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凈:論西藏寺院神舞「羌姆」的起源|中國人類學評論

郭凈:論西藏寺院神舞「羌姆」的起源

  關於西藏寺院神舞「羌姆」的起源,學者們大致持有兩種看法:一說濫觴於古老的苯教祀神舞蹈;一說肇始於藏地第一座正規寺院——桑耶寺創建期間的法事活動。鑒於前者尚無充分的史料予以印證,故而後一種說法多為學界所贊同。筆者也同意後一種觀點,並進而認為:「羌姆」作為一種完整形態的儀式舞蹈,是佛教在傳入西藏之時,融合了包括苯教儀軌在內的諸多本土文化因子而形成的。它最早的名稱叫做「金剛舞」,以印度密教大師蓮花生為主創編於桑耶寺,時間約在公元八世紀下半期。

  一、金剛舞的密教背景

  佛教是在吐蕃王朝時期從印度、漢地、西域乃至中亞等不同方向傳入西藏的。其中以印度佛教為主流,並且包括了顯、密二宗。而與羌姆之早期形態「金剛舞」直接相關的,則是以金剛乘為主體的印度大乘佛教密宗。它在發展的繁盛期把種子播到北方的雪域,而自己卻無力抵擋伊斯蘭教軍的利劍,於公元13世紀初在其本土歸於頹滅。

  印度佛教的發展,經歷過四個階段:原始佛教(公元前6—4世紀);部派佛教(公元前4一公元1世紀);大乘佛教(公元1—7世紀);大乘密教(公元7—12世紀)。

  第四階段的密教,是佛教吸收婆羅門教——印度教以及民間信仰而逐步發展起來的。

  所謂密教亦稱密宗,以其奉大日如來毗盧遮那秘密教旨傳授而得名。其所謂「密」者,藏傳佛教格魯派宗師宗喀巴曾有精闢之解說:它因其神佛的尊貴而密;因其修持的微細而密;因其真如的普遍而密;因其法理的隱顯而密;因總持而密,因發心而密,因次第而密,因無知而密,因蓋藏而密,因慎重而密。(注1)

  密教或又謂之「真言乘」,這是由於它發端於咒術,而又以密咒為核心的緣故。藏文中「密教」有兩個辭彙,其中一詞正與此相應,寫作sngags phyogs,其詞根snggs的本義即為「咒語」,由此衍伸,組成與密教相關的種種辭彙,如「密乘僧院」、「密宗本續」、「密乘」等等。最早從印度傳入西藏的佛教典籍,便包括了一些密教經咒,其中最著名的則是在藏地流傳了上千年的「六字真言」。

  密教也被稱作「易行乘」,意思是它可引導修行者在較短的時間內到達成佛的境界。誠如扎雅活佛所言:「對一位希望在儘可能短的時間內看到眾生從苦海中解脫的修習者或者對一位希望證得成佛以便永利眾生的修習者來說,密乘教法相對簡捷,得益頗豐;雖深奧不易,但卻具有明快簡便的特徵。」(注2)

  最後,涉及到我們最關心的一個密教稱謂:金剛乘。「金剛」一同,是梵語vajra的意譯,其音譯為「跋折羅」。藏語稱之為「多吉」。《大藏法教》四十一曰:「梵語跋折羅,華言金剛。此寶出於金中,色如紫英,百鍊不銷。至堅至利,可以切玉。世所希有,故名為寶」(注3)。金剛堅利而透明,亦有光澤,被視為摧敵致勝之神物。古印度以之製成兵器,其中有兩件演變為密教的重要法器:一謂「金剛杵」,梵語和藏語中均與「金剛」同名。其型制有獨股、三股、五股、九股者,以五股較常見,代表五佛五智之義。密宗以其標誌堅利之智,可斷煩惱,伏惡魔。一謂「金剛橛」,藏語稱「多吉普爾巴」,其刃作三棱狀,手柄有蓮、寶、神等形。它的用途是插在壇場四隅以除魔障,所以又叫「四方橛」。這兩種金剛法器不僅為佛教儀軌中的必需之物,而且是西藏佛教諸神最常用的標識。

  金剛乘以其教法堅利如金剛而得名,正如《瑜碉經》所說:「以金剛自性,光明遍照,清凈不壞,種種業用,方便加持,救度有情。演金剛乘,唯一金剛斷煩惱」。由此奧義衍化出各種象徵,有關的經典叫做金剛經,諸佛會聚的壇場叫做金剛界,佛身功德謂之「金剛身」,法器有金剛鈴、金剛杖、金剛輪,神靈有金剛薩?、金剛童子、金剛界十六菩薩……

  金剛乘是密教發展高峰期的產物。印度密教的演化大體分為三個時期(注4):

  1)初期雜部密教,主要指公元前4世紀至公元1世紀期間,包含在佛教中的咒語、法術等密教因素,此相當於密宗四部中的「事部」。

  2)中期正純密教(又叫右道密教)。系指公元6—7世紀以後形成獨立信仰體系的大乘密教,相當於密宗四部中的「行部」和「瑜伽部」。

  3)晚期左道密教,即公元八世紀以降先後形成的金剛乘和時輪乘,相當於密宗四部中的「無上瑜伽部」。

  金剛乘是第三期左道密教的核心。佛教典籍將它的法統推衍為:大日如來→金剛薩?→龍樹→龍智→金剛智。

  第五祖金剛智,便是唐代中土密教的開創者之一。

  西藏的典籍對「密法中最為殊勝秘密之金剛乘」的傳布,作了更複雜的論述。據達倉宗巴?班覺桑布《漢藏史集》稱:金剛乘是經過了佛陀心傳、非人傳授、世間傳播等階段之後,才於吐蕃得到發揚光大的。

  所謂心傳的過程是:佛陀釋迦牟尼在色究竟天為普賢加持,講說密法。其時,有位天神德哇桑波居於三十三天之上。他有51個兒子,僅長子貢噶寧波喜愛沉思,勤於金剛念誦。一次,他夢見眾佛向十方放射光明,沒入自己頭頂,遂將此事告知帝釋天。帝釋天認為這預示著他將作為眾佛替身,成為驅除眾生愚暗的教法明燈。隨而召請眾佛,向他們祈請。眾佛和金剛手菩薩對貢噶寧波加以讚頌,貢噶寧波亦向金剛手菩薩請教傳授密教的方法。金剛手菩薩遂至東方金剛自增法界、南方寶象法界、西方蓮花法界、北方凈成法界、中央離邊界法界,請如來秘密金剛、大寶如來、蓮光如來、成就如來和大日如來等五部佛開釋疑難。如此,金剛手菩薩以五佛部從弟子的身份,取得殊勝密法之精要,回到三十三天,講說法要。因當時化身釋迦牟尼在世間之際,向眾生開示大乘密教的機緣尚未到來,當以化身傳法。所以金剛手菩薩化現為轉輪王,先後至屍多婆那屍林講說事部,至他化自在天講說行部,至色究竟天講說瑜伽部,至印度南部的章哈巴拉講說無上瑜伽部。

  所謂非人傳授的過程是:由文殊將密法見、行、修三者之義向諸天講授,傳承的次序為:護法天神扎丹→仁欽沃拔→梵天→貢卓梵天→持頂飾梵天→帝釋天→天界持明十萬眾。繼而傳給龍界,傳承依次為:墨頸龍王→龍女喀都瑪→龍女倉都瑪→龍依翁噶哇→龍王覺波→十萬龍眾。再傳入葯叉部,次序為:具聲葯叉→葯叉貢都桑波→葯叉敬那多吉→葯叉噶達冬→十萬葯叉眾。

  所謂世間傳授的過程是:在釋迦牟尼將入涅?之時,眾弟子中有持明之王貢扎熱趨前說道:「導師,你其他功業全部完成,但教法之精要、甚深道大乘無上密法還未講說。」佛祖回答說:「從我不在人世時算起,過一百一十二年,將有從天界三處降世之教法心要聖人,在贍部洲東方向人類中的具緣者、名字中有扎字之國王開示此法。」過了112年,這位名叫「扎」的具緣國王在印度馬來耶山東南方一石洞中修習。他七次夢見秘密部主降臨山頂,轉動密法內部傳授之法輪,並為他加持護佑。此後,國王即在山頂獲一黑色珍珠所做的秘密部主金剛手菩薩像。他以此像為本尊,修行七個月,又獲各種天降經典。國王持此經典四處求教,又修行七個月,親見金剛手菩薩現身,為之灌頂。後來,國王依照本尊的吩咐,開始傳授金剛乘的事業,其傳承的次序是:國王扎→羅扎拉→公主郭瑪薩拉→古古熱扎→起屍平安成就→多吉協巴→薩賀爾國王巴拉哈帝→上師桑結桑瓦→五百印度班智達。從此,印度有了密法的全部內、外傳授及修行。這其中著名的密教大師有(以佛祖涅?之年起計算):112年,具緣國王扎;500年,前堅貝喜年,1000年,後堅貝喜年;1500年,蓮花生;2000年後,室利僧哈。

  於佛祖涅?後1500年出現的蓮花生大師,正是將印度金剛乘密法傳入西藏的第一人。他也是桑耶寺金剛舞的創立者。

  關於西藏寺院神舞「羌姆」的起源,學者們大致持有兩種看法:一說濫觴於古老的苯教祀神舞蹈;一說肇始於藏地第一座正規寺院——桑耶寺創建期間的法事活動。鑒於前者尚無充分的史料予以印證,故而後一種說法多為學界所贊同。筆者也同意後一種觀點,並進而認為:「羌姆」作為一種完整形態的儀式舞蹈,是佛教在傳入西藏之時,融合了包括苯教儀軌在內的諸多本土文化因子而形成的。它最早的名稱叫做「金剛舞」,以印度密教大師蓮花生為主創編於桑耶寺,時間約在公元八世紀下半期。

