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沒說過我愛你

偶然看到一條新聞——

「湖南常德一位懷孕3個月的年輕媽媽在家做飯時，因液化氣介面漏氣爆炸，全身燒傷面積18%。為了不傷害腹中的胎兒，該孕媽主動要求不使用任何麻醉藥和止痛藥。」

女本柔弱，為母則剛！

很自然的，就想起了我的媽媽

小時候，我很皮，是那種比男孩還會皮的丫頭片子。故此，我母上大人為我操碎了心。又因為，我家是慈父嚴母的格局，所以一直對媽媽都不太親，總懷揣著一份敬而遠之的心情。

當我隨著時間一直向前，風塵僕僕，停下來的時候，突然就察覺到了媽媽不曾演說的心酸與偉岸。

不知不覺，再後來，被生活壓得喘不過氣的時候，一個人窩在被窩裡忍不住掉淚，嗚嗚咽咽，破碎的語句都是——「我想我媽媽……」

我十幾歲的時候，媽媽生了一場大病。

那一年的8月7日，暑氣蒸騰，我接到爸爸的電話，說媽媽手術大出血，很危險。那一瞬間，如墜冰窟。

爸爸不讓我去醫院，我只能惶惶不安的跪在奶奶供奉的佛龕前，流著淚，將希望寄託於虛無的神明。

時間艱澀的流動，度秒如年。從前幼稚新房裡，對媽媽的埋怨，都堆疊成恐懼，堆疊成眷念，濃稠的，糊在心口，使呼吸都痛。

再見到媽媽，是一周之後，她從ICU出來。輸了10000CC的血，摘除了病灶鎖在的臟器，整個人蒼白虛弱，從前瘦削的臉和四肢，都因為藥物腫成了饅頭，那一條條血管，因為大量輸血的緣故，都青紫發黑，鼓突在萎黃的皮膚之上，觸目驚心。

我看著她，說不出話，直到她用干啞粗粒的聲音喚出我的名字，我再也受不了，轉身衝出了病房，躲在樓道轉角，泣不成聲。

我無法接受，病魔將我年輕漂亮的媽媽折磨成如此模樣，我也無法接受，差一點我與她就要陰陽相隔，兩部相見了。痛和懼，交織成網，將我困頓其中。

02

七歲那年，我出了一場意外，差點早早的與這個世界道別。

後來聽外婆說，媽媽那時候受到打擊，整個人像喪失了心神一般，無知無覺，走不了錄，說不出話，更別說那些再簡單不過的吃喝拉撒了。

不知是誰，說了一句，你這樣子，等你女兒醒來，你怎麼照顧她啊？

至此一句，媽媽不藥而癒，從巨大的悲痛中站了起來。

而後，套上了隔離服，守在重症監護室里，握著我的手，寸步不離。

……

生病的那些年，媽媽陪著我輾轉各地治療。大大小小的手術，都有她細心照料。有時，我在病房裡哭，她就在病房外悄悄落淚，見了我，又是堅強的模樣，鼓勵我要勇敢。

有時，醫生掌握不好力道，換藥、拆線的時候弄疼了我，媽媽啥也不說，卻跟著醫生學會了簡單處理傷口的技術。後來的很長一段日子裡，都是媽媽親自為我換藥、拆線。

……

還記得一次急診手術，手術室在負一層，隔壁就是太平間，媽媽陪著我走過冗長又昏暗的走廊，她一直緊緊握著我的手，對我說：「別怕，媽媽在這兒等你出來，你一出手術室就能見到媽媽啦！」

我用力揉了揉眼睛，點了點頭，想要說些什麼緩和一下氣氛，卻被洶湧的情緒哽住了喉嚨……

瘦小的她，坐在冰冷的長椅上，被蒼白昏暗的燈光籠罩在陰森冰涼的空間里。那時候的我，無法想像她如何一個人面對那樣黑那樣長的夜……

那一場手術失敗了。出院的前一晚，半夜起床上廁所的我，發現媽媽躲在樓梯間里給遠在故鄉的爸爸打電話，淚水決堤似的流淌，她絕望的眼睛裡，倒映著自責，彷彿這場手術的失敗，都源於她的照顧不周……

我轉身飛快跑回病房，用枕頭蓋住臉，覺得呼吸困難，可，那時的我，不懂，這就是心痛的滋味……

03

後來，父親不在了，只剩下媽媽，她一個人撐起了一個家。

可我，長大了一些，性格越發尖銳，有些明明覺得深刻入骨的事情，卻一點點模糊在了歲月里。

我開始和媽媽針鋒相對，開始莫名的恨她，學會了離家出走，甚至想過要和喜歡的男孩子遠走高飛，遠遠地離開她。

只是有一天，發現了她從醫院取回來的檢查報告，發現了她變形的手指關節，發現了她因為疼痛輾轉不得眠……

只是有一天，她因為年幼不懂事的小妹動怒，像小時候責打我那般責打了小妹後，第一次在我面前無助的哭出了聲……

只是有一天，突然明白了，她的嚴厲、她的霸道、她的責罵，只不過是一個瘦小女人的虛張聲勢，只不過是她的鎧甲她的保護色。

我想，天下的母親都是這般，水一樣的女人，卻因為一朝分娩，化作了冰的堅韌。

我們常說，媽媽不愛我們。可，忘記了，曾經——她為我們半夜掖過的被角是愛；我們生病時，她熬的白米粥是愛；考卷上、背誦課文後，頁眉上一筆一划潦草的簽名是愛；為我們綁過的漂亮辮子是愛；給我們一針一線織就的厚實老土的毛衣是愛；給我們買的每一條小裙子是愛；平日里喋喋不休的歲思念是愛；我們一回家，滿桌子最愛吃的菜是愛；她不允許我們穿高跟鞋染頭髮是愛；甚至她與你發脾氣也是愛啊！

悄無聲息，歲月從牆上剝落，交錯明滅的光影之中，看見稚嫩的我的臉，脖子上掛著奶嘴兒，她抱著我，笑容溫柔，暮光憐愛，我咿咿呀呀，口水粘噠噠，含混不清的喊出「媽媽」，她驚喜的濕潤了眸子。

從小到大，我們讀過、背誦過一頁又一頁謳歌母親的詩行，卻恍然記起，從未擁抱她，像我們小時候，無數次她抱住我們那樣，從未開口說過一句，「我愛你！」

但，我們都知道，她愛我們，我們也愛她，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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