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的甘南（二）夏河 梵音僚繞的美麗小城

我從蘭州客運中心出發，經臨夏州進入甘南州，一路走來，錯落的村莊、特色的清真寺，S312公路穿過隧道、幽深峽谷和無數的陌生面孔，飛一般從眼前閃過。土門關是臨夏和甘南的分界線，也是黃土高原和青藏高原的分界線，沿途夾峙綿延的山脈披翠掛綠，含情脈脈地與大夏河相依相伴。從黃土高原到青藏高原，從伊斯蘭教文化到藏傳佛教文化，我在急水高山間曲折迂迴，在紅牆白塔邊迤儷穿行，天藍的若靛冰，雲白的似堆雪，腳下一泓曲水悠悠北去，藏式的小木樓、白色轉經塔、插箭垛、帳篷、嘛呢幡也愈發的多見，在山腰、谷地、轉彎不經意地冒出來，既清晰又遙遠的吸引著我，公路旁的標示牌默默地告訴我夏河縣到了。

　中午時分，走進陌生而又熟悉的「東藏重鎮」——夏河縣城，發源於青海達日合卡山的大夏河，猶如質樸的藏族女子橫穿縣城而過，一川碎石撩逗著她展露出歡悅的笑靨，河谷中搖曳著金黃色的青稞。縣城很小僅僅幾萬人，城廓一眼望穿，但是，城市雖小名氣很大，座落在城西邊，素有「世界藏學府」、「中國小西藏」之譽的藏傳佛教寺院拉卜愣寺。馬路兩旁是成片連棟的高牆大院，牆壁由青石片和松木條層層疊壓築成，極為本色。沿街的院落門楣很講究，頂部挑出兩條細長的飛檐，門楣和門框上鐫刻著飛龍、白馬、白羊、蓮花等有宗教含義的紋飾。這些院舍不斷有紅衣僧人出入，據說都是經院和僧舍。環顧東西一條街的夏河縣城四周，是遠近的群山，北側是草山，山頂上有巨大的插箭垛，藏族古老的傳統，把箭插在一起，形成一個箭垛，據說有崇敬神山的意思，現在則演化成一種信仰。街道兩旁多是兩三層高的小樓，一層全是店鋪，出售宗教用品、帳篷、靴帽、絨布、皮毛、工藝品、藥材等，花花綠綠，紛紛堆陳。二層有些現代的影子，零星幾家酒吧、網吧似乎小到極不顯眼。街上的男青年穿著悉如外人，老年人、姑娘、婦女還是傳統的藏袍堆疊在腰間。那裡的民風相當樸實的，當你端起相機對著他們照相的時候，大多會臉紅，會羞澀的低下頭，快快的走掉。小夥子們相對大方些，不過，表情不太好，不會對你笑。夏河縣的街景很有特色，主街兩邊的藏式店鋪門臉更加光鮮，商品樓醒目的房地產廣告橫幅，農業銀行，國家電網等這樣的大公司也出現在這個偏遠的小城中。旅店、飯館的數量很多，只是很多不營業，估計此時不是旅遊旺季吧。喇嘛、遊客和藏民在街道上穿行，琳琅滿目的宗教用品和藏式工藝品到處都是。親手觸摸嶄新的僧袍、無意間聞著經書芬芳的墨香，喇嘛們靦腆地朝著我微笑，彷彿笑問客從何來，而我卻已記不起身在何處。夏河的天說變就變，前一分鐘還是晴空萬里，正驚嘆於天色的湛藍，轉眼間卻被烏雲籠罩了。我還未回過神來，豆大的雨點已從天上傾盆而下，我趕緊躲到路邊賣水果的小販的雨蓬下。路邊的人們大概早就習以為常於這種天氣的變化了。認識的與不認識的或蹲或站地躲在屋檐或小攤的雨蓬下，閑意地聊幾句。沒有人因為這突如其來的大雨阻住了他們的腳步而焦躁，人們還是井井有條地享受著他們的愜意。太陽忽然從雲縫中伸出來，而雨依舊熱烈地下著，絲毫未有停的意思。偶一抬頭眺眼望去，遠方的山頂似被籠罩著縷縷青煙，雲蒸霧靄般的純凈。太陽在這邊閃耀著，青雲還駐足在遠方的山頭，雨仞然恣意地揮灑著，如果現在正在草原上，這將是怎樣的景色啊！

我喜歡這裡，喜歡這裡寧靜的，帶有永恆意味的氣氛。不論是一棵樹，一粒石子，還是一頭牛，一張被紫外線和朔風雕刻出來的面孔，都讓我有一種陌生感，又有一種歸屬感。我幾次都不由自主到拉卜楞寺走走，只是走走，看看，我也獲得了一份滿足。我感覺到在這裡，宗教和俗世的界限似乎是分明的，似乎又是模糊的，寺院里的器物和街巷的景象，都那麼神聖而質樸，穿紅衣的僧侶和穿藏袍的藏民，都是快樂的表情，這種快樂是簡單、專一、清澈的，是生活態度給予的。每天早晨，年輕的，年老的，一個個都念念有詞，把轉經筒扳動，旁邊的空地上，晾曬著柏枝，散發持久的清香。我見到了幾個女喇嘛，都很年輕，健康的外表，短髮，臉上總帶著笑容，她們中有一個在電話間剛通了電話，心情好，買了冰激淋，和同伴分享。在白度母佛殿外牆下，一排架子車連成的攤位，全是賣柏葉和麥仁的。我相信他們拜託的真誠，我相信，佛也會接受他們的拜託。西邊的街口，一群氂牛一路走了過來，路上人走著，氂牛也走著，這也是氂牛的路。氂牛走過來，不見主人跟著，自己一直走過大夏河橋，走到曬經台下的草地上吃草去了。氂牛走過時，糞便排到了地上，一個年老的藏族婦女，拿塑料袋收集著氂牛糞，我知道，氂牛糞晒乾後，是取暖燒茶的燃料。拉卜楞是一片生長信仰的土地，不光在泥土裡生長，更從人的心裡生長，一顆信仰的心，是快樂的，信仰的本真，單純、明亮，包裹著這片高海拔的土地。

　　夏河的天空是湛藍的，藏區的人是樸實的，藏區的笑臉是純潔的。在這裡，你可以看到很多這樣燦爛的笑容，你會被深深的感染進去，直至感動到流淚。也許她們的生活條件不算富裕，也許她們的文化層面不算深厚，也許她們的容貌不算是絕美，但是，她們是幸福的，當你對生活失去信心的時候，當你對生命失去信仰的時候，去看看他們，那些生活在海拔2900米高原的人們，那些生活在極度惡劣大自然環境的人們，看看他們純潔的笑臉，我相信，你會重新深思生命的意義。比起庸俗市儈的商業圈，這裡就像一汪清澈見底的湖水，使你暫時忘卻名利場的一切。夏河，英雄的土地，睿智的靈境，拉不楞寺培養了多少藏學人才，那都是夏河乳汁的哺育，大夏河見證了歷史興衰。夏河的安寧與慈祥，是在內地從來不可能有的，藏族的淳樸與實在依舊保存在現代化發展的今天，紅塵撲撲的都市琉璃永遠被排除在這個高原之巔的小城之外，拉卜楞寺里進出的喇嘛依舊虔誠地誦經念佛，保持這種最原始，最忠誠的面孔，從來不為外界所干擾。唯有大夏河之水不再受到這種傳統觀念的束佛，從高原而來，向東迂迴曲折而去，尋找著這種古老與現代之間的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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