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愛你，但完全接納你，仍舊是世界上最困難的事情

為什麼愛情在開始的時候總看起來那麼的簡單？好像歌詞里唱的「相愛簡單，相處太難」不知不覺就成為了我們的現實。開始的時候我們看到的都是彼此身上的美好，那些閃閃發光讓我們心動不已的地方。

但這樣的激情好像不能維繫很久，因為我們早晚會發現原來我們的女神也會放屁，她鼻塞的時候會摳鼻屎，大哭時候的樣子很醜，衣服從來都擺放的亂七八糟，在我們玩兒Dota時還會耍脾氣；我們發現我們的男神早上起來有口臭，睡午覺的時候還會流口水在桌上，周末喜歡宅在家裡不願意出去玩，還喜歡跟菜市場的阿姨斤斤計較……

「少有人走的路」這本書的作者 M·斯科特·派克曾經在書中提出：我們在fall in love的過程里，其實根本不叫愛；而當我們開始感覺到fall out of love的時候，真正的愛情才開始萌芽。為什麼這麼說呢？如果我們僅僅是把愛看作是一種感覺，那麼它就是瞬息萬變的：此刻我感覺愛你，但下午可能因為我們吵了一架，我就感覺不到愛你了。但真正的愛並不是一種感覺，它是一個我們所選擇的價值：我們想成為一個有愛的人，我們願意讓自己的行為跟這樣的價值相符。

所以當愛情從彼此眼中的完美回歸到現實，當我們不可避免的發現彼此身上的缺點，不完美，甚至我們不欣賞，不贊同，不喜歡的地方時，我們是否還願意付出愛的行動？還是我們僅僅在對方展現出我們欣賞和行為時才去愛他／她，然後在我們發現自己不喜歡的地方時，立刻拋棄？

當愛情從幻想回到現實

我們每個人在進入一段親密關係前，都對愛情有著自己理想的模型。我們也會在遇到潛在的交往對象時不自覺的把自己的這個理想模型跟對方進行比較，我們覺得他們跟我們的理想越接近，我們就越容易產生對對方的愛慕之情。

可問題就出現在「我們覺得」這4個字上。在最開始的相處中，我們會把自己內心的很多理想化模型投射到對方身上，明明對方身上沒有，但我們卻一定要這樣解讀。隨著彼此了解的深入，終有一天我們發現好像事情不是我們想像的那樣時，就會有種「上當受騙」的感覺。

愛情早晚會從幻想回到現實，好萊塢愛情電影里的happily-ever-after，只是幻想的結束。當愛情真的回到現實里的時候，我們要如何完全接納彼此？

這個接納可能要從不接納開始。我們會發現伴侶在很多事情上都跟我們持有不同的想法：我們想去看尋龍訣，伴侶卻只想看星球大戰；我們覺得周日的晚上應該在家裡休息，伴侶卻喜歡去參加讀書會；我們覺得教養孩子應該講道理循循善誘，伴侶卻覺得我們在嬌生慣養；我們覺得錢應該放在一起花，伴侶卻更喜歡一個人把持財政大權……

而在很多時候，在對「誰對誰錯」的爭執當中，我們忘了一件更重要的時候：我們彼此的關係。如果我們只是想「贏」，卻輸掉了關係，那麼我們贏的意義又在哪裡？

最終我們會發現，每次分歧，每個彼此身上的不同，都會成為一個更好的接近彼此的機會。我曾經聽過一個關於茶杯墊的故事。一個妻子非常執著於她的茶杯墊，每次喝茶一定要用茶杯墊，而丈夫恰好又是一個大大咧咧的人。所以每次丈夫不用茶杯墊時，妻子都會更加的責備，丈夫也更加覺得她不可理喻。

他們各執己見，總是因為茶杯墊吵得不可開交。知道他們有一天願意聊聊在這個故事中究竟發生了什麼，丈夫才發現這個他覺得不可理喻的「拆杯墊強迫症」，是因為妻子小時候生長在一個很混亂的家庭，她希望自己的家庭不像原生家庭那樣，所以對於秩序有著一種執著的追求；而妻子發現她一直以為丈夫對她的不重視，其實是因為丈夫從小生長在一個被父親控制的家庭，所以不喜歡被別人要求去做什麼。

最後這個茶杯墊的故事，其實就看我們是否願意履行自己作為一個有愛的人的價值－丈夫可以因為愛護妻子，而選擇開始用茶杯墊；而妻子也可以選擇因為愛護丈夫，而放棄自己對於茶杯墊的執著。

當然愛絕對不僅僅是消極的妥協，它更像是一種積極的選擇：因為我愛你，所以我選擇去為你做一些事情。

真正的愛，是帶著好奇，放下我們的自我防衛和必須要「贏」的心，去探索對方跟我們所有的不同。然後因為這樣的好奇，理解對方故事背後的脈絡，理解對方的立場和觀點，並最終帶著愛去接納這些不同。

