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為什麼不願冷凍卵子

Abby Rabinowitz 發表於 2015-08-04 16:07

(Stellasun/編譯)去年秋天, 我參加了一次冷凍卵子主題的酒會。 在蘇豪酒店光彩奪目的酒吧間里,聚滿了腳蹬高跟鞋、身著考究的職業套裝的女性。音樂震耳欲聾,鎂光燈閃爍不停; 我差點被一個調整三腳架的攝影師打個正著。 這次活動的舉辦方是卵子銀行(Eggbanxx),這是一家創業公司,推銷的是冷凍卵子融資——或者用他們的話說,面向擁有前瞻性思維的都市職業女性的生育保險。

在免費供應「銀行馬提尼」雞尾酒的酒吧前,我與一位「95%確定自己會冷凍卵子」的27歲女性,和一位聲稱自己「還有點懷疑」的36歲的數據科學家攀談了起來。我們三人一道走進了酒吧邊的放映室;三個來自紐約地區的內分泌學家開始就一項據他們聲稱能夠「保留我們的生育機會」的新技術發表演說。由於卵子數量和質量的下滑,女性的生育能力從37歲開始顯著下降。但如果使用年輕捐贈者的新鮮卵子,各年齡段女性在一次試管嬰兒周期——從捐贈人體內採集新鮮卵子,受精後移植到被捐贈人子宮——之中的活產率就提高到了56%。而現在,有了這種全新的冷凍技術,女性自己就能成為自己未來的卵子捐贈者,再也不需要依靠年輕捐贈者的新鮮卵子了。「作為女性,能夠享有這樣的自主權真是太棒了。」 來自妮維生育診所(Neway Fertility)的珍奈爾·拉克(Janelle Luk)醫生滿臉喜色地總結道。

來自紐約大學生育中心的妮可·諾耶斯(Nicole Noyes)醫生身材瘦削,一臉熱切;她滿懷激情地談起了冷凍卵子,一個她從草創時期就參與其中的領域。首先,她放映了一組取自她最近的研究結果的截圖來穩定軍心:在900個由冷凍卵子受精出生的嬰兒中,並沒有發現更高的出生缺陷風險。她的臨床結果好得簡直難以置信:諾耶斯告訴我們,如果一位女性選擇在35歲時冷凍卵子,並在43歲時解凍使用,她在一次試管嬰兒周期中有50%的概率產下活胎。相比之下,如果不藉助任何輔助手段受孕(無論是自然受孕還是通過試管嬰兒手段),她在一次排卵周期中的概率就只有5%。如果冷凍卵子的時間更晚一些——例如38歲——成功率降到了37%。根據諾耶斯所說,成功率是由冷凍卵子的年齡決定的。「如果是我自己的話,我最多等到31歲,」展示結束後,她這樣告訴一位蜂擁而上的提問者;許多人手中還抱著紫色的爆米花紙筒。我沒有找到那個27歲的女孩,但我看到了那位數據數學家:她已經在走廊排隊等待簽約了。

美國疾控中心2012年公布的不同年齡段女性在一次輔助生殖周期中,使用自己的新鮮卵子得到的(從左到右)取出率(指取出卵子)、移植率、懷孕率和活產率示意圖。圖片來源:www.cdc.gov

在乘地鐵回家的路上,我翻揀著卵子銀行禮物袋,發現在別的好東西之外,袋子里還有一顆瑞士蓮白巧克力蛋。我感到十分焦慮,確信自己如果不冷凍卵子,40歲時就一定會後悔的。剛才的我要麼是聽了一場關於女性面臨的生育事實的實話實說,要麼就是相信了他們的營銷宣傳——而我還天真地以為我早已對這類宣傳免疫了。

意味深長的巧克力蛋。圖片來源:polyvore.com

因為我真的曾經冷凍過自己的卵子,七年以前。那時,我還是個28歲的研究生,我發現自己患有子宮內膜異位——一種往往會導致不孕的疾病,再加上我已經失去了一個卵巢,我便與一位保留生育能力方面的專家見了面;他建議我冷凍卵子。我以每年700美元的價格冷凍了22枚卵子;這些卵子現在仍然儲存在一家冷凍銀行里。在當時,這種方法還是實驗性的:這些卵子受孕的概率非常小,每顆都只有4%左右。但這些卵子對我來說仍然利害相關——在酒會上,我意識到了它們的受孕成功率與經由現代科技保存的卵子相比低得可憐。現在,我已經36歲了,我仍然可以要孩子,仍然沒有準備好要孩子,因為我不希望獨自一人把孩子撫養長大。讓我吃驚的是,我發現自己竟然又一次考慮起了冷凍卵子——就因為一場偽裝成閨蜜談心的市場推廣活動。

