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黑人騷亂是因種族歧視嗎

美國巴爾的摩發生了嚴重騷亂種族歧視問題，不能否認，但也不宜渲染美國存在對黑人的種族歧視不能否認，這也確實是騷亂的導火索

25歲的美國巴爾的摩黑人弗雷迪·格雷，在被警方拘押後離奇受傷繼而死亡，這起事件引發了當地黑人對白人警察的不滿，黑人們先是進行了和平示威，繼而部分人藉此掀起了騷亂。這就是目前佔據美國和國際頭條的巴爾的摩騷亂的來由。這已經是繼去年的弗格森小鎮騷亂後，第二次大規模的美國黑人針對白人警察不滿而引發的騷亂。

騷亂髮生的原因，很多人立刻聯想到「種族歧視」，有國內媒體引述美媒，列舉了有關巴爾的摩的十項數據，「每一條都反映出這座城市中種族間、警民間所存在的深刻矛盾。這些數字可能會比騷亂更加令人震驚。」例如，「巴爾的摩市居民中，非裔因持有大麻而被捕的可能性比白人要高5.6倍，即便白人和非裔一樣吸食大麻。」「自2011年起，巴爾的摩已有超過100起有關警察暴力的訴訟，受害者總共獲賠超過570萬美元。警察執法暴力的受害者絕大多數都是有色人種。」「巴爾的摩市的失業率為8.4%，其中非裔民眾的失業率被認為遠高於白人」，等等。

一些人會覺得這些證據說服力不太夠——黑人涉毒率高，最可能的原因不就是因為黑人吸毒的人多嗎？黑人更容易成為警察暴力執法受害者，不往往是因為黑人犯罪率高嗎？黑人失業多，難道不是因為他們勞動技能缺失以及比較懶惰嗎？另外，有國內媒體還專門論述，澄清「美國刑事司法系統中不存在『歧視黑人』」，指出近年兩個著名案件，「2014年的弗格森案白人警察槍殺黑人是正當防衛」，「2012年佛羅里達喬治·齊默爾曼是出於自衛才槍殺了襲擊他的黑人青年」。

的確，一些有關美國存在嚴重種族歧視的說法過了頭，但硬要說不存在種族歧視也是不對的。儘管大部分「顯性」歧視已經不存在，但美國社會白人對黑人的隱性歧視依然很容易找到。例如，美國司法部報告在指出弗格森案中白人警察沒有侵犯民權行為的同時，還指出，與一般的認知不同，在當地，黑人駕車者被要求停車搜查的概率是白人的兩倍，但他們被發現藏有毒品和槍支等違禁品的概率卻更小。這足以支持一個說法——多年來的歧視和不信任造成了動蕩不安的氛圍，這種不安在布朗（弗格森案被警察打死的黑人）被槍殺後徹底爆發。

騷亂的發生也不僅只因黑人與白人警察的衝突，還有很多深層次原因，如經濟方面的歧視。一位黑人採訪者在表達憤怒時就宣稱，在巴爾的摩黑人被遺忘，白人執政者從不在黑人身上投資。

一個黑人母親管教自己的孩子，讓其別參加騷亂

不過，即便存在隱性或顯性的種族歧視，對此過於渲染也並不合適，畢竟，這不是和平示威可以演變為暴力騷亂的理由，這也是為什麼國內絕大多數網友對騷亂髮起者並沒有什麼同情心，反而是一個黑人母親在大庭廣眾下暴打自己參與暴亂的小孩得到了讚揚。

事實上，很多當地黑人都對少數人發起的騷亂感到很失望，一些黑人民眾會自發組織起來清理暴亂焚燒、打砸搶之後的街道、商店。相比起少數暴徒，很多黑人採取的是更建設性的態度。在周二晚間，有近千人聚集在賦權聖殿非裔衛理公會，來自不同信仰的500名宗教領袖聚集在那裡，呼籲彌合創傷。在場的觀眾列舉了很多困擾這座城市的問題，並希望優化治安管理，出台政策創造就業機會，改進教育質量。

