鄢烈山：寬大醉酒駕駛是反人性的人性化執法

　　作者：鄢烈山

　　我國現行《刑法》第一百三十三條是關於交通肇事罪的：「違反交通運輸管理法規，因而發生重大事故，致人重傷、死亡或者使公私財產遭受重大損失的，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交通運輸肇事後逃逸或者有其他特別惡劣情節的，處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因逃逸致人死亡的，處七年以上有期徒刑。」

　　按照最高法院2000年的司法解釋，交通肇事，死1人，負全責，但只要不逃跑，最高也就判三年徒刑；交通肇事，死亡2人，負事故全部或主要責任，也不逃跑，依法最多判七年徒刑(收監後當然還可依法減刑)，只有逃逸致人死亡，才會判七年以上有期徒刑。如果交通肇事後為逃避法律追究，將被害人帶離事故現場隱藏或遺棄，致死或致殘，這時性質就變了，以故意殺人罪或故意傷害罪論處。

　　中國迅速進入汽車時代後，血淋淋的現實警醒人們，這樣的刑罰可能太輕，以致各路「馬路殺手」(有走後門或憑特權搞到駕照的，有超速飆車的，有酒後駕車的，等等)草菅人命，被逮住則大言不慚地說，「不就是罰款、賠錢嗎？」或「(拘役)就當放假！」 　

　　據報道，曾經產生強烈社會反響的杭州「5·7」飆車案，本月15日在西湖區法院開庭審理。西湖區檢察院依據《刑法》第一百三十三條以交通肇事罪對被告人胡斌提起公訴，被告及其律師對此罪名當然沒有異議。被害人近親屬委託的訴訟代理人認為本案應定為「過失以危險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但據現行刑法，也可認定「交通肇事罪」，即便把胡斌駕駛非法改裝車輛、飆車、嚴重超速等行為認定為「有其他特別惡劣情節」，對其從重處罰——也就是最多判七年。

　　就筆者本人的感受和期望來講，鬧市飆車、多次飆車，恐怕當以「危害公共安全罪」懲治，最高可判死刑，因為這種飆車與酒後駕車一樣，屬明知可能造成致人死傷的後果還要放任自己，可算有殺人的「間接故意」。如果問，駕車的人即便不把別人的命當回事，對自己的生命總是會珍惜的吧？一旦出車禍，他自己就會有生命危險，所以他應該會盡量避免出車禍。但是須知，一、駕車人是坐在鐵殼裡，有安全帶和安全氣囊，路上行人、騎車人是肉身當之，風險不對等；二、在當下中國，某些開車的人，自信到了自負，甚至蔑視法律的地步，他們「有關係」或「不差錢」！

　　翻開各地的都市報，酒後駕車致人死傷的案件接連不斷。

　　最慘的是今年6月30日，南京市江寧區一個叫張明寶的包工頭醉酒駕車造成5死4傷，處理事故的交警在現場看到一個孕婦腹內的胎兒被撞出子宮外，血流滿地，忍不住為之流淚。南京市警方隨後開展專項行動，2天時間就查獲酒後駕駛行為297起，其中醉酒駕駛39起，拘留21人。可是，7月3日南京又發生一個叫劉偉的男子醉酒駕車，連撞4人(包括3個中學生)的車禍。與此同時，我所在的廣州也連續發生三起酒後駕車死傷案，包括一個民警凌晨醉酒駕車撞死了人。

　　因此，不少人呼籲借鑒海外一些國家處理酒後駕車的法規，嚴懲這種危害公共安全的行徑。本人寫過一篇文章《像反恐一樣反酒後駕車》說：揚言將炸藥帶上飛機或放在公共場所，就要被刑拘；為什麼酒後駕車，不可以一經發現就關起來並吊銷駕照，讓他錢再多、後台再硬，也不敢放肆？這篇文章的觀點在鳳凰博客貼出後，16名跟帖網友罕見地一致表示強烈支持。

　　忽見7月15日廣州媒體刊出的寫深圳市交警改革的報道《醉駕態度好最低拘三天》，我真是莫名驚詫。報道說：「過去，所有醉酒駕駛的機動車駕駛人都會被行政拘留15天。這一鐵打的標準在近日發生了悄然變化，深圳市交警部門依照公安部的有關規定對醉酒駕駛的拘留時限作出相應調整，最低只拘留3天。」且不說根據「態度」好壞施罰給交警增加自由裁量權，會不會滋生徇私枉法的腐敗，其從總體上寬大了對醉酒駕車的懲罰，是毫無疑義的。

　　這樣做是不是因為醉酒駕車的太多，拘留所不夠用，或交警部門想減少拘留開支，我說不準；但我敢肯定，深圳酒後駕車者決不罕見(報道也有證實)，深圳市民也有「貪生怕死」的本能。

　　據深圳市交警局機動大隊大隊長馮新毅介紹：「新的規定縮短了拘留時限，雖然最低只有3天，但是與15天達到的效果是一致的。」這很像喝高了說胡話。如果此言成立，何不把所有的拘留時間和有期徒刑年限都縮短，讓違法犯罪者稍微體會一下失去自由的滋味就夠了呢？

　　說什麼這樣做是「為了讓執法更加人性化」，並引一個醉駕司機父母打電話對「交警部門的人性化執法表示感謝」來證明其效果。這真可笑，令我想起黃永玉的漫畫配話，小老鼠說：「我雖然長得丑，可我媽媽喜歡我！」

　　寬容醉駕哪是什麼「人性化執法」，分明是反人性！因為人的本性是樂生惡死的，安全是人的基本需求，政府有責任為公眾提供「免於恐懼」的社會秩序，而交通管理部門的職責就是為全體公民提供「安全」和「秩序」這樣的公共產品。交警舍此談什麼「人性化執法」，至少是本末倒置。(作者系《南方周末》高級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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