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江聯防:岳飛舊部與南宋水軍

摘言

岳飛討滅楊么軍後,水軍成為岳家軍的重要組成部分。岳家軍中的水軍將領群體有兩個來源:一是來自北方義軍,以李寶為代表,岳飛促使其從陸軍將領到水軍將領的轉變,並確定了南宋官兵海上攻金的路線;二是來自楊么降將,主要以楊欽為代表,後成為鄂州水軍的重要將領,鄂州水軍極大地促進了車船的使用與推廣。李寶領導的陳家島海戰和鄂州水軍參加的采石之戰,是南宋江防和海防的聯動作戰,擊敗完顏亮軍兩翼,使南宋轉危為安,維持了宋金南北對峙的局面,並拉開了中國水上戰史火器時代的序幕。

一、岳飛與南宋前期水軍建設

北宋時期,水軍主要為維持地方治安而設置,只有京東登州水軍是國防水軍。登州在山東半島尖端,與遼東半島隔海相望,「號為極邊」「便風一帆,奄至城下」,故北宋「常屯重兵,教習水戰,旦暮傳烽,以通警急,每歲四月遣兵戍駝基島,至八月方還,以備不虞」。

南宋之初,國防水軍還未正式成軍。建炎元年(1127年)八月,丞相李綱提出:「水戰之利,南方所宜。沿河、淮、海、江帥府、要郡,宜效古製造戰船,以運轉輕捷安穩為良。又習火攻,以焚敵舟。」宋高宗「詔命楊觀復往江、浙措置,河、淮別委官」,海州「造戈船,修樓櫓」「屯兵二三千人以備緩急」。

李綱不久去職,南宋水軍建設也未能得到實質性進展。建炎三年(1129年)年末,金兵再次南下,攻佔臨安府。因宋朝水軍幾乎毫無抵抗能力,金兵又用民船入海追擊高宗一行:「金人知鑾輿已入海道,乃自明州乘小鐵頭船泛海隨潮,從風而至昌國縣,縱火劫掠,至沈家門而回,乘輿才隔一日。」此戰之後,鞏固長江防線成為南宋朝廷重視的問題,始有「始措置防江之策十有六條令」。臨安位於錢塘江口,瀕臨大海,建炎南渡始有防海之說。

由於南宋建立之初,朝廷無力整頓軍事全局,在混亂形勢下,南宋諸大將開始自行組建水軍,其中韓世忠軍水軍規模較大,幾次泛舟海上,建炎四年(1130年)在鎮江黃天盪(今南京東北江中)附近以水軍打陸軍,攔截北歸的金軍。劉光世軍則有李進彥所部水軍五千一百五十二人。張俊擁有大小戰船三百八十七隻,後有一百零六隻③。

岳飛水軍以圍剿洞庭湖鐘相、楊么起義為轉折點。紹興五年(1135年),鎮壓楊么軍之後,岳飛收編數萬慣於戲弄風濤的健兒,獲戰船「凡千餘」,其中包括幾十艘作為主力艦的大車船,「鄂渚水軍之盛,遂為沿江之冠」。紹興七年(1137年),岳飛水軍「舟師屯九江,為淮、浙聲援」。紹興八年( 1138年),「岳飛將帶官兵、水軍人舡,前來江州駐紮」。紹興十年(1140年),在宋金戰爭中,岳飛的水軍曾接管東至池州的江防。

經過南宋諸大將的努力,至紹興六年(1136年),南宋沿海制置司所統水軍達到士卒逾萬、舟船數百的規模。由於淮水淺而易涉,而長江深闊平緩,紹興十一年(1141年)的宋金和議,將南宋的北部疆界固定在秦嶺一淮河一線,因而長江成為南宋抗金的第二線,防冬也成為重要任務。可見,岳飛水軍曾一度是南宋長江防線的中堅力量。隨著此後宋金戰線的南移,江淮皆為邊境,水戰成為戰爭的重要形式,岳飛水軍發揮了更大的歷史作用。

