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語堂:莊子是陽性的幽默,而陶淵明是陰性的幽默
本文選自華東師範大學教授許紀霖《做文人,還是做文妓》。
林語堂
從創辦《人間世》起,林語堂完成了第二度轉變,從憤世嫉俗的名士蛻變為追求閑適的隱士。過去的他,身上有兩個鬼與兩種氣質,如今紳士鬼完勝流氓鬼,隱士打敗了叛徒。「以自我為中心,以閑適為格調」,成為了林氏小品文的精神標誌。如果說在《論語》時期林氏幽默尚帶有一絲諷刺的話,那麼到了《人間世》《宇宙風》時期,已經少了情緒與火氣,更多地是生活的風月、文化的小擺設,從牙刷、吸煙到養鳥,無所不談,而且談得興緻勃勃,充滿雅趣。他最欣賞的古代隱士是陶淵明,在《生活的藝術》中為陶氏有一個辯護;「也許有人以為陶淵明是『逃避主義者』,但事實上他絕對不是。他要逃避的僅是政治,而不是生活的本身。」
夢蝶圖
談到幽默,林語堂認為有莊子式的和陶淵明式的兩種,莊子是陽性的幽默,憤怒的狂笑,而陶淵明是陰性的幽默,溫和的微笑。「議論縱橫之幽默,以庄為最,詩化自然之幽默,以陶為始。」林語堂說,中國人只知道幽默必是諷刺,不知幽默也可閑適的。不過,幽默的變調,讓魯迅對林語堂愈發有了成見。在《語絲》時期,他們原是並肩痛打落水狗的好戰友,到了《論語》時期,魯迅對林語堂「諷刺的幽默」尚有理解,但對於後來「閑適的幽默」,自然不能贊一詞了。
在魯迅看來,寫不痛不癢的打油詩,「蓋打油亦然須能有打油之心情,而今何如者,重重迫壓,今人已不能喘氣,除呻吟叫號而外,能有他乎?」戰士內心有狂氣,故對名士的傲世尚能惺惺相惜。然而,戰士最看不得隱士的明哲保身,而且還將之演繹為一套閑適人生、清談哲學,無疑是誤國誤民、將粗糲的人心磨平,難怪魯迅後來要對林語堂為首的閑適派文人說狠話、下重手了。
林語堂與魯迅、許廣平、孫伏園等人合影
面對左翼知識分子的圍攻,林語堂頗為不服,他反唇相譏:「清談是孽政生出來的,不是孽政由談生出來的。」言下之意,正統的道學先生沒有勇氣直面暴政抗議,只好拿無辜的清談出氣,打虎不敢將貓欺。他既鄙視政府的幫閑文人,也反感激進的左翼作家,將他們視為充滿方巾氣、道學氣的「新舊衛道派」。他諷刺說:「今天有人雖寫白話,實則在潛意識上中道學之毒甚深。動輒任何小事,必以『救國』『亡國』掛在頭上,於是用國貨牙刷也是救國,賣香水也是救國,弄得人家一舉一動打一個噴嚏也不得安閑。」
林語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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