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州,一個最江湖的城市

蘭州,一個最江湖的城市 一、 「午夜入城的羊群/迎著刀子/走向肉鋪。 來蘭州之前,我反覆念著這凌厲的詩句,想像著這個西北城市的模樣。這是一個叫葉舟的蘭州詩人寫的。在蘭州,一晚上可以趕四五個酒場,馬不停蹄,激情四溢。他常常不知疲倦地從一個酒桌直接奔赴下一個酒桌。然後,或者去KTV或者去酒吧,大口喝酒,大聲唱歌。這也是很多蘭州男人夜晚最常見的狀態。這是一座浸泡在酒精里的城市。「娛樂基本靠酒」,蘭州人自誇一年喝倒一個酒牌子。蘭州人喜歡「闖關」,一人包打天下,6局定輸贏。 還記得第一次去甘南路喝酒的時候,覺得這個城市的酒吧檔次好低,沒有成都人民南路的繁華,西安德福巷的煙雨,有的只是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羊肉面片子,大蒜,烤肉,你會覺得這是在酒吧嗎? 到了夏天,城裡就會冒出大大小小的啤酒攤。最著名的是南關黃河啤酒廣場,蘭州人管它叫「萬人坑」。上千張塑料桌子擠在沙石地上,划拳行令之聲不絕於耳,跌跌撞撞的醉漢來來往往。現在已經不在,現在只有西關一塊小小的啤酒廣場讓人懷念。不管是酒泉路夜市的還是甘南路還是麥積山路,晚上出門各個搖搖晃晃。劃得是大拳小拳,還有十五十五二十各種拳。color,後宮還有新開的Cc不管你是跳舞吧還是慢搖吧各個喝的是啤酒,不像成都和西安嬌柔造作的要喝洋酒。在這裡只有大口大口的黃河。 整座城市似乎都透著一股醉意。來自蘭州的樂評人顏竣說:「酗酒是多數蘭州男性市民的日常生活,因為酒精製造幻覺,酒桌就是江湖和舞台,拼酒有如比劍,握手就是結拜。在蘭州吃烤羊的時候,一絲的驚詫,蘭州還有這麼野性的吃法,手上提著刀,直接往下割,然後就是大口大口的吃肉,再然後,世紀金輝,漢武御等各種白酒就來了,然後,你就不知道啤酒長成什麼樣。忽然想起曾經在甘肅眾業達工作過的一個同事,他說來蘭州三個月,比之前三十年喝的酒都要多。 第一次見到一頓飯可以喝掉十幾瓶紅酒,這裡紅酒高腳杯的喝法是倒一滿杯,然後,乾乾干。慢慢的細品紅酒,在這裡沒有市場,管你多貴,管你澳洲的還是法國的,在這裡的喝法都是一口悶。 宿醉之後的清醒是從一碗牛肉麵開始的。每天清晨,上百萬的蘭州人都奔著這一碗面而去。他們可能是學生、民工、小販,也可能是白領、大學教授、領導幹部。他們不約而同地坐在油乎乎的桌子旁,或者蹲在髒兮兮的水泥地上、馬路牙子邊,捧著一個大瓷碗,將牛肉麵像瀑布一樣倒入胃中。 在蘭州,幾步就有一家牛肉麵館,味道各不相同。每個人都有自己喜歡的店。不過,口碑最好的店都是些只有一兩間鋪面的小店,面隨湯走,每天下午兩點左右鐵定關門。 蘭州人是容易滿足的,小富即安。全國各地有數不清的「蘭州正宗牛肉拉麵館」。但標著「正宗」兩字的基本都不正宗。這些牛肉拉麵館大都是他們的鄰居青海化隆人開的。「蘭州人種樹,化隆人乘涼。再窮的蘭州人抽的都是黑蘭州。除了黑蘭州吉祥蘭州飛天蘭州,想不出蘭州還賣什麼煙。 蘭州人守著黃河不願走遠。因為離開了蘭州,就不是那味了。在北京吃過上百家牛肉麵館,可惜滋味全無。離開蘭州很多人生猛海鮮吃得胃口寡淡。特地為他找了家蘭州牛肉拉麵館。他看著招牌,心中一頓狂喜。可是當廚師將湯端出來的時候,他就哭笑不得了——湯里加了蝦皮和海帶。