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大美女---- 羞花閉月的貂禪

木芝村位於從太原或忻州去禹王洞的途中。木芝村原盛產木耳，故名木耳村，後因村中槐樹下發現一株千年靈芝，遂改名叫木芝村。村中傳聞，早在貂禪出生前三年村裡的桃杏就不開花了，至今桃杏樹依然難以成活，是說貂禪有羞花之貌的緣故。村中原有過街牌樓、前殿、後殿、王允街、貂禪戲台和貂禪墓。時過境遷，這些建築都成了廢墟，墓冢在「文革」中又夷為平地。據說，這裡常有古代磚石構件、陶瓷殘件以及銅幣出土，都與貂禪所處的那個時代有關。

而今旅遊景點名為貂禪陵園，是近年鄉民在墓地原址上復原築砌的。陵園位於村之西南，佔地面積四千餘平方米，四周圍以紅底黃瓦波浪式龍形圍牆，在麥海茫茫中，光艷奪目。園門呈穹窿形，上有二龍戲珠裝飾。門檐上懸「貂禪陵園」橫匾，兩側有「閉月羞花堪為中國驕傲；忍辱步險實令鬚眉仰止」金文機聯。陵區北院內建拜月亭和鳳儀亭，後部建青石墓台，台前有貂禪像碑，在飄帶動態下，貂禪步履閑雅，婀娜多姿，猶有「閉月羞花」之貌。南院建仿古建築二十間，闢為「貂禪彩塑館」，反映貂禪「不惜萬金軀，何懼險象生」驚天動地的一生。正北為貂嬋的墓冢，墓冢的青石墓台前有貂禪的塑像，栩栩如生、婷婷裊裊，塑像的後側是一方石碑。墓冢直徑約十米，呈半圓球體，有曲欄環繞，左右配置相稱的花池。整個園區約佔地七畝，矮牆曲徑、雕樑畫棟，花木扶疏、綠草如茵。我獨自一人在肅穆蕭然的香冢旁轉來轉去，幾次回頭，想像著貂禪的倩影自花木後邊探出身來。

不料，自稱「波霸歌手」的甄美像白天鵝一樣飛進我的眼帘。她穿著一件細腰闊擺寬袖低胸的白色半透明絲質連衣裙，恰到好處地凸出她的豐乳肥臀。「甄美——真美！你真賽貂禪！」我脫口而出。「你過獎了！不過，我最近可真演繹過貂禪！」她大大咧咧地說道，「謝謝你在《金屋的故事》引用我的自白！其實，我早就和那位大款離婚了，後到某人身邊……」 某人是某市的「一把手」。我問：「那你怎麼一個人跑到忻州來了？」 她嫣然一笑：「我是追你而來的。」我說：「我可沒錢沒權，你千萬別再涮我了……」 她回眸一笑：「正因為你沒錢沒權，我才決心今後和你鏈在一起！」不容置喙，她接著說：「說真的，我剛演繹了貂禪，導演就是某人。去年春節，我在某市演出，時任常務副市長的某人出資五十萬元向我求歡。事後，某人竟要我為省領導獻身，代價又是五十萬元。之後，某人又叫我去向市領導獻媚，代價仍是五十萬元。去年五一，某人和我商量決定就在這天實施「連環美人計」，先約市領導，後邀省領導。那市領導一到賓館，就迫不及待地抱我上床抖擻精神……就在這時，省領導出現了……」我問：「結果呢？」她漠然一笑：「結果可想而知，那市領導丟掉了烏紗帽，某人取而代之……」聽她這麼一說，我目瞪口呆了。而她欣然拉著木然的我走進陵園南區的展室，就像遁入時空隧道一樣實現一次縱越千年的零距離探訪。

