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暮最相思 | 美文NO.114
我們都一樣 張傑 - 明天過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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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暮最相思
文/夏顏然
我一生中所有的痛苦與快樂,都與他有關。
1.
我第一次見到陳子爍本人,是在我十二歲的生日宴會上。
他那時候其實剛剛踏入演藝圈沒多久,靠著演少年時期的李世民一炮而紅,下到我這樣的小學生,上到五六十歲的老太太,都認得他那張玉琢無雙的臉。
同班的某服裝巨頭的女兒一邊翻著雜誌一邊問我:「誒,齊月霖,你不是要過生日了嗎,讓你爹把陳子爍叫來吧。」
我裝作無意地將手上鋼筆的墨水往外一甩,不偏不倚正好全落在了她特別定製的花擺裙子上。她「呀」地一聲大叫起來,我趾高氣揚地看了她一眼,冷冷地說:「陳子爍的名字你也配叫?」
她將雜誌一甩,衝過來就想抓我的頭髮。
我早有準備,將桌子「嘩啦」一聲向她的方向推過去,她來不及躲閃,被桌腿砸中,哭得像個二百五一樣。
周圍的人這才反應過來,不過我們大家從小家教優良,爹娘說了,不關你的事少管,於是大家看書的看書,寫字的寫字,聽歌的聽歌,聊天的繼續聊天。
我走上前,撿起地上那本攤開的時尚雜誌,用濕巾紙將封面擦了個乾乾淨淨。上面他穿一身古裝,劍眉斜飛,一張年輕的臉上寫滿了英俊冷酷。
老師常說,以小見大,那麼這件事,可以說明什麼呢?
說明年僅十二歲的我,是個不折不扣的、狂熱的、陳子爍頭號粉絲。
所以當我在生日宴會那天,看到司機畢恭畢敬地打開車門,陳子爍面無表情地從車裡走出來的時候,我簡直幸福得要暈倒了。
事實上,我也差不多準備這樣做了,還是我老媽懂我,她站在我身邊,一把捏住我的胳膊,小聲地說:「別暈了,多暈一分鐘,你可就少看一分鐘。」
我媽媽真是一名有大局觀的女人。我十分感激地看了她一眼,矜持地接受了他的祝福,他說:「齊小姐,生日快樂。」
我媽媽在一旁一直掐著我,我才能好端端地繼續站著。
生日宴會其實很無聊,好在並非每年都如此盛大隆重。我爸送了我一艘遊艇,大家掌聲如雷,輪到我站上去說話,我沖話筒呼呼地吹了兩口氣,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我身上,我一雙眼睛轉啊轉,很輕易地在角落裡找到了陳子爍。
他穿著白色的燕尾服,看起來像一個十四世紀的英國小紳士,我笑了起來,我說:「若得陳子爍,必以金屋藏之。」
全場寂靜,他終於抬起頭來看了我一眼。
燈光落在我身上,而他站在陰影里,我其實看不清他的表情。
不過也沒有關係,後來我花了十幾年,也一樣沒有看清過他的表情。
我爸雖然寵我,估計這下也覺得我這話有點不適合女孩子說,他尷尬地咳嗽了一下。大家便都反應過來,鼓掌的鼓掌,放音樂的放音樂。
下了台之後,只有我媽一個人挺我,她拍了拍我的肩膀:「說得不錯。」
受到鼓舞,我撂著我的裙子,偷偷地走到陳子爍的身後,我深呼吸三次,還沒開口,他就已經轉過了身,看我:「齊小姐。」
「你叫我齊月霖就好。」
「哦。」他淡淡地回答。
看,我在心底想,他這冷漠的表情,真是酷斃了!
可是他一不說話,氣氛一下子就尷尬了起來,我絞盡腦汁地想:「你送我的生日禮物我很喜歡,謝謝。」
其實那只是一個價格不菲的玻璃工藝品,中規中矩的禮物,我每年都能收到一大堆。
他挑挑眉毛:「不用謝。」
音樂響起來,我問他:「我能同你跳支舞嗎?」
他頓了頓,大概是想拒絕,卻還是沖我伸出了手。
我一生中所有的痛苦與快樂,都自這一天起。
2.