這是正確的方向，因為近年來美國爆發的這些黑人騷亂，種族歧視最多只是導火索，更本質的原因是——社會衰敗。

巴爾的摩民眾發起的「窮人要工作」的遊行

在騷亂髮生之後，巴爾的摩的衰敗是一個引人注目的現象。

在上世紀70年代，巴爾的摩曾經有90萬人口，而如今只有60餘萬，許多白人中產階級已經從這個城市遷出。很多工廠已經簽到海外，而當地替代的工作只能拿到較少的報酬。從1980年到2007年，符合「低薪」定義的職位增長了60%，這意味著巴爾的摩更多的人實際上變窮了。

而在弗雷迪·格雷長大並被警察追趕的巴爾的摩西部一個地區，情況更為糟糕。人均壽命期望只有69.7歲，相當於伊拉克和哈薩克的水平。這個地區97%是黑人，超過一半的家庭年收入不足25000美元（美國人家庭收入中位數約6萬元左右），只有6%的人擁有學士以上的學位，而整個城市則有25%。該地區的失業率比起巴爾的摩全市也要高出一倍。與此同時，毒品以及相伴的暴力事件，已經成為嚴重的問題，而當地的自殺率，高達紐約地區的8倍。

從這麼嚴重的衰敗來看，處於整個城市底層的黑人在面臨可能的不公時，會爆發出來，也就不難想像了。

這並不是巴爾的摩獨有的事情。去年發生騷亂的密蘇里州弗格森鎮也同樣發生了社會衰敗，有一組弗格森的數字是：弗格森的居民約有70%是非裔，全鎮貧困率是22%，比全州水平高出7%。弗格森市長是白人，市議會6名議員只有1名是非裔，全鎮53名警員，非裔只有3名。還有一個數字是：在2014年4月的鎮長和議員選舉中，只有12%的居民出來投票——這個數字可以反映出，一些美國黑人社區不僅是經濟上衰敗，在政治上也發生了衰敗，沒有改變政治經濟地位的熱情，同時也反映出教育程度的低下。

如今巴爾的摩的閑置土地和建築，在黑人聚集區尤其蕭條不要讓社會出現「衰敗」的可怕前景衰敗發生的原因，社會不平等，很多人看不到上升通道

那到底是什麼原因讓美國黑人近年來出現「衰敗」的景象呢，以至於讓整個城市爆發騷亂？

四分之一個世紀前，傑出的社會學家威爾遜提出了一個著名的觀點：二戰後，就業崗位從城市中心向郊區轉移，給聚居在市中心的非洲裔美國人家庭帶來沉重打擊，就在民權運動終於結束顯性歧視的時候，剝奪了他們在經濟方面的機會。他還進一步指出，一些社會現象，比如單親母親大量出現，這經常被視為黑人表現滯後的原因，但其實這是結果——也就是說，缺乏好工作導致家庭受損。

這種經濟方面的不平等，造成了貧困的循環——儘管美國是一個以「美國夢」聞名世界的國度，但從統計角度來看，美國人的階層垂直流動性卻是比較差的。而且，近年的研究發現，社會流動性跟現有的不平等程度顯著相關：「一個地區的中產階級越少，它的上向流動率就越低。」跟高度不平等的美國相比，在瑞典這樣相對平等的社會中，社會流動性高得多。

底層人民找不到改善經濟的方式，會導致整個社會政治經濟的衰敗，這不獨發生在黑人聚集的城市，像汽車城底特律這樣的大都市，也發生了規模性的衰敗。

要避免社會衰敗，需要公民共同努力

衰敗是這麼難以克服嗎？著名政治學者桑德爾曾分析過美國為什麼近年來出現了衰敗，他認為原因是美國建國以來的那種「共和主義」思想消失了，這種思想認為，自由取決於共享自治，所謂共享自治，是說公民要與夥伴就「共同的善」展開協商，並致力於塑造政治共同體的命運，這就要求公民不僅僅是充分尊重權利，還需要「關於公共事務的知識、歸屬感、對集體的關心和對與自己命運休戚與共的共同體的道德聯繫」，這種「塑造性」政治，在更大程度上造就了美國的強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