賦的興起、繁榮與發展
龔克昌
賦是我國古代文學中的四大文體(即詩詞、賦、曲、小說)之一,也是唯獨為外國所沒有的文體,可謂國粹,或堪稱國寶。我國古代創作的賦可統計的約22994篇(其中:兩漢941篇、魏晉南北朝1200餘篇、唐1500餘篇、宋1200餘篇、元500餘篇、明1525篇、清15000餘篇)。現在有些組織在活動申請其為世界非物質文化遺產。
1月10日,當代辭賦研究泰斗、山東大學博士生導師龔克昌教授作客「大眾講壇」,講述賦的興起、繁榮與發展。主講人:龔克昌
賦的興起與漢賦的繁榮
我國「賦」產生當甚早,僅晚於詩。司馬遷在《史記·報任安書》中說:「屈原放逐,乃賦《離騷》。」他在《史記·屈原賈誼列傳》 中又說:「屈原既死之後,楚有宋玉、唐勒、景差之徒者,皆好辭而以賦見稱。」班固在《漢書·藝文志》 里也說:「春秋之後……大儒孫卿及楚臣屈原,離(罹)讒憂國,皆作賦以風。」可見在史家的心目中,屈宋等等作品均屬賦體文學。
但在先秦真正以賦名篇的卻只有荀子。他稱其由禮、智、雲、蠶、箴五部分組成的篇章命名為《賦篇》,這是我國文學史上最早以賦名篇的作品。現存宋玉作品也有許多篇章稱「賦」,但我的研究生導師陸侃如先生以為,宋玉的作品只有《招魂》和《九辯》兩篇,其他以賦命名的篇章都是漢以後文人偽托的。像《神女賦》、《高唐賦》、《登徒子好色賦》等那種文風平易曉暢的作品,不可能產生於先秦。這些賦的文風近似《古詩十九首》。
我以為,漢賦才是我國賦體文學的源頭。漢賦在我國賦史上佔據最光輝的一頁,兩千年來一直受到人們普遍地讚揚。
第一個有功於賦的是漢武帝的叔叔梁孝王。可以說如果沒有梁孝王也就沒有司馬相如成名之作《子虛賦》,而沒有《子虛賦》也就沒有後來司馬相如在漢武帝朝廷上的無限風光。但梁孝王終究是一位諸侯王,地位不高、影響太小,他只是起個開鑼作用,大戲還得由帝王來表演,這個帝王就是漢武帝劉徹。漢武帝一登帝位,即迫不及待用蒲輪迎《七發》的作者枚乘。《七發》這篇賦,極受毛澤東主席的品重,他把這篇賦印發給有關領導閱讀。 他說:「此篇是『對腐敗的統治者投以批判的匕首』、『一開頭就痛罵上流統治階級的腐化』、『這些話一萬年還將是真理』。」
漢以後,歷代文人對漢賦也大都作了充分地肯定,如梁大文論家劉勰在其名作《文心雕龍·詮賦》中就把司馬相如、揚雄、班固、張衡等十人稱為「辭賦的英傑」。梁昭明太子蕭統編輯中國歷史上第一部各種文體作品選集——《文選》,共收三十幾種中國古代文體,而賦只一體,竟佔據近三分之一的篇幅。而且把賦編在前面十九卷,見出蕭統對賦體文學的無比重視和崇高評價。
古人說賦與賦之「我」見
明代知名作家王世貞在《藝苑卮言》卷二說:「屈原之騷,騷之聖也。長卿(司馬相如字)之賦,賦之聖也。」明胡應麟在《詩藪》雜篇卷一說:「漢人賦冠絕古今。今所共稱,司馬(司馬相如)、揚(揚雄)、班(班固)、十餘曹而已。」
近人王國維在《宋元戲曲考序》中說:「凡一代有一代之文學。楚之騷,漢之賦……唐之詩,宋之詞……皆所為一代之文學,而後世莫能繼焉也。」把漢賦與唐詩、宋詞等壟斷文壇的時代傑作並列在一起,可以說推崇到至高無上了。
但令人惋惜的是,「五四」以後,人們對辭賦就很少問津。從1949年-1980年三十年間,國內沒有一篇比較全面評價漢賦的文章,最多只是對個別篇章如《七發》、《刺世疾邪賦》進行點評。而斥責之聲卻時有所聞。最典型的是由人民文學出版社1958年出版的一本所謂紅皮《中國文學史》(北大編著),它以權威口氣徹底宣布漢賦死刑,它說:「漢賦大部分是粉飾現實,對統治者歌功頌德的貴族化、典麗化的宮廷文學作品,漢賦……內容極其空洞枯燥,虛偽造作,缺乏感情,缺乏現實生活真實的反映。」
我就是沖著這部文學史而選擇漢賦作為我的研究生畢業論文選題的。我原先只想,如果漢賦真正壞透,我將進一步給予系統深入地批判。如果漢賦還有一點可取,我將大膽給予肯定。據陸侃如導師的要求,我對漢賦最有代表性的四大賦家——即司馬相如、揚雄、班固、張衡全部賦作,逐篇進行註解,逐篇寫出閱讀心得。經過斷斷續續近兩年的努力,終於在1962年寫成《漢四大賦家初探》,約八萬字。我運用歷史唯物主義的觀點,得出與紅皮文學史完全不同的結論。