  一、金剛舞的密教背景

  佛教是在吐蕃王朝時期從印度、漢地、西域乃至中亞等不同方向傳入西藏的。其中以印度佛教為主流,並且包括了顯、密二宗。而與羌姆之早期形態「金剛舞」直接相關的,則是以金剛乘為主體的印度大乘佛教密宗。它在發展的繁盛期把種子播到北方的雪域,而自己卻無力抵擋伊斯蘭教軍的利劍,於公元13世紀初在其本土歸於頹滅。

  印度佛教的發展,經歷過四個階段:原始佛教(公元前6—4世紀);部派佛教(公元前4一公元1世紀);大乘佛教(公元1—7世紀);大乘密教(公元7—12世紀)。

  第四階段的密教,是佛教吸收婆羅門教——印度教以及民間信仰而逐步發展起來的。

  所謂密教亦稱密宗,以其奉大日如來毗盧遮那秘密教旨傳授而得名。其所謂「密」者,藏傳佛教格魯派宗師宗喀巴曾有精闢之解說:它因其神佛的尊貴而密;因其修持的微細而密;因其真如的普遍而密;因其法理的隱顯而密;因總持而密,因發心而密,因次第而密,因無知而密,因蓋藏而密,因慎重而密。(注1)

  密教或又謂之「真言乘」,這是由於它發端於咒術,而又以密咒為核心的緣故。藏文中「密教」有兩個辭彙,其中一詞正與此相應,寫作sngags phyogs,其詞根snggs的本義即為「咒語」,由此衍伸,組成與密教相關的種種辭彙,如「密乘僧院」、「密宗本續」、「密乘」等等。最早從印度傳入西藏的佛教典籍,便包括了一些密教經咒,其中最著名的則是在藏地流傳了上千年的「六字真言」。

  密教也被稱作「易行乘」,意思是它可引導修行者在較短的時間內到達成佛的境界。誠如扎雅活佛所言:「對一位希望在儘可能短的時間內看到眾生從苦海中解脫的修習者或者對一位希望證得成佛以便永利眾生的修習者來說,密乘教法相對簡捷,得益頗豐;雖深奧不易,但卻具有明快簡便的特徵。」(注2)

  最後,涉及到我們最關心的一個密教稱謂:金剛乘。「金剛」一同,是梵語vajra的意譯,其音譯為「跋折羅」。藏語稱之為「多吉」。《大藏法教》四十一曰:「梵語跋折羅,華言金剛。此寶出於金中,色如紫英,百鍊不銷。至堅至利,可以切玉。世所希有,故名為寶」(注3)。金剛堅利而透明,亦有光澤,被視為摧敵致勝之神物。古印度以之製成兵器,其中有兩件演變為密教的重要法器:一謂「金剛杵」,梵語和藏語中均與「金剛」同名。其型制有獨股、三股、五股、九股者,以五股較常見,代表五佛五智之義。密宗以其標誌堅利之智,可斷煩惱,伏惡魔。一謂「金剛橛」,藏語稱「多吉普爾巴」,其刃作三棱狀,手柄有蓮、寶、神等形。它的用途是插在壇場四隅以除魔障,所以又叫「四方橛」。這兩種金剛法器不僅為佛教儀軌中的必需之物,而且是西藏佛教諸神最常用的標識。

  金剛乘以其教法堅利如金剛而得名,正如《瑜碉經》所說:「以金剛自性,光明遍照,清凈不壞,種種業用,方便加持,救度有情。演金剛乘,唯一金剛斷煩惱」。由此奧義衍化出各種象徵,有關的經典叫做金剛經,諸佛會聚的壇場叫做金剛界,佛身功德謂之「金剛身」,法器有金剛鈴、金剛杖、金剛輪,神靈有金剛薩?、金剛童子、金剛界十六菩薩……

  金剛乘是密教發展高峰期的產物。印度密教的演化大體分為三個時期(注4):

  1)初期雜部密教,主要指公元前4世紀至公元1世紀期間,包含在佛教中的咒語、法術等密教因素,此相當於密宗四部中的「事部」。

  2)中期正純密教(又叫右道密教)。系指公元6—7世紀以後形成獨立信仰體系的大乘密教,相當於密宗四部中的「行部」和「瑜伽部」。

  3)晚期左道密教,即公元八世紀以降先後形成的金剛乘和時輪乘,相當於密宗四部中的「無上瑜伽部」。

  金剛乘是第三期左道密教的核心。佛教典籍將它的法統推衍為:大日如來→金剛薩?→龍樹→龍智→金剛智。

  第五祖金剛智,便是唐代中土密教的開創者之一。

  西藏的典籍對「密法中最為殊勝秘密之金剛乘」的傳布,作了更複雜的論述。據達倉宗巴?班覺桑布《漢藏史集》稱:金剛乘是經過了佛陀心傳、非人傳授、世間傳播等階段之後,才於吐蕃得到發揚光大的。

  所謂心傳的過程是:佛陀釋迦牟尼在色究竟天為普賢加持,講說密法。其時,有位天神德哇桑波居於三十三天之上。他有51個兒子,僅長子貢噶寧波喜愛沉思,勤於金剛念誦。一次,他夢見眾佛向十方放射光明,沒入自己頭頂,遂將此事告知帝釋天。帝釋天認為這預示著他將作為眾佛替身,成為驅除眾生愚暗的教法明燈。隨而召請眾佛,向他們祈請。眾佛和金剛手菩薩對貢噶寧波加以讚頌,貢噶寧波亦向金剛手菩薩請教傳授密教的方法。金剛手菩薩遂至東方金剛自增法界、南方寶象法界、西方蓮花法界、北方凈成法界、中央離邊界法界,請如來秘密金剛、大寶如來、蓮光如來、成就如來和大日如來等五部佛開釋疑難。如此,金剛手菩薩以五佛部從弟子的身份,取得殊勝密法之精要,回到三十三天,講說法要。因當時化身釋迦牟尼在世間之際,向眾生開示大乘密教的機緣尚未到來,當以化身傳法。所以金剛手菩薩化現為轉輪王,先後至屍多婆那屍林講說事部,至他化自在天講說行部,至色究竟天講說瑜伽部,至印度南部的章哈巴拉講說無上瑜伽部。

  所謂非人傳授的過程是:由文殊將密法見、行、修三者之義向諸天講授,傳承的次序為:護法天神扎丹→仁欽沃拔→梵天→貢卓梵天→持頂飾梵天→帝釋天→天界持明十萬眾。繼而傳給龍界,傳承依次為:墨頸龍王→龍女喀都瑪→龍女倉都瑪→龍依翁噶哇→龍王覺波→十萬龍眾。再傳入葯叉部,次序為:具聲葯叉→葯叉貢都桑波→葯叉敬那多吉→葯叉噶達冬→十萬葯叉眾。

  所謂世間傳授的過程是:在釋迦牟尼將入涅?之時,眾弟子中有持明之王貢扎熱趨前說道:「導師,你其他功業全部完成,但教法之精要、甚深道大乘無上密法還未講說。」佛祖回答說:「從我不在人世時算起,過一百一十二年,將有從天界三處降世之教法心要聖人,在贍部洲東方向人類中的具緣者、名字中有扎字之國王開示此法。」過了112年,這位名叫「扎」的具緣國王在印度馬來耶山東南方一石洞中修習。他七次夢見秘密部主降臨山頂,轉動密法內部傳授之法輪,並為他加持護佑。此後,國王即在山頂獲一黑色珍珠所做的秘密部主金剛手菩薩像。他以此像為本尊,修行七個月,又獲各種天降經典。國王持此經典四處求教,又修行七個月,親見金剛手菩薩現身,為之灌頂。後來,國王依照本尊的吩咐,開始傳授金剛乘的事業,其傳承的次序是:國王扎→羅扎拉→公主郭瑪薩拉→古古熱扎→起屍平安成就→多吉協巴→薩賀爾國王巴拉哈帝→上師桑結桑瓦→五百印度班智達。從此,印度有了密法的全部內、外傳授及修行。這其中著名的密教大師有(以佛祖涅?之年起計算):112年,具緣國王扎;500年,前堅貝喜年,1000年,後堅貝喜年;1500年,蓮花生;2000年後,室利僧哈。

  於佛祖涅?後1500年出現的蓮花生大師,正是將印度金剛乘密法傳入西藏的第一人。他也是桑耶寺金剛舞的創立者。

  了解了西藏史籍關於金剛乘傳播的記載,再來看當代學者對此所做的論述。

  公元七世紀以降,印度大乘佛教經院化的氣味日益濃厚,對普通群眾失去了吸引力。加之戰爭頻繁,以及印度教影響的迅速擴展,使得佛教在表面的繁榮下日趨衰敗。面對這樣的局面,大乘佛教大量吸收印度教的內容而衍生出密教。至七世紀末,以《金剛頂經》的產生為標誌,更分化形成一種體系完整的教法「金剛乘」。其喻義如呂?先生所言,「他們也講般若、苦等教理,主張空性,並說這種空性,尤如金剛,是不變的,為了與大乘小乘相區別,又稱之為『金剛乘』」(注5)。