我生日之後沒多久,就面臨上初中的問題了。
我爸本來的意思,是讓我上私立的貴族學校,擴大點人際圈,讀到高中就送到國外去,為念世界名校做準備。
「爸,」我認真地說,「您不是從小就教育我,想要的東西,要靠自己去得到嗎?」
我就這樣輕描淡寫地說服了我爸,我按照升學考試的成績進入了陳子爍念書的中學,他長我兩歲,念初三。我媽誇我,說我長大必能成大事。
能成什麼大事呢,我趴在桌子上懨懨地想,我每天帶著四個保鏢來上學,別人一看我就被嚇走了。而陳子爍的教室離我天遠地遠,下課時間還不夠我跑一圈。
我試圖不穿校服,穿著鮮艷的紅裙在他面前晃,他面無表情,似乎早就忘了我是誰。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陳子爍實在是太受歡迎,隨時都是里三層外三層的女生圍著。不過我不太和她們一般計較,因為我清楚,她們同陳子爍的差距實在是太大了。
他是冉冉上升的星星,與她們平凡無奇的人生有著雲泥之別。
上學的時候陳子爍一般只接點平面廣告,接戲的檔期只有寒暑假。他依然有些名氣,可是新秀太多,長江後浪推前浪。
我初三這年,陳子爍有一部電影上映,他演被男主角收養的義子,配一把青龍劍,眼神冷酷,一生只為復仇,最後一刀刺入自己養父的心臟,天空雷雨陣陣,分不清他臉上的是泥水還是淚水。
我把這些年所有的零花錢都拿出來,把全國的首映票都包斷了。
此舉一出,簡直全國聳動。第二日清晨娛樂新聞頭條全是這件事,娛樂公司否認炒作,有人把我兩年前生日時的照片爆出來,那只是一個模糊的側臉,甚至辨認不出來是我。
可是我說的話卻清晰地印刷了出來:「若得陳子爍,必以金屋藏之。」
我爸向來將我保護得很好,可是這一次也抵不過網民的刨根究底。齊氏財團千金,就連陳子爍所在的娛樂公司也在其名下,富可敵國,一擲千金,並非開玩笑。
陳子爍再一次成為公眾熱議的話題,這部電影一舉奪下票房冠軍,就連影帝的賀歲檔也只能望其項背。
那天下著雨,我躲在屋子裡刷著陳子爍的視頻,管家告訴我他在樓下等我。
我尖叫著從床上跳起來,梳洗打扮來不及了,我提著裙子恨不得從二樓跳下去。
他背對著我,聽到我的腳步聲才緩緩轉過來看我。青春期的男孩子,身高一直在噌噌往上長,他越發俊美,一張臉像是萬年冰川,完美得讓人為之窒息。
他黑眸沉沉:「齊小姐。」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叫我齊霖就好。」
陳子爍愣了愣,然後看著我說:「你知道我的來意。」
我點點頭:「你為我而來。」
陳子爍神色古怪地看了我一眼,大概沒有遇到過臉皮比我還厚的人。
管家呈上茶與甜品,我笑吟吟地對陳子爍比了一個請坐的手勢。
「不必了,」他說,「齊小姐,謝謝你的支持。我今天來,只是想告訴你,你不必如此。」
我揚起一抹天真地笑容,我問他:「我如果不這樣做,你又怎麼能記得我?」
陳子爍頓了頓,大概只是客套:「我一直記得你。」
我低聲笑了笑,他永遠不會懂,什麼是真正的記得。
這一年他十七歲,劇中少年鮮衣怒馬,美不勝收。
3.
