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雲橫秀嶺圖》看高克恭的繪畫美學思想
元 高克恭 雲橫秀嶺圖 絹本設色182.3 x 106.7 公分 台北故宮博物院藏 高克恭(1248-1310),字彥敬,號房山,元代著名畫家,與趙孟頫齊名,有「南趙北高」之稱,是元初畫壇上公認的領袖人物。時人有「世之圖青山白雲者,皆尚高房山」、「國朝名筆誰第一,尚書醉後妙無敵」等溢美之辭。《雲橫秀嶺圖》是較能反映高克恭山水畫風格特點的佳作。 《雲橫秀嶺圖》現藏於台北故宮博物院,縱182.3厘米,橫106.7厘米,為絹本淺設色的山水畫立軸。圖中主峰聳立,群山環峙,雲煙蒸騰,山麓坡谷,清溪涓流,叢林茂密。山頭以青綠點苔,顯得溫郁蒼翠;坡腳以粗筆勾皴,具有穩定感;山腰間飄浮的大片白雲,為融和米芾、董源等諸家畫法的典型之作,別開一面。 一、高克恭對米芾的繪畫美學思想的繼承和發展 趙孟頫在題高克恭的《墨竹卷》跋文中曾說:「仆至元間為兵曹郎,秩滿,彥敬與仆為代,情好至篤,是時猶未甚作畫。後乃愛米氏山水,專意模仿,久而自成一家,遂能名世傳後。」這就道出了高克恭山水畫與米氏山水的師承關係。 米芾的繪畫美學思想中,有不少標新立異之處。米芾在《畫史》中自述:「山水古今相師,少有出塵格者,因信筆為之,多煙雲掩映,樹石不取工細,意似便已」,這為文人畫在格調、意趣、風格以及表現手法、筆墨形式等諸方面,樹立了高層次的典範。他要求畫家在格調上「出塵格」,追求清潤淡泊的趣味,以表現自身的高雅脫俗的情懷;在意趣上主張「信筆為之」,用簡率放逸的水墨寫意手法來表現物象;在風格上強調神韻,不求對客觀物象作精細描繪,「意似便己」,故而米氏山水神似勝於形似。 因此,米芾在筆墨技法上追求「信筆為之」的水墨寫意方法,通過墨色的自然暈滲和筆觸的隨意性揮灑,來求得偶然出奇的效果;他弱化了傳統山水畫中線在造型上的作用,以點代皴,積點成面,表達煙雨雲霧、迷茫奇幻的景趣。完全是用墨法去表現遠景和描繪氤氳縹緲的江南景色,形成了自己的語言。 但米氏山水在宋代並沒有能改變體現詩興意趣的傳統繪畫對文人士大夫的影響,沒有成為一種左右時尚的繪畫樣式。而高克恭經過不斷的創作實踐改變了米氏山水的尷尬境地。 在高克恭《雲橫秀嶺圖》中很難看出作者明確的摹寫對象,他似乎有意避開了具體景物的束縛,而把注意力更多地投入到加強筆墨本身的趣味效果上。畫面中的層層點簇,似乎可以讓人感受到高克恭在創作時那種「心手兩得,物我俱忘」的怡然神情。他所關注的似乎已不再是如何真實地表現物象,而是這些點獨立的情感表現功能。高克恭在發展了米芾繪畫中點的表現性的同時,又謹慎地使之避免因為過分簡率而流於無法可依的墨戲,試圖以此達到簡潔閑逸的效果。 如果說,米芾通過墨戲的態度和題材的選擇達到了這個效果,高克恭則通過筆墨形式本身來達到這一目的。這樣,文人畫終於可以純粹藉助於筆墨本身,而不是通過畫面或題材體現某種詩意內容,也就是通過遊戲翰墨的偶然效果去尋找與欣賞趣味相適應的藝術標準和美學價值。 二、高克恭山水畫中的道家美學思想 元代全真教在北方日益興盛起來,全真教的創始人王重陽,主張儒、釋、道三教合一,其弟子丘處機很受元太祖的器重,這逐漸影響了許多文人士大夫,致使「官僚士庶,宗師道眾」。高克恭在《春雲曉靄圖》中以「房山道人」落款,以道人自居,即可佐證他信奉道教,或者說深受道教思想的影響。從鄧文原的《巴西文集?故太中大夫刑部尚書高公行狀》中就可以看到高克恭在日常生活中受道家思想的影響之深。《行狀》中記載高克恭「性極坦易,然與世落落寡合」,「及卒之日,家無餘貸,識與不識,皆為流涕。」有人問他「人生至貴者何?」他脫口答道:「無求。」這種「無求」的人生態度恰是道家「自然無為」思想的體現。而道家思想對高克恭在繪畫上的影響主要體現在他的山水畫南北交融的獨特風格上。 中國山水畫發展到兩宋時期不僅達到高度成熟的階段,而且還出現了重要的審美分野,形成了以荊浩,關仝,李成,范寬為代表的北方山水畫派和以董源,巨然為代表的南方山水畫派。北方山水畫派通常先以線條勾出凹凸,然後用「釘頭」、「雨點」、「斧劈」皴擦,來表現北方石質山的雄偉峻厚、風骨峭拔,作品多高山大川,勢狀雄強,有崇高感;南方山水畫派則用柔性線條和點子間雜長、短披麻皴來表現南方土質丘陵,平淡天真,氣象溫潤。從審美境界和氣息上來講,北方山水畫顯然偏於陽剛之美,南方山水畫則偏於陰柔之美。這代表了中國人的兩種美感和美的理想,而高克恭在《雲橫秀嶺圖》中卻把這兩種美有機結合起來。 在《雲橫秀嶺圖》中,遠景為高山險峰,氣勢雄偉,有崇高的美感;近景則是江南水鄉風景,氣象溫潤,有平淡天真之趣。遠景高遠的群峰和近處的江南之景用縹緲迷濛的雲煙相接,虛實相生,巧妙而自然。在用筆上,近景中的樹木林桿用中鋒筆法畫出,樹葉則以橫點和介點互相配合點簇。在用水墨勾皴點染完後,在山石的陰暗處敷染赭石、花青等色彩,給人以渾厚而明快的感覺。高克恭在「米氏雲山」墨法的基礎上,又在畫面中加入了剛勁的中鋒筆法,增強了筆墨的陽剛之美。在技法上,高克恭還加強了點的濃淡乾濕、錯落、大小的變化,點在畫面中既是造型手段,又蘊含著筆墨情趣;而小斧劈皴運用,使得山體蒼鬱厚重,更具有勢強雄壯之氣。畫家將南北兩種山水巧妙地融合在一起,使南方山水的秀麗和北方山水的雄渾在畫面中有機的結合起來,達到了陽剛和陰柔的統一,形成了一種南北兼融、雄秀並濟的全新的山水形象。 因此,從《雲橫秀嶺圖》可以看到,高克恭既不偏於北,也不偏於南,既不偏於陽剛,也不偏於陰柔,而是「兼收並覽」,力求在審美創造中,消除南、北差異,從而做到陽剛與陰柔的統一、雄渾與奇秀的統一、風骨與秀媚的統一、虛與實的統一。而這也正是道家美學思想在他繪畫上的體現。(文/張能銳 圖/陰山工作室 本文轉自中國論文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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