禪茶一味:葫蘆禪
葫蘆禪
文/聞章
聽 雨
窗外是淅淅瀝瀝的雨,兼有雷聲。看得見的是雨,聽得見的是雷,感受到的是爽人的微風。夏天的雨總是好的,如冬天的雪。還有春天的花,秋天的果,都是好的。為什麼好?因為是這個季節該有的事,該有的有了,這便是本分。本分的事就是好事。
窗前有一個瓜架,瓜架上爬滿了綠色的藤蔓,這些藤蔓分別是葫蘆的、南瓜的、絲瓜的、黃瓜的,還有葡萄的。它們各有各的葉子,各有各的花朵和果實。細雨普洽,雨淋在它們的葉子上,粗略聽來,似乎聲音一樣,仔細聽來,卻也各各有別。這是雨的聲音?是葉的聲音?還是雨和葉共同的聲音?
東坡居士當年對著優雅的琴聲,也曾有一問:「若說琴上有琴聲,放在匣中何不鳴?若說聲在指頭上,何不於君指上聽?」
世上的事物,都是緣生緣滅的。這個緣就是條件,少一個條件沒有這個事物,多一個條件也不是這個事物。因此佛法積極,認識佛法之後,可以改變事物的走向,包括命運。方法即是在緣上用心,改變條件。比如一杯水,放糖是糖水,放茶是茶水,放醋是酸水,放鹽是鹹水,放葯是藥水,放毒呢?則是毒水。為什麼眾善奉行?就為這個;為什麼諸惡莫作?也為這個。
看來雨、葫蘆、南瓜等也解緣起法。不是它們解緣起法,而是它們也在緣起法中。沒有雨,只有瓜葉,沒有雨聲;只有雨,沒有瓜葉,亦沒有雨聲。再問一句,雨怎麼來的?少了一個條件有這雨么?少了一個條件,有這葫蘆么?
葫蘆結葫蘆瓜結瓜
綠色的藤蔓漸漸爬滿了瓜架,白的花開了,黃的花開了,每每見蜂來蝶去,它們采了這花采那花,我以為這有點亂。等到結果了,果然有點亂,南瓜秧結了葫蘆,葫蘆秧結了絲瓜,絲瓜秧結了南瓜。其實,這只是眼睛的錯覺,順著藤蔓看就明白了,一切沒有問題,依然是葫蘆結葫蘆,南瓜結南瓜,絲瓜結絲瓜。別說葫蘆與南瓜,即使葫蘆與葫蘆,也是瓢葫蘆秧結瓢葫蘆,亞腰葫蘆秧結亞腰葫蘆。
葫蘆們在給我們講因果法:此因此果,彼因彼果,一切有來歷、有根由,有它的必然性。惡有惡報,善有善報,不是不報,條件沒湊到,條件湊到,一切皆報。這也如葫蘆,第一天還沒開花呢,第二天,竟開了好幾朵。條件是在一夜間湊成的。有時甚至就只欠一縷風。只欠一縷風,花也不開,風一吹,花信然而現。花如此,別的事也如此,惱人的蒺藜也是這樣長成的。因此,在這方面,誰也僥倖不得。你別以為你做了壞事,死死拉著你朋友的手就沒有問題。南瓜尚不能結葫蘆,人豈能模糊了你我。
想到古人的一首詩:「因果分明定不差,古今種豆豈生麻。善惡如無罪福報,聖賢豈肯信服它。」
恰恰好
一棚葫蘆、瓜,葉子各異,藤蔓各異,花果各異。無論形狀、顏色、大小、疏密等等各不相同。坐在瓜架下喝茶,抬頭便見著它們,它們雖不說話,卻也把什麼都說了。
佛法是平等法,說:是法平等,無有高下。因此有人問,為什麼南山高,北山低?其實這南山高北山低,表現的恰恰是平等法。為什麼?因為南山高有南山高的原因,北山低有北山低的來歷。你看這葫蘆,中間細兩頭粗,不這樣不是葫蘆。你看那南瓜,長的長,圓的圓,不這樣也不是南瓜。同樣是南瓜,為什麼有的長,有的圓?同樣是圓的,為什麼有的大有的小?透過瓜架,能看到天上的星星,天上的星星與星星,那差別比葫蘆、南瓜之間的差別不知大多少倍。人也如是。同樣是人,為什麼人與人之間的差別這麼大?有的人有飯吃,有的人沒飯吃。