二、岳家軍中的水軍將領群體

關於岳家軍中的水軍將領群體,王曾瑜先生在《岳飛的部將與幕僚》一文中對各個將領都有研究④。岳家軍中的水軍將領群體主要有兩個來源:一是北方義軍將領,二是楊么舊部。北方義軍的水軍將領有李寶、曹洋、孫定、王靖等人。李寶,興仁府乘氏縣人,「少無賴,尚氣節,鄉人號為潑李三」。金軍攻佔京東路後,李寶聚三十餘人慾謀刺金人濮州知州,未成,脫身走濠州,宋廷欲命李寶歸韓世忠管轄,「寶不願,會岳飛來朝,寶以鄉曲之故往見飛,願歸飛,遂令寶同歸鄂州,以為馬軍」。後李寶「怏怏時思鄉中忠義之人,遂有歸北心,乃結連四十餘人,各持一大杴,約日就江下奪船,以杴為棹。濟渡前期敗露,捉獲盡,立堦下,唯寶言:『乃寶之罪,眾皆不預。』飛奇之,送入獄,拘系三十九日」。

紹興七年,金人擾邊,李寶向岳飛言願歸京東,會合忠義人立功。「飛差承局李成贈銀一挺,令越偽界,得忠義人發遣八百餘人赴飛軍。飛壯其志,遂給付武民辦大夫閣門宣贊舍人,充河北路統領忠義軍馬,依舊黃河駐劄,並付空頭文牒令,以次補官。」紹興十年,金人敗盟,岳飛遣將李寶、孫彥與金人戰於曹州,後李寶自共城「率眾沿河奪舟,順流而下」,在荊岡之東二十里渤海廟,夜襲金兵,「與其次孫定、王靖約夜半襲殺之,遂分兩路,各率眾乘舟,分上下水而進,寶與曹洋作一路,至渤海廟,見金人馬果睏乏熟寢不覺,乃次第以刀斧擊殺數百人。定與靖亦至,并力殺之。金人漸有覺而起者,已不能整,不及乘馬皆走,墮於金淖下,死者無數,然遺馬甚多,岸高船低,馬不能下,寶令殺馬載之以行為糧食,由是一馬活斫為四五段,自岸推下,盡載而去」。李寶隨後赴廣濟軍,途中「遇金人綱船,得銀絹錢米甚多」。又與金人兵船相遇,與曹洋等生擒金兵七十餘人。到楚州後,被韓世忠收留。「寶截髮慟哭,願還飛麾下。世忠以書與飛,答曰:『是皆為國家,何分彼此。』世忠嘆服。」

楊么舊部的水軍將領有黃佐、楊欽、王缺子、全蹤、劉詵等人。岳飛鎮壓楊么之亂時,黃佐認為「岳節使號令如山,若與之敵,萬無生理,不如往降。節使誠信,必善遇我」,因而歸降。「飛表授佐武義大夫,單騎按其部,襯佐背曰:『子知逆順者。果能立功,封侯豈足道?欲復遣子至湖中,視其可乘者擒之,可勸者招之,如何?』佐感泣,誓以死報。」黃佐招楊欽來降。楊欽「帶到本寨徒眾老小約一萬餘人、大小舟船八百餘只、牛五百餘頭、馬四十餘匹」歸降。楊欽又勸降全琮、劉詵等部。楊欽向岳飛獻策:「(楊)么所恃者舟楫,如望三州、大、小德山之類,非一丈水不可行。洞庭湖水舊不及丈,么置堰閘,十餘年間,所以瀰漫。欽本任閉塞之責,盡知其詳。乞二十人往開堰,水入大江,使舟船不能動。又么船皆用車輪,乞以青草數千百萬束散之湖中,其輪必有窒礙。」,岳飛從其計,兩個月打敗了楊么。岳家軍中亦有少數其他水軍將領,如岳飛為鎮南軍承宣使、江西沿江制置使,駐守江州(今江西九江)時,「差將官王瑩在蘄口屯泊一項水軍」岳飛屯於宜興縣時,水軍統制郭吉憚於岳飛軍紀,「虜捉舟船,盡載老小」而遁,其部將龐榮率其眾而投岳飛。岳飛遇害後,其部將張憲、牛皋等人也遇害,王貴等人引疾辭職,眾多部將、幕僚被貶流放,岳家陸軍舊部受到政治排擠而基本失去軍權。岳家水軍將領,出身北方義軍的將領和出自楊么舊部的將領,或因與岳飛沒有嚴格的上下級隸屬關係,或因長期處於岳家軍部署的後方,只承擔守土之責,遂得以掌管些軍權,對保存一定的軍事實力起到重要的作用。