冷凍卵子需要女性做出決策,但並不為她們提供任何明確的答案。

我決定自己研究冷凍卵子背後的科學,希望能發現什麼能讓我篤定地做出選擇的東西。但我沒有成功。不僅冷凍卵子受孕的概率存在爭議,及時找到合適的共同撫育孩子的伴侶的概率也是問題,還得精確計算如果做出了錯誤的選擇到底會有多後悔。我發現,自主卵子冷凍需要女性做出決策,但並不為她們提供任何明確的答案。

「我覺得冷凍卵子這件事讓女性非常為難,」我這樣告訴我採訪過的一個醫生。他完全不明白我在說些什麼。「有選擇總好過沒有選擇,」他對我說;但他的意思其實是,能提高日後的懷孕概率總好過沒法提高。但對這一代的女性來說,尤其是在當今的文化環境下,他並沒有抓住問題的關鍵。

經濟:生育是個億元產業

卵子銀行的活動結束後,在一天早晨,我又讀到了紐約時報上的一篇文章: 「現在就冷凍你的卵子!」,一位後悔自己沒有及時要孩子的女性這樣勸說一個37歲的後輩,也向讀者們大聲疾呼。人們一致認為,越來越多的健康女性都在選擇冷凍卵子。雖然沒有官方的統計數據,但來自兩家主要生育中心的醫生都表明:2010年以來,前來尋求自主冷凍卵子的人數每年都翻倍了;在過去十年,輔助性生殖科技的使用(主要是試管嬰兒)也翻了一番。

冷凍卵子和試管嬰兒或許可以說是一場巨大的人口結構轉變——富裕人群推遲生育的全球性趨勢——的表現之一。根據美國疾控中心的調查,2012年,在35歲之後生育頭胎的女性人數是40年前的9倍。這股趨勢造就了巨大的商機。在《嬰兒產業》一書中,前哈佛大學經濟學家,巴納德學院現任主席黛博拉·斯巴(Deborah Spar)估計,2004年,美國生育產業的產值約為30億美元,試管嬰兒和促排卵葯就佔據了其中的24億。斯巴在2006年預測道,要想擴大市場,最顯而易見的做法是將市場從不育人群——美國女性人口中的15%,推廣到有生育能力的女性身上——那些想通過冷凍卵子來迴避生育風險的女性們。

就在去年十月,NBC報道了蘋果公司和臉譜公司願意為健康的女性僱員為推遲生育計劃而自主冷凍卵子支付20000美元的消息;這項做法引發了人們的激辯。支持者們認為這是對有志事業發展的女性的激勵,而批評者則認為這是個用一項昂貴、(據他們聲稱)有風險的技術來欺騙女性長時間工作的花招。這些高科技公司的做法實質上是在為這項新的生育技術背書,而且進一步強化了人們的信念:對三十來歲、沒有孩子、能輕鬆負擔起費用(取卵手術加藥物共10000到15000美元)的女性來說,冷凍卵子是顯而易見的選擇。

蘋果公司和臉譜公司願意掏錢為女員工冷凍卵子。圖片來源:georgianewsday.com技術:仍在完善中

對許多人來說,冷凍卵子可能僅僅是件「醫生讓我去凍我就凍」性質的事。但關於冷凍卵子的辯論沒有提到的是,冷凍卵子的有效性和風險都遠未明確。冷凍卵子的技術還太新了。

迄今為止,全世界大約只有2000個孩子是從冷凍過的卵子中誕生的;而比如說整個不列顛群島只有20例。早期的數據顯示,冷凍卵子的確為四十多歲的女性生育自己的孩子提供了最好機會,但把冷凍卵子說成一項可靠的生育保險,是在鼓勵女性過分依賴一項仍在完善中的技術。

多年來,冷凍卵子面臨的技術壁壘一直是解凍的難度。「上百位女性爭著詢問我有關冷凍卵子技術的問題,」邁克爾· 塔克(Michael Tucker)這樣形容道,他是一位為謝迪格羅夫生殖醫學中心(Shady Grove Fertility)和美國卵子銀行(Donor EggBank USA)工作的資深胚胎學家;他所說的情形發生在1997年,在發表了一篇關於老式的冷凍卵子技術的文章後,他立刻被諮詢電話淹沒了。在當時,胚胎學家們還在使用「慢速凍結法」——也就是我使用的方法;他和胚胎學領域的其他科學家同事認為這項技術並不可靠。卵子是人體最大的細胞,而且大部分成分都是液體;卵子中的液體會在冷凍時結晶,導致細胞在解凍時開裂。

