」字!這導致方面軍總部改變了原先一度決定的由一軍團和十二軍增援水口的計劃,增援部隊沒有及時趕往水口。 其實水口的粵軍並沒有棄守的打算,相反,余漢謀於9日一面命第4師固守待援,一面命獨立第3師和獨2旅緊急由南雄馳援水口。 轉眼間戰局的焦點挪向了水口。 9日中午,南雄援軍與第4師會合,隨即以優勢兵力向五軍團猛撲而來,而五軍團此時卻不知道當面之敵已經不是3個團了,還是把9個團當成3個團打,雙方激烈拼殺,不明敵情的五軍團傷亡慘重,漸漸不支,立時處於困境。 危機時刻,江西地方紅軍獨立第三、第六師及時趕到,才穩住戰局,不過還是膠著狀態,只是阻止了潰敗而已。 9日下午,終於明白過來的方面軍總部緊急下令:要一軍團與十二軍緊急出動水口,增援第五軍團。10日拂曉,林彪率部到達了水口戰場,隨即會合五軍團和獨立第三、第六師向9個團的粵軍發起總攻,雙方現在實力相當,都在勇猛衝殺,激戰之勢已經欲罷不能! 水口周圍,湞水河畔,戰場殺聲震天,炮火中夾帶著大刀與刺刀的肉搏,對於紅軍來說,這是家常便飯,但對於粵軍來說,卻輕易難得遇到,一時不習慣這種彈雨中肉搏的粵軍終於不願意死拼求勝了,費盡心力的開始向南雄撤退。 接到林彪電令的三軍團距離畢竟太遠,未能趕到,使本來可能的一場殲滅戰變成了擊潰戰,幾個小時戰鬥,粵軍主力還是逃回了南雄。 不過粵軍經過這次血拚,也接受了點教訓,就此全部退出贛南,保住自己實力才是生存的根本,這點,地方國軍都清楚的很。以後很長時間都不再輕動,這使贛南蘇區得以安定了一段時間,紅軍主力得以轉兵北上,這大概是南雄水口之役最大的收穫。 粵軍退軍罷戰也是因為三軍團終於趕到了水口,不願意為蔣介石火中取栗的余漢謀開始了坐山觀虎鬥的日子。 水口戰役是場勢均力敵的惡仗,戰場景象之慘烈,為之前歷次戰事所罕見,據聶榮臻回憶:「屍橫遍野,對於這次戰鬥來說,並不是過甚其詞。有的部隊白天打仗,夜間還要在該地露營,許多同志疲勞過甚,倒頭便睡,第二天拂曉才發現是和屍體露宿在一起了。有的同志夜間口渴,摸到河溝去喝水,有一股血腥味,第二天拂曉一看,河溝里的水泛著紅色。」 不過後來毛澤東在撰文《中國革命戰爭的戰略問題》時,對水口戰役定性為「敗仗」,這大概有失偏頗。 毛澤東原話:「部隊一再誤報敵情,領導決心一再變更,自己亂了步驟,兵力並沒有真正集中起來。以致打成了同敵人拼消耗的戰鬥。這次總共擊潰陳濟棠二十個團,本來一般算作勝仗,而且還算作大勝仗的……在某種意義上簡直還可以說它是敗仗。因為沒有繳獲或繳獲不超過消耗……我們歷來就不歡迎這種勝仗」。 以上面的觀點推論,第三次反圍剿無疑也應該算做敗仗,但水口之役從戰略上獲利無疑是巨大的,使蘇區紅軍避免了頭疼的兩線作戰,尤其是對於後來的紅軍北進、第四次反圍剿作戰,水口戰役所起到的作用是無法估量的。 這大概是由於毛澤東本人沒有居於指揮位置的戰事,結論自然不同,但此戰卻給毛澤東帶來機遇:現在經實踐檢驗,沒有毛澤東的具體參與,戰事不容樂觀。 這在有軍事最後決策權的周恩來心裡留下了印象,周恩來在向中央彙報南雄水口戰事時開始向中央建議:「澤東的經驗與長處還須盡量使他發展,而督促他改正錯誤。他做總政委其許可權於指揮作戰戰術方面為多。依上兩次戰役看,紅軍戰術差得很,雖高級指揮員都須幫助。玉階(朱德)不細心,有澤東負責,可能指揮適宜。」 彙報中周恩來正式向中央提出辭去一方面軍總政委職務,中央批複照準,毛澤東終得回到軍隊,不用再以中華蘇維埃主席的身份「隨軍行動」了。 (請看下篇:三十九、曇花一現的總政委) 三十九、曇花一現的總政委 水口慘勝之後,林彪率紅一軍團轉兵北上,於7月下旬經崇仙、安西、古陂、信豐、長洛等地,再渡過於都河,於8月上旬到達興國南郊。 