關於漢賦的《歌功頌德》的問題,是漢賦過去受批評的重點之一,但我認為這個批評是不對的。大家都知道,我國秦以前是小國林立,即使最強盛的西周,它的統治地域也大體局限於中原一帶。秦并吞六國,國土擴大了;但由於它施行暴政,很快就被推翻。只有兩漢才真正在中國土地上建立起一個前所未有的真正統一、強大、繁榮、昌盛的國家,從而把中國的社會大大地向前推了一大步。我們今天這個疆域遼闊、民族眾多的偉大國家,正是那時打下的基礎。這是中國人民歷史上第一次真正揚眉吐氣的年代,難道不應該大書特書,不應該衷心歌頌讚揚嗎!歷史是大家創造的,何況按歷史學家的分期,兩漢的地主階級是進步的階級。漢賦的歌功頌德應該就是那個時代主流的聲音。
對於這個問題,生活在東漢前期的政論家王充在其代表作《論衡》里,特設《宣漢》、《恢國》、《驗符》、《須頌》四篇,一再論說,漢代幾個帝王都很英明,國土無限擴大,人民安居樂業,天下太平,就是應該宣揚大漢,歌頌德漢。
王充感同身受,要求正確對待大漢盛事,加以頌揚。這不是「求媚」討好,而是實事求是地對待。他一再駁斥俗儒,是古非今,以為漢代樣樣不如周之文武。王充的觀點是完全正確的。
我的論文在《文史哲》1988年5期發表,《人民日報》海外版馬上摘要轉載。我當時正在美國西雅圖華盛頓大學講學。見到我國大使館送給留學生的《人民日報》海外版刊登了我的文章,很高興。現在學術界許多學者也都撰文談此問題,贊同我的看法。
賦的演變及賦的創作
魏晉以後,隨著王朝的更替,經學的衰微,人性的覺醒,抒情賦迅速繁衍起來。這時賦家的視線已離開皇宮帝苑,轉向廣闊的社會生活,擁抱大自然美景,注重刻畫人們內心世界,表現出內容無限的豐富性、複雜性和廣闊性。在藝術形式上,賦大都篇幅較短,趨向駢偶化。這個階段的賦作,著名的有王粲《登樓賦》,曹植《洛神賦》,何晏《景福殿賦》,阮籍《大人先生傳》(屬於賦體)、嵇康《琴賦》、向秀《思歸賦》、成公綏《嘯賦》、陸機《文賦》、左思《三都賦》、郭璞《江賦》、孫綽《游天台山賦》、木華《海賦》、陶淵明《歸去來兮賦》和《閑情賦》、鮑照《蕪城賦》、江淹《恨賦》、《別賦》等等,等等。其中王粲的《登樓賦》是公認的名篇。
明代著名文學家山東臨清人謝榛在《四溟詩話》里說的:「漢人作賦必讀萬卷書,以養胸次……又必精於六書,識所從來,自能作用。」
最後,我想談談如何創作出符合我們今天大家希望的新賦體。這一點,我們似乎可以從舊體詩走向新體詩(即白話詩)的經驗教訓得到一點啟示。從「五四」前後出現白話詩、胡適創作《嘗試集》至今,白話詩已走近一個世紀。白話詩是否得到社會的承認而站穩腳跟呢?沒有!上世紀80年代,曾出現一種所謂「朦朧詩」。為什麼冒出這種詩體呢?當時有人以為,白話詩寫得過於率直淺陋,缺乏含蓄韻味,故製造朦朧隱晦以避之。但這種手法很快就受到廣泛的非議,未能在社會上站住腳跟。最近又出現一種與朦朧詩相反的白話詩,叫「梨花體」,它就如人們說話那樣淺白,不押韻,不加標點。用梨花體寫出這樣的詩,也難為人們所接受。
那麼我們新時代的辭賦應採取哪種形式呢?我以為毛主席對新舊詩的看法對我們有很好的啟示。他說:「舊體詩詞有許多講究,音韻、格律,很不容易學,又容易束縛人們思想,不如新詩那樣『自由』,這是一方面。但另一方面,舊體詩詞源遠流長……舊體詩詞要發展,要改革,一萬年也打不倒,因為這種東西,最能反映中國人民的特性和風尚。」
我私忖,新時代的辭賦形式,可大體參照毛主席對新、舊詩改革方向走。古賦太艱深晦澀,有的近乎字書,非改不可;但白話賦又太散漫,沒有句式,又不用韻,與散文無異,不可能為廣大讀者所喜愛。我們也可考慮讓古賦和白話賦互相靠近,創造出句式大體整齊,文辭簡練,讀起來比較順口有韻味的新賦體。
文字根據現場記錄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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