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上T型台的胸罩：女性的解放還是禁錮？ | 博物志

胸罩的歷史：現代的產物還是古人的發明？

嚴格地說，胸罩的歷史差不多有一個世紀了。是誰發明了胸罩？法國人認為是艾米妮·卡多樂。她於1889年畫出了胸罩的設計圖，題為「舒適」，這個設計在1900年的世界博覽會上展出。德國人認為最早的胸罩是西格蒙德·林多爾在1913年設計的「Hautana brassière」。而在美國，我們可以在專利局的官網上找到許多各種各樣胸罩的發明人：1859年5月17日，亨利·萊瑟發明了胸墊，專利號24033；1893年3月28日，瑪麗·圖塞克發明了胸托，專利號494397；1914年11月3日，卡蕾斯·克羅斯比發明了胸罩，專利號1115674。顯然，胸罩有好幾個母親，並且已知至少有兩個父親。

艾米妮·卡多樂設計的胸罩。

但是，對胸罩正式誕生之前的世界，我們又了解多少呢？只能依靠證物來推斷了。胸罩非常脆弱，容易被磨損，也容易分解。不過，從現存的希臘語和拉丁語史料看來，女性曾經用布條包裹乳房。而且，這樣做的目的並非壓迫乳房，削弱女性氣質，而是突出它、強調它。這一歷史最早可以追溯到《伊利亞德》中的一個章節，題為「赫拉的詭計」（Ruse d"Héra），又名「被愚弄的宙斯」，或「束胸帶的魔力」。

那是特洛伊戰爭時期。局勢對希臘人非常不利，阿伽門農建議撤退。赫拉希望拯救希臘人，她讓波塞冬加入戰鬥，以賦予希臘人信心。但她的丈夫宙斯希望讓戰爭公平地進行，因此赫拉要設法轉移他的注意力。難道還有比色誘更管用的辦法嗎？為了保證萬無一失，她還請教愛神阿佛洛狄忒，有什麼辦法能夠保證她成功吸引宙斯。阿佛洛狄忒讓赫拉繫上一條綉滿了花紋的束胸帶，那上面附有全部的魅力。它凝聚了慾望、溫柔和愛意，足以令任何一顆心為之痴迷，令最狂放不羈的人也為之傾倒。

今天，我們的女神佔領了銅版紙雜誌，攻陷了城市中的廣告牌，在公交車站牌上搔首弄姿，繼續展示著阿佛洛狄忒的束胸帶魔法。誰不記得歐巴德內衣（Aubade）的營銷傳奇呢？不知名的模特們身著充滿誘惑的內衣，向那些試圖用肉體吸引男性的女人提出了不容拒絕而不失幽默的建議：「把它扔進你的購物車裡」，「向他展示奇蹟般的迷人雙峰」，「設下誘餌，耐心等候」，「讓他感到迷醉」……這些廣告似乎讓我們看到，阿佛洛狄忒正向赫拉誇耀胸罩的魔力，展示她吸引男性的能力。

你還認為胸罩僅僅是現代的產物嗎？在西西里的亞美林納小鎮，羅馬時代的馬賽克拼貼畫上，身著比基尼的女人在沙灘上嬉戲；在龐貝妓院里的壁畫上，妓女們的胸前纏繞著絲帶。即使不考慮弔帶的提拉作用，這些布條也發揮了包裹和承托胸部的作用，就像現代的胸罩一樣。1306年，法國蒙彼利埃的一位醫生亨利·德·蒙德維利寫下了這一段話：「乳房有時候需要一些治療，以不至於生長得過於龐大而醜陋。如果已經發生了這樣的情況，我們需要縮小它。……某些女性不願意把胸部變小，於是在襯衫胸前縫上兩個與胸部大小相稱的口袋，但口袋的邊緣是直的。她們每天早上都會把口袋掛到衣服上，然後隨便拿一根布條把胸部捆起來。」

亞美林納的羅馬壁畫，圖片來自Flicker用戶liketearsintherain

最近，奧地利因斯布魯克大學的一組考古學家在位於蒂羅爾（Tyrol）的倫博格古堡（Lengberg）的地窖里發現了一些十五世紀的女性內衣。當地空氣十分乾燥，因此這些內衣保存得非常完好。其中有一件亞麻質地的胸罩，由兩個軟墊和背帶組成。

倫博格古堡出土的內衣，圖片由因斯布魯克大學提供。

可見，胸罩具有非常古老的歷史，並且同時具備承托和強調胸部的作用。胸罩只是在現代才得到了大規模推廣，並且成了西方社會的一種文化，並影響了其他趨於西化的社會。

胸罩的作用：性徵的隱藏還是成熟的凸顯？

蘇菲·卡爾（Sophie Calle）的作品《乳房的奇蹟》（Les Seins Miraculeux，2001）是一幅黑白攝影作品，是一張看不到臉的自拍，只展示了裸露的軀體。卡爾把胸罩放在後方，用兩手捧著乳房。照片配有一段說明文字：「在青春期的時候，我的胸很平坦。我效仿我的朋友們買了一個胸罩，但我完全用不上它。我的母親有著堅挺傲人的乳房，她卻沒有對我說一句鼓勵的話，反而把我的胸罩稱為真空罩。這個詞今天仍然在我耳邊迴響。」