情感的獨立和依靠

有趣的是，我們常常希望對方為我們的情緒負責：你讓我不開心，所以現在你有責任哄我開心。

可是這是一把雙刃劍，反過來，我們是不是也需要對伴侶的情緒負責呢？當我們的伴侶憤怒，難過，焦慮或者恐懼的時候，我們是不是也要負責讓他們開心起來？

其實你仔細想想就會發現，讓別人對我們的情緒負責是多麼的可笑。首先，我們情緒的產生更多是因為我們是誰，而不是因為對方。舉個最簡單的例子，今天早上你上班的時候看到老闆，熱情的跟他打了個招呼，結果他沒有任何回應地從你身邊走過了，你一整天都因此惴惴不安，心想：我是不是做錯了什麼事情？下午你跟另一個同事提起此事，結果出乎你意料的，他說道：今天早上我也跟老闆打了個招呼，他的確沒有搭理我，不過我猜看他很疲憊的樣子，應該是昨天又熬夜了，所以沒有注意到我打招呼。

同樣一件事情，讓你忐忑了一整天，你的同事卻根本沒放在心上，你覺得你的老闆要為你的情緒負責嗎？

所以在親密關係中，好像我們讓對方對我們情緒負責的想法，也好像有些無理取鬧。我們的伴侶，首先不是導致我們產生某些情緒的原因，因為換作是另一個人，可能完全會產生不同的情緒，他們最多是我們情緒產生的導火索，而我們對他們的解讀，才是我們情緒產生的原因；其次，真正能夠調整好我們情緒的，似乎也只有我們自己。

記得原來我曾經跟你分享過一個我的諮詢老師的故事。她選擇跟前男友分手，是因為她覺得前男友在她考博的那段最焦慮的時光里，「沒有辦法安慰到她」。結果後來她發現其實是自己沒有能力安慰到自己，卻指望前男友可以安慰到，這當然是不可能的。後來她跟現在的丈夫結婚，發現丈夫跟前男友驚人的相似，只是現在因為她自己的成長，她已經學會了不再需要別人對她的情緒負責，所以跟前男友一個類型的老公，從原來的「錯的人」，變成了現在「對的人」。

這就是情感的獨立，這樣的獨立意味著我們對自己的情緒負責。當然我們會表達自己的情緒，但同時我們不會強迫對方改變，來改善我們的情緒。

我曾經無數次的希望我媽媽不要那麼控制，這樣我就不會變得那麼叛逆；而她也曾經無數次的希望我不要那麼叛逆，這樣她就不會那麼控制。我們曾經都陷入到這個無限循環的怪圈中無法自拔，卻沒有意識到我們不可能讓對方對自己的情緒負責。

現在我已經開始學會對自己的情緒負責，我不再要求媽媽的改變來讓自己不叛逆，因為我知道，當我感受到「被控制」時，唯有我自己能夠跟自己的情緒相處，能夠擁抱還是忍不住發火的自己，能夠慢慢不再把「越界的關心」看作是對我的束縛和控制，甚至能夠去欣賞媽媽如泉水般源源不斷的愛......

也許下一次在我們耍脾氣，要對方對我們的情緒負責的時候，我們可以問問自己，我是不是有能力跟我的情緒相處？

當我開始年老色衰，你還愛我嗎？

接納還意味著接納彼此相貌上的改變。

葉芝在那首著名的「當你老了」的詩中寫道：

多少人愛你風韻嫵媚的時光， 　

愛你的美麗出自假意或真情， 　　　　

但唯有一人愛你靈魂的至誠， 　　　　

愛你漸衰的臉上愁苦的風霜......

愛你傾國傾城容易，愛你兩鬢斑白很難；

愛你八塊腹肌容易，愛你大肚翩翩很難；

愛你唇紅齒白容易，愛你年老色衰很難；

愛你風度翩翩容易，愛你步履蹣跚很難。

（咦，我好像也做了一首打油詩？）

我們都不可逆轉的變老，都不可逆轉的會發生形體和相貌上的變化。不要說等到我們六七十歲，就連現在我看到大學時代同學們的近照，不到30歲的他們中，一些人的模樣已經變化到我幾乎認不出來（而且不是變好......）那麼有沒有可能，我們愛著每一個階段的伴侶的模樣，即使他們的模樣跟當初吸引我們的已經不一樣了？

我想如果我愛你，我會愛你臉上的每一絲皺紋，每一縷白髮，因為它們都是我們陪伴彼此走過的歲月的痕迹；

如果我愛你，我會愛你逐漸拱起的脊柱和你走路時的拐杖，因為它們是你背負著責任和無數次為生命奔走的見證；

如果我愛你，我會細數你臉上的雀斑和你眼角的脈絡，因為它們記載著你的一顰一笑和你所有的喜怒哀樂；

如果我愛你，我會捧著一杯咖啡或者綠茶，遞一杯給你，坐在離你很近很近的位置，一起看著窗外，聽你講一個可能你已經講過無數遍的故事，因為我是你所有生命故事，最忠實的聽眾......(發現我又寫了一首情詩？)

愛上一個人很容易，但持久的愛一個人，則是需要我們一生修鍊的功課。

直到現在我才漸漸明白，遇到「對的人」，其實只是親密關係中最簡單的一步。真正有挑戰又最讓我們成長的，是如何能夠讓自己的愛蔓延，甚至在我們感覺不到愛的時候，還能夠去實踐愛，去接納那個跟我們一樣，不完美的，我們的伴侶。

文｜Joy Liu 指月軒館藏 圖片來源：網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