到了90年代後期,科學家們開始研究新的冷凍卵子技術——玻璃化法:將卵子脫水,用防凍劑處理後迅速冷凍到極低的溫度。這種方法避免了冰晶形成,因而提高了成功解凍的幾率。在過去十年中,玻璃化已經基本取代了慢速凍結方法。有了玻璃化方法,塔克認為「我們可以信心大增地說,是的,我們能夠提供穩定而出色的生育結果」。

謝迪格羅夫生殖醫學中心的實驗室主管吉姆·格雷厄姆展示一組成熟卵子的高清照片。圖片來源:Andre Chung for The Washington Post via Getty Images

謝迪格羅夫生殖醫學中心已經從冷凍過的卵子中成功孕育了200個嬰兒,這支持了他的觀點。但塔克——和我採訪過的其他醫生一樣——都堅持認為不同診所的操作成功率相差仍然很大。玻璃化是個非常細緻的操作;塔克告訴我,這項操作需要靈活協調和觀察判斷,並補充道:「我們有26位胚胎學家,但我只敢把玻璃化操作交給其中的六位來做。如果是解凍操作的話,我只放心其中四位。」塔克領導著全國冷凍卵子技術的訓練,他相信,至少還需要四年時間,全國範圍內的各個診所才能提供水平接近的穩定結果。「這聽起來像是自賣自誇,」他承認道,但塔克並不是唯一一個持有這種判斷的人。

美國生殖醫學協會(American Society of Reproductive Medicine, ASRM),是全美生育診所的自治組織;它還沒有準備好為冷凍卵子商業化背書。在2012年,基於玻璃化操作的成功率和顯著的安全性,生殖醫學協會摘掉了冷凍卵子的「實驗性」標籤。對女性來說,冷凍卵子的風險主要來自促排卵藥物引起的卵巢過度刺激綜合征(ovarian hyperstimulation syndrome , OHSS),這種綜合征的癥狀包括卵巢腫脹,嚴重時可能還會導致無法排尿和出血。(譯註:關於促排卵葯、取卵手術的風險的風險,這篇文章有更詳細地描述。)美國生殖醫學協會宣稱,在沒有進行胚胎移植的情況下,發生卵巢過度刺激綜合征的概率很低:在服用促排卵葯的女性中,大約只有0.4%到2%出現了嚴重的卵巢過度刺激綜合征癥狀。由於這項技術還太新,缺乏長期研究的結果,目前,由冷凍過的卵子孕育出生的嬰兒所面臨的風險仍是個懸而未決的問題,但協會引述了一些樂觀的研究結果,其中就包括諾耶斯的研究。

儘管如此,在批准為醫療目的實行卵子冷凍——主要面向罹患癌症、需要進行可能導致絕育的化學療法的年輕女性——的同時,美國生殖醫學協會表示不鼓勵「以推遲生育為目的而廣泛使用」這項操作。在審閱了將近1000篇論文後,協會只找到了四次對新鮮卵子和冷凍卵子進行的隨機化對照實驗,而且這些實驗大多是在受胎率很高的診所使用年輕女性卵子進行的,實驗中包括的診所數量和三十來歲的女性的數量都算不上很多。因此,作者們總結道,女性不應該單憑冷凍卵子技術就做出推遲生育計劃的決定,因為「為推遲生育而冷凍卵子的安全性、效果、倫理、情感風險和投入產出都沒有數據支持」。

這就是自主冷凍卵子面臨的第22條軍規:在更多的先行者加入到實驗中來之前,它的有效性始終會是個未知數。

當然,對一些急於迴避生育風險的女性來說,美國生殖醫學協會的立場太過保守了。對協會的一些會員診所來說也是如此;許多診所已經支持自主卵子冷凍操作多年了。2010年,143家生育診所宣布提供卵子冷凍服務,其中63%的診所提供自主卵子冷凍。根據耶魯大學生育中心主任帕斯誇萊·帕特里奇奧(Pasquale Patrizio)的說法,這項技術的前景大好;耶魯大學生育中心也提供自主冷凍卵子服務(他們和卵子銀行沒有合作關係)。帕特里奇奧的說法與我在卵子銀行的酒會上聽到的一樣:選擇了冷凍卵子,你就保住了使用那枚卵子生育的機會。「數據已經開始出來了,」他說道;他自己剛剛看到諾耶斯在美國生育醫學協會年度大會(舉辦地點是夏威夷)上發表的令人欣慰的數據。