三、李寶與陳家島海戰

李寶在岳飛統領時,漸漸從陸軍將領轉變為水軍將領。紹興十年,李寶、孫彥偵察到金兵「四太子前軍四個千戶,將領馬軍大隊四千餘騎,前來宛亭縣界荊堽下寨」,李寶部夜襲金軍大寨,「殺死千戶三人並鶻旋郎君,奪到白旗一面,上寫都元帥越國王前軍四千戶字,奪到馬一千匹」。紹興十年,宛亭戰鬥後,儘管李寶屬韓世忠節制,但岳飛還是委以李寶攻擊海上金兵的重任:初李寶歸於韓世忠也,世忠令寶戍海州。飛到楚州,即呼寶至楚州慰勞甚至,使下海往登州以來牽制,寶焚登州及文登縣而還。[李寶反攻登州之前,紹興九年(1139年)海寇張青曾渡海攻金,「乘海至遼東,偽稱王師,遂破蘇州(今遼寧金縣)。遼土大擾,中原之被俘掠在遼者,多起兵應之」。登州曾是海上北宋國防的第一線,李寶此次按照岳飛命令沿海路反攻登州有兩個意義:一是自此以後,李寶基本上都是指揮水軍作戰,從一個陸軍將領轉變成為水軍將領;二是李寶在奔襲登州的過程中演練了複雜的海上航行技術。此次登州戰役是南宋朝廷軍第一次從海上長途奔襲金軍腹地的戰鬥,探索了從海路反攻金朝的可能性。大概二十年後,李寶沿這條岳飛建議的路線北上奔襲,指揮了重要的陳家島海戰。自長河入海日至登州是北宋海船舊道,宋人亦多有設想從海上出兵攻金,但只有岳飛的部署才真正得以實施。李寶隸屬韓世忠管轄,可能在此掌握了水上船隊作戰的特點。韓部以海船為主,在黃天盪之戰中,宋軍圍堵金兵四十八日,但金軍利用海舟無風不能行駛的弱點,以小舟渡江並用火箭射海舟箬篷,致使宋軍先勝後敗,遂證明水上作戰火攻戰術的重要性。而宋軍「火器的應用,似尚局限於城市的攻守,而如富平、和尚原、仙人關、順昌、郾城、穎昌等著名戰役,直至宋軍的符離之潰,尚不見有使用火器的記錄」紹興三十年(1160年),李寶任「兩浙西路副總管平江府駐紮,兼副提督海船」,招募效用水軍三百。此後,侍御史汪澈又奏請「益李寶兵以備海道」。次年,李寶入見宋高宗時指出海防的重要性,並請命駐守,提到準備出動的海船「皆舊例所用防秋者」。時值宋朝抄沒醫官王繼先的家產,「其海舟付李寶」,這樣,李寶的水軍得以獨立成軍。李寶又遣人偵察敵情。