  金剛乘的創始人是東印度俄里薩國的國王武德雅拉(因陀羅部底),他的兒子即為著名的蓮花生。以後,這種新興的密法傳到本賈魯(今孟加拉),得到統治這一地區的波羅王朝推崇而盛行於世。當時,印度佛學中心那爛陀寺也受此風潮影響,提倡顯密並修,而且明顯向密教傾斜。八世紀後半期,波羅王朝又在摩揭陀創立規模宏大的超嚴寺,成為金剛乘密教的根本道場(注6)。後來入藏宏法的一些印度大師,如寂護、阿底?等,均出自這兩座寺院。

  密教的興盛為印度佛教贏得了二百年的生存時間。在13世紀初伊斯蘭教盪滅印度佛教之前,以金剛乘和後來興起的時輪乘為代表的密教向周邊地區廣泛傳播,先後進入漢地形成「唐密」;進入西藏形成「藏密」;進入南詔、大理國而形成「滇密」;進入日本形成「東密」和「台密」。在斯里蘭卡、東南亞和朝鮮半島,也曾有密教流行。以至在相當一段時期內,密教成了亞洲佛教中的主導勢力。

  時至今日,密教已從它從前盛行的大多數地區消失。但在西藏和日本,它卻牢牢紮下了根基,並得到完整的保存和長足的發展,而與密教儀軌相聯繫的金剛舞,僅在西藏一地得以傳播,並於此後演變為獨具風采的佛教寺院神舞——羌姆。

  二、密教人藏與神舞創編

  晚期密教的發展以及它向西藏的傳播幾乎是同時進行的。

  前佛教時代,西藏占統治地位的宗教形態是具有薩滿色彩的「苯教」,它以禳解鎮伏,養生送死為業。從吐蕃第一代君王聶赤贊普起,「凡二十六代均以苯教治理王政」(注7)。大約至公元五世紀的拉托多聶贊時,天降六寶於王宮頂,此即《寶篋經》、《諸佛菩薩名稱經》、六字大明心咒(六字真言)、黃金寶塔、十一面觀音陀羅尼咒印模、智慧佛母手印。這些多是密教經典、法器。因當時無人能解其義,遂僅作為供奉之物,對吐蕃的宗教未發生影響。

  至公元7世紀上半葉松贊干布執政時期,以吐米桑布扎依印度字母創製藏文,和藏王迎娶尼泊爾赤尊公主和唐朝文成公主這兩件事為契機,佛教始從印、漢兩地傳入吐蕃。以新創的藏文作媒介,「圖彌翻譯出《寶雲經》;藏王則作法主而講說了《觀世音六字真言》、《聖閻摩敵》及護法貢波和天女等許多法門。藏王又命許多人修禪定,由此獲得神通者亦復不少」(注8)。以上法門,多屬密教無上瑜伽部的內容。尤其是六字真言的傳授,開啟了藏地祈禱觀音和持誦六字大明咒的傳統,其影響流布千年而不衰,成為藏傳密教普及民間、獲得持久生命力的根本。

  與此同時,松贊干布又根據文成公主的風水測算,為鎮壓盤踞雪域的羅剎女魔,在新的政治中心拉薩以及吐蕃治下的廣大地區建造了大昭寺、小昭寺和十二座鎮魔寺。這些寺廟的位置和功能是:大、小昭寺,鎮魔女心竅,位於拉薩。四鎮邊寺,分布於吐蕃王朝治下的伍茹、約茹、葉茹、茹拉四大行政區內:約茹,昌珠寺,鎮魔女左肩,位於今山南地區乃東縣境。伍茹,噶澤寺,鎮魔女右肩,位於今拉薩以東墨竹工卡縣境。葉茹,藏昌寺,鎮魔女右足,位於今日喀則地區南木林縣境。茹拉,仲巴江寺,鎮魔女左足,位於今日喀則地區拉孜縣境。

  其次,再建四座「重鎮寺」:空廷寺,鎮魔女左肘,位於今山南地區洛扎縣境。布曲寺,鎮魔女右肘,位於今林芝地區林芝縣境。江扎東哲寺,鎮魔女左膝,位於今日喀則地區仲巴縣境。降真格吉寺,鎮魔女右膝,位於今日喀則地區吉隆縣境。

  然後,又建四座「鎮翼寺」:隆塘卓瑪寺,鎮魔女左掌心,位於今四川省甘孜藏族自治州鄧柯縣境。明塘吉曲寺,鎮魔女右掌心,位於今布丹中部。日喜卓瑪寺,鎮魔女左掌心,位於今拉達克境內。倉巴隆倫寺,鎮魔女右掌心,位於今藏北草原。

  以上這些佛寺在當時既無僧伽組織(藏地的出家僧人至公元8世紀才出現),亦無規範化的法事活動,僅用來供奉佛像和經典,並以神力鎮伏四方。所以嚴格地講,它們只能算作「廟」而不是「寺」。但另一方面,這些古老的廟宇出現於藏地,標誌著外來的佛教終於在「外道」盤踞的大地上打下了宏法的「不移之釘」,為將來建立完整意義上的(即佛、法、僧三寶俱全的)佛教寺院奠定了基礎。正是在這樣的佛寺里,金剛舞才獲得了產生與發展的場所。此外,在修建這些廟宇時逐漸發展起來的「鎮魔」觀念和活動,開創了以寺院為基地的各種驅邪祈祥儀式的先河。隨著後來密教「壇城」概念及實踐的引入,由圍牆環繞的大小寺院遂成為眾佛所聚的「凈地」,它們與外界時常遭受魔祟污染和侵襲的「穢地」相對立。每當一年中各個重要的轉折時刻(如新舊年交替,黑日降臨,諸神佛紀念日等)到來之際,寺院內便舉行以壇城為中心的儀典,將邪惡的鬼魅逐到遙遠的天際,使該寺院相關的地區乃至整個世界得到凈化。這一套莊嚴的儀式及其相關的儀式化表演所賴以產生的觀念構架,正是在松贊干布創建的鎮魔寺廟中萌發幼芽,而在百年以後的桑耶地方發育成熟並付諸實現的。

  公元755年,年幼的赤松德贊繼任吐蕃贊普(755—797年在位)。他執政的前期,朝政為反佛大臣所把持。他們極力發展苯教教法,而禁止佛教在藏地的傳播。赤松德贊長大後,傾心佛法,遂與親信大臣定計,處死了反佛派的首領瑪尚,而後派人到長安和印度等地迎請高僧來藏傳教。當時,藏王及臣下對長於咒術的金剛乘懷有懼怕心理,經過調查,決定延請以顯宗教理著名的印度佛學家寂護(又譯為靜命)。寂護曾任印度佛教最高學府那蘭陀寺主講,因融合大乘中觀、瑜伽行兩派學說而成為印度佛學史上有影響的人物。他應藏王的邀請從尼泊爾來到西藏,於桑耶附近的宮殿與赤松德贊會面。據廓諾?迅魯伯的《青史》載:「於是阿贄黎(注9)為王宣說『十善法』和『十八界』許多法門。以此惹起西藏諸大鬼神的嗔恨,而發生了雷擊紅山宮和洪水沖涮了澎塘宮殿的災難。意樂惡法的大臣們振振有詞地說:『這是信佛法的報應,必須將印度僧人趕走』。於是藏王在阿贄黎座前供上許多黃金,而詳陳所發生的事由。阿贄黎說:『我到尼泊爾去,這是西藏諸非人不喜之故,乍扎嶺寺有一名叫白瑪桑壩哇(即蓮花生)的大密師,我當派人前去請他,藏王你也遣使去迎請他來藏』。」

  寂護返回尼泊爾而建議迎請他的妹夫蓮花生,無疑是看到顯宗在藏地難以打開出路,轉而求助密教之力來作調伏。這一轉折,促成了印度金剛乘向西藏的傳播,因為蓮花生正是金剛乘的代表人物之一。

  關於蓮花生在尼泊爾和印度發展金剛乘教法的情形,在一份寫成於公元8、9世紀的古藏文手卷中作了傳奇般的描述:「本尊金剛橛的來歷及其成因。昔日,(蓮花生大師)從尼泊爾境內洋列雪(岩洞),前往天竺那蘭陀寺取《本尊金剛橛十萬頌續部》經,僱傭尼泊爾搬運夫夏甲玉及伊蘇二人馱運。(途中)適遇四魔女神於日暮時吞噬一切過往行人(搬運夫二人即被吞噬)。此刻,蓮花生大師大顯神通,佯作氣息奄奄即將喪命的模樣,以手一抹,(四魔女神)『吱』地一聲叫,當即就擒,(蓮花生大師)將其放入帽中,揚長而去。抵達那蘭陀寺,從帽中取出,(四魔女)現出非常美麗的女人身相,當即(向蓮花生大師)發誓祈願成為本尊金剛橛之護法神,接受其祈求封為護法神,呈現吉祥徵兆。以金沙一捧作為布施奉獻。隨之,迎請《本尊金剛橛十萬頌續部》經,返回尼泊爾洋列雪(岩洞)。為了完成總攝的事部以上,阿底瑜伽以下的各乘以及一切密續所屬的從《金剛橛續部十萬頌》至一切乘的要義,(蓮花生大師)命令著作金剛橛之各部經典。(照此意旨完成後)即將《十萬頌》送返(天竺)。」

