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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詞的抒情和比興

宋詞的抒情和比興

詞為詩體之一。一般說來,詩長於抒情,文勝於事理。但是,如同文主事理而不排斥詠景抒情一樣,詩主抒情也不摒棄敘事說理。以敘事論,《詩經》中的《生民》、《公劉》、《出車》、《六月》諸篇,就有「周的史詩」之稱;漢魏樂府民歌也不乏《孔雀東南飛》、《木蘭詩》、《陌上桑》等名作;杜甫的《三吏》、《三別》,白居易的《新樂府》、《秦中吟》、《琵琶行》、《長恨歌》,也都是敘事詩或敘事成分很濃的抒情詩。以說理言,魏晉有「玄言詩」盛行,唐有杜、韓的以議論為詩,宋詩則以議論化為其主要藝術特色之一。相比之下,詞作為一種新興詩體,一誕生就帶有近乎純粹抒情的特性,即以抒情為其「當行本色」。從西蜀的《花間》到南唐的《陽春》,幾乎一色抒情小令。入宋以後,雖經蘇辛「變格」,終未傷及根本。詞的這一根本特性曆元明、貫晚清而始終不渝。晏殊的《山亭柳·贈歌者》,以歌妓聲口自敘悲慘身世:由當年的「蜀錦纏頭無數」,到如今的「殘杯冷炙謾消魂」。這在宋詞中已屬罕見,但和唐詩同題材的《琵琶行》相比,篇幅大小不一,描敘詳略有異,而與《三吏》、《三別》那種純客觀的敘事相比,更有極大差別。再如,同寫敗役,詩詞異途。北宋詩人蘇舜欽有七古《慶州敗》寫宋初慶州之役,詩前無小序,議論起,議論結,中間備述戰役全過程:西戎寇邊,守將昏庸;戰敗乞降,獻藝出醜;割耳削鼻,狼狽返城,堪稱戰地報告文學。南宋詞人劉辰翁《六州歌頭》賦魯港之役則不然。詞前先有小序略記其事:「乙亥二月,賈平章似道督師至太平州魯港,未見敗,鳴鑼而潰,後半月聞報,賦此。」(按:其事詳見《宋史紀事本末·蒙古陷襄陽》)詞的內容卻不記實,而以揭露奸相執政十五年來的種種罪行為主體,並用描繪、隱喻、以古諷今等手法出之,既較為隱微曲折,又帶有一定抒情成分。全詞僅在尾處以「但千年傳說,夜半一聲銅,何面江東」三句點題作結。受宋詩議論化的影響,宋詞中也有說禪談道、議文論政之作。「枝歧蛻嬗,溯其源,實出於東坡之《如夢令》、《無愁可解》。」(夏承燾《〈東坡樂府箋〉序》)但畢竟不成風氣。一則,議論入詞,雖雲「創格」,終非詞的「當行本色」。二則,此類詞篇大率缺乏形象和意境,味同嚼蠟。即以始作俑者蘇軾的兩首開山議論詞作而言,就遠不如其《琴詩》、《題西林壁》諸哲理小詩能寓理趣於詩趣之中,顯得那麼雋永可愛,耐人尋味。所以,宋代哲理詩能自成一體,而哲理詞卻難成氣候。造成詞長於抒情,短於敘事議論的原因很多,諸如產生詞的社會土壤——歌舞享樂之風;填詞的具體場合——宮廷深院、青樓教坊;寫詞的目的——娛賓遣興;唱詞者的身分——歌舞女子,凡此等等,不一而足。再者,當與詩詞體制有關。古詩篇幅長短自由,不拘平仄;詞則篇幅短小,格律謹嚴,因而更接近於詩中的律絕。而從詞調的繁富,字句的參差錯落上看,它較近體律絕又更能發揮抒情的特長。據此,我們如從抒情詩、敘事詩、議論詩、劇詩這個分類角度立論,則不妨說,詞以抒情為其「當行本色」,或雲,詞近乎最純粹的抒情詩。然則,詩抒情,詞也抒情,兩者有何差異呢?