紹興三十一年(1161年),完顏亮發兵六十萬,分四路進攻南宋,蘇保衡、完顏鄭家奴率領水軍,由山東半島浮海南下,企圖在杭州灣登陸,夾擊臨安。李寶率所部戰船一百二十艘、水軍三千人,自平江(今蘇州)啟航北上抗金。出海以後,一連三日狂風大作,船隊退泊明州關澳(今舟山群島),偵察兵自密州還,帶回金朝水軍情報。九月,李寶得知山東魏勝起兵收復了海州,遂從關澳出發,十月進東海。此時,海州正遭金軍圍攻,李寶聞訊即登陸支援,解海州之危。隨後,李寶水軍北上抵達石臼島,從前來投誠的金兵口中得知金軍有戰船六百艘,官兵七萬人,泊陳家島,與石臼島(今山東日照附近)相距不遠。但金軍不習水戰,害怕風浪,多在艙內休息,水手多由漢人擔任。李寶決定使用奇襲戰術,十月二十七日,風向由北轉南,宋軍戰船乘風疾馳。「敵操舟者皆中原遺民,遙見寶船,紿敵兵入舟中,使不知王師猝至。」因此,宋軍得以突然沖入金軍泊地。一時間,「鼓聲震迭,海波騰躍。敵大驚,掣碇舉帆,帆皆油纈,彌亘數里,風浪卷聚一隅,窘束無復行次。寶亟命火箭環射,箭所中,煙焰旋起,延燒數百艘。火所不及者猶欲前拒,寶叱壯士躍登其舟,短兵擊刺,殪之舟中……火四晝夜不滅」「二百餘里煙火不絕」。陳家島海戰李寶以三千水軍幾乎全殲七萬金兵,創造了中國古代海戰史上以少勝多、以弱勝強的光輝戰績。此次海戰宋軍採用了「火箭環射」戰術,《金史》記載:宋軍「以火炮擲之」。

陳家島海戰是中國海戰史上第一次使用火藥兵器的海戰,李寶因此功官至靜海軍節度使、沿海制置使,此戰列入南宋王朝「乾道十三處」戰功。

四、車船與采石之戰關於采石之戰的歷史作用,元人評價為:「昔赤壁一勝而三國勢成,淮淝一勝而南北勢定。允文採石之功,宋事轉危為安,實系乎此。」後世沿襲這一觀點,認為采石之戰促使宋、金形成南北對峙局面。