  「此後,阿雜甲亞木巴娃、貝波色波、阿尼札秀古都、札白斯等瑜伽師們,於阿蘇日岩洞中修習並證得成就。敦促未超世的十凡體四魔女神亦修習證得成就;並「命名」為:賜來生者幻化女神、賜「食」者神變女神、賜「顯貴」者大威德女神、「賜壽」者幻變女神。(蓮花生大師)連續修習大成就就七日,得以親見聖者金剛童子(注10)真面目,證得金剛橛如意妙果,呈現出種種徵兆:蓮花生大師於無邊的林海中燃火,使(金剛橛)沒入火中(使火熄滅);以咒語召引之,遂擊中天竺邊界森林中之岩石,將岩石一劈成四塊,沒入其中;貝波色波(瑜伽師)以之擊其八子,其子變成一根門閂,立於尼泊爾周圍的集市上。如此,變幻多端,種種徵兆不斷出現」(注11)。

  這篇文字雖然充滿神話色彩,但卻形象地說明了蓮花生大師對發展金剛乘所起的重要作用。據西藏史籍所載,蓮花生以神變得知藏王派使者攜帶黃金前來迎接,遂從尼泊爾來到西藏,與使臣相見。他在前往桑耶的途中大顯神通,一路降妖伏怪,使「所有藏中的大力鬼神,都互相轉告,他們知道蓮花生所有的威德,都虔誠地獻出自己的身、語、意三密神力和命根,而在大師座前許下從此不作魔祟,願守護佛教正法的誓言」(注12)。

  蓮花生在桑耶與赤松德贊會晤,隨即同返回吐蕃的寂護一道,協助藏王興建第一座佛、法、僧俱全的寺院,命名為「桑耶吉祥永固天成寺」。相傳該寺由蓮花生察勘選址,由寂護主持設計,經多年施工而建成。它的總體結構,顯然是按照顯密兼修的目的而安排的。以密教的眼光來看,在寺院正中樹立著烏孜大殿(又叫大屋頂殿),代表密教三部之須彌山,此即世界之中心。其內外依附處為七金山。大殿底層主供釋迦佛和八大隨佛弟子文殊、金剛手、觀世音、地藏、除蓋障、虛空藏、彌勒、普賢等;中層和上層則以密教的大日如來為主尊,走廊三面並塑有金剛界五部如來像。其上層的格局「是按照律藏修建,外圍所有十四種經續,都符合經藏,七十八座泥塑像,全與密咒相符」(注13)。故而有詩云:諸種工巧合律制,壁畫契合經藏義,泥塑全依密教規(注14)。

  在象徵須彌山的烏孜大殿四周,分別建造了代表四大洲、八小洲的十二座殿堂,它們是:東方東勝身洲,三殿呈半圓形相。主殿為智慧妙吉祥洲「江白林」,因主供八大隨佛弟子之一文殊「江白陽」而得名。兩座附殿一為清凈法院洲,一為聲明凈梵洲。南方南贍部洲,三殿呈三角形相。主殿為聖觀音洲「阿雅巴律林」,因主供聖觀音而得名。又因其中供有觀音化身之密教本尊馬頭明王而稱做「馬頭明王殿」。此殿是桑耶寺最先建立的殿堂,蓮花生曾在此向赤松德贊傳授《金剛橛馬頭明王法》(又叫《吉祥馬頭金剛法門》),獲得成就,祭出馬鳴三聲。據說這預示吐蕃將據有南贍部洲三分之二土地。附屬二殿一為降魔密咒殿,主供密乘之能仁降魔佛主從五尊;一為天竺譯經洲。西方西牛貨洲,三殿呈圓形相。主殿為兜率彌勒洲,主供彌勒佛「強巴」。附屬二殿一為白孜勇士洲,主供密教主尊大日如來;一為不動禪定洲,主供密教五方佛(中大日如來,東阿佛,西阿彌陀佛,南寶生佛,北不空成就佛)。北方俱盧洲,三洲呈方形相。主殿為發心菩提心洲「桑結林」,供執蓮花如來等47位佛、菩薩。附屬二殿一為諸種財寶洲,主供釋迦牟尼;一為白哈爾寶庫洲,主供釋迦佛,以著名的白哈爾王為護法。

  在大殿南北兩側,分建兩座偏殿,代表太陽和月亮。

  正對烏孜大殿四角的延長線上,各建四座梵塔:東南白色菩提塔,西南紅色法輪塔,西北黑色舍利塔,東北綠色天降塔。

  以上所有建築均由一多角金剛牆環繞,牆上樹1008座佛塔以鎮之。

  另外,赤松德贊的三位妃子還在桑耶寺周圍建了三座佛殿。

  無論從總體還是從細部分析,這座吐蕃第一古寺均符合顯密二教的法規,即不僅象徵著佛教的宇宙圖式,而且重現了密教的金剛界壇城。對此,藏地史家都作出一致的認定。如《西藏王統記》認為烏孜大殿是「大日如來佛拯救惡趣眾生之壇城」(注15)。爾金林巴發掘的伏藏(注16)《蓮花生大師本生傳》亦有一讚頌:

  天然不變之佛殿

  地基廣大接雲霄

  式樣美觀質量好

  按律藏說是佛殿

  按經藏乃佛土樣

  法藏情器世間殿

  照密宗說是壇城(注17)

  即使在桑耶寺大牆之外,由王妃卜容薩所建的「布澤金殿洲」,也模仿了金剛界曼陀羅(即壇城)(注18)的形狀。

  桑耶寺的這種布局,並非僅僅為了建築造型上的宏偉壯觀,而有其實用的意義:它是金剛乘修行的特定空間。只有首先確立這樣一個按照密教宇宙觀而構成的空間,佛教僧眾才能以「入壇」的方式展開各種儀軌。進言之,唯有首先建立以寺院為代表的壇城,密教才能在羅剎女佔據的雪域找到立足之地,以宏傳本宗的教法。前者顯示了內在的即修行的意義,後者則顯示了外在的即降伏的意義。

  桑耶寺在布局上所顯示的宇宙圖形,在現代金剛乘的修習中是這樣被重現的:

  契印:「弟子坐在由酥油燈和香炷照亮的蓮台前面,搜集一把生大米。他將這些大米以半數之分放在每隻手掌中,將手指交叉為一種象徵著宇宙壇場的複雜手結契印,背對背地豎起的兩個手指環代表著須彌山(蘇迷廬山)。小指交叉在一起,另一隻手的拇指放在其一端。中指交叉在一起,每個中指被另一隻手的食指都鉤住。在這種大米供物及容器(手)中,信徒現觀到了由閃光物組成和裝飾以如意法寶、絲綢幡幢和銀鈴等的世界。」此後,他由觀想而看到會聚壇城中的上師、本尊和眾神。

  咒語:「?、金剛、?咪、啊?!世界的基礎現在已完全清凈。?、金剛、咳、啊?!一堵鐵壁現已包圍了它,僅以?為其中心。四大部洲向東、南、西、北延伸,由四對中部洲(身洲和勝身洲、貓牛洲和勝貓牛洲、諂洲和上儀洲、勝邊洲和有勝邊洲)將它們分開,如珍物山、實現祈願的樹、實現祈願的牛……

  我現在將天神和人類所擁有的全部這些財富都毫無保留地奉獻給神咒的和尊貴的喇嘛、我的直接上師以及他們那密傳世系中的前任、壇場中的天神和本尊神以及全部佛陀和菩薩。」

  供贊:「我們向大地上傾瀉了馥郁的香味,在大地上堆滿了鮮花。大地上有須彌山。四大部洲、太陽和月亮。作為裝飾物,我們全心全意地將此作為供物,將此奉獻給十方的佛陀,以使每種生靈都轉世,在幸運的條件下」(注19)。

  這種以觀想宇宙壇城為特徵的金剛乘修習法,正是當年蓮花生帶到吐蕃的密教儀軌的核心。在上面提及的敦煌吐蕃手卷中,對這一教法作了清晰的闡釋:「(修習本尊時的觀想)右手持有插在須彌山頂(如旁髻)的金剛橛,左手持有法輪;右手掌的中心顯現『阿』(a)字形於月環之中,左手掌中心顯現『瑪拉』(mala)字形於日環之中。修習本尊金剛橛本體(自性)者,則修(觀想即意念)祖師頭頂『廣結』五佛冠中的勝樂金剛,修佛冠幅條上的『果烏日右烏』八座山,修『廣結』上明示的十尊忿怒金剛,修頂峰的全部和部分(或譯為頂峰時隱時現),修山之最高峰頂上明示的深藍色的『董』(dung)字,修其中明示的白光中間的一顆獠牙」(注20)。

  正是這套金剛乘壇城儀軌,為金剛舞以及後來羌姆的產生奠定了基礎。因為這類舞蹈只有作為密教儀式的一個組成部分才得以存在。而筆者也是在接觸到這種修習儀軌時,才初次領悟到羌姆表演的奧義,而不再僅僅以旁觀者的身份蹲在場外看熱鬧,或發一些不著邊際的空論。

  蓮花生逗留吐蕃期間,在桑耶寺及周圍的修行地作了多種傳法的事業。其中最重要的一項,是向某些具根器者教授《金剛橛》等法要,前述吐蕃手卷記載道:「於西藏,由瑜伽師阿雜日耶桑巴娃,給大譯師帕廓?白若雜那、則那那斯噶等人宣講佛法,並有哲?達塔噶塔、布?那阿乃等前來聽法,於札瑪(注21)、札桑耶等地之岩洞中修習證得成就。其中,哲?達塔噶塔沒於火中,(即用金剛橛使火熄滅),布?那阿乃沒入阿波岩石中(即用金剛橛劈開岩石)。