在冷凍卵子主題酒會的幾周後,諾耶斯對冷凍卵子技術的保證——還有她引用的數據仍然回蕩在我的腦海中。我們通電話時,諾耶斯告訴我,她在大會上發表的數據與酒會上引用的很相似:紐約大學生育中心已經使用冷凍卵子實現了62例成功分娩或持續妊娠——每次排卵周期44%的成功率;這是個相當可觀的數字,要知道每個試管嬰兒周期誕下活胎概率才有三分之一。這62例中,有31例使用了自己的卵子。在25到34歲間冷凍卵子的女性中,每次周期有42%的概率成功分娩或持續妊娠;35到40歲之間的女性的成功率是37%,41到42歲之間的成功率是33%(但這一年齡組的樣本量很小)。後來,諾耶斯還告訴我,她已經對她的預測進行了修正,使之更加保守。為了保險起見,諾耶斯推薦為每次妊娠冷凍20枚卵子;35-40歲的女性應該做好三次排卵周期才能取到這個數量的卵子,以供進一步解凍和移植之用的準備。當然,對想要懷孕的女性來說,這意味著巨大的時間和精力,以及,不用說,大筆的金錢投入:據我的計算,目前,在紐約大學生育中心,對一次排卵周期的卵子進行冷凍,兩年儲存外加三次解凍和使用的花費是39410到46560美元。

塔克向我提供了還未發表的數據,他的數據與諾耶斯的十分相近:在謝迪格洛夫生育中心,98個冷凍自己的卵子後解凍的案例中,有36例成功分娩或持續妊娠,不同年齡的成功率略有偏差。這意味著平均來說,女性通過試管嬰兒方式、使用冷凍卵子成功分娩或持續妊娠的概率是36.7%,這與她在紐約大學生育中心所能得到的結果基本接近。這就是薩拉·伊麗莎白·理查茲(Sarah Elizabeth Richards),一位在36歲到38歲之間支付了五萬美元來冷凍自己的70枚卵子的女性,在她發表於華爾街日報的文章,《我為什麼要冷凍卵子(而且你也應該這麼做)》上引用的樂觀的統計數據。

然而目前能得到的最大的數據集研究了來自不同診所的案例,根據這項數據,紐約大學生育中心和謝迪格羅夫生育中心的成功率是十分罕見的。《生育與不育》雜誌2013年進行的一次薈萃分析表明,在1805例病人身上實行的2265次解凍移植中,成功率只有諾耶斯給出的數字的一半左右。對一個移植了三個胚胎的女性來說,如果她的年齡是35歲,她的懷孕成功率是19.3%;如果是38歲,成功率是16.5%;如果是40歲,成功率是14.8%。卵子冷凍的批評者們紛紛引述這項研究來證明冷凍卵子的成功率低得離譜。

為了更好地理解這些彼此矛盾的數據,我聯繫了卡特拉克·奧克泰(Kutluk Oktay),一位紐約醫學院的生殖內分泌學家。奧克泰以他在卵巢組織冷凍——一種主要針對癌症病人的生育能力保存技術方面的研究而著名,他也是我自己的生育能力保留專家。對於2013年的這項綜合研究被用於反對自主冷凍卵子,他似乎有些吃驚;他認為這個數據有些保守了。鑒於數據來自於不育的病人,她們的成功率很可能低於進行自主卵子冷凍的健康女性。但他仍然認為這是病人所能獲得的最好的預測數據,他認為,在記錄過幾百例妊娠記錄之前,任何診所都無法像諾耶斯在卵子銀行的酒會上所做的那樣,提供各年齡段的基準成功率。

「關於自主卵子冷凍能否幫助女性保存生育能力,還沒有相關的研究,」奧克泰說道。他告訴我,這是因為很少有冷凍了卵子的女性——無論身體健康還是身患疾病——真的回來解凍卵子的;帕特里奇奧也是這麼說的。因此,雖然數據看起來很不錯,但醫生還是沒法做出任何保證。