上了大學之後,陳子爍事業冉冉上升。他拍了兩部電視劇,一部他演偶像劇中愛而不得的男二號,狠狠賺足了眼淚;另一部正統武俠片,他演男主角,成天嬉皮笑臉弔兒郎當,卻身懷絕世武功。
他的戲路越來越廣,不再拘泥於當初的冷麵少年。無數的女孩子在機場舉著牌子和熒光棒,撕心裂肺地喊著:「子爍子爍我愛你!」
我高考成績不壞,我嚷嚷著要報考中影,我爸給氣得凍結了我的全部信用卡。
這怎麼可能難得住我,我讓司機開車帶我出去兜風,北京街上堵成了一鍋粥,我趁著司機同我爸通電話的時候,將車門一推,一溜煙混進人群里跑掉了。
六月底這座城市已經熱得要命,我身上只有七十塊錢,喝一碗酸梅湯都要五塊。最後我轉了三次公交車,終於到了陳子爍住的高級公寓。許多明星和名人都住這一帶,治安好,環境優美。
進門要刷卡,我十分自信地摘下DIOR限量款的墨鏡,放在保安桌子上,從錢包里摸出我和陳子爍的合照,我一字一頓:「我要找陳子爍。」
感謝我的爹娘,讓我從小學會趾高氣揚呼風喚雨,氣場太強大,一看就不是什麼無聊狗仔。保安幫我撥通了他家的電話。
「喂,」我說,「陳子爍,是我。」
他沒說話。
我沒法繼續裝逼,只好說:「我是齊月霖。」
「什麼事?」他冷冷地開口。
「先讓我進去再說吧。」
「你怎麼在這裡?」
我想了想,半真半假:「我被人追殺,無路可逃。」
陳子爍自然不會相信,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他還是告訴保安放我進去。
這是我第一次到陳子爍的住處,因為有專人負責打掃,幾乎纖塵不染。屋子裡沒有什麼多餘的東西,書架上堆滿了書,書房一張很大的毛氈,我這才知道他原來還有寫毛筆字的愛好。
他有獨立的健身房和琴房,他出道時候曾說過會彈鋼琴,沒有想過他一直在練習。
我心中忽然五味雜陳。
陳子爍的努力其實超過了所有人的想像。他少年成名,一路斬荊披棘,能有今天的成就,實在是很不容易。
「看完了嗎?」他冷冷地問我。
「看完了。」我有些訕訕。
他瞟了我一眼,往沙發上一坐,遞了一罐飲料給我。我也坐下來,他不說話,閉上眼睛靠在沙發上休息。我知道他最近剛剛拍完戲,肯定還累得很。
我們就那樣靜靜地坐了很久,最後天色黃昏,倦鳥余飛,在紅色的火燒雲中打了一個旋,飛走了。
最後陳子爍動了動,醒過來了。
「你醒了?」我連忙回過神來,身子都僵硬了,「你餓不餓?」
我以為他醒來後脾氣會很糟糕,沒想到竟然出乎意料地溫和,他此時反應有點慢,獃頭獃腦的感覺。
「家裡沒吃的。」他說。
「哦,沒事,叫外賣吧。」
我們叫了中餐,在桌子上擺開來,我們一人面前開一聽橙汁。我覺得想起來都覺得夢幻,千萬少女的夢中情人誒,就這樣穿著簡單的家居服和我面對面坐著吃魚香肉絲。
想到這裡,我不禁傻笑起來。
陳子爍抬頭瞥了我一眼,大概是知道我在笑什麼,他沒吭聲。
吃完飯,陳子爍去卧室換過一身衣服,去下一件運動外套遞給我:「走吧,我送你回家。」
我一肚子的古靈精怪,在他淡淡的一句話下登時煙消雲散。我沉默地跟在他身後,他帶著棒球帽和墨鏡,開一輛SUV,我坐在副駕駛上,他提醒我:「系安全帶。」
我癟癟嘴,問他:「可以去兜風嗎?」
他沒說話,扭開音響,大概是想叫我閉嘴。
陳子爍將我放在我家門口,我還來不及同他道再見,他帥氣地將車身打了一個轉,油門一踩,走了。
我乖乖回到家中,我爸和我媽都沒有問我去向,這座城市雖然大,但是要找一個人,其實沒有想像中難。
「爸,」我說,「你前天說送我去哪裡讀書?香港對吧?行,你還有什麼條件,都說出來。」
我爸特別淡定地喝了一口龍井,瞥了我一眼:「你想通了?」
「沒,」我搖搖頭,「想沒想通也沒什麼,你知道我去北影讀書是為了誰。反正香港也不遠,愛咋咋吧。可是爸,你得答應我一件事。」
我爸想了想,他說:「可以。」
我目瞪口呆:「我還沒說什麼事兒呢!」
「你要我捧陳子爍,多簡單的事。」我爸優哉游哉,「他這批的年輕人里,其實他算是夠紅的了。只是發展有限,頂多再丟給他幾部戲,再紅一個當年的言承旭、周渝民。可是這小打小鬧的,成不了天王。他想拍電影,可是接不到戲,電視劇拍多了,沒人想再找你拍電影。」
我不說話了。
「你想讓他真的成腕兒、當影帝,是不是?」
「是,」我說,「我想把這世上所有的好都給他。」
「你有沒有想過,這或許並不是他想要的。」
我哈哈大笑,抱著抱枕:「爸,您見過不想當將軍的士兵嗎?他有實力、有天賦,輪也該輪到他了。」
4.