據孟繁仁考證：貂禪，任姓，小字紅昌，出生在木耳村，十五歲被選入宮中，執掌朝臣戴的貂禪（漢代侍從官員的帽飾）冠，從此更名為貂禪。《三國志》里沒有出現貂禪的倩影，但其《呂布傳》中有呂布侍從董卓時「私與侍婢通」的記載。所以，清代著名學者梁章鉅《歸田瑣記》認為：「貂蟬事，隱據《呂布傳》，雖其名不見正史，而其事未必全虛。」後來他在《小棲霞說稗》中則肯定「是蟬固實有其人」。關於貂禪，古籍上雖沒有記載，但文學作品中多有描述。最早提及「貂禪」芳名的，是宋代的文學讀物《三國志平話》。它記載董卓篡權，竟在朝廷上公然調戲漢獻帝的四名妃子，令宰相王允感到如履薄冰。王允回到自家後花園裡小坐，心情鬱悶，忽見婢女貂禪在焚香祈禱，問其究竟，貂禪便跪著向他說出了自己的來歷。原來她是關西臨洮人氏，本姓任，貂禪只是她的小名，丈夫叫做呂布，兩人在家鄉失散後至今不曾見面，思念心切，因此燒香請求神明保佑。王允聽罷，心生一計，狂喜地叫道：「安定漢家天下者，此婦人也！」而後，王允設家宴款待太師董卓。王允命貂禪為他敬酒，她頭插碧玉金釵，身穿縷金綃衣，露出了國色天香。董卓驚為天人，暗自生出了愛意。王允又設宴招待董卓部將呂布赴會，讓他與元配妻子貂禪相會，並承諾要選吉日送她到太師府與呂布正式團聚。時機成熟，王允便送貂禪到董卓家，卻故意不說明用意，董卓誤以為是王允獻給自己的厚禮，喜出望外，當晚便與貂禪飲酒，共赴雲雨之好。不久，呂布歸來，聽見宅子里一派嘹亮的樂音，不免好奇地打聽究竟。眾人告訴他丞相找了個名叫貂禪的女人，此刻正在尋歡作樂。呂布勃然大怒，提劍入堂，見董卓已經醉成一堆肉泥，就乘機砍斷了他的脖子。這是所謂「長安兵變」的文學真相。

在這個由宋人編撰的傳說里，貂禪不過是王允政治計謀中的一個小卒，稀里糊塗地成了政治謀殺的情色激素。她完全不具備倫理英雄所必備的政治覺悟，即使元代雜劇《連環記》、《貂禪女》也沒有多少突破，因而必須加以改造，以迎合儒家的國家正義模式，而這個內在的道德律令被耽誤了將近一千年，直到明代初期，羅貫中才挺身而出，完成了這一古老的使命。

即便是文學故事中的人物貂禪的身世也被傳成三個版本。

一、流傳最廣的說法是上文中所描述的，貂禪原本是王允家中的歌妓。

二、貂禪是「董卓婢女」。據《後漢書·呂布傳》載，董卓任呂布為騎都尉，甚愛信之，兩人誓為父子。董卓派呂布守宮中的小門，呂布卻趁機與侍婢私通，兩情相許，又惟恐董卓識破，由此生出許多矛盾。

三、貂禪是呂布部將秦宜祿之妻。《三國志·關羽傳》注引《蜀記》說，曹操與劉備圍呂佈於下邳，關羽向曹操請求說，城破之後，請把秦宜祿妻賜我為妻。曹操答允了。後關羽又多次提及此事，使曹操產生好奇心：那秦妻是否乃絕色之人？於是，在城破之日派人先將秦妻送入自己營帳，隨後便「自留之」，關羽因此「心不自安」。元代雜劇就在此基礎上附會出一個《關公月下斬貂禪》的故事來。說曹操欲以美色迷惑關羽，使其為自己效力，遣貂禪前往引誘。貂禪使出千種柔情，百般挑逗，關羽不為所動，最後殺死貂禪，以示心跡。

貂禪美在何處?一天，貂禪在花園裡為恩主王允對空拜月，恰有一片彩雲，久久為之遮月。王允說：是貂禪的絕色美貌，使月亮見之自愧弗如，遂躲到彩雲裡面去了。這就是說，貂禪具有「閉月之貌，極言其美也」，以至後來有「沉魚落雁之容，閉月羞花之貌」的說法。但是，儘管貂禪有「閉月」的姿容，可是也有缺陷。她的耳垂卻偏小，不得不垂掛一對較大的碧玉耳環加以掩飾。結果，細耳碧環使她更加俏麗。