其異有三:一、較之詩,詞更長於抒發精美幽深之情。王國維在《人間詞話刪稿》中說:「詞之為體,要眇宜修。能言詩之所不能言,而不能盡言詩之所能言。詩之境闊,詞之言長。」詞體的抒情特色正在於「要眇宜修」——一種精微幽深的內在之美。唯其如此,其長「能言詩之所不能言」,其短則在「不能盡言詩之所能言」。詩以「境闊」見長,詞以「言長」取勝。詩詞在抒情內涵上的這一微細差異,導致了兩者在表現藝術上略有不同。相對說來,詩顯詞隱,詩直詞婉,詩質言而詞多比興;詩常明快暢達而詞尤重含蓄蘊藉。如同賦閨怨,試以王昌齡的《閨怨》詩和辛棄疾的《祝英台近》(「寶釵分」)共讀;又如同寫惜春,試以孟浩然的《春曉》詩和李清照的《如夢令》(「昨夜雨疏」)並看,我們固無須強分軒輊,而兩者在感情上的自然明朗和精美幽深之別,藝術表現上的顯直隱婉之分,無疑是昭然易辨的。二、較之詩,詞尤重於抒發艷麗香軟之情,換言之,即長於抒發「艷情」。「艷情」者,男女歡愛之情事。我國古典詩歌從《詩經》的《關雎》到《楚辭》的《九歌》,從南朝民歌的吳聲、西曲歌辭到李商隱的「無題詩」,形成一條愛情詩的長河。唯獨及宋,詩詞分流。「詩言志」,表現較為莊重、嚴肅的思想感情。「詞言情」,重在抒發男女間的悲歡離合之情(按,用比興手法,又當別論)。宋代作家大都詩詞兼作,詩大詞小,詩寬詞狹,極為明顯。為時人所不齒的、專以「艷詞」為工的柳永,尚有痛切反映鹽民疾苦的《煮海歌》傳世;「以詩為詞」,首開豪放詞風的蘇軾,其詞仍有一半以上涉及艷情;被譽為詞壇女魁的李清照,有典型的政治詩,卻無一首典型的政治詞;……有道是:「詞為艷科」。抒情上的「詩大詞小」,又必然派生出藝術風格上的「詩剛詞柔」。《王直方詩話》載:「東坡嘗以所作小詞示無咎、文潛曰:『何如少游?』二人皆對曰:『少游詩似小詞,先生小詞似詩。』」「小詞似詩」者,謂東坡以詩筆作詞,清雄豪放,類詩之「剛」;「小詩似詞」者,謂少游用詞筆賦詩,旖旎嫵媚,類詞之「柔」。而言外之意,則謂蘇詞秦詩都不合「當行本色」。所以金人元好問《論詩絕句》云:「有情芍藥含春淚,無力薔薇卧曉枝。拈出退之《山石》句,始知渠是女郎詩。」直把少游的小詩稱作「女郎詩」了。再證之以李清照詩詞。其詩「生當作人傑,死亦為鬼雄」(《夏日絕句》);「水通南國三千里,氣壓江城十四洲」(《題八詠樓》),風格是何等的「剛」!其詞則「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一剪梅》);「被冷香消新夢覺,不許愁人不起」(《念奴嬌》),風格又是何等的「柔」!無庸置疑,宋詞畢竟不是清一色的「陰柔」之美,我們對蘇辛詞的「陽剛」之美不能熟視無睹。但有幾點值得注意。首先,蘇軾豪放詞在北宋詞壇並未得到認可。其門生便以為如教坊雷大使之舞,「雖極天下之工,要非本色」,(按,這個「本色」兼指詞的音律和詞的軟性、柔性)其後風靡詞壇的則仍是以周邦彥為首的「大晟」詞風。反倒是「蘇學北行」,豪放詞在金國廣為流行,而辛棄疾恰好是由北而南的英雄詞人。辛詞有其「繼東坡,高唱大江東去」的一面,但畢竟能剛中有柔,剛柔相濟,自樹一幟。周濟說「稼軒@⑴雄心,抗高調;變溫婉,成悲涼」(《介存齋論詞雜著》),可稱慧眼獨具。這才是結合詞體「本色」的、從而也最易為人接受的「變格」。