我大學四年過得挺充實。學業雖然忙,還不至於將我逼瘋。陳子爍開始不斷地接到好的電影劇本,同他搭戲大牌雲集,他慢慢開始轉型。
陳子爍每次的首映式、見面會我都會坐著飛機趕回去。我們依舊很少說話,但是我想他一定知道我在。
有人喜歡,自然有人黑他,將我和他的事兒翻出來,說靠著抱大腿吃軟飯上位,有什麼意思。
天涯和微博上,他的粉和黑一見面就掐,驚天動地,掐了好久還不肯歇息。
我喜歡他這件事,圈子裡大多數人都知道,娛樂記者也不敢真的爆,顧及我爸。
我大四畢業那年,陳子爍拍了一部劍客浪人的古裝戲。網上爆出他和女一號親密照片,兩個人一起在湖邊看星星。一組照片全是兩人背影,靠得很近,光線很暗,湖水波光粼粼,我盯著他的背影看了許久。
他出道這麼久,自然會為了炒作和女明星鬧緋聞,我以前也吃醋,發脾氣,多幾次我反而都習慣了。可是這一次,我的直覺告訴我,不一樣。
那個女明星叫許茴,和陳子爍年紀相仿,沒想到緋聞一傳出,粉絲們大部分都能接受,稱他們為「天作之合」。我見過許茴真人,她性格豪爽,並不似許多女明星矯揉造作,我爸也曾經提起她,說她能扛票房,成大器。
電影殺青,正值導演五十歲大壽,他們便在輪船上開慶功宴。
我穿著銀色晚禮服高調入場,陳子爍同許茴站在一起說話,言笑晏晏,海風吹過來,他的頭髮和她的長裙一起在風中飛舞。
我沒有說話,只是不斷地喝酒。有人來找我搭訕,我笑著,把威士忌當啤酒喝。
最後是陳子爍來甲板上找我,他從我身後走來,奪過我手中的酒。
陳子爍臉色鐵青,我知道他其實不想和我扯上任何關係,可是大家都知道,只有他製得住我。
我歪著頭看他,我叫他:「陳子爍。」
他不回答。
我趴在欄杆上,今夜漫天繁星,明天會是個大晴天。
「你喜歡她嗎?」我問他。
「與你無關。」
我想了想,他說得真是對極了。
「你可以不和她在一起嗎?」
「我沒和誰在一起。」陳子爍有些不耐煩地回答。
我心情不錯,開始不斷地沖他眨眼睛拋媚眼。陳子爍沒理我,轉身準備走了。
「喂!」我叫他。
「陳子爍!」
「你不要喜歡她好不好?」
他還在往前走,頭也不回。
我想了想,使出殺手鐧:「陳子爍,我如果跳下去,你會不會救我?」
話音剛落,船身一個猛烈地晃動,我本來就喝過酒,半醉半醒之間,「撲通」一聲落進了水裡。
我醒來之後見到的第一個人不是陳子爍,我十分失望。我媽瞥了我一眼,對我說:「你玩得差不多就行了。」
我好不容易恢復一點體力,我認真地告訴她:「我不是在玩。」
我媽沒理我:「他又不愛你,有意思嗎?」
我沒說話,我媽幫我蓋好被子出去了,下一個進來的人,居然是許茴。
她找我幹嘛?我用餘光瞟了她一眼,然後兩眼一閉,裝作在睡覺。
「我知道你醒著。」她沒好氣地說。
「你怎麼能這樣跟我說話!」我不滿地嚷嚷,「我是你老闆的女兒!也就是你未來老闆!」
她說:「齊月霖,我還沒進娛樂圈之前就知道你的名字。你知道陳子爍的粉絲有多討厭你?你知道圈子裡大家都怎麼說陳子爍?你知道他有多想擺脫你?」
我想了想:「大概知道。」
「你為什麼非要毀掉他?你的感情,只會使他更加不快樂。」
我有點艱難地想要坐起來,不知道為什麼,我就是不希望自己躺著,而她坐著。
