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投資還是身體傷害
每個人都面臨身體的虧損:股票傷害你的心臟,垃圾食品傷害你的智力,電腦傷害你的頸椎,飯局傷害你的胃,持續18個小時的工作時間傷害你的腎,代表友誼的68度五糧液傷害你的肝;每個人又都在對身體進行投資:在保健品上花錢,做激光近視手術,見縫插針去健身中心,在廣告的誘惑下修正下巴,在光怪陸離的城市不斷減輕體重。
但更多的時候,這種對身體投資會變成一種傷害——健身的時間是因為連夜加班而節省的,整容後的美麗承擔的是手術的風險與後遺症,保健品可能帶有有毒成分,化妝品才是破壞你皮膚的真正兇手。「要錢,還是要命?」在身體投資的虛假繁榮中,成為了一個哲學問題。
社會的進步讓你有錢投資身體,社會的壓力又讓你出賣了健康的身體。你無奈發現,身體不斷虧損,是因為你曾經用透支身體來為你的人生牟利;你不得不說,用身體透支而來的金錢,卻總有一天要拿出來為身體埋單。正確的身體投資觀來源於正確的生活觀,但身體的虧損與投資的關係,在現實中正如第二十二條軍規,偏偏來源於物質豐富的現代生活,來源於人們對生活的美好追求。
在2007年夏天,有整容節目被叫停,有企業員工因為不願培訓而跳樓,有城市仍舊布滿鋪天蓋地的瘦身廣告,有中國人依然在堵塞的公路上前往悶熱的健身房——相對於健康不斷失去的身體,日益高企的投資的身體投資顯得杯水車薪:說得好聽點,追求成功的生活如同一輛不斷向前的馬車,自己的健康不過被暫時遺忘;說得不好聽,貪慕虛榮的人們面對「美好生活」對健康的巧取豪奪,經常視而不見——直到發現這種生活已經成為一個無法逃離的圈套。
我們時代的身體開發
這是金錢堆砌出來的改造人:近視LASIK手術7000元、腹部抽脂3000元、150毫升的SK-Ⅱ神仙水790元、健身俱樂部年費4000元、一季度的瑜伽班1500元、一盒腦 白金146元、一粒偉哥128元……如果那些存在於城市每個角落的廣告全部屬實,那麼只付出不到2萬元的代價,人人都可以獲得從外貌到體型、從視力到智力、從性生活到精神生活的一次提升——條件是忽略中國的SK—Ⅱ質量風波、泰國因抽脂而意外死亡的中學女生,或者美國那份《花錢就是為了不去健身》健身俱樂部調查報告。
這是被時代潮流包裹而發生身體觀變革的中國人:1950、60年代只知道魚肝油;1970年代熱愛紅黃鐵罐的麥乳精和維他命C餅片;1980年代流行蜂王漿;1990年代追捧健身中心和馬俊仁;2000年以後,話題是人造美女和過勞死……面對社會轉型和自己的轉型,面對人生的營銷與身體的營銷,中國人無奈發現為物質犧牲了體質,然後又不得不用更多物質彌補毛病不斷的身體——這是身體投資觀念從無到有的30年,這是保健品將99%的資金用在廣告的浮囂時代,中國人在對自己身體的傷害與修復中獲得了全新的身體觀,而正確的道路依然相距我們甚遠。
1949-1980:身體使用時代
「街燈的魚肝油!」這是曼德爾施塔姆描寫列寧格勒(現聖彼得堡)的詩句。前蘇聯是否流行過魚肝油並不重要,但1950年代,學習蘇聯走低消費、高消耗、自我封閉的重工業模式的中國人,大家能找到的保健品就是魚肝油。
1980年以前,
工資只有二、三十元的人們在身體上的投入不多,很長的一段日子都是身體使用的時代:人們講究「德智體美勞」,小學生知道「為革命保護視力」,大人通過勞動擁有了發達的肌肉和健康的身體;保健品是奢侈品,在這個人們對維他命的了解只到A、B、C的、物質貧乏的年代,普通人沒有太多的選擇權:「在生活這輛馬車上,你既然坐在了駕轅的位置上,你就只能繃緊全身的肌肉和神經,吆喝著,吶喊著,繼續走向前去,一旦你垮掉了,人仰馬翻,那一切都完了。」(《平凡的世界》)
當時的偶像「鐵姑娘」邢燕子似乎是工業時代的一個產物:黝黑而強壯。在一個被動的保健時代,人們更多地相信自己經過鍛煉的身體:人們記得毛主席曾暢遊長江,在曬穀場扎馬,在公園鍛鍊氣功,工人們在下班的時候偶然會橫渡城市的河流——在身體使用的時代,中國人更多關心的是自己物質生活的改善。在一篇描寫中國人餐桌變遷的文章中,就這樣描述70年代:「這個時代還沒有那麼多的糖尿病,最甜的烤紅薯和爆米花也只是孩子們偶爾才能享受的。這個時代的符號很相似:推開不同的門,每張餐桌上的菜肴是相似的;每個房間傢具擺設是相似的;人們的穿戴是相似的;對生活的渴望也是相似的。他們的理想很簡單:吃得像個人樣。」
1980-2000:身體投資時代
改變發生在1980年代——個體戶成為了流行語,下海成為成功之道、費翔成為偶像、力士香皂成為生活高品質的標誌的同時,中國人也同時知道了穿著粉健身裝的珍方達,知道了蜂王漿、太陽神與娃哈哈,被物質啟蒙的中國人,身體與錢包終於發生了微妙的關係。
1989年的廣州,「健力寶健美樂苑」成為中國第一家「一卡通用」的大型連鎖健身中心,輝煌時擁有13萬會員——以致2007年7月它的一個分苑關門時,抗議的不少是十幾年「會齡」的白髮老人。同在1989年,耐克的創始人Phil
