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寶玉所題的「紅香綠玉」四字，和林黛玉有關係嗎？

陳能雄/文

大觀園竣工後，賈政帶著賈寶玉和清客們到園子中觀賞，並為各處景觀題匾作聯。賈寶玉才思敏捷，題了「有鳳來儀」、「杏簾在望」、「蘅芷清芬」等匾額，吟詠的對聯也切合實景，文采飛揚，贏得眾清客的一致褒獎。大家行至一個富麗堂皇的院落，見一邊種有碧綠如玉的芭蕉，另一邊是一棵紅艷艷的海棠花，一紅一綠，兩相映襯。清客們有說此處當題「蕉鶴」、有說題「崇光泛彩」，一個是突出芭蕉之綠，另一個側重於海棠之美，但都是顧及失彼。獨賈寶玉認為此處蕉棠兩植，當兼而有之，就題了「紅香綠玉」四個字。

看見「紅香綠玉」四字，人們常會琢磨這和林黛玉有無關係。林黛玉也有紅和綠兩個顏色，她前生是絳珠草，絳為赤紅之色，草又是青綠之色，絳珠草的外形是青綠的葉頭上略有紅色，紅綠相間，生得嬌艷嫵媚。而賈寶玉的前身是赤瑕宮的神瑛侍者，他喜歡紅色，赤瑕宮就有紅色的宮廟之意，他投胎時所夾帶的通靈寶玉燦若明霞，亦有紅光。賈寶玉小時候的書齋名為絳芸軒，自號絳洞花主，後入住怡紅院，又號怡紅公子，都顯現出他喜歡紅色，難怪的他的前世會被絳珠草所吸引，每日以甘露澆灌。

林黛玉姓林，雙木成林，碧綠成蔭，而黛字為青黑色的顏料，詞語「黛綠」是濃綠的意思，林木茂盛，層層疊翠，遠望則有黛綠之色，「黛玉」也可以理解為「濃綠的玉石」。林黛玉自言是草木之身，她也鍾愛綠色，是以她一入大觀園，就被綠竹繁茂的瀟湘館所吸引，選擇在這裡長住。

講了紅綠之色，再來講下「香玉」。小說第十九回「意綿綿靜日玉生香」中，賈寶玉和林黛玉這兩個小孩子歪在床上閑聊，賈寶玉聞到林黛玉袖子里發出一股清新的幽香，此香並非來自香袋，也不是熏染衣服的香氣，一問才知道林妹妹生有奇香。賈寶玉怕林黛玉睡出毛病來，就杜撰出一個故事來：揚州黛山林子洞里住著一群耗子精，它們要準備過臘八節，老耗子要派小耗子們各去偷一樣熬臘八粥用的食材，有去偷米豆的，有去偷紅棗栗子的。其中有一個最弱小的小耗子自告奮勇地要去偷香芋，它說可以變化成香芋的樣子，混在香芋堆里，偷得容易。眾耗子都不相信，讓它變一個試試。小耗子搖身一變，變成一個美貌的姑娘。耗子們都說變錯了，小耗子笑著說：「我說你們沒見世面，只認得這果子是香芋，卻不知鹽課林老爺的小姐才是真正的香玉呢。」

賈寶玉是聞到林黛玉的香氣，巧妙地利用「香芋」和「香玉」諧音，編出一個耗子精變成「香玉」的笑話來，這個「香玉」指的就是林黛玉。在小說中，「香玉」也和「絳珠草」、「瀟湘妃子」、「顰顰」這些名號一樣，同是林黛玉的符號。「紅香綠玉」去掉修飾詞「紅綠」，就是簡稱「香玉」，或許賈寶玉在題寫這四個字時，小心思里正想著林妹妹呢，他想和林妹妹在「紅香綠玉」的溫柔夢中共度一生。

賈元春回鄉省親時，欣賞大觀園的景觀，當他得知園中的匾額對聯大多數是賈寶玉所作，心中甚喜。可是，她不喜歡「紅香綠玉」四字，提筆修改成「怡紅快綠」，賜名為「怡紅院」。賈元春會刪改掉「香玉」二字，有人說這個詞太過香艷俗氣，也有人說是因為她不喜歡林黛玉。

賈寶玉奉賈元春之命為「怡紅快綠」題詠五律，其中有一句是「綠玉春猶卷，紅妝夜未眠。」薛寶釵已經覺察到元妃不喜歡「綠玉」二字，「綠玉」與「黛玉」同有青綠之色，只有顏色濃淡深淺的差異。一向穩重的薛寶釵勸賈寶玉把「綠玉」改成「綠蠟」，賈寶玉覺得有理，就把這句詩改成：「綠蠟春猶卷」。

這個「玉」就被剔除出匾額和詩句，而這個匾額所在地恰恰是賈寶玉的住所。前下子是賈元春自己修改，這下子薛寶釵一提醒，變成了賈寶玉自己刪改了「玉」字。從後來寶黛釵的愛情糾葛來看，這似乎已經隱隱中顯露了賈元春到底是喜歡林黛玉還是薛寶釵，賈寶玉縱然喜歡這個「綠玉」，也在各種壓力下，無奈地捨棄了。

後來，賈元春派人送給賈府眾人端午節禮物，其中賈寶玉和薛寶釵的禮物是一樣的，而林黛玉則與賈探春等姐妹相同。這樣一來，不光林黛玉暗自神傷，連賈寶玉也覺得納悶，一直以來他和林妹妹都是一樣，如今卻悄然變化了。一曲懷金悼玉的紅樓夢，從這裡開始，兩塊玉已經若即若離，雖然兩情相悅，但就像兩條平行線，終難合成一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