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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金婚父親母親

我的金婚父親母親孫振軍  如果有人問我:人到中年的我,最有成就感的是什麼?我一定會告訴他:父母雙全,夫妻和睦,孩子健康。的確,去年冬天就過了八十歲生日的父親母親,應該是早已過了金婚之禧的。  父母是哪一年、哪一月、哪一天結婚成親的?慚愧的很,我不僅從來沒有問過,而且直到今天也不甚了解。因為在我的概念與記憶中,父親就是父親,母親就是母親,既理所當然,又渾然天成,還用得著刨根問底嗎?如果一定要探個究竟,那應該是在「萬惡的舊社會」,是很久、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關於父親  不過,當在兄弟秭妹中排行老五的我懂事時,家鄉的天早已是「晴朗的天」。令人遺憾的是,當時家鄉的人民似乎都不是很「喜歡」,而是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父親當然也不例外。  解放初期,也就是上世紀五十年代,父親是共產黨政權領導下的最早期的村幹部,具體職務好像是大隊長。但由於他完小畢業的學歷、英俊挺拔的氣質,嫉惡如仇的性格、能言善辯的口才,很快就引起同僚的忌恨,共同合力將他排擠出村干隊伍,將其「推薦」到鄉供銷社還美其名曰「幫助工作」去了。不過倒也算蒼天有眼,陰差陽錯、因禍得福,父親竟然從此進入了國家正式幹部序列,我的家庭也成了那個年代農村人萬分羨慕的「一頭沉」之家,步入當時可憐標準下的鄉下「小康」階級。 上世紀八十年代中後期我從部隊退役後參加工作,以至於直到今天,在豫西一帶我偶爾還能遇到父親的老同事。這些年事已高的叔叔阿姨們,幾乎無一例外地都會對我感嘆:「你長得可比你父親差遠了,他當年可真是一表人才啊!」誇一個男人長得俊朗似乎有些挺彆扭,尤其是對自己的親老子,更兼具肉麻。不過,這確是實情。聽得多了,我曾經回老家翻出父親青壯年時期的照片審視,深感前輩所言不虛,就說父親劍眉下的那雙眼睛吧,似乎能隔著村子看見村霸、隔著玉米看穿穀子……  但是,我記憶中的父親似乎與所有輕鬆、美好的辭彙都無關。他那時,無論是在走在路上還是騎在自行車上,除了手不釋煙、煙不離口外,還總是自言自語、振振有詞。可是,他並不是在背書,旁邊也沒有其他什麼人啊?於是我就十分不解地問:「爹,你在跟誰說話啊?」父親從來沒有正面回答過我的疑問。直到許多年以後我才弄明白:他是在盤算一家人的生計啊!在那個飢餓的年代,我們一家老小除去已經餓死的爺爺外,還有大大小小十一張嘴……  儘管生活十分艱辛,但父親卻從不像今天的我一樣,動不動就會煩躁地咆哮一陣。對奶奶、對母親,對我們兄弟秭妹八人,父親都有極好的耐心,不僅從沒訓斥過我們,而且從沒叫過苦、從沒叫過累、從沒說過自己對家裡貢獻大之類的話。什麼叫偉大?不自誇、不自戀、不炫耀、不張揚,一種穩定的依託,一種牢固的厚實,默默地把自己的事做好,就叫偉大。這一點,正好也與我相反:我做出了一點點成績,就想叫全家人知道、全村人知道、全國人民都知道;所幸我外語差點,否則我保不準會把我的成績翻譯成外文貼在互聯網上,讓地球人都知道。這就叫渺小。