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備家的祖墳是這樣找到的 | 滿城漢墓3

劉備家的祖墳？對！

《三國志》稱，劉備乃「漢景帝子中山靖王勝之後也」。用白話講，就是西漢景帝之子中山靖王劉勝的後代。

自己家祖宗是不是劉勝，劉備自己最清楚。但歷史上確實有劉勝這個人，他的陵墓確實被找到了！

要說劉備的這位先人也真是幸運。全國發現的漢代諸侯王墓不少於20座，列侯墓不少於80座，基本都被古代盜墓賊光顧過。可劉勝居然在墓里安睡了兩千多年無人打擾！

更不可思議的是，盜墓賊只要稍微用點心思，就會發現劉勝墓留下了不少明顯的線索！

（遠眺劉勝墓所在的小山）

劉勝墓至少給盜墓賊留下三條線索：

第一、劉勝墓位於河北省保定市滿城縣（現為滿城區）的一座小山裡，清代典籍明確指出這座山裡有王陵，只是不確定是哪個朝代哪位王爺的陵墓——也許盜墓賊不識字？再看下一條。

第二、小山東南兩公里處有個村子叫「守陵村」，村民說他們祖上是給人看墳的，至於看誰的墳就不知道了——都「守陵」了，線索夠明確吧！更誇張的是還有第三條。

第三、這座小山是有名字的，它叫「陵山」——請問都叫陵山了，裡面能沒有陵墓嗎？！

可劉勝墓就是從來沒有被盜掘過。直到1968年，當地部隊在陵山上施工，炸石頭竟然炸出一個洞來。考古隊員隨後趕到，發現一個龐大的地下世界。

（劉勝墓平面示意圖）

這張珍貴的「手繪圖」展現了劉勝墓的複雜結構。陵山是一座石頭山，劉勝墓屬於在山體里生鑿出來的崖墓，整體坐西朝東，分為墓道、甬道、南北耳室、中室、後室、迴廊等部分。

這座崖墓的施工量非常大。從墓門到迴廊最西端長達51米，墓洞最高處近7米，總容積達到2700立方米，相當於兩棟二層別墅的空間！

從外界進入墓室要經過20多米長的墓道。墓道盡頭是甬道，相當於陽間宅院里的過道或者院子。甬道兩邊各有一個附屬的小房間，學名叫耳室。

南耳室相當於車馬房，隨葬真車真馬。由於年代久遠，木車和駿馬都只剩殘骸，留下的3000多件車馬器依然光彩奪目：

（鎏金嵌綠松石青銅承弓器，兩個為一組，用來承托木弓。河北博物院藏）

（錯金銀青銅鋸齒形器，應該是箭囊口沿處的裝飾品。河北博物院藏）

尤其值得推薦的是一對精美的錯金銀青銅較，所謂的「較」就是車把手：

覺得不夠漂亮？那是因為你沒有從上往下看：

劉勝墓總共隨葬了多達六輛車16匹馬，把南耳室塞得滿滿當當，還有兩輛被迫停放在甬道里。

從這些車馬就能看出劉勝的日子過得相當不錯。六輛車的駕馬從一匹到四匹不等，裝飾風格各異，有日常出行用的安車，也有打獵遊玩用的獵車。獵車周圍出土11具狗骨架和一具鹿骨架，完全模擬打獵歸來的情景。

考古隊員還發現打獵專用的圓頭和平頭箭鏃（音族，即箭頭），這些箭鏃可以在射殺獵物的時候避免傷及動物皮毛：

值得一提的是，被部隊炸出的洞口就位於南耳室盡頭的洞頂：

（部隊搭設了一條從洞口進入墓洞的木梯。在墓門打開以前，考古隊員每天從這裡進出墓洞）

南耳室對面是北耳室，相當於庫房，堆放了大量炊具和餐具，鍋碗瓢盆應有盡有，甚至隨葬了一口磨，連拉磨的馬也沒有落下。

（北耳室一角）

（石磨架設在銅漏鬥上，這是我國最早、最大、最完整的銅石複合糧食加工工具）

（石磨分為上下兩塊磨盤，相貼部分布滿圓窩，說明這是用來加工豆漿等流質食品的濕磨）

（煮肉用的銅鼎，亮點之一是可愛的熊足）

（亮點之二是把手。如果翻下把手上的卡扣，再逆時針旋轉鼎蓋，鼎蓋上的小獸就能牢牢壓住卡扣，這口鼎就變身高壓鍋啦）

光有廚具還不夠。為確保劉勝不在陰間餓肚子，北耳室還隨葬了整缸整缸的美酒、糧食和肉類，甚至包括耗子肉！

中國古代有食用鼠類的習俗，可以烹煮新鮮的，也可以腌制後食用（別吐！）。專家鑒定了北耳室一個大陶瓮內的動物骨骼，從中發現130多隻岩松鼠、四隻黃鼠狼和許多社鼠——所謂的「社鼠」就是山裡的野耗子！