這是為了解除樂安、宜黃、永豐之嫡系國軍對蘇區的威脅,這個方向有國軍的6個團,一直在坐觀粵軍在南線與紅軍主力血拚,現在紅軍騰出手來了,開始瞄準這股孤軍,就是對蘇區沒有威脅也是要打的,不以戰養戰,紅軍無法在相對狹小的根據地長期生存。 還有就是照顧中央的指示,不出兵北上,怎麼也是對抗中央,其它根據地此時正遭受國軍重兵的圍攻,戰爭勢頭已經大大不利於湘贛鄂的四方面軍,一方面軍出擊策應勢在必行。 中央局召開了興國會議,決定紅軍主力北上消滅樂安、宜黃、永豐之敵,並且對紅軍進行了重新整編,這次整編推翻了之前對一、五兩軍團的混編,將五軍團的第三軍編回了一軍團。 十三軍重回了老家五軍團,看來中央局已經意識到了此前的欠斟酌之處,開始糾正自己的錯誤,但是,因不滿混編而被捕的原五軍團軍官們沒有被提及,還是在紅軍的監獄中繼續服刑。 整編結束後的8月8日,毛澤東得以重任紅一方面軍總政委,這回該毛澤東顯一下身手了! 其實,這時的毛澤東過於樂觀了,豈不知在任命他重回一方面軍總政委職位的同時,一個將他徹底逐出軍界的會議也在醞釀中,這次將他復職,有點最後安慰的意味,也有最後測驗他是否從此聽從調教的意圖,對毛澤東,中央、蘇區中央局始終都不能放心。 以毛澤東為主要領導的方面軍總部對一、三、五軍團下達了奔襲樂安、宜黃的命令。 樂安、宜黃守軍為孫連仲的第27師,師長高樹勛,共6個團,位置近似於一個蘇區北境的凸出部,戰力相對其它嫡系國軍較弱,紅軍集三個軍團長途奔襲,意在必得。 紅軍各軍團行軍封鎖消息,秘密開進,由於行軍一直在蘇區,所以,8月15日各軍到達招攜、東韶一線時,27師一直蒙在鼓裡。 8月15日,朱德、毛澤東聯署給紅一方面軍攻擊樂安的訓令:由林彪任攻城總指揮,統一指揮各軍團的攻城作戰行動;五軍團在城南作預備隊;三軍團在東北部警戒阻援宜黃、崇仁之敵;林彪自己的一軍團擔任主攻。 樂安守軍是27師第80旅的兩個團,城牆不甚高大,周圍雖築有防守工事,但都是倉促構築,不甚堅固。 8月16日,攻城戰由一軍團第三軍打響,攻守雙方激戰一天,紅軍未能成功破城。 17日凌晨,號稱「鐵軍」的紅四軍上場了,守軍統共只有三千多人,昨日被紅三軍猛攻了一整天,已經疲憊不堪,紅四軍卻屬休息了一天的生力軍,一經接仗,雙方高下立判,國軍有點頂不住了。 主要是兵力懸殊太大,樂安城被四面包圍,但三面虛攻,一面真干,四軍十一師三十一團硬是從雲梯爬上了城頭,隨即突入城內,打開了城門,四軍大部隊一涌而入,開始了激烈的巷戰。 拚命抵抗的守軍沒有等來援兵,天上倒是來了助戰的飛機,誰知這位國軍飛行員也過於大意了,飛的過低,被地面機槍一梭子給掃了下來,這是紅軍第一次從天上打下來飛機,紅軍士氣大振,國軍一時沮喪。 中午巷戰結束,27師第80旅三千餘人,從旅長到勤務兵全部被殲,無一脫逃。 18日。林彪率一軍團配合彭德懷的三軍團殺向宜黃,駐守宜黃的是27師的另兩個旅,僅一天,一軍團便全軍趕到了宜黃西北的官倉前至鳳崗圩一線。 本來一軍團是被命佯攻宜黃城北門,目的是吸引守軍兵力,主力在北部警戒崇仁、撫州之敵的增援,結果竟然無意插柳柳成蔭,擔任佯攻任務的紅三軍竟然首先破城。 這也是三軍團的運氣不濟,20日冒雨猛攻了一天,未能奏效,卻被林彪的第三軍趁夜得手,三軍從西北門攻進城內,三軍團也隨後攻進了西南和東南門。 紅軍本來就在東北門給守軍留了退路,所以沒有發生像樣的巷戰,師長高樹勛帶頭棄宜黃向龍骨渡逃跑,結果還沒有跑掉,22日被林彪在龍骨渡追上,殘兵千餘人大部被俘,除了高樹勛師長本人帶少數隨從逃走以外,全師被殲。 紅軍連克樂安、宜黃,南豐的毛炳文師急向南城靠攏,結果紅十二軍於23日不戰佔領南豐。 