紹興三十一年十月初,完顏亮親率主力十七萬侵宋,擔任南宋淮西防務的建康都統制王權不加抵禦,宋軍退至和州(今安徽和縣)後,王權又詭稱奉旨棄城守江,乘船先逃,部隊隨之敗退採石(今安徽馬鞍山西南)。因採石稍狹且水緩,是北方軍隊進人江南的交通要口,完顏亮兵力大部抵達長江北岸,拆房造船,準備由此渡江。南宋潰軍渡江之後,已經失去統一的組織與指揮,「官軍十十五五坐道旁」「三五星散,解鞍束甲坐道旁」,將士皆無戰意。金軍逼近長江的消息傳來,民皆奔走,宋高宗也想浮海避敵。此時,臨時指揮官是沒有作戰經驗的虞允文。可以說采石之戰前,南宋方面:兵是潰兵,馬是弱馬,將是敗將,官是文官,民是惶民,君是昏君,戰是猝戰,想要反敗為勝難度極高。從戰果來看,采石之戰難以稱為重大勝利。十一月八日,完顏亮指揮數十艘船開始強渡,近十艘先頭船已迫近岸邊,宋軍用海鰍船猛衝金軍船隊,大部金軍船隻被撞沉,宋軍又用弓箭齊射。十一月九日,金軍再次發起進攻,宋軍上下夾擊,再用海鰍船橫衝直撞,並放霹靂炮,焚敵船三百艘,兩戰共殲敵四千餘人。完顏亮率軍退至揚州,計劃從京口(今江蘇鎮江)渡江,虞允文命士兵踏車船在江上往返巡邏,金軍未敢渡江,十一月二十七日,完顏亮被部屬殺死,金軍全軍北撤,採石戰役結束。此戰,金軍戰船損失頗多,但四千餘士兵的折損還不足以對十七萬金軍造成致命影響。因此有學者詳細考證了此役中雙方的損失情況,認為采石之戰實為一次規模不大的遭遇戰。采石之戰既是中小型的渡江戰鬥,卻何以「一日之大勢定基而立國」何以天下大勢因小勝而定之?一方面,長江天險是以弱克強的基本原因。長江之險,使交戰雙方都難以投入全部兵力,金軍人數雖眾,然多數部隊只能「虜兵鐵騎周回三十餘里,鳴鼓大喊以助戰」。金軍侵宋,最為倚仗的是多回合衝鋒戰術:「更進迭退,忍耐堅久,令酷而下必死,每戰非累日不決,勝不速追,敗不至亂,蓋自昔用兵所未嘗見。」所以宋軍總體處於劣勢,但利用天險形成了局部優勢,又以水戰限制了金軍戰術特長,最終得以以少勝多。另一方面,戰船的差異是重要原因。楊萬里《海鰌賦·後序》曰:「採石戰艦,曰蒙沖,大而雄;曰海鰭,小而駃。其上為城堞,屋壁皆堊之。」「蒙沖」為中等形體的車船,「海鰍」為小型車船,此時車船已登上宋金戰爭的舞台。車船的使用使宋軍的作戰平台大大優於金軍。其一,車船居高、船體寬大,進攻時須仰面攻之,小型的車船有4車、6車、8車,大型的有10車、20車、32車不等,據說最大的有36宋丈長」,依1宋尺約31厘米計,摺合11.16米。江面水流平緩,船體沒有大的波動,因此馬步軍上船就可以充分發揮戰鬥技能,因此虞允文以統制官張振、王琪、戴皋、時俊、盛新的馬步軍為主要兵力。其二,車船成為軍民結合的平台:因為車船腹側有護板,可以保護船內踏車之人,從外表看無一人操舟,未經訓練的普通民眾也可參與戰鬥,動員民眾曰:「此是必死之地,若齊心求生,萬一有得歸之理。」此戰徵調的「踏車夫」「凡六千三百人」,此戰之前宋朝百姓難以參與抗金鬥爭。所以宋朝軍隊能夠短時間內從馬步軍整合為成規模的水軍,後世學者稱採石宋軍為「不教之兵」。其三,車船還解決了宋軍陸戰之長與行進隊形的關係。女真騎兵於馬上發射弓箭,射程和穿透力皆不及宋軍弓弩,但前者可以結合馳騁之利,後者更適合守城作戰。采石之戰中,宋軍以神臂弓、克敵弓齊力射敵,神臂弓需「以鐙距地而張之」,韓世忠對神臂弓加以改進位成了克敵弓,「一人挽之而射可及三百六十步」。車船甲板廣闊,可以部署大型弓弩,還可使用霹靂炮,「其聲如雷。紙裂而石灰散為煙霧,眯其人馬之目」。因而車船使宋軍在水戰時得以揚其陸戰之長。車船的使用,使宋軍在內陸水上作戰獲得極大的靈活性。南宋車船在動力方面是領先的,船舷兩側裝有轉輪,輪槳上則安有槳片(楫),船艙中間貫軸上安有踏板,由人踩踏而產生貫穿船體的縱軸線推力。車船較少受風力和流向的影響,與划槳船相比,變間歇推進為連續推進,「槳用手力,車用腳力」又踏車手可以輪換,因而可以較長時間保持高速行進狀態。車船每一雙輪槳謂之一車,排水面積遠大於槳櫓,又可二者並用,因而實現全天候作戰,避免了海船「無風不可動」的弱點。車船以踏車改變前進或後退,分合聚散隨時調整,因而其靈活與速度是金軍所未知的。所以車船可用撞擊沖角戰術展開水戰,「艨艟相擊,虜舟皆平」。反映在兵力機動轉移方面,金軍有馬騎之疾,宋軍有車船之速,採石與京口兩地相距三百里,金騎兵到達,而宋車船也已至矣:「三周金山,溯洄往來,矯如白龍,怒飛水上。風濤掀天,江水盡沸。北岸諸酋,憑壘縱觀駭愕,皆以為神。」南宋名將吳璘認為金軍有四長:「曰騎兵,曰堅忍,曰重甲,曰弓矢。」而於江與車船作戰,則金軍之長皆無以得一施展。

