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口組：把黑幫開成「公司」

圖自網路

2015年1月25日，平日只開西側小門的日本神戶市灘區山口組總部，正門大開。警方及媒體約20人圍觀下，轎車一輛接一輛駛入，絡繹不絕。

每年，山口組都會舉行新年會，今年略有不同的是，這個日本最大的黑社會組織年滿百歲，各地的山口組骨幹及12個相關友好團體的核心人物悉數到場。

日本的黑社會組織約有3000個之多，如親和會、雙愛會、松葉會、國粹會、全港振、稻川會和住吉會，其中擁有100年以上歷史者也並不鮮見，但形成一個跨地區、多流派的現代黑社會組織，並且完整地走過了一百年歷史的，山口組是第一個。

例會化管理

日本的「黑社會（Yakuza）」，與「黑手黨（Mafia）」並不等同。

中國的古籍《五蠹》中曾寫道：「俠以武犯禁」，而司馬遷在《史記·刺客列傳》里也特地給一些「以武犯禁」的人以大量筆墨。這種任俠者的世界傳到日本，在500年前漸漸地異化成了日本黑社會。最開始，Yakuza成員帶有一絲「鋤強扶弱」性質，富有俠義精神，即「任俠道」：重承諾、講義氣、輕生死，打擊強暴幫助弱小。

隨著時代的巨大變化，日本黑社會的生存方式、生活狀態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無論是官方還是媒體，都把日本黑社會稱作「暴力團」，看做是與黑手黨相同性質的犯罪組織。然而，至少Yakuza的中堅力量和高層人物，並不認為自己是「暴力團」，而是任俠仗義之士：如1995年的「阪神大地震」與2011年發生的「3·11日本大地震」，山口組最大限度地發揮了他們的組織動員能力，開展了救援活動——當然，這與山口組試圖改變在日本民眾心目中的糟糕形象也不無關係。

那麼，現實中的山口組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組織呢？據警方統計，截至2013年底，山口組的成員為11600人，准成員為14100人，共計25700人。

日本黑社會通過「交杯」儀式建立一種類似家族式的集團關係。從組織的頂層老大（親分）、到義弟（弟分）再到接受了「交杯」儀式的義子（子分），他們都是正式的組員。

以現在的山口組為例，六代目筱田建市為首，與之行過「交杯」儀式的組員稱作「直參」，共有74人。這74位「直參」各自為首，掌管自己的組織，每個組織也自上而下有弟分和子分。以此類推，依次相連，形成一個金字塔式的龐大集團。

警方所統計的「成員」總數指的是一級團體中的74位「直參」，以及二、三、四級團體當中行過「交杯」儀式的組員人數。而准成員指的是沒有行過「交杯」儀式的非正式組員，但他們可以出入山口組的事務所，為組織效力。

老大的住所稱為「本家」，與組織的總部事務所設在同一處宅邸。山口組總部一直設在神戶，但與歷代山口組組長都住在神戶不同，現在的六代目筱田上位前是山口組在名古屋的頭目，所以並沒有住在神戶。2011年，《暴力團排除條例》在日本全國範圍普遍實施，條例禁止黑社會組織建立新的事務所（「本家」視同事務所），參與設計施工的公司將被「連坐」。因此筱田組長只能放棄修建新的「本家」，住在名古屋的舊宅中，遇要事再從名古屋奔波到神戶處理。

山口組的日常運營，由二把手「若頭」與若干高層幹部組成的「執行部」負責。類似於大型企業的核心人物，執行部成員常駐在公司總部。通常在執行部召開的高層幹部會議上，即可決定組織的所有事務。只要筱田組長首肯，會上的決定就會正式生效，再傳達給「直參」級別的幹部。

通常情況下，「直參」每月到神戶總部參加一次例行會議，領取會上宣布新的指令——執行部也會通過傳真等方式發布指令——然後，「直參」再將指令傳達到自己的團體，自上而下、層層下達。

此外，山口組在日本全國依照地域劃分了七個區，區級的組織也會定期召開會議。與本部例會上，「直參」級只是領取指令不同，區級會議上，非執行部成員的「直參」也可以發言，其意見經過各區區長組成的區級執行部成員討論，可以向上提交，成為正式的議題。