我說:「你想說什麼?讓我放他自由?你能給他快樂?別蠢了,你以為你在拍偶像勵志片嗎?」
許茴被氣得愣住,我淡淡地說:「你出去吧,我的好脾氣,是只對著陳子爍一個人。」
輪了一大圈人,最後陳子爍才進來。
我心情很好,我問他:「是你救了我嗎?」
他頓了頓,神色複雜地看了我一眼:「那種情況下,誰都會救你。」
我才不管他說什麼,就只顧著笑。他大概覺得沒什麼可以和我聊的了,站起身準備離開。
「陳子爍,你是不是很討厭我?」
他的背影停住,然後我聽到他冷冷的聲音:「是。」
「很討厭很討厭,一點點的餘地也沒有?」
他說:「是。」
微風將白色的紗窗吹起來,陽光在窗外上畫了一個圈,這一天,有點像我第一次在電視里看到他的場景。他一身唐裝,少年時代的唐王,還未長開的臉上已是英氣十足。
我想了想,然後露出一個自認為很美的笑容,我說:「喏,陳子爍,要不然,你把我娶回家吧。」
陳子爍抬眼看我,他眉毛濃密,黑色的眼眸如夜深沉。
我其實心裡緊張得一直在打擂,但是表面上還裝得很淡定:「你要的,我都能給你。我給得起,也收得起。是,你現在是如日中天,事業巔峰,可是你知道,這一行,一夜爆紅的有,盛極轉衰的更多。你其實……還太年輕,沒有後台,根本站不住腳。而且,公司要真的雪藏你,在圈子裡打壓你,實在是很容易。你價值連城,是搖錢樹,可是在我爸心中,比不得我一根頭髮珍貴。」
「你何必威脅我。」他冷冷地打斷了我。
我不氣不餒:「娶我其實挺好的,我發誓不吵你不鬧你,一生愛你。你想,你遲早要和人結婚,找個圈子裡的,鬧心事多了去了,我好歹是個清清白白的良家婦女。」
陳子爍瞪我,大概是在想女孩子怎麼能這麼沒臉沒皮。
我小心翼翼地問他:「那就,這麼說定了?」
隔了好久,他才聲音啞啞地開口:「齊月霖,你想好了?」
我頓時愣住,這麼多年,這是他第一次叫我的名字。
我一下子激動得要哭出來了,我問:「你記得我的名字?」
陳子爍十分無語地看了我一眼,頓了頓,才繼續說:「你明明知道,你所做的這一切,只會使我更加討厭你。」
「沒有關係,」我故作輕鬆地笑了笑,「既然你無法愛我,那麼有恨,也是好的。」
這天下午,我就同陳子爍領了結婚證。
這是我痴迷他的第十年,花開幾度,人世浮沉,我同他、也是同自己說,沒有關係,既然你無法愛我,那麼有恨,也是好的。
從民政局走出來,陳子爍口氣全是嘲諷的問我:「蜜月你想去哪裡?我大概能請到兩個月的假。」
「不用了,」我裝作沒聽出他說「蜜月」兩個字時的諷刺,我想了想,「我們結婚的事先不要對外公布了吧,麻煩得很,而且對你事業影響會很大。」
「無所謂。」他冷冷地說。
領完證,我們各自開著車回家了。
我一夜未眠,第二天早上卧室門被我爸敲開,他怒氣十足,將一份娛樂報紙狠狠摔在我面前。我半夢半醒地攤開來看,我同陳子爍結婚的消息不止是頭條,直接佔據整個版面。
我被嚇得半死,也不管我爸鐵青的臉色,第一反應是給陳子爍打電話。
他剛剛接起來,還沒開口說話,我便慌忙地給他解釋:「不是我。」
他說:「我知道。」
後來我向媒體詢問,才知道這個消息是陳子爍自己說的。他深夜聯繫十幾家媒體,將我同他的結婚證照片發給他們。
「為什麼?」我問他。
「誰知道呢。」他自嘲地說。
5.