慚愧啊!  說到父親對家人的深愛,我舉個小例子。今天根本不摸煙的我,其實二三歲時就被村裡的長輩們帶壞了。當時父親和同輩人站在街頭抽煙,他們只要剛一點著,我就會瞅個不夠注意的大人,一下子蹦跳起來,伸手搶走人家含在嘴裡的香煙,然後躲到一旁自己抽。要換成今天的我,儘管我只有一個孩子,肯定一巴掌打上去了;而當年的父親卻從沒責罵過我。因為他有一個古老的觀念:孩子就要調皮些,長大了自然就會好的。但是,在「文革」那種瘋狂、極端的年代,在外邊工作的人也有著比農民更大的風險。1969年、1970年前後,一場聲勢浩大的、以打擊反革命破壞活動為借口的排除異己運動在全國展開,具體內容好像還有反貪污盜竊、反投機倒把、反鋪張浪費之類吧,簡稱「一打三反」。而正直又身處供銷、商業基層一線的父親,自然首當其衝,以莫須有的罪名率先成了造反派們的靶子。他們把父親等人關押起來,毆打、辱罵、折磨,還不給吃的,非要逼著父親承認偷吃了公家多少白糖、偷賣了公家多少胡椒等等。那段日子,父親偶爾能回一趟家,身上、背上總有青一塊、紫一塊的的累累傷痕;母親看後,總是偷偷地哭泣。但他們一直背著年邁的奶奶,也不讓我們這些做子女的知道。我也是無意中聽父親在對好友憤憤地控訴:「只要毛主席活著,我的事就能說清楚!」才知道了一些緣由。然而,父親的一個同事實在忍受不了這種非人的法西斯行徑,在求告無門、萬般無奈之下,上吊自殺了。就這,造反派們還要「鞭屍」,說他「自絕於人民自絕於黨」,活該!。此後,父親更成了重點。當時我曾暗暗發誓:等我長大後一定要到那個叫「樊村」的地方,把那個毆打、誣陷父親的壞蛋頭頭殺死!可惜也可喜,那傢伙遭了天遣,20多年前就得暴病身亡了。此乃後話。造反派們為什麼盯著父親不放呢?因為他們有個天大的疑惑:老孫家孩子多、人口多,不僅沒餓死幾口,咋還又蓋了三間土坯瓦房呢?直到這些蠢貨們到我老家村子裡「外調」了一番後才恍然大悟:「原來,我爺爺解放前是洛南一帶遠近聞名的榨油匠,解放後不讓單幹了,但留下了整套的榨油設備,還有許多純銅器具。這些東西一賣,得了小千八塊錢。更重要的是,「老孫」家還有一個以一頂幾、十分勤勞能幹的女人。她,就是我的白髮親娘...... 關於母親  今年春節放假期間,已經上大學的女兒有一天突然問我:「爸爸,奶奶叫啥名字?」我說:「她叫悶女。」女兒聽後把飯都噴了出來,笑的腰半天都沒直起來了,說:「奶奶咋會叫個這名字呢?」可我也不知道呀。看著今日慈眉善目、菩薩般的母親,想必八十年前的她,一定是個胖胖嘟嘟、迷迷糊糊的可愛小姑娘。她是她父母的頭胎長女,自然也是外爺外婆的掌上明珠。因為她的眼睛不大,再加上我們洛陽那一帶有著對孩子越是嬌慣就越要起個賤名兒的習慣,所以就給她取了個這名字。  其實,正像奶奶有個很好聽的名字叫「宋蝶兒」一樣,正像父親有個響亮的大號叫「孫同雲」一樣,母親也有個起碼在那個時代是很好聽很優雅的名字:「梁翠萍」。我小的時候,她還有些娘家長輩互相走動,尤其是她有個堂哥,我叫二舅的,每次到我家都大呼小喚她的小名,所以我才得以知道她那個又土又俗氣的小名。如今,連她的大名都是寫在戶口本、身份證、老年證里了,八十歲的她,若用老詞兒來形容就是已經「德可杖朝」了,又有誰有資格呼喚她的小名呢?可我是多麼懷念與盼望,母親還有一些長輩,還有一些年長於她的人,能再把她那個小名呼來喊去啊!