在《三國演義》中，全以男子為主角，洋洋洒洒寫了數以百計的叱吒風雲的政治人物，寫貂禪雖著墨簡練，卻個性突出。對她的綽約風姿，第八回里有一首詞這樣描繪道：

原是昭陽宮裡人，驚鴻宛轉掌中身，只疑飛過洞庭春。按徹梁州蓮步穩，好花風裊一枝新，畫堂香暖不勝春。

說她的輕盈步態，美妙舞姿，如花枝之招展，仙女之下凡。由於長期寄人籬下，貂禪養成了一套善於察顏觀色的本領。再加上生性聰慧，更具有一種善解人意，嘴甜心細的特質，頗得王允及其夫人的歡心。於是，她的身份介乎小姐與侍婢和歌妓之間，像是三春的花朵一般盛開在王允府邸的雨露之中。但是，風華絕代的貂禪染上了濃厚的政治色彩，在這個完全被男人充斥的三國時代，貂禪卻成為這個時代最為耀目、最為動人的焦點，她無情地摘走了男人們夢寐以求的榮耀與知名度。她的美貌讓整個三國英雄失魂落魄，她的才智讓三國英雄暈頭轉向！

王允是漢獻帝時的司徒，不滿於太師董卓的跋扈，一心想除之，但是苦無良策，終日茶飯不思。貂禪窺知情由，表示「如有用妾之處，萬死不辭」。王允深知董卓及義子呂布均為好色之徒，於是精心設計了個「連環美人計」，先將貂禪許給董卓義子呂布，未及迎娶又獻於太師董卓，挑起董、呂兩人的矛盾。貂蟬對王允的意圖心領神會，一會兒在呂布面前扮成早已以心相許，卻被董卓霸佔的痴情人，一會兒又在董卓面前裝作受呂布調戲的無辜者，使董、呂彼此恨之人骨，終於反目成仇，最後呂布殺董卓，夷其三族。貂禪的出色表演，使王允的計劃實施得天衣無縫，順利地剷除了當時朝中一大禍害。

羅貫中在《三國演義》里說：

司徒妙算托紅裙，不用干戈不用兵。

三戰虎牢徒費力，凱歌卻奏鳳儀亭。

我沒有為司徒王允的功勞所動，卻被一個女人的美麗灼傷了雙眼。她現在就在呂布的甲胄里裹著，被董卓的親信追殺。

「司徒妙算托紅裙」。這是一句意味深長的話，就像《東周列國志》中的女人——蕩婦全是美女，醜女都是烈貞。美女是江山的天敵，可以充當政治的工具，用完之後就把她們扔進糞坑，一如褒姒和妲己——歷史的邏輯向來如此。

於是，兩個生命融為一體。赤兔馬在他們胯下狂奔。呂布抱著貂禪盡顯英雄本色，無所謂懼，無所顧忌。

現在，我想像著一千八百多年前的故事：呂布抱著貂禪策馬飛奔在遼闊的原野上。英雄，美人，駿馬，在夕陽下是怎樣的一副畫面呢？美人配英雄，是一種浪漫且完美的組合。我願意英雄抱著美人一直跑著，跑到天涯海角，跑到地老天荒。當然，你也可以認為，他們是美人與野獸，或者英雄與禍水；你也可以認為，貂禪是淫婦，呂布是殺人狂；你甚至還可以認為，這對狗男女湊到一塊能幹出什麼好事情？

不過，我們的祖先總是靠不住的，美人與淫婦、英雄與罪人，只在一步之遙。而在我的筆下，不想妄下結論——我想讓故事感性甚至信口一些，其實這也沒什麼不好，因為歷史並不比我們嚴謹多少。

遺憾的是，呂布只愛美人不愛江山，不聽陳宮勸說，貽誤了戰機，卻被曹操捉去縊死。

貂禪成了未亡人。她是否又落入曹操之手呢？曹操在貂禪「黛眉微蹙，桃容勾魂」的芳容面前能不動心嗎?曹操是垂涎欲滴呢還是心旌搖蕩呢?