胸罩是性徵的一種體現。在外貌的競爭和女性特徵的展示中，胸罩能夠掩飾胸部的缺憾，讓它顯得更為飽滿。同樣，為了體現男性特徵，男性也曾經發明了一些裝飾物。在巴布亞紐幾內亞，人們用瓢葫蘆的長柄製成陰莖套，用植物纖維編織的繩子系在身上，當地人稱之為koteka。陰莖套總是豎直向上，長度可達一米，體現了一種男性的功能。和胸罩一樣，陰莖套也有保護、遮蔽和突出展示的功能。在歐洲的其他時期，男性的下裝也飾有誇張的口袋，以突出裡面的「內容」。蒙田在他著名的諷刺隨筆中寫道：「我的父輩的緊身褲這個奇怪的部位，今天仍然可以在瑞士門房的身上看到。它到底要表達什麼呢？我們為什麼要在褲子下面展示那話兒？為什麼要用這種欲蓋彌彰的方式讓它看起來更大？」

亨利八世畫像

除了性的意味之外，人們還會從不同的視角和評判標準看待胸罩。有些人認為胸罩是美德的體現，也有人認為胸罩是美德的敵人：

一些人以謹慎的名義認為胸罩是不可或缺的。《小美女》（Jolie mo?me）中唱道：「你的上衣里是赤裸的身體，那裡有條瘋狂的道路……」實際上，如果沒有胸罩，乳房會發生移動，乳頭也會凸起，這多麼引人注目。

1982年11月29日，南錫法院宣判一位僱主解僱女下屬的行為合理，因為她穿著透明的襯衫，並且沒有戴胸罩。不少女性以舒適為由不戴胸罩出現在公共場合，卻被認為舉止輕浮。

同樣是出於謹慎，其他人卻以此為由反對戴胸罩。在他們看來，女性戴胸罩是誇大了胸部，以吸引周圍的視線。胸罩能讓乳房看上去更挺拔，更圓潤，更豐滿。因此，早在古代，議事司鐸讓·坡爾曼就在《下疳或女性的胸罩》（Le Chancre ou Couvre-sein fe?minin）一書中進行了強烈批判。作者把用「腰帶、系帶和漂亮的飾帶」裝飾的低胸裙比喻成什麼呢？癌症！他說：「袒露女性胸部的服裝將像下疳一樣肆意蔓延，它是一種兇惡的癌症，它像毒蛇一樣步步緊逼。」就在不久前，索馬利亞的穆斯林原教旨主義者決定禁止女性戴胸罩。他們認為戴胸罩是托起乳房的手段，並要求女性必須裸胸穿著布卡(burqa)。

胸罩的象徵：女權的禁錮還是女性的自由？

1968年9月7日，美國小姐選舉正在亞特蘭大進行。這天，在女詩人羅賓·摩根（Robin Morgan）的號召下，數百名女性主義者奮起抵制「美國小姐」，認為它貶低了女性，將肉體美視為女性的唯一價值。這場抵制運動的創意是設置「自由垃圾箱」，將所有象徵社會施加給女性的附屬地位、象徵世俗對女性肉體的苛求的物品統統扔進去。這些物品包括假睫毛，高跟鞋，剃刀，捲髮筒，絲襪，口紅，塑身衣，《花花公子》和《時尚》，當然也少不了胸罩。這次行動表達了對社會物化女性、將女性的身體視為性物品的反抗。

1968年的Miss America Protest

這次行動成了一個傳奇，然而在這一天的亞特蘭大，沒有一個人出來燒掉胸罩。這是美國小姐選舉結束後不久，羅賓·摩根接受了《紐約郵報》記者琳賽·凡·吉爾德的採訪。在採訪中，摩根將這次抵制行動和其他抗議行動進行了對比。此時正值越南戰爭時期，成千上萬的男人公開參與了從軍令焚燒運動（Draft Card burning），將入伍通知書付之一炬。凡·吉爾德也將其和女權運動進行了對比，為了更加引人注目，文章的標題被定為「燒掉胸罩的人和美國小姐」。一個謠言就這樣誕生了。

謠言中燒掉胸罩的舉動被視為一種激進的女權主義，然而實際上，大多數女性都不會這麼做。即使是吉爾曼·格里爾，一位非常活躍的女權主義者，也對這種做法持保留態度。她說：「胸罩是一個荒唐的發明，但如果你規定禁止戴胸罩，你就走向了另一個極端。」

傳說中的胸罩焚燒運動甚至產生了政治影響，並催生了美國的「全國無胸罩日」（No Bra National Day）。這個節日號召女性在這一天不戴胸罩，不當甜心或者辣妹，以表達對性別歧視和世俗觀念的反抗。毫無疑問，這個節日的樂趣在於挑釁。人們受夠了法律、飲食和養生之道、時尚法則和行為規範的約束，胸罩自然也被視為束縛的象徵，不戴胸罩的行為便有了幾分自由的意味。

然而，胸罩也能被視為女性自由與解放的象徵，就像化妝品和高跟鞋一樣。束胸就是一個證據。在安哥拉、布吉納法索和辛巴威，孕婦要穿著一種被稱為rungri的束胸。它相當於把一根帶子纏在胸間，壓迫乳房，使它們變得扁平。束胸的目的是為了改變乳房的形態，讓它更適合哺乳。它使得乳房變得長而下垂，這樣把孩子抱在胯部的時候，或者母親坐著的時候都方便哺乳。如果不這麼做，那麼「乳房會保持堅挺，像個小女孩一樣。如果要給孩子餵奶，還得把孩子的頭抬起來」。

在更加現代化一些的非洲國家，新一代的女性拒絕穿著束胸，開始戴胸罩。通過拋棄這種儀式性的物品和接納胸罩，這些女性表達了拒絕局限於生育和哺乳的職能、發揮社會價值合追求自我完善的意願。她們擺脫了長輩的權威統治，反抗集體對個人的約束。

(本文為翻譯改編，原文題為「Haut les seins?」，發表於《Psycho-Oncol》（2013），作者為D. Gros)

我是瑪雅藍，歐美文學和心理學愛好者，MOOC學習者。言一是我的筆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