Knight說道:「中國有20億隻腳呢!我們要讓他們都穿上耐克!」雖然,當時中國人可炫耀的還是飛鴿牌自行車,沒有多少中國人用耐克,「運動的品位」還沒成為時尚。
1990年代,范曉萱《健康歌》流行,大家都喜歡跟爺爺一起扭脖子、扭屁股,大街小巷到處都是轉呼啦圈的老百姓。休閑中心、SPA、健身會館成為「產生於20世紀90年代的消費型商業空間」——1990至1992年,參加健身運動的中國人數增加了6.2%,娛樂活動一年能產生3500億元以上的收入。
這是一個身體投資出現的年代,雖然中國人的身體投資更像一場流行驅動的運動——1994年,全國保健品市場銷售總收入高達300億元,史玉柱的巨人大廈準備拔地而起,耐克通過不斷在中國建籃球場的計謀,「成功進入中國市場」。有分析認為:「這與中國中產階級的興起不無關係,中產階級的西化和對個人生活的追求正是耐克能夠滿足他們的地方。」
1980年到2000年,奔小康的中國人跟上的是世界的流行觀念。世界衛生日在1963年的主題是「飢餓,大眾的疾病」;1974年是「清潔的食物,更好的身體」;1981年是「2000年人人享有健康」——這顯然暗合中國的邏輯,因為在這以後,中國人由缺乏營養漸漸過渡到肥胖人數畸形增長。
2000-2007:身體營銷時代
2003年,北京大街上流行順口溜《等老娘有了錢》:「等老娘有了錢,到韓國整容去。想變張柏芝就變張柏芝,想變張曼玉就變張曼玉。」北京女孩郝璐璐用40多萬元的代價,成為了中國第一「人造美女」。然後,「人造美女」成為了年度新聞,郝璐璐成為了主持人,整容醫院發現了改造身體的女人能為他們帶來名聲和利潤——身體成為了一個巨大的市場,人們開始明白身體投資能擁有快速回報,並刷新了自己的身體觀:身體也可以用來營銷。
人們開始探討身體的盈利模式,至少,不要虧損。在選秀潮盛行的年代,女人們熱心投資外貌和肢體;在物質主義盛行的年代,勞動模範們希望通過投資健康,在老年時節省一大筆身體維修費——《中關村白領健康調查》為中關村人進行的體質檢測,結果不及格的比例達到26.0%,30多歲的年輕人甚至不能完成一項3分鐘的測試,最短的只能完成1分鐘。《韓國經濟》發表《疲憊的中國,加班現象蔓延,每年60萬過勞死》一文說,中國人均勞動時間已超過日本和韓國;瑞士《新蘇黎世報》對中國人的勤奮提出了質疑:他們的「勤奮和求知慾將繼續令人不安」。
早在2003年,中國疾病經濟負擔達到了1.2萬億元,增長速度高於國民生產總值的增長速度——在中國,心腦血管類疾病平均每12秒就有1人死亡,每24秒就有一人因癌症而死亡,糖尿病患者已達2260萬,哮喘病患者約2500萬……在蘇珊·桑塔格《作為隱喻的疾病》一書中,肺癆是無產者和小布爾喬亞的專利,在大革命爆發的年代,它擁有牛虻式的正義性;而在人人都知道預防勝於治療的現在,心血管病、糖尿病、憂鬱症還是成為了中國中產和小資的流行病。
中年知識分子同時遭遇社會轉型和身體轉型,「成為了累倒的一代」;有找工作的男女大學生整容成「陸毅臉」、「趙薇臉」。身體投資和營銷對每個人來說都勢在必行——投資不能讓你成為上流社會的一分子,卻能讓你不成為過勞模;營銷則讓你輕鬆能通過求職的強制體檢,不受身體歧視,增加個人魅力。
在拿出資金進行身體投資和營銷之前,中國人給出的首付款卻是自己的健康。事實上,中關村的年輕人不少懷裡揣著健身房的年卡,但這些人和英國《金融時報》專欄作家提姆眼中的「辦健身卡就是為了不去健身」的樣本珍妮特如出一轍:「親愛的經濟學家:我決心加強鍛煉,為此我辦了張健身卡。慚愧地講,我幾乎就沒去過健身俱樂部。」——競爭的激烈讓人陷入持續加班與垃圾食品構成的生活泥潭,但就算這些體質不及格的北京IT菁英去健身房,也得經過1小時的堵車、20分鐘沒有車位的焦慮和健身過程中簡訊與電話的轟炸。
健康教育學家洪昭光說過:「沒有健康就不會有小康。」中國顯然未進入健康的小康——2007年8月11日,不願參加強制培訓的華為員工小趙跳樓身亡,這是擁有隨時加班的「床墊文化」的成功企業華為繼之前員工過勞死、自縊後的又一個悲劇;2007年8月23日,由於「畫面血腥、格調低下」,廣電總局叫停廣東電視台女性整容真人秀節目《美麗新約》,並明令禁止整容、變性節目——這些發生在2007年8月的事件足以帶來啟發:成功學成了菁英流行病的傳播途徑,對身體的虛榮造就了身體營銷的虛假繁榮。但問題是,對比50年代,這種浮誇的投資並未為中國人身體素質帶來本質的提升,受害的身體需要的仍是一個逃離惡性循環的路引(文/黃俊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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