蘭州人都說,牛肉麵出了蘭州城就不行了。張海龍尋其原因,可能是因為「脫離了蘭州那樣一個方言粗糲,飲食刺激,性格急躁的城市,牛肉麵的性格也就軟化,有時甚至連辣子都不放而以甜膩的辣醬代替,簡直就是暴殄天物了」。 這城市的深處有一種野蠻的力量。 在電影《新龍門客棧》里,一身絕技的張曼玉差一點兒被一個屠夫給削成肉片,烤成羊肉串。那個屠夫說的便是一口地道的蘭州話。 二、 「蘭州,每一條街道拐角,都會有人和你玩命;蘭州,每一輛公共汽車,都擠滿扒手……好些少女操著方言,多半小伙藏著兇器。」 暴力有了美學的意味,將世俗的生活變得傳奇。這裡的詩歌和這裡的人一樣,都是痛快淋漓的。他們憑意氣用事,靠感情辦事,經常會醉倒,也會在精神上撒野。 記得張彤第一次給我說傳說中的工林路的時候,說那個地方號稱蘭州的索馬利亞的時候,我不相信,一個省會城市的市中心,會亂成什麼樣子,去老蔡那送完貨以後,我覺得這條路,不是索馬利亞,是巴格達,與巴格達唯一區別就是馬路上沒有美國大兵,只有羊圈,和著著火的垃圾。 蘭州的姑娘更是野性十足,對於蘭州姑娘來說,抽煙,喝酒,划拳,必須是一個都不能少。蘭州的姑娘喝酒,大小拳,什麼不會玩,什麼玩的不好,三中全會,白的啤的紅的摻著喝,白酒兩斤半啤酒,隨便整。左手紋身是龍虎豹,右手就是阿童木。 如這個城市的形狀一樣,這裡的人是直腸子的,愛就是愛,恨就是恨,沒有那麼多彎彎繞繞。 「 早知道黃河的水要干哪,修他媽的那個鐵橋是做啥呢?早知道尕妹妹的心要變哪,談他媽的那個戀愛又是做啥呢?」這是蘭州搖滾樂隊野孩子的《早知道》中的兩句歌詞。每次聽,我都忍不住大笑起來。 如果你半夜到的蘭州。飛機降落在一片荒蕪之中,這是全國離市區最遠的機場。39.8公里的路程罕見燈火。兩邊黝黑的荒山連綿不絕,在月光下清冷蒼涼。嗖嗖遠去的路牌指向青海、新疆、西藏。遠方的遠方讓人心生聯想。 接著,一座城市突然很魔幻地出現在眼前。 浦東開發20年後,又一輪新區晉級戰塵埃落定。面對西咸(西安-咸陽)、天府(成都)、烏魯木齊、鄭州、大連等眾多實力強勁的對手,名不見經傳的蘭州新區成功突圍,成為中國第五個、西北首個國家級新區。 在年初國家發改委發布的《西部大開發「十二五」規劃》中,重慶兩江新區、陝西西咸新區、四川天府新區、甘肅蘭州新區和貴州貴安新區都被列入西部地區重點建設新區。而據公開報道,包括烏魯木齊、鄭州、南寧等地多個新區,都參與了這場國家級新區爭奪戰。出人意料的是,蘭州新區以「基礎差、時間短、實力弱」的條件,擊敗眾多「強敵」,一舉成為繼浦東新區、天津濱海新區,重慶兩江新區和浙江舟山群島新區之後,中國第五個國家級新區。 習慣了青山綠水的新任甘肅省委書記,自稱自己到蘭州的第一天為「三運三暈」,並以此向蘭州市負責人「討要說法」。 2011年12月,自安徽北上的王三運走出中川機場,看到滿眼荒山禿嶺、黃土飛揚的景象,「幾乎要暈了過去」;他的坐車駛入蘭州城的高速路口收費站時,又被堵一小時不得進城;住下之後,因為低氣壓和嚴重的空氣污染,他又「差點喘不過氣」。 這裡有強大的浙江商會,佔據著蘭州的各行各業。 這裡的最有名的百貨商場是國芳百貨,整個蘭州只有數的過來的幾家華潤萬家,第一次去國芳綜超的時候,你無法想像還有這麼復古的超市。