可是,沒有了,都沒有了,他們一個個都永遠地離我們而去了……  但是,我小的時候,對這些卻並不珍惜,甚至十分怨恨。生我的時候,母親已經三十五歲了,我三五歲、七八歲時,母親已經像今天的我四十歲出頭。在我的記憶中,母親經常匆匆忙忙地從莊稼地里往家裡面趕,一臉悲戚地換上孝衣,拉起我的手就走。一到她娘家那個叫梁屯的村子邊,就嚎啕大哭起來;一踏進舅舅家的院子就扔下我,哭喊著向一具屍體撲過去……一次,一次,她的伯伯、娘娘去世了,父親、母親去世了,叔叔、嬸嬸去世了,甚至堂哥們和一個弟弟也去世了……  我曾經很煩,有一次實在忍不住,就一肚子怨氣地問母親:「媽,你娘家咋總球是死人呀?!」母親苦澀地笑了一下,悄悄地抹了一把眼淚,沒有回答我。直到年逾不惑的我今天也面臨同樣的問題時,才明白:這是人世間一個多麼殘忍、多麼無奈而又多麼無法回答的難題啊!  生活的重壓母親擔當得更多些。記得有一次,我陪母親到鄰村裡的豆腐房挑一擔準備用作餵豬的粗豆腐渣。因為當年,我們家養著一頭讓十里八鄉人都眼氣、羨慕得要死的老母豬:它每年都能懷兩窩小豬娃,每窩都能下十七八個。豬娃兒一滿月,往關林會上一賣,就是一筆巨額收入!因此,這頭老母豬簡直就是母親的心肝寶貝;我小時候也一直認為,母親對豬比對我還疼愛。所以,在穿越一片梨樹林時,趁母親不注意,我悄悄地繞到她身後,從後邊的大籃子里用小手猛抓了一把就塞到了嘴裡。可是,一個小孩的詭計怎能躲過大人的眼睛?母親當時就落了淚,說:「別吃生的,回去給你煮煮再吃。「的確,飢餓困繞著那個時代,也威脅著全家人,更煎熬著父母的心。因此,母親總是不僅像男人一樣,而且還像牲口一樣,拚命地在生產隊里掙工分。那個年頭婦女下地幹活是很普遍的,但像母親那樣幹活,在洛南、宜陽交界那一帶方圓五十里內,可以說找不出第二人來。比如,白天她幹完活後,夜裡還要像男勞力一樣,熬夜澆地、看莊稼、打場,還起早貪黑地到宜陽縣化肥廠拉氨水,到宜陽西邊修水渠,到洛河岸邊修大壩。因為這些活都是帶有承包性質的,可以和男勞力一樣一天掙十個工分…… 她是如何吃苦的、如何受累的,其實我並沒有體會,只記得她每一次從外邊回家,總是疲憊不堪地一屁股坐在地下,一聲不響地悶頭先吃飯。吃什麼呢?基本總是用野菜、紅薯葉、黃面、紅薯面還有一丁點兒的白面混合而成的麵條。一直等她吃了三大碗、四大碗時,才會喘上一口氣,抬起頭來跟我們說上幾句話。如果這時,奶奶或者姐姐告訴她,鍋裡面還剩有飯,那麼她一定會稍稍帶點不好意思地笑笑,自言自語地說:「那就再來一碗?」我曾親眼目睹過,母親一口氣吞下過六大碗糊塗面。當時我驚訝,她的飯量咋會那麼大啊?現在懂了,只有像今天的民工一樣干超強度重體力活的人,過度透支身體與健康的人,才能那樣吃啊。  和家裡來了什麼人奶奶都讓人家先吃飯正相反,母親是家裡來了什麼人都先派人家幹活。那個歲月,做我表叔、堂叔、舅舅、表哥、姑父、姨夫、姐夫的男丁們算是倒霉透了,一到我家,三句話沒說完,母親的活兒就來了:「你去把糞坑給出了!」、「你去把尿給挑挑!」、「你去把樹給澆澆!」尤其是我們家有個豬圈,也不知怎麼回事,總是被豬拱倒,不僅我一下學就要經常幫著大人壘豬圈,而且我那兩個姐夫一到我家走親戚,都得舍下身子去壘豬圈。過去不解,現在也懂了:這一切,都是迫於生計啊。特別是豬圈,真心去壘它還能壘不好?而是不能壘好。因為人都吃不飽,豬能吃飽?再不讓它時不時地到野地里跑跑,就只能餓死了。