  此時,本尊金剛橛之供養處,於琛氏(注22)官邸、那囊氏(注23)尚多結、凝氏官邸等處均有安置。此外,(蓮花生大師)還給意希則(瑜伽師)說法,意希則、凝氏以比贊娃貝、德曼堅參等三人亦於洛札聶貢(岩洞)處修習而得成就。

  親教師崩當於岩石上燃火施咒,(金剛橛)隨之沒入;尼娃、德門以之擊木與石,隨之沒入,如此種種徵兆於各處均有呈現。並以此種秘密的表相宣講修習的方法。然而,對後人宣講時,則將咒語與經文糅合在一起宣講」(注24)。

  可以肯定地說,上述文字是關於西藏金剛乘緣起的最重要的記載之一。它解決了近千年來西藏佛學界為金剛橛崇拜發源於本地還是傳自於印度而進行的爭論。同時,也駁斥了一些人認為蓮花生僅在藏地居留數月,未能廣傳法要;並把直接承襲蓮花生教法的寧瑪派舊派密咒一概視之為偽托的說法。據《土觀宗派源流》稱:蓮花生曾將密乘中最深奧的三種瑜伽(生起摩訶瑜伽、圓滿阿魯瑜伽、大圓滿阿底瑜伽)傳給藏王及大臣25人,令其成熟解脫,因而獲得成就者甚眾,如:南喀寧布,能把日光騎;桑結耶協,以橛插山崖;傑瓦卻仰,三次作馬鳴;喀欽措傑,能起己斬屍;白季耶協,非人為奴僕;白季僧格,天魔供差遣;毗蘆遮那,具有智慧眼;法王赤松,已得不動定;玉扎寧布,證德最為高;贄那鳩摩,神通顯變化;多吉杜炯,風行無阻礙;耶協仰師,能往空行處;梭布?拉白,手捉猛獸頸;那囊?耶協,翔空如飛鳥;白季旺秋,掌握橛誅法;鄧瑪?孜茫,得記憶總持;迦瓦?白孜,能有他心通;許布?白僧,能使江河倒流;傑衛羅朱,起屍變成金:齊五穹洛,能擒飛空鳥;鄭巴南喀,以絳拽野牛;沃震?汪秋,入水似游魚;瑪塘?仁欽,以磐石為餐;白季多吉,穿山無阻礙;朗卓?袞喬,拋雷如射箭;傑衛絳曲,空中跏趺坐」。

  隨蓮花生之後,亦有阿贄黎大咒師法稱、無垢友、佛密、靜藏等天竺高僧來藏傳教。所傳者多為金剛曼陀羅等密法,而未聞講說顯宗經典。傳法的範圍雖不算大,其影響卻上及藏王與王妃,下及琛氏、那囊(那朗)氏、瑪氏、聶氏、努氏等大世家,以及以七名在桑耶寺剃度出家者(七覺士)為代表的一批貴族子弟。

  其次,蓮花生亦推動了密乘經典的翻譯工作。相傳他為了利益未來眾生有情,在桑耶附近的修行地青朴山等地譯出《秘密金剛乘續部》中的許多修法,裝入不壞的寶篋中,蓋印密封,埋藏在山岩湖海之中,被後人稱之為「伏藏」。而他教授的弟子,亦秘密翻譯了《普成王經》、《集密意經》、《幻變修部八教》等教典。其中最傑出的是毗若遮那(又譯毗盧遮那、白若雜那),他作為七覺士之一,受赤松德贊之命前往印度學法,回藏後翻譯了大批密乘典籍,被尊為蓮花生大師之後第二位重要的密法傳播者。

  再者,蓮花生與寂護、無垢友等印度高僧一道,以大辨論及鬥法的形式擊敗了苯教徒,將其逐出吐蕃境外。在當時,雖然佛教傳播已形成很大的勢頭,但傳統的苯教依然為眾多貴族和百姓所尊崇。以至赤松德贊在積極支持佛法傳授的同時,也不得不把象雄地區的苯教法師請到桑耶寺,翻譯苯教經典,以示對佛、苯兩家的一視同仁。然而,隨著宗教及政治鬥爭日益尖銳化,佛、苯兩派已形同水火,再也不能共存下去。於是,以苯教徒在桑耶寺殺牲血祭為釁端,佛教徒公開提出了廢苯的要求。赤松德贊抓住這一時機,宣布兩派以辯論的方式決定勝負。關於這段歷史,噶爾美在其所著《苯教史》中作了充滿神話色彩的敘述:「在一個名叫扎瑪真桑(桑耶寺附近的贊普宮殿)的地方,支起了一個棉布帳篷。許多苯教徒和佛教徒都被召來聚會,以便參加比賽。他們遵循三界所立下的例子。雙方各指派了兩名監督。恩蘭?達扎路恭和南木南春巴傑被指定為苯教監督。釋迦戎的扎瓦和聶達贊東色被指定為佛教監督。管?赤桑雅拉波被任命為仲裁人。忱巴南喀是苯教的辯護人。菩提薩(寂護)是佛教的辯護人。他們各自應付自己的對手。於是赤松德贊說:『大家看,哪一方是真的,哪一方是假的,哪一方具有更大的法術力量。只此一次,苯教徒和佛教徒必須比賽他們的技藝」。然後技藝的比賽開始了:東迥徒欽騎在鼓上深入河裡,又飛上天空。蓮花生大師等太陽升起後,將他的外衣掛在光線上。忱巴南喀把太陽和月亮當作天空中的一對鐃鈸似的敲打。菩提薩?把一個霹靂拋入天空,它在那裡停了一天……」(注25)

  最後藏王宣布佛教獲勝:「國王把所有的僧侶都召來,說:『僧侶們,你們聽著,既然這個神聖佛教對這裡和以後都有好處,我號召你們信仰佛教,放棄苯教。你們苯教徒可以隨意選擇,或信奉佛教、或喝白水、或接受從西藏驅逐出境」。於是,苯教徒們有的被迫改宗,有的讓狼、虎、豹馱著苯經,逃往漢地、南詔、大食、象雄、尼泊爾和其他偏僻之地,從而開始了佛教在西藏占統治地位的時代。

  公元779年,赤松德贊與王室、臣工於桑耶寺立碑盟誓興佛,誓曰:「邏些(拉薩)及扎瑪之諸神殿建立三寶所依處,奉行緣覺之教法。此事,無論何時,均不離不棄。所供養之資具,均不得減少,不得匱乏。今邇後,每一代子孫,均需按照贊普父子所作之盟誓,發願。其咒誓書詞不得棄置,不得變更。祈請一切諸天、神、非人,來作盟證。贊普父子與小邦王子,諸論臣工,與盟申誓。此詔敕盟書之詳細節目文字正本,存之於別室」(注26)。

  發生於赤松德贊時期的這一連串歷史事件,為金剛舞的創編奠定了基礎。首先,桑耶寺的建立為開展包括宗教舞蹈在內的儀式活動提供了必要的場所,為密教金剛乘的儀式表演建立了壇場。

  其次,以「七覺士」剃度為開端,相繼有三百多人出家入寺,而形成了西藏最早的僧伽組織。這是金剛舞由初期僧俗同演,而逐漸發展為僧團儀式舞蹈的重要條件。

  再次,大量佛教經典尤其是密乘經續在這一時期譯成藏文,使金剛舞以及後來的「羌姆」有了教理的依據。依當時的情形看,蓮花生在桑寺創編金剛舞,很可能是以他從印度那爛陀寺帶回並加以發展的金剛橛續部經典為藍本。其方法是:先建立金剛壇城,入壇修習,召引以本尊金剛橛為首的勝樂金剛、忿怒金剛等諸神,降伏心魔和外敵,證得成就。於此後形成的各教派羌姆,均出自與本宗教法最密切相關的經典,如寧瑪派羌姆的主要經典是《喇嘛桑哇堆巴》(《上師密集壇城祈供》)。可以說,沒有密乘經典作依據的羌姆是根本不存在的。

  最後,赤松德贊時期佛、苯兩派的長期鬥爭,使金剛舞的出現成為一種必需。當時,僅憑寂護等高僧所宣傳的顯宗教義不足以說服信奉苯教的反對派及遠離佛教哲學的廣大民眾,而充滿咒術色彩的密乘儀式卻能與苯教的法術一比高下,從而取得懾服人心的效果。實際上,有關金剛舞創編的事迹,正是以蓮花生降妖伏魔的形式傳頌古今的。

  據西藏古史記載,蓮花生從尼泊爾到葉蕃,沿途征服的鬼神有:象雄山神札拉贊門,被降伏後賜法號玉文瑪;南塘卡爾那地方的崗嘎南滿嘎茂女神,被降伏後取密名獨眼金剛松耳石女;吾尤哲茂山的十二永寧地母;吾尤西倉宗格拉山的金剛佳維大居士;先保山神;念青唐古拉山神;藩域之神黨黨燈籠葯面神;康地獨腳麝和獨腳鬼;康地獅子岩的馬桑亞爾邦獨生神;曲吾日山、卡熱山的天母妖女;後藏色瑪拉山的曼母神、仙女神;甘巴泉水處的居士神;西瑪拉格爾的神鬼八部;繞哈溝的疾病女鬼;茸冬溝的羅剎鬼;五增洞的男系神;冬多扎瑪的食香神;岡底斯山的二十八星神;達郭岡雪山的八曜星神;洛苞丹瑪的九兄弟神;聶塘的孽龍;雅拉香波山神等。