這裡沒有萬科,沒有萬達廣場,沒有龍湖天街,這裡的人購物習慣於去夜市,一個只在我小時候印象中啊應有的東西,包括VANS這些各種品牌,在蘭州從來沒有打折的習慣,買的是很久以前的款式。 這裡還最有名的是摸吧,一個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地方 三、 「黃河的水不停地流;流過了家,流過了蘭州;月亮照在鐵橋上,我對著黃河唱。每當我醒來的時候,想起了家,想起了蘭州;想起路邊槐花香,想起我的好姑娘。」 每當夜色降臨,土黃色的蘭州就開始變得燈紅酒綠了。幾百家酒吧此起彼伏地唱起野孩子的這首《黃河謠》。這已是用搖滾演繹西北民歌「花兒」的經典了。那晚,在麥積山路上的酒吧,一個樂隊又唱起了這首歌。 高墩營是蘭州市榆中縣的一個村。旁邊是中國最孤獨的大學蘭州大學。周雲蓬的民謠將在這裡與秦腔、花兒同台演出。文藝青年的創意市集里也將有村民的手工製品,互相以物換物。這裡有一家叫做縱貫線的酒吧,裡面每天在播放著縱貫線那些已經很難聽到的歌,很難想像,一個鐵血而兇悍的城市,為什麼卻又細水長流的懷舊。 內陸的邊緣,西北的中心,多民族混雜,所以蘭州形成了一種奇怪的寬容,奇異的尖銳。 四、"一隻船",多年以來,葉舟總習慣於在自己的詩文末尾處註上這行字。「一隻船」是蘭州一條街道的名,這裡相傳是一群江南亡人的墓園。當年清廷重臣左宗棠跨越黃河,準備入疆平叛時途徑此地,贊其風水奇佳。後來,一批批將士陣亡。左宗棠就在此為他們修了一座船形的墓園,船頭向著南方,遙望故鄉。這也是蘭州的一個隱喻。每個人的記憶深處都有一個故鄉。這是一座漂泊的市。蘭州就是這麼一個繁雜的城市。每個人都是來自四面八方的沙,在這裡聚集。他們被混雜的力量裹挾到這裡,又賦予了這個城市模糊不清的特點。 葉舟以蘭州為起點,畫了一個地圖。 渡過黃河向西,是河西走廊,也就是絲綢之路,玄奘走過,法顯走過,班超與霍去病走過,張騫走過。 蘭州以南不遠,就是「中國的麥加」臨夏。再往南,是藏傳佛教的最高學府——拉卜楞寺。 蘭州以北,穿越毛烏素沙漠與戈壁,便與內蒙古接壤,藏傳佛教的寺院也在草海之中綽約隱現。 蘭州以東,是黃土高原和漢文化積澱最深的地帶,越過古秦州天水,就是秦磚漢瓦、刁角高懸的長安。 因此,蘭州自古就是一個驛站,不斷地被經過:霍去病西征,戳出了五泉山;玄奘坐羊皮筏取經,演繹了白馬浪;成吉思汗駕崩,在興隆山埋下了衣冠冢;李自成兵敗,跑到青城歸隱;左宗棠平叛,栽下了左公柳…… 在歷史的風沙下,漢、回、藏、滿等三十多個民族都在這裡留下了自己的痕迹。一碗牛肉麵里有回族的廚藝,藏族的牛肉,漢族的小麥。上世紀五、六十年代,在「一顆紅心、兩手準備」的支邊熱潮和西部油田、稀有金屬礦藏的大規模開發中,又有一批批年輕的知識分子沿著蘭新鐵路被一列列悶罐車運抵到這裡。如今他們都已經是老蘭州了,真正的土著居民少之又少。生硬、短促、乾巴的蘭州話,混雜著南腔北調形成了一種異常古怪模糊的「京蘭腔」。在這種腔調里,似乎每個人都能找到早已模糊的鄉音。他們就像黃河濁浪中的滾滾泥沙,經年不息地改變著黃河,改變著蘭州的模樣。 一條河,一本書,一碗面,僅此而已。 (不知道作者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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