但是,生產隊長讓圈豬,又不能不幹啊……關於父親母親  好像一眨眼的工夫,父母親六十歲了,七十歲了,八十歲了;可不,姐姐、哥哥們早都當了奶奶、爺爺,我這個當年拉著母親的衣後襟去舅家走親戚、奔喪、溜紅薯的小男孩,也已經年近半百、兩鬢斑白,父母親豈能不老?長江後浪推前浪,人間子孫催人衰。改革開放後,父親所在的基層國有商業系統,可以說是全線崩毀;因此,父親早已退休回鄉。雖雄心大志依舊、壯年豪情仍在,無奈搞了一輩守法經營的他已不能適應今天的市場規矩了;經了一次商,並沒賺住錢,就再也不幹了。特別是,四五年前得了一次輕度腦血栓,走路也不大靈活了。不過,今天的他仍然愛憎分明,嫉惡如仇,村級「老幹部」的風骨仍在。鄰里們家長里短的糾紛,總讓他去調解;村子裡不善待父母、公婆的晚輩,他劈頭就是一頓喝斥;那些偷雞摸狗、遊手好閒的小混混,被他拿眼一掃,就得垂下眼瞼往遠處躲。由於多年重體力活的摧殘,母親的雙腿行走已經很困難了,是徹底不再把自己當成壯勞力了;儘管也偶爾下下地,也自己種菜吃,但「干不動了,干不動了」已經成了她的口頭禪。母親現在最大的愛好就打麻將,有時候贏,有時候輸,但輸的時候要多一些。鄉鄰們倒不捉弄她,只是她腦子跟不上趟了,眼睛也遲頓了。輸就輸吧,我支持她的方式就是每次回家都把50元以下的零錢全部掏給她。  過去父母很少團聚,現在八個兒女都一個個長大了、飛走了,家裡成了空巢,父母只能天天廝守在一起了;過去父母基本沒有紅過臉,現在父母一張嘴就像吵架:娘說東,爹說西;娘說打狗,爹就非說攆雞,並經常爭吵的臉紅脖子粗的。時間長了,我們做兒女的也習慣了,也理解了:這是他們交流、親近、消遣的另一種方式哩,不必當真。  不過,他們也有高度一致的共同愛好:喜歡孫輩兒。哥哥家的孩子,弟弟家的孩子,姐姐、妹妹家的孩子,一群一群的,白天跑一院子,晚上躺滿一大床。不過,父母的封建老意識仍然不變:對孫子要比孫女好些,對姐姐、妹妹家的孩子更是視為外人,經常說的一句話就是「趕緊吃罷飯回家吧!」氣得姐姐、妹妹們總是撇著嘴悻悻地抱怨他們偏心眼。可能是離家時間最長、獨立性較強吧,在我的感覺中,父母是最不關心的人就是我,從沒問過我的吃喝、冷暖。其實不然,父母內心裡也是非常惦念、愛護我的。這幾年我們兩口子每人每月收入都在幾千元左右,只有一個女兒,負擔又小,再加上經常出差也借些公款,所以錢夾里常備有一疊的百元大鈔。這就讓從來沒見大錢的父母很是擔憂,曾分頭把我拉到沒人處詢問:「這都是咱自己掙的錢嗎?」我說是。他們又叮囑:「不是咱的錢咱可千萬不敢拿啊!」我說「放心吧,犯法的事咱不幹!」這他們才不再擔憂、牽掛。 有父母真好,有八十歲的父母真是好上加好。現在偶爾和老同學、老戰友們在飯桌上相遇,經常有人喝高了以後,吹他官大,吹他錢多,甚至吹他正式的兼職的老婆多;於是我就很生氣也很不屑地反問他:「你有我識字多嗎?」他並不服氣,更牛了,豪氣衝天地說:「你識字多頂個球用!」我又問他:「你父母都還健在嗎?」十有八九,這些狂小子們都得垂下頭來……如果可以變成現實,我願意每天一萬次地高呼:「父親萬歲!母親萬歲!」2008年3月20日-21日於三門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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