我爸見木已成舟,乾脆派水軍出馬,在網上大肆宣傳我和他的戀情。打煽情牌,有圖有文字,講述兩人相識十年,相互陪伴鼓勵,一直是彼此心中的唯一。最後在我大學畢業這年,兩個人終於修成正果。
網上無數人轉載,感慨地說著最後一次相信愛情,祝福我們白頭偕老。
白頭偕老,我站在窗邊,俯瞰這座燈火通明的城市,心想,那真是太遠了。
其實我同陳子爍結婚後,也沒有什麼好與不好之說。我爸本來計劃著給我們買一套別墅做婚房,陳子爍知道了,二話不說把錢付了。我看過他的存款,被嚇了一跳:「你竟然這麼有錢!」
他低頭把密碼寫在紙上抄給我:「你拿去用。」
「我哪裡用得了這麼多!」我哭笑不得。
陳子爍倒是頗為認真:「就當還你當年全國包場。」
我這才想起來,這已經是好多年以前的事情了。
我在我爸公司上班,擔任閑職,我沒事就做點策劃跑點廣告。陳子爍忙,大多數片子都不在北京拍,要出外景。他從來不告訴我他的行程,有一年他過生日,我自己在家裡忙活了一天,好不容易做了個生日蛋糕,我從下午五點一直等到凌晨五點,給他打電話,沒有關機,只是無人接聽。
第二天我爸氣急敗壞地給我打電話,問我陳子爍在哪裡。
「我哪裡知道,」我翻了翻白眼,「你問他助理去啊,找我要什麼人,他沒回家。」
「昨天晚上記者拍到他去會所里喝酒的照片,」我爸頓了頓,「許茴也在。我給扣下了。」
「喝個酒而已,聊聊天,看看風景,不好么。你緊張什麼,不過還是別報了,我挺煩許茴。」我不以為然地擺擺手。
騙過我爸後,我一個人發了一會兒呆,還是給陳子爍打電話,這一次他接了起來:「喂。」
「是我,」我語速飛快,「嗯,今天你生日,生日快樂。」
他說:「謝謝。」
我掛了電話。一個人去逛街,買了一堆東西,甚至我還去逛了母嬰店,買了孕婦裝、學步車、搖籃……一大堆東西。把它們往車裡塞的時候,我覺得自己真是瘋了。
其實不是沒有想過的,要是我們有了孩子,關係會不會好一些。可是想歸想,我束縛他的東西已經太多太多,再加上一條生命,我做不到。
「狗仔呢,」我憤憤不平地想,「跑哪兒去了,快來偷拍我啊,隨便爆點料,管它真假。」
至少這樣,能夠讓他再次注意到我。
我找了很久,還真的沒看到記者,估計都被我爸擋下了。我覺得自己真是無聊之極,於是又開車去肯德基買了一個全家桶,這裡人煙氣重,大多都是父母帶著孩子來玩,消費也不高,快樂本身就是無價的。
這天晚上,陳子爍回家,我給他叫了一份外賣,自己在一旁看電影,陳子爍去年演的電影,挺文藝的喜劇片,他演一個插科打諢的乞丐。
不知道為什麼,我特別喜歡這一部電影,大概是他在裡面總是笑。
「別看了。」他說。
我點點頭,關掉電視,我們都沒有提昨晚的事。
倒是許茴專程來找我,別人都說許茴聰明伶俐,是個人精,可是每次見我,她都沒什麼好脾氣:「昨晚沒什麼,我正好去會所吃飯,碰上了,聊了兩句而已。」
「哦。」我平靜地點點頭。
「你沒事吧?」
「能有什麼事,我是他老婆,你那點道行,十年都換不到一個擁抱。」我擺擺手,「我走了。」
我同陳子爍結婚的第三年,他拿到人生中第一個影帝。這一年他二十七歲,狀態正好。
公司給他慶祝,邀請我一起參加,給他一個驚喜,我笑了笑,說:「我身體不舒服,下次吧。」
他人生最快樂的一個夜晚,還是不要有我在的好。
況且這項榮譽,是他靠著自己得到的,同我沒有半分關係。明明知道第二天網上又是罵聲一片,但是至少今晚,讓他清凈一點吧。
我一個人在家裡,五十樓的陽台外,可以看到一座城市的車燈如流水行走,我開了一瓶葡萄酒,也不知道是陳子爍何時買的,反正喝他一瓶酒,他總不會介意。
陳子爍凌晨回來,他打開燈,我轉過身,一室的璀璨落在我們身上,我們面面相覷,連我自己都已經記不清楚,有多久沒有好好看過他。
十幾年的光陰過去了,他從當初的翩翩美少年長成了如今英俊冷酷的男人,唯一不變的,是我依然為他著迷。
而我在這一條路上,似乎已經獨自走了太久,太久,久到已經感到疲憊。
「陳子爍,」我笑著沖他舉起杯中紅酒,「恭喜你。」
他凝視我,嘴唇闔動,欲言又止。
「月霖。」他說。
我將手指放在嘴邊,大概是有些醉了,我艱難地笑了笑,我說:「陳子爍,我想走了。」
我甚至不肯用更嚴重一點的詞,因為我的心已經開始疼了。
寵極愛還歇,妒深情卻疏。漢武帝劉徹同陳阿嬌,至少還有過那麼一段只羨鴛鴦不羨仙的好日子。
6.