一周內勝兩仗,克三城,俘敵五千餘,並且繳獲了大批武器彈藥和物資,紅軍聲勢大震,毛澤東出手便不凡響! 樂安、宜黃戰役以後,本來應該乘勝攻取南城,但毛炳文師靠攏南城後,南城守敵軍已達三個整師,毛澤東可不幹這強啃硬骨頭的傻事,獨斷改變了中革軍委的預定計劃,命令全軍撤退,到新占的地區籌糧籌款去了。 這樣一來,本來已經佔領的樂安、宜黃被放棄,9月上旬國軍援軍來到,總兵力達到了6個師,樂安、宜黃、南豐又落國軍之手,不過因為不明虛實,沒有再前進,雙方戰火暫息。 這給毛澤東惹來了大患,在其後不久召開的中央局寧都會議上,毛澤東為此決策受到了嚴厲批評:樂安、宜黃戰役後放棄打南城,是重犯了分兵籌款的錯誤;老賬新賬一起算,當初反對打贛州是反對中央「爭取一省數省首先勝利」的總方針;提倡誘敵深入、找弱敵打等主張是「專去等待敵人進攻的右傾危險」。 最後給予處理:被免去了紅一方面軍總政委的職務,新任總政委周恩心中忐忑:畢竟指揮這麼大的一支軍隊不是他的長項,所以儘力挽留毛澤東於部隊,在一封電報中,周恩來詳盡解釋了之所以挽留毛澤東在前方的原因:「澤東積年的經驗多偏於作戰,他的興趣亦在主持戰爭,如到後方,加以他神經衰弱得做不出什麼事,甚至會走向消極。如在前方則可吸引他貢獻不少意見,對戰爭有幫助,對他個人亦能因局勢的開展而更徹底轉變。」。 當然。周恩來也明確表示毛澤東在前方的角色只能是作他的助理,按周恩來自己的說法:「實際上澤東單留主持戰爭,在政治上,在對行動方針的認識上確易發生錯誤,而不能得到保障」。 鑒於毛澤東在一方面軍中的影響,中央局勉強最後同意周恩來的提議:由周恩來任紅一方面軍總政委,「主持軍事並負全責,澤東仍留前方助理」。 不過,委曲求全不是毛澤東的性格,毛澤東索性申請病休,到長汀醫院「養病」去了,大概毛澤東根據以往經驗,覺得軍隊肯定會把自己請回來的,以退為進也不失為一個好方略。 並且毛澤東也並沒有把事做絕,還是為自己預留了轉圜的餘地,答應周恩來:「前方何時來電召便何時來」。 誰想陳年的皇曆看不得,下崗容易上崗難。等毛澤東再領軍職,已經是數年後長征路上的事情了。這段時期,按毛澤東自己的話來說,就是成了「茅坑裡的石頭」,「連鬼都不上門」。 周恩來由此鑄成大錯,用他自己的話說,這是他「一生最大的錯誤和罪惡」,後來毛澤東,周恩來兩人之間的種種恩怨糾葛,莫不根源於此,甚至躺在病床上彌留時的周恩來,都沒忘了為自己這次寧都奪權道歉贖罪。 從這以後進行的戰事沒有了毛澤東的參與指揮。 不過,開始時紅軍的勢頭好像並沒有受到多大影響,戰事依舊打的有聲有色,尤其是當年冬季開始的第四次反圍剿作戰,有賴於林彪的隨機應變,竟然取得了一戰滅掉國軍兩個整師的驕人戰績! 時近已十月殘秋,蔣介石已經重新上台,就任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委員長,對紅四方面軍的第四次圍剿已經取得大勝,鄂豫皖蘇區已經不復存在,委員長開始集結兵力,重新虎視贛閩蘇區。 現在一方面軍全軍兵力已達七萬餘,這就需要一定的空間迴旋,但現在蘇區還是太小了,大戰如起,縱橫進退的空間不大,當然會給部署帶來困難,一直隨同林彪一軍團的方面軍總部於是決定,全軍東向,利用各路敵人還沒有準備就緒的時機,到東面國軍兵力比較薄弱的建寧、黎川、泰寧、邵武等地區,開闢新的根據地,以便打破國軍即將開始的「圍剿」。 硝煙暫息,塵埃又起,紅一方面軍兵分三路,浩浩蕩蕩殺向了建寧! (請看下篇:四十、擴展院落等客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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