五、鄂州水軍的功績紹興十一年,岳飛遇害之後,「鄂州都統司水軍實際上是繼承岳飛行營後護軍水軍的遺制」。岳飛舊部楊欽時為鄂州(今武漢市武昌區)水軍重要將領,其人曾是楊么舊將,擅長在江、湖水面上作戰,對車船作戰有較深的認識,熟知車船性能,車船皆用車輪,最怕青草等物窒礙其輪。建炎三年(1129年)年末,金兵自臨安府人海追擊宋高宗,此前尚未有宋軍使用車船的記錄。紹興五年,車船大規模使用於洞庭湖區,岳飛曾將所獲「楊么車船」贈與張俊和韓世忠,但被認為車船只能施展於洞庭湖中水面浩渺之處,而在長江作戰則用處不大,因而張俊軍沒有推廣使用車船。岳家水軍建立後,鄂州、江州、池州皆曾為駐地,各地因此應駐有車船。采石之役中,京口、採石等地又都使用了車船。宋孝宗時期,建康府教閱水軍戰船千艘,其中車戰船四百七十餘只,約佔半數。可見南宋沿江水軍重鎮,自中游而下,多處次序裝備了車船,成上下相維之勢,而其最初推行的主要部隊必是岳家水軍無疑。但因完顏亮軍向南攻擊很快,到達長江沿岸的時間大大超出宋廷的預料,前線軍隊只能各自作戰,鄂州水軍「車船猶在,頗有功雲」,但在江淮戰役中僅取得較小的戰果。時任鄂州水軍統制的楊欽首先於泗州淮河打擊敵軍,採石戰役時,又「以舟師追金人,至洪澤鎮,敗之」「焚敵船五百餘只,糧米五陸萬石,並奪到糧船二百餘只,糧米七千餘石」。因此,在鄂州水軍的歷史貢獻中,對車船的推廣當居首位。南宋車船的優點在於結合了江船與海舟的長處,使宋軍補機動之短,揚陸戰之長,有兵種轉化之力,成軍民結合之勢,其綜合效應真正使南宋的水戰之利從可能轉化為現實,使南宋軍隊的優勢集中轉化為勝勢。其根本原因是得歷史之先。車船是船舶進人機械推動的第一步,是新的戰爭物質條件引發了新的戰役形式。采石之戰,是虞允文以傑出的組織才能與岳飛對新型戰鬥裝備推廣的結合,是前代良將與後世賢臣跨越時空的聯手。所以宋軍在組織、訓練、時間、士氣皆不佔優的情況下,卻能反敗為勝。

結束語

岳飛水軍舊部參加的陳家島海戰和采石之戰,都是以弱對強、以少勝多的戰役,是南宋長江防線與海上防線的聯合抗金作戰。陳家島海戰的勝利,全殲了浮海進攻臨安的金朝水軍,切斷了金海陵王發動對南宋腹心地區鉗形攻勢的一翼。采石之戰告捷,又有效阻止了金軍渡江,挫敗了完顏亮江海夾擊戰略,對扭轉南宋朝庭的命運有著決定性作用。采石之戰後,金朝水軍從此難以復建,只能依賴騎兵作戰,不再有平原馳騁之利。南宋車船不能用於海上作戰,在內陸使用對水深也有要求,只能布防於長江一線,海軍沒有充足的登陸反攻軍力,因而雙方主戰場集中於川蜀之地,宋軍以山地作戰為主,從而使南宋在這一南北對峙時期從上到下構建整條長江防線。但南宋三方面優勢,相互依託聯繫,又極依賴地利,守尚有餘而攻則不足。因此宋、金雙方皆以防守為基調,形成南北分峙拉鋸的軍事局面。采石之役發生時,正值岳飛離世二十年,在南宋朝廷的腐朽領導下,此時的岳家陸軍舊部的戰鬥力已急劇下降,影響力也漸漸遠去,「沔鄂蘄黃一千里,更無人說岳家軍」。但岳飛通過李寶一將、車船一艦,在其逝世二十年後,通過另一種方式挽救了南宋王朝。陳家島海戰和采石之戰使中國水上戰史進人火藥兵器的時代。自此以後,中國自北而南的統一戰爭,必然包含陸戰、江戰、海戰三種形式。站在歷史的一個時代的開端,不由讓後人感嘆千軍易得,一將難求,而岳飛則可以稱為千古之良將。

本文作者:賈文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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