而且,不同診所的方案仍然是無法比較的;這讓數據問題愈發複雜化。因為雖然美國疾控中心和生殖醫學協會收集了試管嬰兒的數據,但他們並不對冷凍卵子進行記錄。這兩個機構都告誡病人不要用數據來比較診所,因為有些診所會拒絕接受年齡較大、不育的病人,或是終止情況不佳的周期。所以,在選擇診所時,女性只能通過口碑和八卦來決定。「她們必須得找到一個第三方,」 卵子銀行的母公司——生育權威公司的創始人兼CEO吉娜·巴塔西(Gina Bartasi)這樣告訴我;她把選擇診所的過程比作訂酒店,而且兩者都需要在事後進行評價。在幫助女性比較價格這一點上,卵子銀行的作用十分顯而易見——不同診所的收費相差很大,例如,紐約大學醫學院對一次冷凍的收費就比隔壁的康奈爾大學維爾醫學院高出2400美元——但要靠它來預測診所的成功率還是太早了。

最重要的是,要理解冷凍卵子提供的並不是生育保險,而是「希望」。帕特里奇奧這樣說道。奧克泰告訴他的病人,「如果你的房子著火了,保險公司會保證賠償,」所以,「冷凍卵子不是買保險,而是買彩票。」他告訴病人不要因為有了冷凍卵子而推遲生育。「把你的卵子凍上,但假裝你沒有。」

倫理:沒有孩子的女性一定會後悔?

看似拓寬女性選擇面的冷凍卵子,可能反而會給女性帶來新的壓力。圖片來源:nautil.us

在我生活的布魯克林區,試管嬰兒成了新常態。按照這種邏輯,只要投入了足夠的時間、金錢和精力,人人都能成為父母。只要全力投入就能成功!卵子銀行的酒會把冷凍卵子也包裝成了這種思維方式的一部分,鼓勵女性「奪取」自己的生育控制權。理查茲告訴我,她所認識的選擇了冷凍卵子的女性認為冷凍卵子還能提供心理上的益處,因為它減輕了尋找伴侶的壓力:「如果你覺得冷凍卵子能行的話,你就能生活得更有自信。」冷凍卵子似乎為女性提供了一個機會,讓她們決定自己想要什麼樣的生活,而不受生理因素的限制。它似乎給女性們提供了選擇。

但這種「賦權」的實質其實是藏得更深的限制。艾瑪·羅森布魯姆(Emma Rosenblum)在為她的彭博商業周刊封面故事《「再等等,寶貝兒」——冷凍卵子能解放你的事業嗎?》做研究時發現,女性冷凍卵子主要原因是還沒有找到伴侶。諾耶斯的團隊得出了相似結論;調查發現,183位選擇了卵子冷凍的受訪者中,只有24%的人提及了事業方面的考慮,但88%的人都提到了沒有合適的伴侶。雖然有了新選擇,女性卻仍然被必須成為母親的文化預設束縛著,這一預設首先認定的就是沒有孩子的女性一定會深深後悔——而冷凍卵子可能會強化這種預設的影響。

在研究冷凍卵子的過程中,讓我震驚的不僅僅是這項技術的潛力,還有它所要求的幾乎不可思議的心態:它要求我必須對這項新技術有足夠的信心,但又對決定自己的人生選擇足夠不自信——是推遲要孩子,而且很可能由我自己撫養,還是認真地為其他選項做準備,比如領養或者乾脆不要孩子。我不知道該怎樣獲得這種心態。

但我能確定的是,我不想服從於這種通過冷凍卵子加強的不幸的社會規範:有錢的女性能夠以她們想要的方式,在她們想要的時間生育,而貧困的女性卻不能;我們必須與子女有血緣上的聯繫;就算無法懷孕的情況中有三分之一是男性不育(一個同樣會隨年齡增加而上升的現象)造成的,不孕不育仍然是女性的錯,因此也是女性需要負責解決的問題。「(冷凍卵子)給了我這麼一種感覺:生育都是女性的事兒。」一個朋友這樣告訴我;她還補充道,冷凍卵子這件事讓她感到「孤獨、受辱、沒有希望」。

我同樣確定的是,我不想把一筆不小的錢財,和我平凡而美好的人生中的一個月花在荷爾蒙注射、盆腔超聲波、體重增加和對未來的憂慮上。

話說回來,如果我現在不冷凍卵子,就等於忽視了來自諾耶斯、許多位紐約時報上的作者、以及一個遛狗時遇到的熟人的忠告——更不必說女性生育能力隨年齡下降的統計數據了。我忽視了現有技術下最好的方案。如果有一天我沒法要孩子的話,我會責怪我自己。因此,對我來說,冷凍卵子並不是一項生育保險:它是一台後悔製造機。(編輯:Ent)

本文由Nautilus授權果殼網(guokr.com)編譯發表,嚴禁轉載。

編譯來源 http://nautil.us/issue/22/slow/why-egg-freezing-is-an-impossible-choi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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