文身、斷指，都非必須

日本黑社會中，武鬥里立了大功的組員，通常在組織里升遷得快。

然而，1992年實施的《暴力團對策法》規定，一旦發生暴力事件，涉及事件的黑社會組織的事務所將收到「限制使用命令」，即在一定的時間內，禁止組織一切使用事務所的行為。日本黑社會組織建立的事務所是他們的活動據點，一旦事務所被封閉，組織的活動便無法開展，等同於停滯狀態。因此，該法令頒布之後，為了避免遭受該處罰，黑社會組織的暴力事件大幅度減少。

其後，《暴力團對策法》修正案中又增加了一條規定：暴力事件如果造成了人身傷害，將會追究該組織高層的賠償責任。不僅如此，如果推斷「黑社會組織是基於高層的指揮命令而行動的」，組織高層也會被「連坐」。這就意味著，雖然在暴力事件中勝出，反倒由於後續追責很有可能給組織帶來毀滅性的打擊。隨著針對黑社會的量刑有重罰的趨勢，使得通過暴力出人頭地的路越走越窄了。

因此，暴力事件幾乎很少發生。2007年在東京，住吉會系的幹部被槍殺，山口組系遭到報復，其事務所被掃射。這起火併事件發生後，雙方的高層幹部迅速協商，達成了和解，大事化小小事化無。此外，日本各黑幫間也多了日常的交流和溝通，火氣漸消。

另外，一說到日本黑社會，外國人很容易聯想到文身和斷指。

事實上，很多日本黑社會成員通體都刺有文身。其中有些人是為了表示自己的決心，一旦加入黑社會，就不會再留戀普通人的生活；也有一些人是想通過刺青，表現自己的男子漢氣概。

然而，並非所有的黑社會成員都會文身，山口組三代目田岡一雄、四代目竹中正久，他們身上就都沒有文身。

「斷指」也是如此。發生糾紛之後，為了保護己方的組員或組織而「斷指」，是自我犧牲，在日本黑社會當中被視為美德。不過，更多的時候，是由於自己的失誤給老大或是組織惹來了爭端，以此來表示懺悔，這種情況就為同道所恥。所以，即使是黑社會成員，誰也不會輕易斷指，前面提及的田岡一雄，10根手指就都完好無缺——但是近年來，也有一些日本年輕人以為，斷指可以表明自己的黑社會身份，動輒斷指。

富可敵「國」

美國將山口組定性為「跨國犯罪組織」，對其進行了經濟制裁，凍結其在美國的所有資產，並禁止其在美國從事經貿活動。裁決書中指出：「山口組從事毒品交易、買賣人口、偷運軍火、洗黑錢等犯罪活動。」

值得一提的是，以山口組為首的所有日本黑社會組織，明令禁止一切與毒品有關的交易。上文中提及過，Yakuza頗以自己為任俠仗義之士而自豪，而毒品是禍國殃民的東西，成員秘密販賣毒品或是吸毒，都是不可饒恕的。去年，山口組就有一名「直參」級別的幹部因為曾經沾過毒品，受到組織最嚴厲的「絕緣」處分。遭到該處分的人，今後不得在包括山口組在內的所有黑社會組織繼續活動——山口組還創建了一個名叫「反對毒品，凈化國家聯盟」的網站。

事實上，因為牽涉毒品的案件而被逮捕的黑社會成員層出不窮。去年日本當紅團體「恰克與飛鳥」成員飛鳥涼涉毒被捕，因向他售賣毒品並提供召妓服務長達18年而被逮捕的黑幫人士中，就包括山口組系幹部。

過去山口組從事的影視音樂發行、港口貨物裝卸、房地產和建築業等行業都是其合法的資金來源。但是，由於日本經濟連年不景氣，並且官方不斷加大對黑社會組織的打擊力度，連從事合法的經營活動都不被許可的情況下，很多黑社會成員雖然知道毒品買賣是違法的，為了謀生還是出手了，這也是實情。

此外，日本黑社會還有一個傳統的資金來源，收取保護費。比如向餐飲店等出租觀賞性植物或是擦手熱毛巾；為建築行業，提供施工保障或威脅競爭對手「服務」，這些名目繁多的「保護費」都是警方取締的對象。山口組「若頭」高山清司，就是因為「強收保護費」被警方指控涉嫌勒索，被判處監禁，目前正在獄中服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