其次,蘇辛本人就有大量柔美佳制。前人對此多有評語,茲不贅述。再次,就宋詞總體考察,柔艷之作占絕對優勢。自明人張@⑵首標「婉約」、「豪放」二體,便提出了「以婉約為主」、「以婉約為正」的觀點。今天看來,這種觀點未必正確,但它確乎統治了明清兩代詞壇,如最有影響的《四庫提要》就持「詞以清切婉麗為宗」的觀點,並稱蘇辛詞為「別格」。三、較之詩,詞的抒情具有更大的坦率性。自漢儒群起解《詩》以來,「詩言志」便成為我國傳統的詩教。陸機提出「詩緣情以綺靡」,體現了文學的進一步發展,是以入唐後,「言志」和「緣情」猶自並行不悖。及宋,則如上所述,出現了「詩詞分流」的趨勢。詩既「言志」,關乎國計民生,社會教化,人們則據詩以論詩人的政見和人品操守,這就使得詩人們不敢率爾操觚,雖然未必如上朝奏那麼誠惶誠恐,可也得循規蹈矩,嚴肅以待。偶涉個人情事,終不免有所顧忌,因而閃爍其辭。於詞則不然,詞在當時被視為雕蟲小技,難登大雅,僅只「用佐清歡」、「娛賓遣興」而已。所以詞人作詞比較肆意大膽,能把心靈之門徹底敞開,把一切不便見諸詩篇的私人生活、隱微之情,一無掩飾地、自由放縱地統統納之於詞。明乎此,我們便可理解韓琦、司馬諸公竟何以有《點絳唇》(「病起懨懨」)、《西江月》(「寶髻鬆鬆」)那樣綺麗纏綿的情詞問世,也不必硬從范仲淹的《蘇幕遮》(「碧雲天」)中去尋求什麼微言大義,更不必象曾zào@⑶(《〈樂府雅詞〉序》)、羅泌(《〈六一詞〉序》)那樣去為歐陽文忠公的若干艷詞作什麼辨誣了。應該看到,不同的生活內容和思想感情,用不同的文體和風格去表現,也是文學之自然規律。否則,一部堂堂數千年的文學史,何來奼紫嫣紅、百鳥爭喧的繁榮景象?有道是「觀人以揖讓,不如觀人以遊戲」。就此意義說,不妨認為宋詞是最能反映宋人心靈的文學,也是最坦率、最真實的抒情詩。當然,這並不影響我們對這種「情」的健康與否,作出科學的判斷和具體的分析。賦、比、興,是我國詩詞傳統的表現手法。以詩與文相比,詩重比興,蓋詩以抒情為主;以詞與詩相比,則詞尤重比興,蓋詞以抒發精美幽微之情為主。比興內涵有二,一為不含寄託的比興,它類乎純表現技巧。比興手法運用恰當,不只能增強情意的可感性、親切性、真實性和深刻性,而且能創造出一種情景交融、物我合一的優美詩境。比和興在實際創作中,有時可分,有時不可分。如歐陽修的「離愁漸遠漸無窮,迢迢不斷如春水。」分明是比。而周邦彥的《蘭·陵王·柳》和辛棄疾的《賀新郎·別茂嘉十二弟》,則顯然是興。堤柳與啼鳥,雖系眼前所在之物,但詞人意不在此,不過藉以興起離別之情。周詞取折柳送別之意,或「拂水飄綿送行色」,寓情於景;或「應折柔條過千尺」,自發新意,皆奇思妙語。辛詞雖筆力跳蕩,但章法甚嚴。以啼鳥興起,然後折入種種離別史實,又以啼鳥托住,跌出別弟的題旨,堪稱異軍突起,卓然創格。比中有興,興中有比,比興合一者,則如李清照的「莫道不消魂,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賀鑄的「試問閑愁都幾許?一川煙草,滿城風絮,梅子黃時雨」。李詞因前有「東籬把酒黃昏後,有暗香盈袖」兩句鋪墊,所以結句雖著一「比」字,但仍有緣菊生情之意,「興」的意味也就在內了。賀詞以眼前江南特有的暮春景色比興,竟獲「賀梅子」之美譽,足見其表現藝術之精湛。