（陶瓮內的動物骨骼）

參觀完兩間耳室，咱們順著甬道往前走兩步，就進入了寬敞的中室，也就是舉行宴會的客廳：

（從甬道看中室）

中室面積近190平米，最高處近7米，相當氣派。室內最顯眼的物件原本是兩頂帷帳，也就是帳篷。可惜帷帳的木質部分早已朽爛，只剩下精美的青銅構件：

（其中一頂帷帳的復原圖，使用了多達102件青銅構件）

客廳里為啥要支帳篷？

帷帳是宋代以前的重要傢具，作用類似於今天的隔斷。主人坐在帷帳里，賓客列坐兩旁，彰顯主賓差別。需要時還可以拉上帷帳的帘子，增加私密性。

（漢代室內帷帳，河南新密打虎亭漢墓壁畫複製品）

中室的帷帳內外原本擺放了各種生活用品，從杯盤案幾到燈具樂器，各式各樣五花八門，無不賞心悅目：

（銅說唱俑，應該是用來壓住坐席一角的席鎮。河北博物院藏）

（猿形銅鉤，河北博物院藏）

一些木製傢具和樂器雖然早已腐朽，但留下的金屬部件足以體現原物的精美：

開鑿這麼大的客廳，擺上精美的傢具和用品，如果你覺得劉勝的陰間生活已經夠奢華了，那還是小看了這位王爺。

最誇張的是，寬敞的中室內曾建有一座木結構房屋！可惜腐爛坍塌了！

據考古隊員觀察，這間屋子應該有地坪、有屋頂，屋頂上鋪蓋真正的瓦片，而傢具和物品原本是放在屋裡的！

不僅如此，南耳室和北耳室里原本也建有房屋。中室和兩間耳室如同四合院里的正屋和廂房，完美重現劉勝生前的居所！

當然，跟後室比起來，這些木房子都不算什麼。

打開中室盡頭的石門就能走進後室。後室同樣先鑿出洞室，然後在洞里搭房子——但不是木房子，而是用石板拼成的石房子！

（後室復原示意圖）

（殘存的石屋頂結構）

石房子總面積達到30平米，分為門道、主室、側室三部分。主室相當於卧室，北牆擺放著漢白玉棺床和著名的金縷玉衣：

卧室里存放劉勝生前最喜歡的日常用品和兵器。考古隊員甚至在一件腐朽的漆盤裡發現一具經過燒烤的小豬骨架——看來王爺最愛吃的是烤乳豬啊！

（剛出土時的鐵鎧甲，這是迄今保存最完整的西漢鐵制鎧甲。河北博物院藏）

（鐵鎧甲複製品）

（錯金鐵匕首，河北博物院藏）

（銅鳩杖杖首。據說斑鳩吃食不會噎著，所以漢朝政府向70歲老人發放鳩杖，以示尊敬）

（嵌翡翠銅飾件，應是木製器物上的裝飾部件。河北博物院藏）

（鎏金嵌玉銅鋪首，應是木製器物上的裝飾部件。河北博物院藏）

卧室南牆有一扇石門，通往不到5平米的側室。

側室的功能應該是浴室，因為這裡出土了盛放洗澡水的銅盆銅罐、照明用的銅燈、放鬆心情用的香爐，還有伺候主人洗澡的男俑。

當然，最重要的證據還要數這個：

（搓澡石，河北博物院藏）

（劉勝墓中室與後室出土的五件石俑是迄今所見最早的漢白玉雕塑）

最後，漢朝工匠特意在後室周圍挖了一圈迴廊，用來疏導地下水，盡量保持後室乾燥：

發現劉勝墓後不久，考古隊員又在劉勝墓以北120米的地方找到另一座崖墓，裡面安葬著劉勝的妻子、「靖王妃」竇綰（音碗）。

竇綰墓的規模略大於劉勝墓，同樣分為墓道、甬道、南北耳室、中室等部分，只是沒有迴廊，而後室的位置也有所不同：

（竇綰墓的後室位於中室側面，有專家猜測是為了儘可能靠近南邊的劉勝墓）

很明顯，劉勝墓和竇綰墓都帶有明顯的「居室化」特點——生前的宅院有卧室、客廳、庫房和車馬房，死後的墓室里也必須有對應的「房間」。居室化是許多漢代貴族墓葬的共同點，最近廣受關注的江西南昌西漢海昏侯劉賀墓也一樣。

劉勝墓是在石頭山裡鑿出來的崖墓，劉賀墓則是西漢更常見的土坑墓，也就是挖個土坑把棺材埋了。

（劉賀墓俯視圖）

但顯然劉賀墓里不只有一具棺材而已，其墓室面積達到400平米，並用木料分隔成許多「小房間」，象徵他生前住過的宅院。

《中庸》說，要像侍奉生者那樣侍奉死者，這才是盡孝的最高境界（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孝之至也）。劉勝和劉賀的墓葬都是這句話的完美註腳。

說了一大圈，劉備家的祖墳究竟為什麼沒有被盜呢？

小拙覺得首先還是跟墓葬形式有關。西漢貴族墓葬大多是土坑墓，墳頭太大，目標明顯。劉賀墓如果不是托鄱陽湖的福，長期浸泡在地下水裡，恐怕早就被盜了。

但劉勝墓是崖墓，「偽裝」做得好。漢朝工匠先是在墓門位置修築兩道土坯牆，然後在兩道牆之間澆灌鐵水，鑄成一道鐵牆，最後在墓門外面填埋泥土和石塊，使外觀與山崖融為一體，很難被發現。

還有一個原因是，陵山周圍有18座用石塊壘成的小墓，被當地人稱為「王子墳」，很早就被盜了。

考古學家認為，這些墓應該是劉勝夫婦墓的陪葬墓，安葬著劉勝的妾室或者子孫。或許正是這些「王子墳」轉移了盜墓賊的注意力，保住了中山靖王的安寧。

【小鏈接】今天介紹的劉勝墓文物全部陳列在河北博物院《大漢絕唱：滿城漢墓》常設展。規模宏大的劉勝墓和竇綰墓墓洞則被闢為滿城漢墓景區，作為河北保定的一處景點對外開放。

雖然墓中文物早就換成了複製品，但你依然能夠看到那些無價之寶曾經擺放的位置。

（現在的北耳室）【滿城漢墓3完】

文/博小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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