這些《三國演義》中沒有作明確交代。或許，曹操忙於權術，無暇顧及什麼美人不美人了。江山有時是比美人重要的。

曹操在白門樓殺害呂布時留下了貂禪的活口，先是安撫下屬，把貂禪作為禮物許給了愛將秦宜祿，後又惜於貂禪的美貌愛不釋手，從而引起一系列矛盾。據《三國志·關雲長傳》（引《蜀記》）載：「曹公與劉備圍佈於下邳，雲長啟公：『布使秦宜祿行求救，乞娶其妻。』公許之。臨破，又屢啟於公，公疑其有異色，先遣迎看，因自留之。雲長心不自安……」結果，為了消除隱患，性情耿直而剛烈的關雲長，竟然把貂禪給殺了。元人雜劇《關公月下斬貂禪》就是以此演繹而成的。近代學者周劍雲曾撰《論斬貂蟬》，專辨其事：

貂蟬無可責之罪，呂布亦非可責貂蟬之人……彼三姓家奴，人品去貂蟬遠甚，貂蟬不罵呂布足矣，布有何辭責罵貂蟬乎?若關公者，熟讀春秋者也。西子奉勾踐命，志在沼吳，與貂蟬奉司徒命，志在死卓、布父子，同一轍也。關公不責西施，而乃月下斬貂蟬?余敢謂關公聖人，必不為此殺風景事!

說得可謂痛快。

還有一個傳說，桃園三兄弟得勢後便把貂禪送回故里，老死後就埋在這裡。又說，曹操重演「連環計」於桃園兄弟，遂將貂禪賜與關羽。為不禍及桃園兄弟，貂禪「引頸祈斬」，卻被關羽保護逃出，當了尼姑。曹操聞訊派兵抓捕貂禪，貂禪毅然撲劍身亡。所以，後殿有關羽像，殿前有表示貂禪演戲的戲台，都是報答關羽拒殺和護送之恩。

自今日視之「女人禍水」論固然冬烘可惡，「女人救國」論亦不足為訓。故貂蟬的結局在藝術創作上也是個難於處理的問題。羅貫中固然把貂蟬寫得光彩照人，但董卓死後他與呂布「夫唱婦隨」，就變得平庸起來，下邳鏖兵她與嚴氏一起鼠目寸光，拖呂布的後腿，前後判若兩人。電視劇《三國演義》在董卓被誅後讓貂蟬悄然隱去——「貂蟬已隨清風去」，這一奇女子的命運到底如何?留給讀者自己去想像，這也許是一種比較聰明的做法。

置身於貂禪墓園，我尋遍整個展室，對貂禪的身世和歸宿仍是一頭霧水。

貂禪的一生事關時政興衰，她的故事為人樂道，經世不衰。江蘇京劇院的黃孝慈在演貂禪時說：我認為貂禪是一個悲壯的英雄，剛烈的女子，頗具現代意識。她出身寒苦，淪為歌女，使她具備了一種貧民思想和憂患意識。她美貌而善良，深為王允喜愛，待之如親生，並授之書禮。而她善解人意，能察主人之憂，並立誓報效王允。董卓亂世，「淫略婦女」而「百姓嗷嗷道路以日」。貂禪毅然為王允的「連環計」而獻身。我認為，貂禪是一株香艷無比的奇葩，貪心的採花者為之械鬥不己，次第變換的勝者瘋狂地把玩褻瀆……她是個具有悲壯美的人物。我曾看過黃孝慈的演出。那深沉的腳步，悠長的嘆息，水袖拂拭面頰的動作，最能體現貂禪忍辱負重的心情和她的苦痛了。

走出貂禪墓園，甄美牽著我手說道：「在四大美女之中，文史資料記載最少、身世之迷眾說紛紜、莫衷一是的就數貂禪了。據說，甘肅臨洮和成都郊區也有貂禪墓葬，說的有鼻子有眼的。貂禪墓究竟在哪個地方呢？你願陪我一起去探訪嗎？」我坦白：「我可沒錢陪你瀟洒。」她說：「我有的是錢！」我說：「可我也沒時間……」沒有等我說完，甄美拂袖而去了。眼看甄美漸去漸遠的背影，我想，中外古今，大凡與美女攪和在一起的男人，往往弄得身敗名裂。儘管如此，男人仍對美人趨之若騖，就如飲鴆止渴—般。甄美拷貝貂禪的一切就是最好的說明。就在這時，我竟莫名其妙地渴望甄美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