合而言之,李、賀二詞不僅語新意美,更以詞特有的意境和韻致取勝。比興的又一內涵,是指含寄託的比興,即藉助比興而另有深意寄託,所謂「言近旨遠」者是。它類乎一種創作方法,源於先秦的「美刺」說。和上一種比興比較,上述比興追求局部的(偶而也是整體的)藝術美,其所表達的情意,內外一致;此種比興則追求整體的(偶而也是局部的)藝術美,它所表達的情意,內外通常不甚一致。質言之,兩者既有聯繫,又見區別,後者較前者具有更為豐富而深刻的政治內涵和社會意義,即劉勰所謂「稱名也小,取類也大」(《文心雕龍·比興篇》)。詞雖多用比興,但從唐五代到北宋,由於往往出自歌舞宴前的「應歌」之需,故大多不甚講究寄託,而著眼於自然涵渾的意境。及南宋,一則由於時代巨變,詞中加強了政治因素。二則,藝術上力求工巧以爭勝北宋,兼以結社詠物之風盛行,故每多寄託。綜觀宋詞,常用比興手法的,主要有寫景和詠物兩類詞。其中自然又有有無寄託之別。第一類詠景抒情。以同寫惜春、傷春為例。李清照的《如夢令》,即借簾外自然景色的變化,反映她敏感的惜春心理。其《好事近》「風定落花深,簾外紅堆雪」,寫傷春情緒。兩者同歸「閨怨」,別無深意寄託。辛棄疾的《摸魚兒》則有寄託。一起「更能消幾番風雨,匆匆春又歸去」。便有一種噴薄而出的震撼人心的力量。當然不是傷春之歸去,而是傷國運之日衰,時局之危艱。下片由傷春而美人遲暮,怨極而怒,矛頭直指妒蛾眉者:「君莫舞!君不見玉環飛燕皆塵土。」亦是對誤國群小的嚴厲警告。他的《蝶戀花·月下醉書雨岩石浪》,上片顯然用《離騷》比興寄託手法,以美人香草喻己品行之高潔,才略之不為人知:「九畹芳菲蘭佩好,空谷無人,自怨蛾眉巧。寶瑟冷冷千古調,朱絲弦斷知音少。」滿腔悲憤,溢於詞表。又如岳飛抒發愛國情懷,既有《滿江紅》式的慷慨激昂,直陳壯志,也有《小重山》式的比興婉轉,沉鬱悲憤:「欲將心事付瑤琴,知音少,弦斷有誰聽。」與辛詞《蝶戀花》如出一轍。第二類詠物抒情。同題分詠而無寄託者,如北宋章質夫與蘇軾《水龍吟》之詠楊花,南宋張功甫與姜白石《齊天樂》之詠蟋蟀,主要是藝術上的爭奇斗新,間含一般騷人墨客的傷春悲秋之情,並無特殊政治寄託。同題分詠而有寄託者,典型莫過於宋末遺民的《樂府補題》。據專家考證,此為宋遺民有感於元人發掘宋室帝後陵墓而作,凡十四人詠五物共三十七首,大都有所寄託。如以「白蓮」與「蟬」托喻后妃。賦白蓮用玉環月夜歸魂事,因而屢見「太液」、「霓裳」、「環妃」、「瑤台」等字面;賦蟬則用齊女化蟬事,迭用「宮魂」、「齊姬」、「齊宮」、「故宮」、「深宮」等字眼。總之,皆用比興手法,托古喻今。(參見夏承燾《樂府補題考》)試以王沂孫之《水龍吟》為例。詞將白蓮與楊妃合寫,互為映襯。以楊妃襯托水中白蓮之婀娜多姿,以白蓮映帶楊妃玉魂的「冰肌雪艷」、「仙姿自潔,芳心更苦」。苦恨「太液荒寒,海山依約,斷魂何許」?苦恨「三十六陂煙雨,舊凄涼,向誰堪訴」?寫楊妃月夜歸魂,但見故宮一片寒荒,滿腹幽怨,無處可訴,以隱喻後陵被掘,從而寄託了詞人的亡國哀思。兩類之外,又有一類特殊篇章。通篇似無寄託,而個別語句卻分明自有寓意。如李清照之《永遇樂》通篇寫個人的身世之感,但「次第豈無風雨」一句噴醒題旨,飽含憂國之情。於是,個人之愁和國家之愁融合一氣,親切而又深刻。