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仁斌 | 城市屋頂,一棵長勢良好的鄉愁

鄉愁就像是一粒種子,你哪怕是不經意地種下,它都一定會發芽。只要你還依稀記得故鄉的模樣,只要你還能聞出故鄉炊煙的味道,只要你在經歷人生風雨之後,還不忘出發時的路,還能在午後的陽光里,泡一杯淡淡的清茶,不慌不忙地回味往事。

關於鄉愁,每個人的感受總是不盡相同。比如,賀知章的鄉愁是鄉音,李白的鄉愁是明月,王安石的鄉愁是春風。從很小的時候開始,我們就接觸到這些膾炙人口的鄉愁詩,以至於多年以後,我們都還在固執地以為,鄉愁就是「少小離家老大回,鄉音無改鬢毛衰」,就是「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就是「春風又綠江南岸,明月何時照我還」。其實,我們只是在古人的鄉愁里逗了一個圈。我們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走進古人的鄉愁,有的只是我們自己那份懷舊的心情。在這座偌大的城市裡,除了物質的基本滿足之外,我們還需要找一種東西來安放流浪已久的心。

於是我們挖空心思開始尋找這座城市記憶的標記,比如老街、老井、老宅子,比如青石板、小天井、吊腳樓,比如裊裊的炊煙、藍藍的雲朵、清新的空氣……我們寄希望於這些關乎鄉愁的留存能給我們落空的心帶來慰藉。但客觀的現實卻是,城市在快速擴張的同時,所注重的是寬大時尚的街道和互相攀比的樓層,所嚮往的是城市建設的現代感,所忽略的恰好是城市的歷史和文化。對於當今城市的文化隱憂,作家周國平先生曾經撰文寫到:城市不是鄉愁的產地,城市只是埋葬鄉愁的墳場……因為鄉愁萌芽在樸素的地方,鄉愁生髮在遼闊的原野。

所以,尋找鄉愁成為今天人們到戶外活動的另一理由。一進入春天,整座城市的人們似乎都剛從睡夢中醒來一樣,精力充沛,天天盤算著到哪裡看看桃花、櫻花、油菜花,哪怕是長途跋涉到一個遠離鬧市的田間地頭,感受一下青草的味道也好,既放鬆了工作的緊張情緒,也順便親近了一回久違的農事和泥土氣息。整個春天都是忙碌的,除了這些急於走進鄉間的城裡人,還有那些欣欣向榮的農家樂。

我不喜歡湊熱鬧,一到周末,我總是帶上家人,驅車回一趟老家。這個生活了十多年的老家,其實早已經沒有人住了,土築的幾間瓦房早已是斷壁殘垣,甚至有幾處都已經岌岌可危,只需要來一場稍大的雨,便會整體坍塌。老家的破敗可想而知。老家是一個岩上的小村子,山多地少,水源缺乏,是一個很典型的偏遠村,這些年大半的人都已外出務工,平日里留在村子裡的都是些上了年紀的老人,只有在逢年過節的時候,村子裡才顯得出熱鬧的氣氛。老鄰居們都還認識,見了我便會問長問短,似乎有說不完的話題,其實也就是周而復始的那些龍門陣,即便還是半上午,他們也會割下一塊珍藏的臘肉忙著燒鍋做飯,無論如何也要吃了飯才讓你走,這就是鄉人的熱忱厚道。當然,鄰居們也會托我辦些事,比如打聽一下現在是不是每個人都可以買保險啊,農民的醫療報銷都要啥手續啊,誰家的孩子明年要讀高中了能不能考上富順二中啊,如此等等。對我來說,老家最值得留戀的,是她的模樣基本未變,二十年前走過的小路,現在依舊崎嶇地盤繞在山間,那片砍了又長長了又砍的竹林,現在仍然保持著旺盛的生命力,懸崖邊那塊曾經紅遍杜鵑的土埂,而今又吐出了新綠,輕輕走過去,呼吸一口,似乎還有當年露珠的清新。也許,真正的鄉愁,就是這麼簡單。

簡短的出行,總是無法滿足鄉愁的日增。生活在城裡的人們,開始了另一種體驗,不少人開始迷戀樓頂的花園和陽台上的小空間,他們小心翼翼地找來一些幼小的菜苗,把原本種花的空間改造成菜地,他們想要在這裡種下他們的鄉愁和希望。從此,傍晚的廣場上散布的大爺大媽,便多出了一個話題,那就是談論自家的菜地,我們都種了些什麼菜,這段時間哪一稞菜的長勢最好,我們家的茄子都可以實現自給自足了,如此等等。他們談論的,似乎與一個地道的庄稼人已經沒有什麼兩樣。

讓我們不得其解的是,年少時,城市是我們心中的夢想,它象徵著美好的未來,而當我們成為了城市的一員後,卻倍加懷念鄉村的細節。如此瀰漫的鄉愁,究竟是城市的不足,還是我們對鄉村的不舍?

高仁斌,四川富順人,省作家協會會員,省文化傳播促進會地方文化分會秘書長,富順縣作家協會主席。已出版隨筆《富順:另一種閱讀方式》、《豆花:一座城市的浪漫主義》、《讀城筆記》,詩集《偶然之約》,長篇小說《尚城時代》等。現供職於富順縣文體廣電旅遊和新聞出版局。



敘述、打撈、發現、鄉愁——人文鄉村、漢字里的故鄉(微信號:hanzilideguxiang )。關注請長按標題區藍色字。投稿郵箱:1749243881@qq.com (有稿酬)


推薦閱讀:

總有一場雪覆蓋我們的屋頂(序與跋)
屋頂
在屋頂花園適合種植什麼樣的植物?
情迷屋頂小園

TAG:城市 | 屋頂 | 鄉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