  在桑耶以及吐蕃各地,蓮花生大師又收伏了龍女墨竹色青、哨夏鬼、羅剎、夜叉火神等等(注27)。這份名單還可以不斷延伸下去,因為在藏區各地乃至錫金等處,都流傳著蓮花生降伏鬼魅的故事。

  正是在鎮服藏地魔怪和教敵的過程中,蓮花生使用了極具威力的密教法術——金剛乘修供儀軌;而以「金剛舞」著稱的儀式表演,便是其中主要的表現形式之一。對此,各種西藏史籍都留下了簡略的但卻至為重要的記載:

  《蓮花遺教》稱:是蓮花生「第一個將舞蹈形式用來表演降魔伏怪的故事。」

  《五部遺教》記載:在建築桑耶寺的時候,「蓮花生大師為調伏惡鬼為所行軌儀中率先應用了一種舞蹈」。

  《土觀宗派源流》亦載:蓮花生「來藏後收伏惡毒天魔。虛空之中,作金剛步,加持地基,修建桑耶永固天成大寺」。

  《西藏王臣記》則指出:「蓮花生大師降伏了一切八部鬼神,令他們立下誓言、制定諸神所喜的祭祀物品,又說出了鎮伏凶神的歌詞,在虛空中作金剛舞」。

  《蓮花生大師本生傳》則作了更細緻的描述:「此後登上海寶日山頂,集中干、濕之物資,在四面膨脹的地方埋好四伏藏,在四面分散的地方置放四艾灸,在烏龜頭上建成馬面本尊一個,隨後蓮花生大師說,?,妖魔鬼怪聽指令,我是世上無比化身佛,此身不是胎生成,而是海生金剛體,長壽而非任何力量能毀滅,六道輪迴的痛苦很可怕,兇惡的眾生壽命短,赤松德贊所建的這佛殿,如同鑲於幢頂的摩尼寶,只要吐蕃佛教興,哪個神鬼不滿意也不要緊,我印度大學者應邀來做客,如同黑夜點明燈,只要佛教昌盛民生樂,神鬼不喜遷走也可以,莫若獻出土地享香火,成就國王一片心,我是蓮花生,我是密宗大師,言畢升空蹈動金剛步,蓮花生的身影所至處,非人二十一居士,永寧地母十二尊,雪山崖岸之神鬼,食香、瓶腹鬼,龍王和夜叉,八大曜星、二十八星宿,各從山谷與河中,打撈搬出土石來,土陽虎年孟秋月初八,即金星日即龍日之房宿星時辰,開始動工挖地基」。

  從以上記載,我們可以獲得有關金剛舞概貌的幾點認識:

  1)它的名稱叫做「金剛舞」,藏語為「多吉嘎爾」。「多吉」即金剛,「嘎爾」即舞蹈。其中包含兩個意思:其一,它是密教金剛乘的儀式舞;其二,它的基本舞蹈步伐為「金剛步」。據恰白?次旦平措教授開示,藏地寺院羌姆中有一溯源於蓮花生時代的咒師舞,其領頭的「多吉羅奔」(直譯為「金剛頭領」),出場時即按金剛杵的形狀走X形。他認為自己就是蓮花生大師,要等他跳完,其他咒師才跟隨出場。這與筆者在現場看到的情形是一致的。以後各教派的羌姆無論作何演變,表演的基本步態仍是金剛步。

  2)金剛舞中使用的法器,是象徵金剛乘本尊的金剛杵或金剛橛。上文已提到,蓮花生及其弟子修習金剛乘密法時,要觀想本尊金剛橛,以使「外境」和「心」二者無別,由此獲得「智慧心」之明示,以「心」為「身」灌頂而證得金剛橛如意妙果,除大樂之外別無他思。於是呈現出種種徵兆,可以咒語召引金剛橛滅火劈石,降伏惡魔。蓮花生在征服崗嘎南滿嘎茂女神,即用了金剛杵密法:

  大師把雷電撮到指尖上,

  這位女神嚇破了膽,

  趕緊跳入巴姆巴塘湖。

  蓮花生大師施法術,

  湖水滾燙成開水,

  煮熟了女神骨肉相分離。

  大師揮動金剛杵,

  女神的右眼被打瞎,

  於是跳到岸邊說:

  佛祖的代表金剛骷髏師,

  我再不敢設障礙,

  請您手下留情寬恕我,

  我願順從做部屬,

  獻出名號聽訓誡。(注28)

  桑耶寺的民管會主任阿旺傑布對筆者講述說:當年蓮花生在桑耶寺附近的海波日(即上文中提及的「海寶日」)山上降妖,他把手中的金剛杵拋向空中,頓時天空電閃雷鳴,出現五彩斑斕的金剛舞圖形,恰似烏鴉飛行的姿態,所以又叫「烏鴉金剛舞步」。大師按此動作創編了金剛舞,又將當時的聲、光、形載之於經書,作為伏藏埋下,待後世有緣者發掘並傳播。時至今日,藏區各地所供蓮花生像,右手仍持一金剛杵;而他幻化的怒相身形「忿怒金剛」,亦在火焰中揮舞著金剛杵。在羌姆中出場的主要角色,也多持金剛杵或金剛橛,以示威猛鎮伏之義。

  3)蓮花生創編的桑耶金剛舞,並非像後人臆測的那樣僅有幾個簡單的動作,而是與一整套儀軌配合而表演的。其第一步是設立壇場。前述古藏文手卷論及金剛橛修行時,明確指出要做「一切體智慧之壇場」觀修。蓮花生在南吉秀冬浪仲制伏眾魔軍將,亦在「無尚密宗之壇城」內修習了七天。他至桑耶海波日山頂降魔,同樣「在四面膨脹的地方埋好四伏藏,在四面分散的地方置放四艾灸,在烏龜頭上建成馬面本尊一個」,而造成一個簡易的本尊壇城。如前所述,桑耶寺本身也是按照密教壇城的形狀設計的,故而其環繞的多角圍牆也「按金剛舞步修建」(注29)。其次為奉獻供物,即《西藏王臣記》所說「制定諸神所喜的祭祀物品」。再次,在表演之前和表演之中,要念誦咒語,此即「說出了鎮伏凶神的歌詞」,以及「?,妖魔鬼怪聽指令」之謂(注30)。

  4)金剛舞中還有一項極其關鍵的儀程,那就是召請神靈附體。這一點,研究者多未加以重視,卻被恰白?次旦乎措先生敏銳地點破了。他指出:「在修建桑耶寺時,蓮花生讓四個神靈附於人體,傳諭授記,開創了降神活動的先例。……據《巴協》記載,神靈或妖魔附於人體降神(跳神)授記的習俗始於蓮花生大師來吐蕃傳法時期」。事情的經過是:當年寂護入藏為赤松德贊說法,引起本地鬼神妒恨,而發生了雷擊紅山宮和洪水淹沒澎塘的災難。此後蓮花生來到桑耶,為追查釀造災害的禍首,遂以占卜鏡召引四大天王中的一位,使之降入一孩童身中,而指出雷擊紅山宮的是念青唐拉山神,水淹澎塘的是雅拉香波山神,並詳細說明某神作了某種災害,如製造饑荒瘟疫的是永寧十二地母等等。隨後,大師將這些凶神一一馴服,讓其發誓護持佛法。在征服雅拉香波山神時,「香波向大師衝來大水,大師從氂牛鼻中射出金剛杵,使大水倒流,注入神湖,再用金剛杵擊之,湖中水沸滾,香波山神坐在崗秀娃山峰頂上,對大師說:『你有我高嗎?!』大師回答道:『你有我高嗎?!如今再不發誓就範的話,我將放火燒你!』(香波山神)回答道:『我是黑種,沒有機會敬奉佛法。從今以後再不作惡了,請不要在我跟前燃火!』說罷便發誓就範了」(注31)。

  從以上記載可以看出,蓮花生在以金剛乘儀式降伏妖邪時,先必須通過降神找出作祟的鬼神何在。金剛舞作為鎮邪儀軌的一個組成部分,便自然同降神授記活動聯繫在一起。直到今天,羌姆中出場的神碉(尤其是護法神)仍有神巫與之相伴者。若無神巫召請神智降臨,並代之傳諭,羌姆「跳神」的效用就要大大打折扣了。

  在慶賀桑耶寺落成的開光大典上,蓮花生又施展了降神的本領。成書於十二世紀以前的藏文古籍《巴協》對此作了記載:

  於是,贊普將全體屬民召集起來,祈禱的吉時到了,扎瑪爾地方熙熙攘攘擠滿了人。蓮花生大師從格如洲殿托著盛滿鮮花的盤子走出來,到了白色佛塔前面。他以禪定力將下殿眾神(神像)請到殿外,繞白色佛塔而行,面向東方。,大師往他們五色繽紛的帽盔上拋撒鮮花。眾神又走回佛殿,按原來的位置就位。忽然一尊忿怒神的背上燒起智慧之火,漫燒到地面。大師灑以凈水澆滅,地面上火燒痕迹清晰猶存。贊普向大師獻上一盆金粉,以酬撒花之盛意(注32)。

  這情景,很像是一場降神供贊的表演。

  5)桑耶金剛舞除蓮花生的表演外,亦有集體的假面鼓舞。《蓮花生大師本生傳》記載:諸位經師在寺內譯經完畢,便舉行了隆重的佛法開光儀式,由長老率敬供者們「繞圈三匝桑耶寺殿頂,以及桑耶三大殿,打鼓跳舞戴面具」。