我和陳子爍離婚的消息被媒體曝光傳出的時候,我正在國際航站樓候機,我的航班將在半個小時後起飛。
網上一片嘩然。
有人找出多年前的舊照片,我穿著白色的公主裙,扎著麻花辮,說:「若得陳子爍,必以金屋藏之。」
我難過地閉上眼睛,腦海里出現的,卻還是他的臉,他的嘴抿成一條線。他很少對我笑,久了,我都快忘記他笑起來的樣子了。
我一動不動地坐了很久,拿出手機,發了一條微博:及爾偕老,老使我怨。
評論和轉發量在十分鐘內上萬,可是陳子爍卻對此毫無回應。
我同陳子爍分開的第三年,我在洛杉磯買了一棟房子,三百平米的房子,空空蕩蕩。想來還是以前好,屋子裡掛滿了他的海報和照片,他雖然厭惡,但是我看著熱鬧。
而現在,我什麼都沒有了。
這一年,他事業再創巔峰。他自己出資,拍了一部半自傳體的電影。長達二十年的愛恨糾纏,許多連我都已忘記的細枝末節,未曾想到,竟然被他記得那樣清楚。
我對他的佔有慾,我對他枷鎖一樣近乎偏執的愛意,我的步步緊逼,讓他近乎窒息。
怎麼能不恨我?因為我的存在,世人否定他所有的努力,彷彿他所能獲得的任何成就,都只是因為我愛他。他熱愛演戲,他有他的夢想,他日日夜夜地努力與練習,他天賦秉然,可是有誰在乎?
齊月霖、齊月霖,他的人生處處都是這個名字。
我用婚姻來威脅他。好啊,他心想,既然你想要毀了一切,那就乾脆徹底一點。
最後的時候,他開口叫我的名字:「月霖。」
他原本想說,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可是他卻看到面前的女孩神色疲憊到好似已經用光全部力氣,她對他說:「我想走了。」
她的愛已經被消耗殆盡。
他聲音暗啞,澀澀地開口:「好。」
電影的結尾,女主角走的那天,北京下了一場雪,絮絮揚揚,她的背影終於漸漸消失。
他在他們的家門口坐了很久。一支煙燃到最後,燒到了他的指尖,他愣愣地回過神,看到煙灰在風中四散。猶如女孩的笑容消失不見,再回首,已是百年身。
到了最後,他才發現,他對她源源不斷的恨意,其實本身就是一種飲鴆止渴的愛。
他記得她的所有,十二歲那年初相遇,穿著白色長裙的少女向他奔來,猶如奔向一場盛大的婚禮。
執念太深便成魔障。
影片名字叫《金屋藏嬌》,人人都道是劉徹親手殺死了陳阿嬌,可是愛情呢,一場愛情的消弭,究竟孰對孰錯。
陳子爍親自編劇和導演,卻不曾參演。有粉絲不停追問為什麼他不出演,結果被網民們嘲笑無知,說追星前請翻翻你偶像的個人檔案。
原來已經過了這麼多年了,我想,我同陳子爍的那些恩恩怨怨,沸沸揚揚地鬧了好幾年,年輕的孩子們一個個冒出來,誰還記得你的陳年舊事。
電影播出,打著一生一遇和傳奇的名號,吸引了不少觀眾,票房大賣,甚至進軍戛納電影節。
奇怪的是,影片播出後,陳子爍拒絕形式的採訪,網上幾度喧囂,人人都在不停地問他:「他是否還愛她?」
——他是否會去找她。
——他們是否會重新在一起。
他終於用他的微博賬號發了第一條微博,他說:這只是一個關於愛情的童話。
我在大洋彼岸的天藍白雲下大聲笑了起來。
誰說不是呢。
下一世若能再相遇,我不做齊月霖,你不做陳子爍,我們兩小無猜,青梅竹馬。
陳子爍,你說,這樣可好。
格子們後台回復「晚安」就會收到新的晚安語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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