又如陳亮之《水龍吟·春恨》,通篇寫春景以抒憑高懷遠之情,但上片結尾三句卻來得蹊蹺:「恨芳菲世界,遊人未賞,都付與、鶯和燕」。「春恨」中不無「國恨」寓焉。所以清人劉熙載指出這幾句「言近旨遠,直有宗留守大呼渡河之意」(《藝概》)。清代常州詞派論詞最講比興寄託,並提出了一系列的創作要求和藝術標準。如周濟說:「非寄託不入,專寄託不出。」(《介存齋論詞雜著》)「非寄託不入」,就創作動機而言,要求下筆之前,先有寄托在胸,以求情意之沉鬱深厚。「專寄託不出」,即「求無寄託」,系指創作技巧和藝術境界而言,要求寄託不外露,使所寄的情意和描摹的藝術形象合二為一,達到「渾化無痕」的境地。總之,要求「表裡相宣,斐然成章」,思想性和藝術性統一。驗之宋詞,不乏其篇,且以王沂孫之《齊天樂·蟬》為例:一襟余恨宮魂斷,年年翠陰庭樹。乍咽涼柯,還移暗葉,重把離愁深訴。西窗過雨,怪瑤佩流空,玉箏調柱;鏡暗妝殘,為誰嬌鬢尚如許?  銅仙鉛淚似洗,嘆攜盤去遠,難貯零露。病翼驚秋,枯形閱世,消得斜陽幾度?餘音更苦,甚獨抱清高,頓成凄楚。謾想薰風,柳絲千萬縷。詞以「齊女化蟬」事開筆,入手擒題,直攝蟬之神魄。以下即用擬人手法。「乍咽」三句正面賦寫蟬的哀鳴聲,如齊女之」重把離怨深訴」。「西窗」以下用「排宕法」,「雖知其心之戚,轉疑其心之歡」(陳匪石《朱詞舉》)。從反面翻足題意,既暗寓家國之慟,又文情起伏,跌宕多姿,哀艷動人。下片進一步將自身感情融入蟬的藝術形象之中。起首用「金銅仙人」事,新奇而又貼切(相傳蟬餐風飲露)。露盤去遠,寒蟬無以為生;國破家亡,遺民何以存身?「病翼」、「枯形」,蟬之將亡,「餘音更苦」,人則飽經滄桑,凄楚無限,尚能「消得斜陽幾度」?結韻回溯薰風送暖、柳絲搖曳的美好時光,卻又用「謾想」二字一筆勾銷,點出盛時難再,家國恢復無望,語意精警沉厚。綜觀全詞構思之嚴密、用事之精心,顯然是意在筆先,有寄託而入的。唯其如此,終不免微露刻意為詞之痕。為此,繼周濟之後,況周頤又補充立說。他認為比興寄託」所貴者,流露於不自知,觸發於弗克自已。身世之感,通於性靈。即性靈,即寄託,非二物相比附也。」如果「橫亘一寄託於搦管之光,此物此志,千首一律,則是門面語耳,略無變化之陳言耳。」(《蕙風詞話》卷五)此論較周濟高出一頭,驗之宋詞,若東坡《卜運算元·雁》諸篇,始能略得其風神:缺月掛疏桐,漏斷人初靜。時見幽人獨往來,縹緲孤鴻影。 驚起卻回頭,有恨無人省。揀盡寒枝不肯棲,寂寞沙洲冷。這是一首絕妙的即興寄意詞。詞作於貶黃州初期。其時,蘇軾猝遭打擊,濃愁莫解,積恨難遣,所以深夜難寐,獨於月下靜院徘徊。他偶見孤鴻掠影,一時情與物會,遂將滿腹幽憤,借孤雁形象和盤托出:既憤世嫉俗,又憂讒畏譏;既處境孤危,又清高自守,自甘寂寞,感情深沉而複雜。通篇即興詠物,純用白描,但求抒發性靈,不求寄託,而寄託自然流露其中。較之上述王沂孫的《齊天樂》,更見渾然天成之趣。【外 字】字型檔未存字注釋: @⑴原字為劍的左半部右加欠 @⑵原字為紅的左半部右加延 @⑶原字為慌的左半部右加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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