  三、金剛舞的多元文化色彩

  誕生於桑耶寺的金剛舞,因其依據的教法溯源於印度金剛乘,其主要編創者為印度密教大師蓮花生,所以它賴以改編的原形當是印度輸入的密教舞蹈。

  我們知道,印度密教的特徵之一,是它突破大乘顯宗經院化的框架,將修行實踐放在與哲學研究同等重要的地位。為此,發展出種類繁多的祭祀和法門,如結壇作法、誦咒歌詠、施食供神等等,其中便包括儀式舞蹈。蓮花生所在的印度烏仗那國,就是密教金剛乘舞蹈盛行的地區。《蓮花生大師本生傳》在講到烏仗那國王安扎菩提在無污具光海的烏東哇拉花中發現一蓮花小兒(即蓮花生),高興地迎他進入王宮時,如此敘述道:

  眾人歡喜來迎接

  有騎老虎的

  有騎獅子的

  還有乘騎大鵬的

  騎士共有三百名

  有跳密宗舞的

  有演密宗戲的

  有打密宗鼓的

  該書還談及蓮花生本人在烏仗那跳密宗舞的情形。當時,蓮花生欲捨棄烏仗那國王子的地位,外出修行,卻遭到父王和妻子的反對。於是:

  太子回到寢室

  黎明即傳上朝令

  為了捨棄王位

  改行禁戒儀律

  裸身披掛六種骷髏裝飾品

  手握鈴、杵

  三尖天杖

  跳舞在宮廷樓閣上

  因前生之緣,太子失手掉落法器,打死了樓下一大臣的妻、兒,就此被放逐寒林墳,實現了出家的願望。

  蓮花生的這套打扮,包括裸身、骨飾六種以及手持的鈴、杵、杖等法器,都於後來西藏的金剛舞中照樣搬用了。

  可見,印度密教儀式舞蹈發展到金剛乘,已具有較完整的形式。甚至還在金剛乘形成的過程中,至遲到公元七世紀末至八世紀初,這種舞蹈已獲得一個正式的名稱:金剛舞。雖然我們尚未掌握印度方面的資料,但在唐代所翻譯的印度密乘經典中可以找到直接的證據。現舉數例如下:《金剛頂瑜伽中略出念誦經》卷二:

  「廣大一供一切供

  能作利益遍世間

  若以金剛舞儀式

  而能成就佛供養」

  《金剛頂瑜伽中略出念誦經》卷三:

  「由結金剛舞契供養契故得一切隨伏。」

  《金剛頂瑜伽青頸大悲王觀自在念誦儀軌》

  「次結金剛舞妙印,觀妙妓雲普供養,定慧二羽各旋舞右脅左脅,復當心一進力三旋繞真言,漸輪頂上散,誦此妙言:?,缽娜么你哩訖哩吒。作此法者,如以一切如來辯才而為供養,由以妙舞供養故,當得如來意生身。」

  《金剛頂經瑜伽修習毗盧遮那三摩地法》:

  「由以金剛歌供養

  不久當具如來辯

  次結金剛舞妙印

  觀妙妓雲普供養

  定慧當心各旋舞

  金剛合掌置頂上

  ……

  由以妙舞供養故

  當得如來意生身」

  以上經典所謂「金剛舞」,當是金剛乘供贊儀軌中的一個項目。所謂「金剛舞印」,則為從金剛舞動作中派生出來,用於舞蹈以及修習的一種手印(契)。行者入壇作法,須做到身、口、意三密相應。意密即觀想,口密即持誦真言(密咒),身密即以十指結成各種象徵性的手印。由口密而衍生出「金剛曲」之類的歌詠,由身密而形成「金剛舞」之類的表演,正所謂「歌詠,皆是真言;舞戲,無非密印」(《大日經釋?六》)。

  上面有關金剛舞的記載,均出自印度密教法師金剛智所譯的《金剛頂經》,這恰是印度金剛乘的根本經典。金剛智是中天竺國王伊舍那?摩之子。他舍王位出家,先後依止寂靜智、龍智等學習大乘經論和密教瑜伽法要,被尊為金剛乘第五祖。唐開元七年(719年),金剛智從印度來到長安,廣弘密教,並翻譯了大量密乘經典。開元二十九年(741年),途經洛陽卒(注33)。

  金剛智在唐朝活動的時候,吐蕃的赤松德贊尚未登位,寂護、蓮花生等人也還未入藏傳法。而印度的密教經典中已經出現金剛舞的名稱,並先被譯成漢文。可見,桑耶寺金剛舞,包括它的名稱和基本的表現形式,只能來源於印度。換言之,蓮花生是以印度流行的金剛舞為借鑒,而創編了桑耶寺的金剛舞。藏文的「金剛舞」一詞,如同在漢文中一樣,是將「金剛」(多吉)和「舞蹈」(嘎爾)兩個辭彙拼合構成的。它當為印度「金剛舞」一詞的意譯而非音譯。

  在此需補充說明:印度密教中甚至設有一位專職的「金剛舞菩薩」,為金剛界四供養菩薩之一,是由中央大日如來供養北方不空成就佛心中流出之旋舞三摩地女菩薩。《金剛頂經儀軌》曰:「二拳生舞儀,旋轉掌於頂」。《聖位經》曰:「毗盧遮那佛,於內心證得金剛法舞神通遊戲三摩地智,自受用故……成金剛法舞天女形菩薩,住毗盧遮那東北隅月輪」(注34)。行者在入壇作供養時,便要手結金剛舞印,口誦真言「跋折?、涅哩、帝曳」,心中觀想大日如來複入一切如來作舞供養,此金剛舞天女入於不空成就佛左邊滿月輪中等情景。

  在西藏也有一段重要的史料為我們勾勒出桑耶金剛舞的概貌,那就是崇信苯教的王妃才邦氏攻擊密教儀式的一句話。《貝瑪噶塘》第79品的記載是:

  「所謂嘎巴拉,就是人的頭蓋骨;所謂巴蘇大,就是掏出來的人的內臟;所謂岡凌,就是用人脛骨做的號;所謂興且央希,就是鋪開來的一張人皮;所謂?克多,就是在供物上灑人的鮮血;所謂曼陀羅,就是一團像虹一樣的顏色;所謂金剛舞士,就是帶有人骨頭做的花粑的人;……。這不是什麼教法,這是從印度進入西藏的罪惡。」(注35)

  《蓮花生大師本生傳》記述才邦氏(即瑪爾尖莎)的言辭則用了詩的語言:

  (她)誣衊說是什麼嘎巴拉,

  乃是一顆死人頭骷髏

  瓦斯達顏原來是腸子

  骨吹號原來是人腿骨

  所謂大張皮就是人皮

  羅達品是抹血之供品

  所謂壇城花花綠綠的

  所謂舞蹈珠是骨頭珠

  所謂使者是個光身子

  所謂加持作假騙人的

  所謂神臉不過是面具

  哪是佛法

  是印度人教給的壞東西。

  從以上文字中的「舞蹈珠」、「金剛舞士」等詞語以及整個內容來分析,才邦氏顯然是在看過一場金剛舞儀軌後講這番話的。羌姆所用的各種法器和裝飾,即包括了上述的顱骨碗、頸骨號、人皮、血供、壇城、骨飾、面具等等。才邦氏說得很清楚,這一套用具及相應的儀軌是從印度引入的。比如「光身子」的表演者,源自於印度教和密教修行者的習俗,後被延引入金剛舞中。前述蓮花生在烏仗那王宮樓閣上舞蹈,便為「裸身」。可見桑耶寺的金剛舞起初還保留了「裸身」的印度傳統,後因不合藏地民情而逐漸演化為盛裝而舞了。必須說明的是,才邦氏對密教法具的厭惡明顯帶有宗派的偏激情緒。她不了解密宗「以欲制欲」,「以染為調伏」的深刻用意。而且在實際的金剛乘表演儀軌中,所謂血供、骨飾通常是用象徵性的手法來表現的。「使用肉、血等恐怖物也僅僅是象徵煩惱的厭惡與可憎」,其目的在於拯救眾生而決非傷害性命(注36)。

  桑耶寺金剛舞具有如此多的印度色彩,卻並不意味著它絕對排斥了本土文化的因素。事實上,密教及其表演儀式之所以能在短期內立足雪域,是與它巧妙地吸收藏地宗教和藝術的精華分不開的。佛教常用「調伏」一詞來表述它對外道的征服,即在征服的同時,最大限度地將對方融入自身(注37)。蓮花生入藏途中降妖伏魔的事迹就是典型的例子,其共同的程序是:

  雙方鬥法—→外道戰敗—→外道立誓護法。以這種方式,密教把許多苯教神、地方神改造成護法神;把苯教的一些祭祀方法納入佛教儀典,而賦予其新的含義;把苯教的神舞和民間舞蹈有選擇地加以運用,豐富了金剛舞的內容和表現形式。

  根據現有的文獻資料和民間傳說,我們至少可以認定:創編於桑耶寺的金剛舞,吸收了吐蕃傳統的假面舞和鼓舞,並由此構成了西藏羌姆表演的兩個主要特徵。

  早在松贊干布時代,吐蕃臣民為慶賀藏律的制定,便舉行了有假面舞和鼓舞(或假面鼓舞)表演的盛大儀典。《西藏王統記》描述當時的場面說:

  最大法王,解悶娛樂,

  令戴面具,歌舞跳躍,

  或飾牛,或獅或虎,

  鼓舞慢舞,依次獻技。

  奏大天鼓,彈奏琵琶,

  還擊鐃鈸,管弦諸樂。

  至蓮花生由尼泊爾入藏,赤松德贊親臨桑耶附近的渡口迎接,吐蕃臣民也表演了假面舞蹈:「歌聲起來樂器響,獅舞伴隨假面舞」。

  按佛教傳入之前,鼓不僅是盛行藏地的樂器,而且是苯教祭祀的法器。苯教徒作法時,可以「騎於鼓上遊行虛空」(注38)。後來苯教大師與佛教徒在桑耶鬥法時,也表演了騎鼓上天入水的絕技。

  今天,西藏不少地方的鼓舞,都把根源追溯到桑耶建寺的年代。如桑耶四周有十個縣流傳著一種名叫「卓巴諧瑪」的鼓舞(簡稱卓舞),民間普遍認為它是在建桑耶寺的過程中發展起來的。當時,桑耶正殿屢建屢塌,疑是魔鬼作亂,於是恭請蓮花生設壇降妖,大師遂從各地召來許多民間卓舞藝人表演。卓舞中有一段道白講述了這個故事:「藏王赤松德贊,從印度請來了蓮花生法師,當時不僅請來了年地方的卓舞隊,也請來了貢布地方的卓舞隊,又說前藏來了128個卓舞藝人,後藏來了128個卓舞藝人,但都未能把當地的鬼魔妖精吸引住,經一系列算命占卜及求神,確定邀請達布扎西崗的七位鼓手兄弟,從此有了360種不同語言,有了360種鼓舞在表演,這才使桑耶寺的鬼魔精們被吸引住了,於是該寺終於順利建成」(注39)。

  類似的傳說在工布地區和後藏日喀則的色瑪村也能找到。如色瑪村的傳說講:興建桑耶寺時,白天人們壘牆,夜晚鬼神拆牆,無法修建寺廟。為了鎮鬼,蓮花生大師從工布地區請來150名卓舞藝人「卓巴」,通宵達旦地唱歌跳舞。精彩的舞姿把所有鬼怪都迷住了,他們不但不再搞破壞,而且幫助人們興建佛寺(注40)。

  民間的傳說在史籍中可以找到應證。《漢藏史集》稱:「大師又吟唱鎮壓鬼神之道歌,收服吐蕃所有的神魔,因此修建寺院的速度晚上比白天還要快」。《蓮花生大師本生傳》亦說,蓮花生以金剛舞降伏鬼神後,馭使他們為建桑耶寺效力:

  石牆築到靶板高

  民?個個覺疲勞

  大師於是驅鬼神

  大梵天和帝釋天

  二位天王砌圍牆

  四大天王做領班

  眾多男神和女鬼

  邊喊號子邊築牆

  白天人間民?建

  晚上神鬼八部勞

  無論後藏還是山南的卓舞,內容均表現蓮花生降魔和建桑耶寺的過程。有趣的是,在卓舞的套路中,便有「烏鴉行金剛步」,由此可以證明它與金剛舞的關係。據桑耶寺僧人介紹,當蓮花生大師拋擲金剛杵於空中,卓舞藝人便模仿天空出現的金剛步圖景擊鼓舞蹈。可見桑耶寺的金剛舞表演是糅入了吐蕃民間以至苯教假面鼓舞的。

  寺院建成後,舉行了盛大的開光儀式和慶典法會,假面鼓舞亦成為上演的主要節目。供贊者頭戴面具,擊鼓舞蹈繞寺三匝。贊普赤松德贊以黃金獻呈蓮花生和寂護大師,並親自起立高歌。二位大師及眾臣也相繼歌詠讚頌,藝人們則隨歌聲歡快起舞:

  酬歌並歡舞,日日無間缺,

  傘蓋及幢幡,日陽為之蔽,

  羽禽無翔處,黔首充大地。

  管弦聲若雷,良驥難馳騁。

  童男和童女,麗服執牛尾,

  擊鼓歌且舞。戴牛熊虎面,

  龍和小獅舞,持華美鼓舞,

  來王前獻供。(注41)

  如此壯觀的假面鼓舞,通過融匯於金剛舞而在羌姆中完整地保存下來,並不斷得到豐富和發展。如今,我們可以在羌姆儀典上看到各種類型的鼓舞表演,如「梗」舞、空行舞等等。其內容與形式同民間的卓舞可謂一脈相承,多使用一種長柄扁形鼓,動作奔放熱烈,而具有慶賀讚頌的喻義。

  除了融合印度和本土的文化因素外,金剛舞是否還吸收了漢地文化的營養,尚屬有待探討的論題。在桑耶寺以及很多寺院的羌姆中,均有一個名叫「哈香」的角色出場。哈香即漢語「和尚」的譯音,據說他是一位漢地的高僧,曾以施主的身份贊助桑耶金剛舞的演出。為此他自己也成了羌姆里的角色,戴著大頭和尚的面具出來巡遊一番,以示對表演者和觀眾的祝福。

  概而言之,西藏寺院羌姆的前身,是公元八世紀下半期創編於桑耶寺的「金剛舞」。它以印度密教金剛乘的「金剛舞」為基礎,融合了吐蕃傳統的儀式表演和民間舞蹈而形成。它從誕生之日起就以密教的教義和修習方法為依據,初步構建了為後代羌姆所遵循的儀軌框架。當然,這種框架還比較粗糙,而且在表現形式上還帶有較濃郁的印度色彩。

  桑耶寺金剛舞創編的主要功績,應歸於印度密教大師蓮花生。但藏地的高僧與民眾也為此做出了重要貢獻。如赤松德贊曾派遣毗盧遮那、南喀寧布等藏族青年到印度學習,帶回不少金剛乘教法。王妃才邦氏攻擊密教儀式表演的話語,便是針對他們而發的。可見這幾位藏族密教法師也曾將其所學應用於金剛舞的改編。至於被吸納入金剛舞中的假面卓舞,更理所當然是吐蕃民眾自己的創造。

  (注1)邱陵:《密宗入門知識》,北京工業大學出版社,1993年版,第6—7頁。

  (注2)(注36)扎堆:《西藏宗教藝術》,西藏人民出版社,1989年版,第36頁;第40頁。

  (注3)(注34)丁福寶:《佛教大辭典》,文物出版社,1981年版,第657頁;第669頁。

  (注4)李冀誠:《佛教密宗儀禮窺密》,大連出版社,1991年版,第4—5頁。

  (注5)呂?:《印度佛學源流略講》上海人民出版社,1979年版,第251頁。

  (注6)(注33)杜繼文:《佛教史》,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1年版第249頁;第325頁。

  (注7)(注38)土觀《士觀宗派流源》(漢譯本),兩藏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第194頁,

  (注8)(注31)廓諾?迅魯伯:《青史》(漢譯本),西藏人民出版社,1985年版,第27頁:第29頁。

  (注9)阿贄黎,意即軌範師,因其能軌範正行、矯正弟子之行為而得名。此處指寂護。

  (注10)金剛童子,西方無量壽佛之化身,現忿怒童子形,執金剛杵。

  (注11)(注20)(注24)羅秉芬:《西藏佛教密宗本尊金剛橛的來歷》,載《藏學研究文選》,西藏人民出版社,1989年版,第71—74頁;第76頁:第73—74頁。

  (注12)(注30)五世達賴:《西藏王臣記》(漢譯本),西藏人民出版社,1983年版,第56頁;第57頁。

  (注13)(注29)達倉宗巴?班覺桑布:《漢藏史集》(漢譯本),西藏人民出版社,1986年版,第109頁;第110頁。

  (注14)(注15)(注41)索南堅贊:《西藏王統記》(漢譯本),西藏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第125頁;第109頁;第128頁。

  (注16)伏藏(gter ma),蓮花生等人於八世紀末將因時機不到而不宜宣示的佛教密典埋藏於山野水泊,囑護法神守護,待未來成就者發掘傳播,這部分經典謂之伏藏。

  (注17)《蓮花生大師本生傳》,青海人民出版社,1990年版,洛珠加措?俄東瓦拉譯。

  (注18)曼陀羅(Mandala),又譯作曼荼羅,藏文作dkyil vkhor,意譯為壇城、壇場,輪圓具足。其作法,原為築土為壇,安置密宗諸神於其中,以供祭祀觀修用,西藏寺院壇城多以彩砂、唐卡繪畫和穌油等製作,亦有以銅製成立體形者。

  (注19)約翰?布洛菲爾德:《西藏佛教密宗》,西藏人民出版社,1992年版,第149頁。

  (注21)扎瑪,為赤松德贊宮殿所在地,位於桑耶寺附近。

  (注22)(注23)均為吐蕃有權勢的大家族。

  (注25)噶爾美:《苯教史》,載《國外藏學研究譯文集》,西藏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第258—263頁。

  (注26)工堯:《吐蕃金石錄》,文物出版社,1982年版,第169頁。

  (注27)(注28)爾金林巴:第60章,1990年版。恰白?次旦平措:《論藏族的焚香祭神習俗》,載《中國藏學》1989?4。

  (注32)佟錦華:《論巴協》,載《藏學研究文選》,1989年版,第197頁。

  (注35)王森:《西藏佛教發展史略》,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7年版,第13頁。

  (注37)《維摩經?卓影疏》云:「調令離悉,離過順法,故名調伏」。

  (注39)索朗次仁:《山南卓舞》.載《西藏藝術研究》1992年04期,第48頁。

  (注40)多吉:《略談色瑪卓》,載《西藏藝術研究》1990年03期,第51頁。

原文正式發表於《文藝研究》,1996年0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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