有的人有錢花,怎麼花也花不了;有的人沒錢花,最該花的也沒有。財富各各不同,地位各各不同,模樣各各不同,脾性各各不同,來歷各各不同,結果各各不同。正因為這各各不同,或者讓人生煩惱,或者讓人生傲慢。不如人的,覺得煩惱,為什麼我不如他?比人高的,生傲慢心,覺得自己不凡。但是這不凡的,說不定哪天,從天上掉到地下來,這時煩惱的又該是他了。那煩惱的,說不定有一天,突然發個小財,於是他也傲慢起來。人就是這麼錯落著活著,從這個煩惱窩裡跳到那個煩惱窩裡。因此佛說人生是苦。為什麼苦?因為樂不久長。
為什麼各各不同?因為心性不同。什麼心什麼世界。這個世界是心性的展現。不信你問葫蘆,葫蘆原來不是葫蘆,只是葫蘆籽,葫蘆籽遇到了合適的條件,於是把自己展開來,展成它的時空,它的根、莖、葉,它的花與果。此葫蘆不是彼葫蘆,彼葫蘆也不是此葫蘆,更別說葫蘆與南瓜了。但葫蘆沒煩惱。為什麼沒煩惱?因為它們不攀比。你是你,我是我,我不是你,你不是我。因此它們知道自己,認可自己,守著自己,這也就是自在了。知道自己在著,知道自己是個什麼樣的存在。如果改變的話,也是在認可的前提下慢慢改變。
這個世界是必然的。因為它都是因循著規律而來,沒有一樣東西是平白無故地生出來的。都是有原因的,都是有條件的。因此這個世界是恰好的,不但葫蘆這裡有答案,從小學生作業本上也能看出來,1+1=2、3+3=6,若是3+3=5,或2+4=8,小學生也知道錯了。
世上的長短不齊,恰恰平等法。橫著看長短不齊,豎著看,那真是多的不多,少的不少,大的不大,小的不小,恰恰好。
不糾纏
葫蘆、南瓜、絲瓜、葡萄都是蔓生植物,因此纏繞。且蔓上還能生出須,這些須像指爪,能夠抓住可以攀援的東西。葫蘆、南瓜的攀援,那是自然而然。白天在這裡豎起一根桿,夜裡,葫蘆的藤蔓就懂得朝那個方向努力了。它們比人還有方向感,它們比人懂得方向的重要。為了充分展示自己,它們絕對會利用周圍的條件。老子說水,「善利萬物而不爭……夫唯不爭,故無尤」,移過來說藤蔓也差不多。
蔓生植物,糾纏是本性,但它們糾纏的目的,是為了伸展自己,就是說它們從不自己糾纏自己。葫蘆與葫蘆之間,葫蘆與南瓜之間,南瓜與絲瓜之間,如果有糾纏,那也是不經意的,隨緣的,自然而然的,倒更像是彼此之間的相互幫襯,共同織出一棚綠來。
當年韓羽先生畫葫蘆,偌大一個葫蘆,被藤、須所纏。有人告訴韓羽先生:你畫得不對,葫蘆從來不纏繞自己。韓羽先生說:葫蘆是不自我纏繞,可是人呢?
人真是喜歡糾纏的動物。人的糾纏與葫蘆不同,人不但會糾纏別人,更會糾纏自己。葫蘆沒有過不去,只有人有過不去,人所有的過不去,都是自己跟自己過不去。人若是自己不纏繞自己,沒人能奈我何。僧問石頭希遷禪師:「如何是解脫?」師曰:「誰縛汝?」又問:「如何是凈土?」師曰:「誰垢汝?」又問:「如何是涅槃?」師曰:「誰將生死與汝?」連生死之事都是自己糾纏自己的結果,在人生中,除了自己是障礙,沒有什麼是障礙。
韓羽先生畫葫蘆,是借葫蘆說人,所以糾纏。
葫蘆不管你畫不畫,不糾纏就是不糾纏。
推薦閱讀:
※葫蘆
※葫蘆墩命學:第廿三篇 調候為急
※蘭州葫蘆雕刻
※手捻葫蘆採摘
※賈雨村為什麼「亂判葫蘆案」?(三)
TAG:葫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