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人教會的反理性傳統 | 林慈信
華人教會探源
林慈信談到「反理性主義」,華人信徒可能有兩種極之不同的反應。有人認為「知識叫人高大」,因此反知是基督徒生活真義的一部份,反知的生活、思維方式是自然的、不可或缺的,另外有人會覺得,踏進二十一世紀,討論反知已是過時;大部份青年信徒已記不起華人教會反知傳統是怎樣一回事了。不過,無論我們對反理性主義的看法如何,我們必須承認,華人教會自西教士來華以降,一直流行著一種反理性、反神學(反教義)及反文化的思維方式,這種思維方式不斷地影響著傳道人及信徒的生活與事奉。
「反理性主義」的定義究竟華人教會內的「反理性主義」是指甚麼?首先,它不是指對高等教育的漠視。一般華人父母極之著重孩子的教育,至一種「崇拜教育」的地步;基督徒父母絕不例外。不過,把兒女送進大學、研究院的基督徒(很多自己也是所謂「知識分子」),一來到對基督教信仰的認識事工,則變得徹底地反理性。
其次,「反理性主義」也不是指凡事不經大腦行事。事實上,教會歷史中「反理性」、「神秘主義」的神學大師都是非常聰明,有思想的人,他們發展出一套一套有條理的神學系統,西方神學家、華人神學家皆如是。
第三方面,很多華人教會領袖慣用科技方法來解決問題;事實上遇見困難,都會分析問題的定義,及最佳解決方案(optimal solution)等。在策劃教會或福音事工時,都常用目標管理(Management by objectives)的流程;但是在某些時刻,又會轉向心靈中的反理性思維方式。甚麼時候用科技分析?甚麼時候用計劃與檢討?甚麼時候在心靈中反理性?很多時候連當事人也不清楚,別人從旁觀察、猜測,更不用說了!
第四方面,運用情感、流露情感本身也不一定是反理性主義。基督徒──尤其是十七世紀的清教徒神學家──認為,聖靈在人生命中的工作,主要是光照理性認識真理,克服意志降服在神面前,然後感情跟著理性及意志向神作出愛的回應。今天成千上萬的破碎心靈極需要神的話語,及神的靈的工作;不過,用反理性的方法,抑或用更全面性、更合乎《聖經》的方法來幫助有需要的人,則是問題之癥結。
那麼,究竟華人基督教的反理性主義是指甚麼?它如何表達出來?
首先,在神學上的「人論」方面,反理性主義者會壓抑理性,抬高「靈」或「直覺」。「理性」是不好的,「靈」才是好的。華人教會某些圈子內流行著一種三元論:人乃由靈、魂、體三方面組成。魂是甚麼?乃是思想、情感和意志。與神交通不應用「屬魂」的方法,應循「屬靈」的道路,不靠理性,不用情感,只用直覺,人的靈與神的靈密切相交。
其次,在海外,來自中國大陸的基督徒知識分子圈子內,也流行著一種「直覺主義」。根據這種說法,理性乃亞當原罪之內容。人犯罪墮落,是因為人用了理性。人得救的意義,就是要從理性釋放出來。認識神的正確途徑,乃借著信心和直覺。這種「直接叩耶穌的門」的直覺式屬靈神學,拒絕參考二千年來教會流下的寶貴傳統與智慧。不少中國知識分子信主與成長的過程都受這種「直覺主義」影響。
第一種與第二種的「直覺式屬靈神學」可以說是不謀而合;難怪第一類的反知信徒與教會,有可能歡迎第二類的反知教導。
第三方面,信徒讀經、查經時往往注重分享自己的領受和心得,忽略嚴謹地查考經文的上下文、主要教訓及要點之間的關係;不作嚴謹的研讀而馬上跳到實際生活上的應用。有些牧師的講章結構,與該主日讀的經文之結構也毫無關係,講道不是解經,而是圍繞著已定的專題自由發揮(因此某些講道課程的教導是:先訂題目,後選經文)。
第四方面,在神學院教育方面,有時候院方標榜知識、靈命及事奉三方面平衡發展,其實,在某些院校中,個人靈修取代了嚴謹的《聖經》研究及教義研究;又在某些院校中,時間多花在探討「受眾分析」,當代敬拜方法的學習、人際關係、教會增長,及周末、假期的實習,腳踏實地的研經、釋經,及教義神學根本無法系統地進行。
反理性傳統的歷史根據
正如反理性傳統有幾種不同的類型,他們的歷史根據也不都一樣。
第一,華人教會是歐美教會復興的果子。有些復興運動的神學,在有意無意間貶低理性在重生與成聖中的地位。不過,復興運動不都帶來反理性主義。十六世紀的宗教改革、十七世紀英國(United Kingdom)的清教徒運動均清楚地指出,聖靈在人生命中的工作(重生、成聖),包括光照理性,教導真理,在人心中為真理作見證,使人抓著《聖經》的應許,尤其是得救的確據等。可惜華人教會不是宗教改革與清教徒直接所結的果子;她是十八、十九世紀復興的果子。近年來,宗教改革與清教徒運動的神學,再次被神學界重視,使有心人士得著鼓勵。
第二,反理性主義來自以祈克果(Kierkegaard)為代表的存在主義哲學,有時直接地,有時間接地〔透過卡爾.巴特(Karl Barth)等的新正統神學〕影響了當今華人基督教思想界的一些精英人士。普世的青年在尋找真實的存在(authentic existence),在這潮流里,不少華人青年轉向祈克果、尼采(Nietzsche)等的存在哲學,也有不少人追隨儒家、道家、及佛教的宗教哲學。一部份後來信了主,並致力於文化界之福音事工。可惜有些人的傳統「文人」情意結根深蒂固,他們的基督教思想沒有徹底被神的話光照、批判、重整,他們的存在主義與儒釋道哲學,仍構成他們的方法論及思想的一部份。他們的思想多以傳統中國文化為本位,較難突破文化超越感而邁向多元文化、全球性的宣教神學意識。因此,在一些華人基督徒思想家的思想體系中,無論信主前或信主後,都帶有存在主義及儒釋道的成分。
第三,十九世紀復興運動帶來學生宣教運動,「聖經學校/學院」應運而生。宣教領袖認為傳統神學院過分注重學術及宗教儀式,不能給傳道人帶來生命的震撼(impact)。十九世紀九十年代普世宣教的口號是:在這一代將福音傳遍全世界(the evangelization of the world in our generation)。最早創立的聖經學院包括今天的慕迪聖經學院、天道學院〔多倫多(Toronto)〕、白奧拉大學〔洛杉磯(Los Angeles)〕及宣道會神學院〔紐約(New York)〕。隨著宣教運動及世界歷史的變動,海外(包括中國)教會的成長,聖經學院也演變,有的成為四年制的文理大學,有的加上研究院(兩年碩士制),最後成立神學院(三年制道學碩士),與十九世紀的神學院,至少在入學資格及程度上相同。
華人神學教育的演變在時間上是遲了一代。民初、五四、南京政府及抗戰時期,中國神學教育以聖經學校為主,傳統主流宗派神學院未為教會培養出大量的傳道人。聖經學校的學制有的(稱「聖經科」)招收初中學生,有的(稱「神科」)招收高中畢業生。課程注重禱告、讀經、背經,及個人佈道與講道的操練。這樣的訓練,長處是訓練傳道人刻苦耐勞,過有紀律、聖潔的生活,至死忠心於傳道使命。弱點是:在西方語言、人文學科、系統教義或神學思維上,未能提供足夠訓練。華人傳道在一九四九後多在台、港、東南亞各地接受這類的訓練。若要進一步適應現代(甚至當今的後現代)人類的需要,不少傳道人在聖經學院畢業及傳道若干年後,到西方(或留在亞洲)再修讀兩年制的碩士課程,在某方面(如希臘文、宣教學等)接受更深的裝備。
本人無意在此批判「聖經學院」制的傳道人訓練模式,更無意推薦西方當今的道學碩士、博士等課程為最佳學制!注重學術鑽研,而忽略靈命、品格、事奉、團隊操練,是一個傳道人長期有效性地事奉的致命傷。不過,傳統的聖經學院制度的確需要修改(注);而近年來水準的提高,海外留學學成回亞洲任教的講師,學生平均入學年齡的提高等,都是令人注目的現象。不論是碩士制或學士制的神學院,都極需神的恩典與智慧,在二十一世紀為華人教會培養合用的人材!
第四,反理性意識可追溯至十九世紀七十年代的美國教會。當時南北戰爭(1861~1865)剛結束,社會開始工業化、都市化,神學信仰方面,聖經批判、自由神學、進化理論等從歐洲湧進北美神學院;篤信《聖經》的信徒開始與主流宗派神學院劃分界線,信徒深感主來的日子近了,當今急務乃搶救靈魂,彼此激勵過聖潔生活,警醒禱告等候主臨。對於今世的事務──如慈善事業、社會改革、文化與思想的改造等──都不是首要任務,因這世界和其中所有的都要成為過去。基督徒對做鹽做光的使命,大多緘默。傳道人擔心信徒若對神學、信仰反省、文化參與過分關心的話,會失去純正信仰;這種憂慮不無它的真理基礎!當時的神學壟斷,尤其是公理會與長老會,時為十九世紀八十年代。結果福音派從文化思想陣線退縮,一直至二十世紀五十年代。反知、反文化、反哲學意識就在這些年間由西教士傳到中國。
華人信仰思維之再尋二十一世紀教會對人的知、情、意,都皆合乎《聖經》的整體、平衡的認識。神照祂的形象造人,滿有智慧、聖潔與仁義;知、情、意在順服神、榮耀神、反映神的形象的大前提下,得以正常運作。人犯罪墜落後,知、情、意都完全墜落(這是各種人文主義不能接受的真理);耶穌基督的救贖,使人完全再造,滿有智慧、聖潔與仁義。因此重生的人應盡心、盡性(理性)、盡意、儘力愛神。在理性與聖靈光照、重生下,能順服神話語的啟示;人能真正認識神、認識自己、認識世界。神的話在教會應被系統地、有力地宣講、教導。 《聖經》信仰既不受世俗人文思想要挾,也不與社會、文化、及一切人類所關懷的範圍隔絕。願當代華人信徒勤讀《聖經》,建立強而有力的信仰體系,進而批判世俗思想、文化、價值,建立影響當代社會的群體!
註:這類訓練頗有令學生與世界隔絕,對文化、思想界不聞不問的傾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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